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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作课秀
等着欧阳俊秀去处理的事情，比较棘手。胡蓉跟万娟女生因为一个男生吵了起来。欧阳俊秀没有当场批评她们，而是让她们冷静地思考，同学之间应该怎么交往，想好后随时找她交流。这件事给了欧阳俊秀一个提醒，学生的青春期比以前大大提前了，青春期教育必须得跟上。
方薇的公开课安排在第二节，上的课文跟欧阳俊秀上的是同一单元里的《赞美》。
随着上课铃声，方薇神情紧张地走进了教室。师生互致问候后，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赞美”两字，然后开始讲课。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新课《赞美》。这首诗是中国现代派诗人穆旦的代表作。请大家根据课后练习提示，自由朗读，初步感知课文。方薇脸无表情，声音干涩，眼睛里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慌乱，拿着教案的手在微微抖动。
学生们的朗读，干巴巴的，七零八落，没有一点诗的韵味和美感。
停。方薇皱着眉头制止了学生的朗读。
学生们拖拖拉拉延续了一分来钟后，朗读才停止了下来。
你们没有朗读过诗歌吗？方薇对学生们的朗读显然不满，个别同学的朗读，跟和尚念经似的。
学生中有人在窃笑。
谁在笑？方薇从左到右把教室扫视了一遍，有什么好笑的？诗歌的朗读，要饱含深情。
方老师，请您给我们示范朗读一遍。一个男生眨巴着眼睛说。
坐在后排的蒋晓丹听了那男生的要求，就知是故意在跟方薇作对。方薇普通话测试成绩，虽然是二甲，但翘舌音和平舌音老是分不清。平时大家不会计较，但在公开课上，就会成为被挑剔的理由。
欧阳俊秀坐在靠窗户的一端，她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听课的。在她看来，方薇能够被推举出来上公开课，一定有她过人之处。听了她的课文导入后，失望布满了欧阳俊秀的整张脸。
下面我放课文的朗读光盘，请同学们注意听。方薇说着，弯腰点了一下鼠标。立即，一个悦耳、浑厚的男中音就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用教学光盘的示范朗读代替教师的示范朗读，在桃源中学非常普遍。欧阳俊秀此前主动要求听过蒋晓丹和张兆和的课，他们也是利用教学光盘作示范朗读的。欧阳俊秀向来认为，朗读是语文教学最能打动人的环节。声情并茂的朗读，是学生感知课文，走进课文的基础。她觉得教学光盘的使用，使教师失去了引领和展示的机会，不利于教学活动的开展。
光盘朗读结束后，方薇在黑板上写了三道思考题：
1、《赞美》一诗，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2、诗中的“我”是诗人自己吗？
3、你是怎样理解“一个民族已经站起来”了这句诗的？
请同学们带着黑板上的三个问题，边读边思考。读完后展开小组讨论，时间五分钟。方薇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说。
一阵稀里哗啦的翻书声传进了欧阳俊秀耳朵。她注意到坐在她前面的两个学生，在方薇提出学习要求后，就埋头专心地翻起书来。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两个学生翻的却不是课本，而是压在课本下的什么杂志。她几次想站起来提醒那两个学生，又担心那样会影响方薇的情绪，只得按兵不动。
学生们在方薇的指导下，前后两桌合为一组开展讨论。说是讨论，压根没一点讨论的气氛，只不过四个头颅凑在一起罢了。欧阳俊秀对这种浮光掠影似的讨论反感到了极点。如此讨论，课堂里热热闹闹，形式挺合符课程改革的要求，而学生究竟学到了多少，不但学生不知，老师恐怕也不知。
讨论结束，方薇按照思考题的顺序，开始提问。学生的回答，十分准确。三个问题回答完毕，下课的铃声就响了。
下节课在办公室讨论方老师的课。蒋晓丹对向外走的听课老师说。
方薇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这节课，她嘴里说做了充分的准备，其实，也就是看了几遍教参书。这首诗，她教过三次了，每次都是这样教的。教学目标完成得相当好。但当听到蒋晓丹说要讨论时，心还是有点慌。以前参加公开课讨论，属事不关己，想说则说，不想说则缄默不语。这次不同，讨论的对象是自己，逃不行，躲也不行，必须面对。
欧阳俊秀没想到方薇会把课上成那样。《赞美》一诗，在她看来应该讲得荡气回肠才是，万没想到方薇用三个问题就解决了。像这样教学，离误人子弟也就一步之遥了。欧阳俊秀恨矛盾，她不知道这些心灵深处的话，在讨论时要不要说？说吧，担心方薇接受不了。不说吧，憋在心头又难受。
随着第二节课铃声的响起，走廊上嘻嘻哈哈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了各自的教室。
蒋晓丹在喉咙里打了个响声，说，大家把手头的事先放下，我们开始讨论。希望大家对方薇老师的课畅所欲言，多提建设性修改意见，帮助方薇老师把课设计好。下面就请大家各抒己见。
没人接蒋晓丹的茬。办公室里只有电风扇呼呼的声音在响。
张老师，你先发个言吧。蒋晓丹见冷场了，就点了张兆和的名。
承蒙蒋组长厚爱，那我就多嘴几句。张兆和温吞吞地说。
张兆和，少放点酸气行不？蒋晓丹说。
既然蒋组长嫌酸，我就不多舌了。张兆和依然温吞吞地说。
算我没说，行了吧。蒋晓丹告饶道。
明明说了，怎又说没说呢？张兆和叫起真来。
张老师，你是高级教师，教学经验丰富，不带头发言，说不过去吧？蒋晓丹把张兆和抬了起来。
虚名。虚名。嗨嗨。张兆和谦恭了一下，开始发言，方老师这节课，把学习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学生，很好地体现了新课标的精神。从课堂呈现看，老师指导胸有成竹，学生讨论气氛热烈，圆满完成了教学目标，是节很成功的课。
对张兆和的发言，欧阳俊秀感到很惊讶。她不明白，一节毫无生气，照本宣科的课，在张兆和嘴里竟是那么完美。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有意恭维？要都是这样发言，讨论还有什么价值？
张老师的发言，对方薇老师的课进行了充分肯定。基本观点，我赞成。但是，不尽人意的地方不是没有。这节课要推荐到市里参加比赛，还得做一些修改。大家继续发言。蒋晓丹的话说得很巧妙，把她不便表达和想要表达的意思都包含在了里面。
欧阳俊秀更加糊涂了。蒋晓丹作为语文教研组长，对方薇的课本该有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才是，不曾想竟然和起了稀泥。这样的教学研讨有何意义？
我讲点看法吧。欧阳俊秀坐不住了，主动要求发言。
很好。蒋晓丹含笑地望着欧阳俊秀。她不相信一个才走上教学岗位几天的人，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欧阳俊秀旁若无人地站起来说，我既不同意张兆和老师的意见，也不同意蒋晓丹组长的评介。
那些把头埋在桌上的老师，听欧阳俊秀那么一说，都把头抬了起来，将诧异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她。如此开诚布公地否人别人意见，只有傻子才那么做。
欧阳俊秀对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不是读不懂，而是很懂。正是因为读懂了那些目光，她才更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方薇老师的课，我觉得很不成功。欧阳俊秀沉稳的姿态表明，她的话不是心血来潮的胡言乱语。
方薇脸色灰暗，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过不停。从讨论开始以来，她就一直低着头。听了欧阳俊秀一针见血的评断，她的头压得更低了。
请欧阳老师具体说一说。蒋晓丹的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方薇老师的这节课，由导言、自由朗读、光盘范读、学生带着问题思考、小组讨论、回答问题六个环节组成。从教学常规的意义上讲，似乎无可挑剔。也就是张兆和老师说的“圆满完成了教学目标”。真是这样吗？在方薇老师的这节公开课上，我们除了听到教学光盘传递的朗读之声外，还能从中感悟出点什么来呢？讨论的形式本身是好的，也是新课标所提倡的，就这节课而言，讨论完完全全是一种形式。它对学生理解课文没有起到丝毫帮助的作用。我这样说，不是否定讨论在教学中的作用，而是想探讨一下，究竟什么样的讨论才是有效的？方薇老师给学生小组讨论的时间是五分钟。在学生讨论的过程中，方薇老师到三个小组进行了指导。其他小组根本就顾及不到。在提问讨论情况时，不知老师们注意到没有，方薇老师提问的对象，仅限于她指导过的三个小组的学生。这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学生如标准答案一样的回答，是他们自己对课文的理解吗？我认为不是。这节课给我的感觉，从头到尾都是在作秀，没有实在的东西。我的言辞可能不怎么好听，但是句句是实话。
欧阳俊秀大发言完后，办公室里好一阵没有声息。老师们不是没有看出方薇公开课存在的问题，而是多年形成的无关痛痒恶习，使他们懒得发表自己的见解。现在，不知深浅的欧阳俊秀，把埋藏于他们心底的话给掏了出来，他们在感到浑身经络舒畅的同时，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却又袭上了心头。
欧阳老师的发言，很有见地，给我，给方薇老师和大家启发不小。由于时间关系，对方薇老师的课，我们就暂时讨论到这里。
蒋晓丹的话还没完，有老师已经站起来想往外走了。
再耽搁大家一两分钟时间。蒋晓丹说，方薇老师的课，是我们高一年级推选出来准备参见市里优质课比赛的。为了比赛能够取得好成绩，根据以往的惯例，方薇老师参赛的最终教案，由我们语文教研组讨论后确定。因此，大家必须在本周之内，写一份《赞美》的教案交给我。然后，方薇老师再集中大家教案的优点，编写出一份结构紧凑，时间安排合理，启发性强的教案来。教案编写出来后，方薇老师要辛苦一点，把课反复地上几次。大家呢也反复地听几次。我相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方薇老师的课一定会成功。
欧阳俊秀对蒋晓丹的安排十分不解。教案在她看来，是极个性化的东西。如果方薇参加优质课比赛的教案，像蒋晓丹说的那样进行编写，那方薇就不是去参加优质课比赛，而是去进行优质课表演了。
蒋组长，不是我不支持您的工作。对于你刚才的安排，我不敢苟同。因此，我拒绝参加。欧阳俊秀冷不丁冒出的话，把办公室所有的人都说愣住了。
蒋晓丹正想说什么，方薇气冲冲地站起来，三步并着两步率先离开了办公室。欧阳俊秀发现后，紧追了出去。
蒋晓丹抿笑了一下，宣布道，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