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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流氓老师”
把欧阳俊秀青春期讲座内容，传播到家长中去的第一人是方薇。公开课讨论会上，欧阳俊秀的发言和表态，极大地刺伤了方薇的心。你欧阳俊秀不就读过研究生吗，不肯帮助也就算了，何必那么不给面子。当时，方薇是没说什么，心乱如麻的她，也说不出什么。但是，怨恨欧阳俊秀的种子，却是埋下了。好，你欧阳俊秀既然不讲情面，到时就休怪我方薇无情。
欧阳俊秀在高一（23）班进行青春期生理健康调查的表，是在办公室的电脑上做的。她心里十分清楚，调查表上的内容有些同事要是见了，肯定会大惊失色。因此，就特别地小心。方薇和欧阳俊秀的办公桌是紧挨在一起的。平时，方薇下课就伏在桌上备课，改作业。心里没添堵之前，不时地要跟欧阳俊秀说上两句。心中有了那个堵后，不但话不说，连招呼也不打了。有好几次欧阳俊秀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哼哈两下，算是回应。方薇的冷淡，使欧阳俊秀很不得色。一股子一股子的怨气，直往脑门上冲。好在她自我调节能力强，终究没把怨气撒出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脑门上的怨气，在埋头做事的过程中，渐渐化为乌有。
方薇是从欧阳俊秀神神秘秘的动作上产生疑心的。以往，欧阳俊秀在电脑前打字，身体跟显示器之间总隔着一定的距离。那天，她忽然发现欧阳俊秀改变了姿势，身体前倾，遮挡着显示器，暗下里猜想，遮掩什么呢？莫非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就十分关注，时不时把眼睛从教案中抬起来。当她看清欧阳俊秀电脑上显示的文字时，惊诧得嘴都合不拢了。流氓！流氓！方薇差点就喊出口了。“手淫”这样的词也敢给学生说，委实也太开放了。方薇冷笑了一下，单就这一个词，你欧阳俊秀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不使欧阳俊秀防备，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似的，装模作样地认真批改作业。其实，她的心思早不在学生作业上。她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在想，怎样才能把欧阳俊秀搞臭，搞倒，让她像龟孙子一样服服帖帖。首先冒出来的念头，是把欧阳俊秀所谓的调查内容捅到王大鹏校长那儿去。她深信学校对这种出格的事，不会不管。她明白王大鹏校长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反映的，必须要拿到钢鞭材料。怎样才能把钢鞭材料拿到手呢？最初，方薇想得很简单，找欧阳俊秀班上的学生要一张调查表就行了。细揣摩，觉得不妥。向学生要调查表，固然是方便，但不保密。欧阳俊秀只要一打听，就会露馅。她不想让欧阳俊秀知道，状是自己告的。那样同事们会认为是对欧阳俊秀在公开课研讨会上提意见所进行的报复。方薇是很注重自己在同事心中的形象的。公开行动，显然不行。那么，就只能进行地下活动了。主意打定，方薇就一心盼着欧阳俊秀早点离开办公室。欧阳俊秀仿佛是故意要跟方薇作对似的，不紧不慢地做着。其间，欧阳俊秀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方薇终于等到了机会。欧阳俊秀一离开，她立即起身走到欧阳俊秀电脑前，将早准备好的U盘迅速插了进去。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埋头在做着各自的事，没人留意方薇。尽管如此，方薇还是显得神色慌张。她担心同事发现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更担心欧阳俊秀的突然返回。由于紧张，方薇连点击了三次文档，都没能点开。直到第四次，才把文档点开。匆忙扫了一眼调查表上的内容，正是她所需要的钢鞭材料，就迅速进行了复制。操作完毕，方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心还在怦怦地跳。她做了个深呼吸，想把跳动的心平复下来。又不是干坏事，你慌什么啊？在做深呼吸的同时，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然而，怦怦跳动的心，却不听她的自我安慰，依旧很响很重地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着。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或许更长一些，她的心才不那么跳了。她决定现在就去王大鹏校长办公室，把欧阳俊秀所谓的调查表交上去。
方薇走出办公室，外面刺眼的太阳让她睁不开眼。操场上只有一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上体育课的老师，站在一棵香樟树的荫凉下，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一些学生在跑步，一些学生在投篮，还有一些学生手拉手在跳交谊舞。方薇喜欢跳交谊舞，但不赞成学生跳。跳交谊舞难免会有身体接触与碰撞，她担心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因身体的接触与碰撞，惹出事端来。不过此时她没那闲心。她大脑里翻腾的是如何报欧阳俊秀那一箭之仇。
在学校门口的复印店，方薇将欧阳俊秀的调查表进行了复印。开始只复印了一张，想了想，又复印了两张，一共是三张。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向王大鹏校长办公室走去。王大鹏校长难保不把事情给说出来，那样自己在同事面前的形象就毁了。如果不是欧阳俊秀在公开课研讨会上说的话太伤人，自己是不会充当人人唾弃的告密者的。突然冒出来的“告密者”三字，让方薇的心颤抖了一下。我是告密者吗？我不是。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别人会这样看吗？管不了那么多了。方薇一边拷问自己，一边又在给自己打气。告状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做过。支撑着她走向王大鹏校长办公室的，不是告状的快感，而是一种神圣的责任。老师们要是都在班上大谈“手淫”，那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现在的学生，就只差没有翻天了，再如此开放地进行教育，不出事才怪了。有了这样的思想作支撑，她有些理直气壮的感觉了。在快到王大鹏办公室时，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毕竟，自己获得的材料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那么就有告状之嫌了。事情一旦传开，同事们如果不像自己那样想，是一种责任在支撑，那就麻烦了。匿名。对，就这样。她为找到新的反映情况方式，而沾沾自喜。要匿名，当然就得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了。她兴冲冲地走到邮政局，在信件窗口买了三个信封，将复印的资料装了进去。封好信封口后，她用左手在信封上分别写下了童洪波、王大鹏、李志明三人的名字。三个信封下面的落款均是一个家长。在写信封的时候，方薇几次抬头查看邮政营业厅的情况，见并无自己认识的人，心里才踏实了些。办完这一切，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方薇以为，童洪波、王大鹏、李志明在收到她的匿名信后，会很快做出反映。三天过去了，连一点声息也没有。难道是他们没有收到信？不会啊。正常情况，本市投递的信件，次日就能收到。照此推算，匿名信三位领导是早就收到了。那为什么没有动静呢？方薇等不得了。报复的念头，促使她选择了另外的发布途径。于是，她把欧阳俊秀调查表的内容发到了网上。为了吸引人眼球，还把欧阳俊秀“青春期调查表” 的字样，改为了“请看一个流氓老师的流氓行为”。信息发布不过几小时，桃源市就满城风雨了。家长们，尤其是有孩子在桃园中学读书的家长们，对网络上贴出的所谓调查表，非常恼火，在网络上发帖，谴责、谩骂发帖的老师。有个叫岁月留痕的网友，质问学校，如此引导教育，要把孩子引向何处？
岁月留痕的质问，引出了不少跟帖。一个叫老猫的网友，在帖子前先发了个怒发冲冠的头像，然后才是一段火药味十足文字：我们把孩子送到桃源中学，是希望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考上大学，成为国家的栋梁。不知那位别出心裁的老师是谁，更不知道他（她）要把我们的孩子带往何方？当教师的不好好教书，一门心思地去打探学生的隐私，公然询问月经，手淫，居心何在？学校是一块净土，不是传播淫秽色情的地方。作为家长，我们强烈要求校方对在学生中进行涉嫌黄色调查的流氓老师给予严肃处理。
岁月留痕的帖子，得到了不少家长的支持。有的还跑到学校来找领导讨要说法。最先到学校来要说法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气咻咻地来到桃源中学时，门卫见他神情激动，知道是有来头的，就把他挡在了外面。
请问找谁？门卫礼貌地问。
找谁你管得着吗？男人怒气冲冲地说。
按规定上课时间，不接待。门卫压住火气说。
你算老几？男人说着就朝里面闯。
门卫伸开双手，威严地说，不说清楚找谁，不能进。
男人恼怒地说，我找你们校长。
门卫说，那请你先填单，等下课后再进去。
男人见硬闯不行，只得依了门卫，走进值班室，填了会客单。这时，下课钟响了。男人愤愤地看了门卫一眼，我可以进去了吗？
请。门卫微微躬了躬身子说。
男人头一昂，跨出值班室，朝行政办公大楼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