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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赶夜场
李志明刚办理完一个学生的转学手续，正向外走，蒋晓丹噔噔地走了进来。
从蒋晓丹那张晴雨表似的脸上，李志明知道又有事了。
这个欧阳俊秀真是不像话。蒋晓丹有意卖了个关子，是想看看李志明对她说的话是什么反应。
又给我留悬念了。李志明微微一笑，欧阳俊秀又冒犯我们的级组长了。
冒犯我到没啥。大人不计小人过。她那样做无异于是在教唆。蒋晓丹义正言辞地说。
什么事那么严重？听蒋晓丹口吻，李志明就觉得不是小事，表情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你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引进的优秀人才。蒋晓丹把一张写作两行字的白纸，重重地拍在李志明的办公桌上。
李志明疑惑地拿起那页纸，看清楚了上面的两行文字是：一、你怎样看待徐志摩的爱情？二、联系实际谈谈你对《错误》的理解。
什么意思？李志明没看出名堂，以为蒋晓丹在开她玩笑，就说，考我？
我才没那闲工夫。你不会是装糊涂吧？蒋晓丹抽出纸巾，楷了楷额上的汗。
感动。李志明冷不丁冒了一句。
感动？蒋晓丹盯着李志明说，你就不要自我陶醉了。学生们都谈起恋爱来了，我看你这个主任是当到头了。
恋爱？哪个班的学生？李志明从徐志摩和三个女人的情感纠葛中跳了出来。
这是欧阳俊秀在高一（23）班进行开卷考试出的两道题。蒋晓丹指着李志明拿在手里那张纸说。
欧阳俊秀真能折腾啊，青春期讲座的事还没平息，又来个开卷考试，还没事找事地出这样的题目。明白事情原委后，李志明也觉得欧阳俊秀做得太出格了。
教务处得出面杀杀她自以为是的气焰。不然，还不知她会搞出些什么新名堂来呢。蒋晓丹来找李志明，目的就是传递这个信息。
我马上向童校汇报。李志明说。
蒋晓丹见目的已达到，心满意足地走了。
按童洪波的规定，凡有关教学的事情，一律向王大鹏副校长汇报。王大鹏出差，才向他汇报。王大鹏这几天在省里参加一个学术年会，李志明只得找童洪波。李志明拿起桌上的电话，正要打，忽然觉得不妥，就关门转到四楼，轻轻敲了几下童洪波办公室的门，不见动静，又连着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看来只得电话汇报了。
李志明回到办公室，连续拨打了几次，回应都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又隐身了。李志明摇了摇头。
童洪波隐身，不是一次两次，他只要不在学校，一般情况下都会隐身。
李志明这天最后一次给童洪波打电话，是晚上九点一刻。回答依然还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童洪波早上到学校露了个面就走了。离开学校后，他先去了趟组织部。组织部冯大为副部长的儿子在桃源中学读高二，童洪波找了套黄冈精练，主动给冯大为送去。
到了组织部，童洪波没能与冯大为多做交谈。那会，冯大为正在跟一个乡镇干部谈话。
冯大为接过童洪波递给的资料，笑容可掬地说，给童校长添麻烦了。
领导工作忙，顾不上陪孩子去书店，我这样做也算是给领导分忧解愁吧。童洪波打趣地说。
那就谢谢了！冯大为说。
冯部，您忙。孩子学习上的事，你打个招呼就行了。童洪波说着退出了冯大为办公室。
离开组织部后，童洪波打电话给乔华。乔华压低声音说，在开会。有事晚上见。
好不易熬到晚上，童洪波才跟乔华见上面。
换届啥时启动？童洪波单刀直入地问。
乔华起身不紧不慢地给童洪波茶倒了杯水才说，下个月初。
这次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童洪波说。
不是老同学不帮你，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走到。乔华吹了口气说。
对乔华说的“自己走到”， 童洪波心知肚明。在他来找乔华时就看到不少神秘的身影在市委大院里窜动。他们寻找的对象不同，但目标却完全一致。这种景象，每次换届前，都会重现。桃源市民把这戏称为“赶夜场”。
该走的我自然会走到。信息还得你提供。童洪波说。
让我给你卧底？乔华说，你看间谍片看多了吧。
我不靠你这个大秘书长，靠谁？童洪波抬出乔华的职务，是想在不经意间恭维一下他。
乔华是何等精明的人，对童洪波那点雕虫小技还会不明白，只是不揭穿罢了。
这回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非被桃源中学这艘大船拖死不可。童洪波情绪有些急躁。
那你准备投入多少？乔华狡黠地看着童洪波。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最大值。童洪波见乔华说出了实质性的话，便明白他已经答应帮忙了。
含糊不清。最大值是多少？你必须给我交个底。乔华对童洪波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你说个数。童洪波不是不知道官场的潜规则，真要拿出十万、八万，还是很心痛的。那次从乡长挪到校长的投入，还没收回来呢。
这个可不好说。职位不同，价码也不一样。你老兄如是只想挪挪窝，这个数可以搞定。乔华说着，把右手掌在童洪波眼前完全伸张开来。要是想挪个别人给你烧香磕头的窝，还真是不好说。乔华把伸开的手收回来，摸了摸秃顶的头。
能够搞定让人烧香磕头的窝最好。从乔华的话中，童洪波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决定豁出去了，狠心说，你别藏着掖着，这没外人，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要多少？
十万。乔华轻描淡写地说。
童洪波的心像被锐器重重地划了一下。挪个窝还真要十万啊？心疼归疼，但脸上还不能表露，就口吻坚定地说，行。就是融资，我也要筹齐十万。
你跟我信誓旦旦有啥用？把功夫用到该用的地方去。乔华的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兄弟的这份情意，我终生难忘。日后一定回报。童洪波的话说得极其诚恳。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跟我搞交易啊。乔华不想让童洪波轻看自己，毕竟，他们之间还有那份同学情。
童洪波还想说什么，乔华的手机响了。
乔华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看，面色立即变得生动起来。他示意童洪波不要出声，然后媚态十足说，罗书记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嗯······嗯······好的，我马上到您办公室来。
接完电话，乔华向童洪波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老兄，不能陪你了，罗书记有事要我办。
领导身边的人吗，可以理解。领导日理万机，秘书长再怎么的也该是日里千机。行了，你忙去吧。童洪波抽抽打打地收拾了乔华一下。
你这家伙，不如直接拿鞭子在我身上抽。乔华站起身来。
到头来挨抽的不是你，反倒是我。童洪波干笑着说。
人不能太精明，精明到了头，不好。乔华关上门，附着童洪波耳朵说。
你怎么说，我都认。只要不忘记哥子的事就行。童洪波采用迂回的方式给乔华提了个醒。
废话。乔华甩下这两字，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一片朦胧的月影里。
奶奶的！童洪波朝着乔华的背影，恶恶地啐了一口。
心中极其憋闷的童洪波转身向外走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灯下一晃就不见了。难道是他？童洪波不敢确定。从身影走动的步子看，应该是。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是想替代自己，还是也想挪挪窝？他会去找谁？那人能为他说上话吗？自己要是挪不成窝，他会不会是我的威胁？几乎只是在那么一瞬，这些问题一股老儿地冒了出来。本来已经快走出市委大院的童洪波，突然折回，他必须搞清楚那个人来的目的。
在树荫里东躲西藏地前行一段后，童洪波追到了他要跟踪的人。那人也站在一片树荫下，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他确认那人就是王大鹏。
王大鹏也是来赶夜场的。他在副校长位置上干了八年了。童洪波来之前，他的呼声很高。然而，到底还是没能扶正。让不懂教学的童洪波骑在头上，心里的憋屈，简直无法言说。必须趁这次换届的机会，挪动挪动。他跟黎娜说到这事时，黎娜说，你离开桃源中学，我生意就做不成了。王大鹏说，干吗非得离开，如能扶正，你生意不是更好做吗？黎娜当即表示，全力支持。费用包在她身上。
王大鹏跟别的跑官人不同，他不但赶夜场，还赶日场。赶夜场，是给自己找门子，打基础。赶日场，是为童洪波歌功颂德。童洪波走得好，走得快，他才会有机会。不过，他的这番用意，童洪波暂时还不知道。
在王大鹏等待时机的短短十几分钟，就有六七个身影，匆匆忙忙地窜进窜出。他们跟王大鹏和童洪波一样，也都是来赶夜场的。
桃源市政通人和掩饰下的暗流，在晚上汹涌地涌动起来了。
童洪波和王大鹏被这股暗流夹裹着，不知将飘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