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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向校长要说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童洪波校长在班子成员会上作了强调，高一（6）班学生变动的事，还是在桃源中学传开了。童洪波非常恼怒。这是他到桃源中学任职的第三年。此前，他在一个县当县长。因受他分管的财政局长受贿案牵连，被平调到了桃源中学。在县里霸道惯了童洪波，来桃源中学后，说话做事仍然专横。班子成员表面跟他一条心，暗地里，各自都在打着小算盘。上任那天，他穿着一身皮尔卡丹西装，腋下夹着个棕色的牛皮公文包，黝黑的脸上充满着自信。然而，上任不到半年，他的自信就消失了。教育不是他事前想的那么好办。于是，便开始了活动，寻求另外的发展。不知是活动不力，还是组织信任，他的岗位始终没有调整。
桃源中学重点班，历来是社会、家长关注的焦点。本届虽然是办的实验班，但换汤不换药。事情传开后，童洪波特别烦闷。尤其是市里领导的过问，更让他不开心。如是在县上，妈的、娘的、老子之类的话，早就冲口而出了。
高一（23）班的学生们，对学校任意调班的行为感到极其愤怒。一个跟他们成绩在同一线上的学生，凭什么就能调到实验班去？他们冲动地在教室里摇晃桌凳，以发泄心中的不满。赵锐突然站到桌子上去说，我敢肯定，那个人的老爸一定是个有权有势的人。
还是有权有势好。一个穿着花格子裙装的女生叹息道。她叫任秀秀，脸红扑扑的，头上扎着一对羊角小辫。
我们没有当官的老爸，就只能当三等兵了。杨晓说。
不许说三等兵！赵锐几乎是在咆哮。
实情就是如此。杨晓说。
学校也太不尊重人了。一进校就拿考试吓唬我们。分班又把我们化为三六九等。我们满怀希望考入桃源中学，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受歧视的。赵锐挥动着手臂说。
高一（23）班的学生，被赵锐这几句很有煽动性的话，说得群情激奋。那股被欧阳俊秀压下去了的情绪，重新升腾起来。
学校按摸底考试成绩分班，我们认了。但是，有关系有权势就能调班，我们不认。赵锐越说越激愤。
学校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杨晓说。
天真。幼稚。学校会给我们说法吗？任秀秀冷不丁地甩出一句来。
任秀秀，你不要阴阳怪气。我说的不对吗？难道在学校就只能是老师批评学生，学生就永远只能忍气吞声吗？杨晓被任秀秀激怒了。
我赞成杨晓的话。大家赞成吗？赵锐问。
赞成。回答吼声如雷。
走，我们找校长要说法去。赵锐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围在赵锐周围的同学，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赵锐捋了捋衣服，挺了下胸，豪气冲天地走出了教室。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杨晓。
高一（23）班的学生在赵锐的带领下，兴冲冲地下楼时，在二楼转弯处，碰到了蒋晓丹。蒋晓丹认出了赵锐，皱着眉头问，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赵锐也认出了蒋晓丹，不想回答。旁边的杨晓说，我们去找校长对话。
你们——找校长对话？蒋晓丹惊诧地望着杨晓。
这有什么奇怪。杨晓说。
赵锐带人要走。
站住。蒋晓丹喝住赵锐，是你带的头吧？
是。赵锐说。
报名那天，我险些被你撞倒。那算我倒霉。属私事。我可以不追究。今天你带头闹事，影响的是高一年级的声誉，是公事。作为年级组长，我决不能让你们去找校长对什么话。蒋晓丹说。
反映问题也不行吗？赵锐倨傲地问。
不行。即便是反映问题，也应该先到班主任那里反映。再由班主任反映到年级组。无论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直接向校长反映，对话就更谈不上了。蒋晓丹对赵锐倨傲神情十分反感。
老师，那你说学校随意给某些同学调换班级，对，还是不对？杨晓反问蒋晓丹。
蒋晓丹从杨晓的话里，嗅出了点味道。对学校突然给学生调班的事，她也极不满。因为，她答应帮忙把孩子分到实验班的事没搞落实。清楚了学生们找校长对话的目的后，蒋晓丹的态度不再生硬了，是谁调换班级了？
反正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的。杨晓玩世不恭地说。
这样做不好吧。蒋晓丹说话的口吻，一下变得温情起来。
老师，我们不是去闹事。就是想让校长给我们个说法。赵锐说。
蒋晓丹将身子往墙靠了靠，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锐就擦身下了楼。其他学生紧随其后，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梯。
蒋晓丹看着学生们的背影，冷笑了一下，心里说，有好戏看了。
走在前面的赵锐，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杨晓拉了一下赵锐。
赵锐还是不动。
杨晓正纳闷，朝前一望，就看到欧阳俊秀满脸通红地站在路中间。她是接到任秀秀的电话后，赶来阻止的。
站在路中间的欧阳俊秀，一言不发，用她那双饱含爱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赵锐等人。
赵锐从欧阳俊秀静如止水的眼睛里，读出了责备，读出了失望。最初看到欧阳俊秀的一瞬，他是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的。找校长对话，往好的方面说，是学生自立自主意识的增强；朝坏的方面想，便是不安分，滋事。这些，他心头都是清楚的。
后面的学生这时也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的欧阳俊秀，他们害怕自己被她发现，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等着欧阳俊秀劈头盖脸的批评。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欧阳俊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学生。
赵锐被欧阳俊秀的镇静和定力看得双脚发软。对今天的冲动和鲁莽，他已经后悔了。如果，欧阳俊秀指责他一通，心情可能反倒好受些。欧阳俊秀的沉默，让赵锐想起了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警句来。他害怕了。
杨晓扯了扯赵锐的衣角。赵锐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一场在蒋晓丹看来极其精彩的好戏，在欧阳俊秀无声的劝说中收场了。
王大鹏听见手机短信的铃声，神经质地打了个冷颤。这几天，他简直是烦透了。那女人的孩子没能进入实验班，白天打电话发信息，也就算了。半夜三更也打也发，他就受不了啦。分班事件未发生前，他是很喜欢那女人发短信来的。呆愣片刻，他还是把手机盖掀开了。毕竟，他是要跟那女人见面的，要是不看不回消息，招来的只是更加凶狠的谩骂。结果，短信是蒋晓丹发来的。蒋晓丹在短信里告诉王大鹏，高一（23）班学生因不满学校给个别学生调班的事，要去找童校要说法。看完短信，对要不要出面去制止，王大鹏犹豫不决。他十分清楚，蒋晓丹发信息给他，目的不是真想让他出面制止，而是想看他对待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那晚在教务处的巧遇，彼此的目的，心照不宣。王大鹏走站到窗前，撩开窗帘看了一下，一群学生正向行政办公楼走来。怎么办？出面吧，心里不痛快。不出面吧，又拿把柄给蒋晓丹握着。思来想去，王大鹏觉得还是应该出面。可当急匆匆下楼赶去阻止时，刚才那群学生，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欧阳俊秀独自一人还站在从操场通往行政办公楼的路中间。
学生呢？王大鹏疑惑地问。
什么学生啊，王校？欧阳俊秀刚刚还凝重的脸，立即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刚才明明还在的嘛。王大鹏感到奇怪，怎么眨眼那群学生就消失了。
王校，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欧阳俊秀说。
究竟是怎回事？王大鹏自语道。
发生什么事了？欧阳俊秀问。
欧阳老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护犊子？王大鹏很不高兴。
真不知啊。欧阳俊秀的回答十分肯定。
我接到报告，说你们高一（23）班的学生要去找童校要说法。有这事没有？王大鹏问。
一定是报告的人搞错了。不信，王校你可以马上去高一（23）班教室看。我保证我的学生规规矩矩地在教室里读书。欧阳俊秀打包票说。
是吗？王大鹏对欧阳俊秀的话显然不信。
王校，那就请。欧阳俊秀文雅地做了请的手势。
调班的事已经搞得整个校园沸沸扬扬了，高一（23）班要是再添乱，我可饶不了你。王大鹏警告欧阳俊秀说。
添乱的事，我不主张，更反对。但是，学生们思想活跃一点，没什么不好。欧阳俊秀说。
王大鹏看了欧阳俊秀一眼，说，那我们去高一（23）班看看。
话那么说了，欧阳俊秀心里其实是没底的。她否认班上学生去找童校要说法，不是在护短。一旦承认，学校势必要追查领头的学生。就事情本身来说，是学校无理在先。学生因此闹点情绪，不管是领导或是老师，都应该多一些包容。此刻，欧阳俊秀担心的是学生在教室里是否如她所说，在规规矩矩地读书。
王大鹏一脸严肃地推开高一（23）班教室的门，里面鸦雀无声，学生们真的在埋头读书。欧阳俊秀见状，心里一阵涌动。
王大鹏在教室里巡查一圈后，离开了。欧阳俊秀送王大鹏返回教室，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鞠了一躬。
赵锐站起来内疚地说，欧阳老师，我错了。
接着，杨晓也站了起来，说，我也错了。
欧阳俊秀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对调班的事情，你们有意见，要找学校领导反映，这没什么错。关键是你们采取的方式不对。刚才进教室时，我看到大家都在埋头读书，甚是欣慰，所以，我给你们鞠了一躬。我深信，只要同学们一直保持这种好的读书风气，高一（23）班就一定会破茧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