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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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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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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河》》连载

第二章 胭粉豆

有一个这样的传说,说嫦娥奔月时,匆忙间打翻了胭脂盒,胭脂洒落人间开出了花,取名叫作胭脂花。

侯家岗的胭脂花并不叫胭脂花,而叫“胭粉豆”。胭粉豆有好几种颜色,甚至一棵上也能开出白的,粉的,还有两色相间的。但是,旱河两岸的胭粉豆,真是红得惊心动魄,艳得让人看一眼就像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女人,不得不整夜的想入非非。晨光里,氤氲着雾气的胭粉豆像少女微启的小嘴儿,带着昨夜的暧昧与芳香,在朝晖里湿湿的,润润的,闪着情不自禁的光泽。等到太阳升起,它像被刚刚偷吻过的粉腮,羞哒哒又欲说还休。胭粉豆素有夜来香之称,余晖里,不可描摹的心事如何遮掩,沁脾的香气随风飘出了小院门儿。这小花儿的颜色和姿态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总会想到女人的小纤腰。它轻薄透亮,如一笔胭脂洇在宣纸上。那红,像女人家轻巧的胸衣,透与不透间写意着心跳的轮廓,任你想象,便无论如何都把持不住。夏日里,胭粉豆一簇一簇的,它躲闪着,在墙里偷瞄着,偷看它一眼,即便几分矜持,也依然难忍流连。

到了花季,老人们总会让年轻的媳妇去采花瓣,捣碎后再加明矾,用它的汁液染指甲,做胭脂。可是老人们又不厌其烦地告诫,不要用它招蜂引蝶,要收敛女人身上的姿色。

阿囡是安详的娘,阿囡的美就像胭粉豆一样撩人。

自从向广失踪后,旱河西终于不再是陆寡妇家了,竟被陆家阿囡取代。

可是人们叹息陆家阿囡。

这么年轻的寡妇要怎么守?白瞎了这小岁数,阿囡才二十四岁。

阿囡姓梅,本不是北方人。即使安详奶奶叫她梅氏,屯子里的人却不愿这样叫她,常常别有用心地捏着嗓音叫她阿囡。阿囡这个名字也会让人浑身爬满蚂蚁。阿囡是14岁那年的冬天来到侯家岗的。那时的天冷得鼻孔毛都结了冰,安详爷爷去城北帮人拉脚,回来时,在东化吉遇见了阿囡娘俩。当时阿囡的娘染了肺病已经奄奄一息,盖着破麻袋片躺在阿囡怀里,阿囡穿着一件男人的破袍子。因为她们说的是方言,陆家的人没法弄明白她们是从哪里逃荒而来,到底逃了多少年,只是听她娘到死都哀哀地叫着女儿的名字:“阿囡”,或者是“阿南”,又好像“阿岚”。

娘死后阿囡留在了陆家,阿囡的到来让安详爷爷非常疼惜,捡了个女儿,又懂事乖巧,哥哥们喜欢,安详奶奶也是疼爱有加。

侯家岗这地方鲜有称呼母亲为娘的,向广哥仨也是管母亲叫妈,因为阿囡来了后叫娘,语调轻柔还可爱之极,哥仨便也随着阿囡叫了娘。

转年阿囡15岁了,竟然一下子亭亭玉立,整个像换了一个人。女孩家的花布衫穿在身上,使她出落得俊俏,体态柔美得如迎风摆柳。没有旱河的时候,屯子里的半大小子总是借故来西头找向广弟兄玩儿,家里农活就常常会有人帮着干。那时,连地主家少爷也不时地来陆家走走,带点小礼盒。人们都在议论陆家阿囡将来会找个啥样的人家,也许会当少奶奶,陆家也会跟着发达。

阿囡走路的美,轻盈且快捷,一样的布鞋,她走得干净利落,她走路先脚跟着地,快抬脚、迈小步、然后轻落地,使人感到她是缕轻柔的风,姿态袅娜,妙不可言。她毫不造作地扭动着腰跨,已经勒平的胸脯却带着双肩秀丽挺拔,小腹收得娇巧,腰却使臀部丰满了。男人为什么喜欢女人的白,因那肤色白皙让人联想到贞洁、天真甚至销魂。阿囡的白,是年画上的娇嫩,她让多少男人甚至女人猜测她的身体,她款款盈盈,尽是风情与诱惑。

阿囡开始采胭粉豆了,染好的指甲玉指尖尖,只是小臂轻摆,就足以让人控制不住吞咽。

侯家岗的男人说:“喇叭花也那样开,烟粉豆也那样开,咱们屋里头的就是喇叭花,开得大大咧咧,松松垮垮。人家陆家阿囡是胭粉豆,小巧紧致,一亲老婆就想起她。

安详奶奶看得真切,她甚至惊慌阿囡美得如此一尘不染。她也想着,如果能找个好人家,家里光景定会好些,三个儿子也会娶个好媳妇,她也设想着能与地主家攀上亲家。

直到有一天,安详爷爷突然从地里回来,动刀动枪地往死里打向广。原来,向广终于按捺不住,在地里干活时强迫阿囡,幸好被安详爷爷赶上,否则就出大事了。这件事后,再也不敢让阿囡跟哥哥上地了,奶奶日夜跟阿囡在一起,怕是再出了一点闪失,也怕传出去毁了陆家名声。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小子死了这色心,我不会把阿囡嫁给你的。”安详爷爷决绝地对儿子说。

“向广,你要是再敢动那心思,我下药要了你的命!”安详奶奶是一个手狠心狠的人,向广一向惧怕娘的。他哀求娘,说他如何喜欢阿囡,如何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想她,没有她他会死的,苦苦哀求娘不要把阿囡嫁出去。可是他倒是再也不敢胡来了,但他依然偷偷地看阿囡换衣服上厕所,做着各种猥琐的小动作。当娘的是知道儿子的,无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盼着有好人家来提亲。

屯子里的刘媒婆一次赶集,回来到陆家跟安详奶奶说,说她看见阿囡跟一个南方人搭话,而且不止一次。

“那个是河南的还是广东的了?说话谁能听得懂了?”奶奶有点毛了,她竟惊慌失措。阿囡是南方来的没错,虽然她说不清楚,虽然她现在说的北方话。那做首饰生意的南方人,说话快了谁都听不明白,阿囡懂?

“二嫂子,你可拿定主意,要不,我给阿囡保给寇家窝棚寇少爷?”

“你可拉倒吧,寇家少爷傻了吧唧的,怎么尿尿都不知道。你为了得保媒钱糟践我家阿囡?你想得美!”

“啧啧,你嘴真损。说实在的那嫁给谁也不能便宜了那南方人啊,领走了那不就白养了。”

刘媒婆这话奶奶上心了,她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她不会挑明,于是开始暗中观察,她发现阿囡是真的有人儿了。

心里有人儿的女子常常兀自心生欢喜,窃窃的喜悦总是无法掩藏。阿囡把烟粉豆的汁液轻轻点在唇上,有时点在耳垂儿上,这让向广更是疯了一样不睡觉了。阿囡不下地干活,不再胆战心惊的了,她总是忽然面带红晕,眼睛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春色。两条腿变得愈加轻盈,胸脯便挺得恰到好处。阿囡的腰不像北方女人的身板儿,纤细却屁股丰满,那么瘦的身子乳房的轮廓软软的,便怎么也藏不住。她走路扭着腰,肥大的衣角就飘着,飘得让人心生急切感,让人急着想看看她衣服里面,想来别有洞天。春季风大,阿囡无论顶风顺风,都会刮得男人想入非非,心急火燎。阿囡的大眼睛不喜欢看人,她的睫毛又长又密,人们努力在她的眼角里找寻她的目光,想让她看一眼,想探知她的眼眸里究竟藏着什么。

被旱河吓出病后,安详爷爷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阿囡,他跟安详奶奶说:“要是阿囡喜欢南方人,就随了她的心,无论如何不能嫁给向广,坑了阿囡。”

奶奶心里不甘心,表面不动声色地应着。

向广也听说了,他整日心急火燎的,爹有病也顾不上了。“娘,我想去找大神儿给爹看看。”向广说。

安详奶奶却是明白,向广找大神儿是假,他怕是跟当娘的想法一样,想着怎样才能阻止阿囡嫁给南方人。

阿囡知道爹答应了,她更加用心地伺候爹了。

“阿囡,你现在就离开这里,跟南方人走吧。”爹病得说话都没有力气,明白一阵糊涂一阵,有一天,爹忽然对阿囡这样说。

“不,爹。”阿囡有点害怕,不知爹为啥这么说,可是爹病得落炕了,眼看不久于人世,她却是不能现在就走的。

安详爷爷叹息着,没有力气说得太多。两天后,安详爷爷看着眼睛红肿的阿囡,他好像明白了,他心疼地看着阿囡。阿囡虽然没说什么,他也一句话没有再问,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听见向广哼着小曲心满意足,他愤怒地流下了眼泪。

阿囡不喜欢向广谁都知道,出去干活向广一次次对她动手动脚令她又惊又恐,从去年起,他夜里趁娘熟睡,就偷偷地站在头上把手伸进被里摸她,她只能装睡忍着,也不敢告诉爹娘。那一次在地里,若不是爹赶上了,恐怕阿囡16岁就是向广的人了。这样的人阿囡怎么能愿意嫁呢?可是阿囡就是嫁给了向广。

那天夜里,一觉醒来,向广已经一丝不挂地躺在了被窝里。安详爷爷的病寻医问药怎么也不见起色,向广带回大神儿给的方法。奶奶没有犹豫,似乎她也正在等着神的旨意。

娘俩用阿囡冲喜了。

阿囡又羞又愤,她惊慌地穿上衣服。向广见阿囡哭着拿起剪刀,他光着身子跪着说:“你咋想死啊?阿囡,哥是稀罕你的,你昨晚可听话了,你不是也舒服了嘛。再说,你的命是我爹救的,你救我爹咋就不行了,你就这么忘恩负义没良心?”

“爹不会同意……”

“他不同意,你就见死不救?”

“我才……”阿囡哭得说不出话来,想不明白娘这么疼她,怎么能这样对她,娘让她喝了啥了?他们娘俩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药了。向广这一夜都干了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自己被他随意地糟蹋了。想着向广那次,把她摁在地里,疯狂地摸她,亲她,她就咬牙切齿地恨着,恶心着。我跟爹一起死吧,然后去找我娘,就当……报达了爹的恩情。阿囡悲哀地想。“爹……”

“生米煮成熟饭了,别再嚼饬没用的了。”娘已经是婆婆了,她用婆婆冷冷的口吻狠狠地在门外说。

生不如死的日子开始了,向广终于得到了阿囡,一朵人人渴望的胭粉豆被他随意糟践,他夜夜蹂躏着这朵胭粉豆,他觉得旱河西飘着阿囡的香气。旱河的水汹涌澎湃,阿囡盼着跟爹一起死去,阿囡的心被旱河水冲走了,她像烈日灼伤的胭粉豆,被碾碎成泥,滴着胭脂一样血泪。

两个月后,安详爷爷死了,他最后也闭不上眼,因为他疼爱的阿囡嫁给了向广,他不知道,阿囡已经怀了他陆家的骨肉了。

阿囡得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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