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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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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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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连载

第一十四章 离婚

 

话说鹏鹏接到同学聚会的电话,便约了在龙城做烧烤生意的同学李雯坐火车直接回到青城县城。

年轻人火气旺,那些天,鹏鹏在火头子上把夏丽拉了黑,可是,过了几日便又惦记她,又架不住老板娘好言相劝。他想问询几句又不好意思打手机过去,等了几天也不见夏丽的电话,他才急了。夏丽预产期快到了,正好凑同学聚会的坎回家看看,也不显得自己服了软。

年轻人就是虚荣,自己把握不了自己,反而让虚伪操纵着自己的脚。和同学们告辞回到家时,已是下半晌。玉琴告诉儿子,夏丽在娘家住着呢。鹏鹏拨了夏丽的手机,夏丽不接,再拨时那边干脆关了。鹏鹏又急又恼,赌气不去接夏丽。因母亲催着他去,鹏鹏便骑车去了芦花荡。

桂香不知道他俩闹别扭。笑脸迎上去说:“鹏鹏,甚时候回来的?这回不走了吧?来也不打个招呼,吃了晚饭再走吧。”鹏鹏哪有吃饭的兴致,说:“不早了,先回罢。”

桂香觉得俩口子时常见不到面,就不再勉强,只是嘱咐天黑了,路上小心些儿。

一路上,他俩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谁也没说话。吃过晚饭,夏丽也不洗涮、泡脚,只铺了自己的被褥自顾自蒙头睡了。鹏鹏看着死气沉沉的家,他也不铺展,和衣躺着。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两个人都睡不着。以前生了气总是夏丽先哄鹏鹏说话。今日鹏鹏左等右等,终于耐不住了,他把夏丽的被子掀了说:“你还有完没完?”

夏丽却想,你还有理了。她又把头蒙了。鹏鹏一骨碌坐起来,使劲儿拽了夏丽的被子,扔到床角。“究竟是因为甚咧?这是。我每天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夏丽冷笑道:“你还有家?你还认得家?你不是要离婚么?连老婆孩儿都不要了,还,还敢说家。”她顿了顿说:“你累死累活,我还不是为你怀孩儿?感情我活了二十八年都是你养着来?再说,快一年了我花了你几个钱?还好意思说呢。”

鹏鹏说:“又是钱、钱的,掉在钱眼里了?你。你就认得钱,往后你和钱儿活的哇。”

夏丽说:“怪不得咧,二十多天也没啦个音讯,你是美男子、帅哥儿么,找下不要彩礼的了,还是活下不要脸的了?”夏丽直视着鹏鹏的眼。

鹏鹏被没头没脑的一顿数落,怒火焚毁了理智。心想,你也是喝过些墨水的人,咋地胡编乱造起来。他张了张嘴想分辩个是与非。而夏丽的奚落让他觉得心寒,便冷冷道:“是的咧。我有了,你要咋地?”

夏丽看着鹏鹏那副流里流气的德行,从齿缝里愤愤地吐出两个字:“离婚。”

鹏鹏说:“就等你这句话哩,别以为没你我就打光棍了,倒是你这样的人,谁敢要呢?哼,明天就离。我要是倒草,头冲地倒着走。”

夏丽也不示弱:“我倒偏要叫你看看,你信不信?离了你我会活的更好。”

“能找下比我强的算你有本事。”夏丽补上一句。

“走着瞧。”鹏鹏冷冷地说:“但愿你会活的更好”。他抱起被子,睡在沙发上。

白头偕老的立帖高高地端立在墙壁上,却只任恨与羞淹没了无趣的夜。夏丽冷静思量,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一个人拖着孩子怎么活?你说离就离?美的你。她胡思乱想着,身子乏了,心也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鹏鹏却不曾合眼,看着疲惫不堪的妻子,听着她熟悉的鼾声,他想:我错了吗?

一夜时间,终究没有驱散几个月来积压在两人心头的阴霾。第二天早起,他们还是谁也不理睬谁。鹏鹏要走了,看夏丽爱理不理的样子,也不落于低头,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你甚时候想好了甚时候打手机。我回来和你办手续。”

鹏鹏的绝情伤透了夏丽的心,也断送了一场恩爱。她对这一场婚姻不再抱幻想,每日里只是以泪洗面。找不到安慰,习惯了自己与自己对话,她把一腔郁闷记在日记中:

《搁浅》

叶子如舟般飘摇

火一样热烈

颠覆了整个秋天

她不得不投入土地的壮举

诠释了归根的宿命

秋霜包装着叶子的灵魂

体面地圆寂可是

叶子的血液是绿色的呀

是否是否

东风无力牵住她的手

才使得那一柄缺血的心情

搁浅

想想孩儿,她不能走,想到弟弟,夏丽也不能走离婚这条道道。就这样子回去,邻居们指指点点,把强强的喜事搅黄了怎么办。想了几日,她寻思,光拖着也不是办法,真的没意思了。

夏丽甚至想好了以后的活项。算算孩儿预产期在十一月份,坐起月子来,再歇上一个多月,正好赶上明年开学。到时候,孩儿先找个老人照看,自己得谋份代教做,才不至于坐吃山空。可眼下生孩儿就是个问题,老辈儿留下来的规矩断不能跑到娘家去生,离婚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若在芦花荡租房住,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大专毕业已经取得了教师资格证,夏丽决定在县城找个安身之地,以后边教书边抽空复习功课,考上正式教师生活就有保障了。她打电话给在教育局任职的同学,说明年开学想做代教,若要有空缺给留心着些。另外,先在城里帮她租间房子。一切安排妥当,夏丽倒轻松了许多。她想,离开男人,女人活得会更精彩。

树叶子开始凋零了,细碎的阳光被纵横交织的树枝筛落一地。秋高了,天格外蓝。碾过沙沙的落叶,夏丽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凉风从袖口脖颈灌进衣服里。她嘘口气:天凉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桂香正在院子里晒棉花呢,要赶在强强结婚前把四铺四盖做便宜,没日子了。她习惯了姑娘一个人出入,见夏丽又回来了,她说:“就要生了,以后少跑些道道,要有个闪失,俺可落不起怨头。咋地,鹏鹏走了?”

夏丽支好车子,听见母亲问到鹏鹏,她眼圈儿红了。

桂香说:“咋地啦?”

“妈,……”看到妈妈,夏丽满心的话儿梗在喉咙。

桂香觉得蹊跷,后脚跟着女儿进了屋。夏丽懒得脱鞋,软软地斜靠在被子上。

桂香说:“好好的,咋地啦?”

“妈——”夏丽哇地一声哭出来。

桂香搂过女儿,拍拍她的背说:“孩儿,究竟咋了,生气了?”

“妈,我要离婚。”缓过气来,夏丽说。

桂香眼角淌出泪来:“孩儿,夫妻还有不吵架的?闹人家,闹人家,闹着吵着就一辈子了,咋能动不动就离婚呢?”

她拿毛巾给夏丽擦擦脸:“回去才住了一半天,有甚好闹的咧,平时不是和和气气的嘛?”

“俺哭的时候你不知道哇,女儿心里憋得难受啊!”夏丽禁不住号啕起来:“妈,要不是因为孩儿,要不是因为留不下你们,俺也不想活了。”

桂香也哭了:“胡说甚话咧,妈都不想死,年轻轻的,怎么就想到死了。”

“妈——,还有咱强强么,就等他结婚咧,强强没啦典礼我不敢离婚呀。妈妈,等不得了,等不得了!妈——,俺也不想和他过了。他说,他说等我的电话呢,去了电话就回来离婚。妈,咋地哇咧,这可是咋办咧?”

桂香抹着泪说“孩儿,离婚不是耍咧,等你爸爸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吧。”她和女儿说了一会儿宽慰的话语,看看夏丽倦了,她说:“俺孩先躺着歇歇吧。”桂香拽过一条毛毯给女儿盖了。她拿过毛衣结着,心里却泼了醋一样酸酸的。许久,夏丽睡着了,桂香也做不进活儿,抱着毛衣唉声叹气。这是咋地啦?惹下哪位爷爷了?”

闭着眼睛就睡,张开嘴巴就喝的老百姓,遇到不顺的事,既解不透来龙去脉,也不找根本原因。习惯于把责任推到鬼神的身上。

石生家种了十五亩地,拨拉出三分地种了棉花,挨着棉花地又留出几畦畦菜地。其余的全种玉米。反正喂猪的饲料要买,自家种了,等于赚了粮贩子们中间一道手的利润。村南酸枣道的玉米早几天收回来了,今儿他又去西头棋盘地瞭哨着,看看收割机去没去西头。近来又有了猪瘟,得提前打预防针,他下午又去了兽医站买疫苗。

石生回来了,桂香舀了洗手水,说起夏丽要离婚的事。石生一向要强,嚷嚷着说:“咱丽丽好歹还是大专生咧,咱不嫌他,他倒牛B起来了。都是你宠的来。不行,我打电话问问他。”

桂香说:“两个人闹僵好几个月了,看鹏鹏平时不言不语的,心思重咧。丽丽执意要离,怕是合不到一起啦。”

夏丽醒来了,睡了一觉,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挪到院子里和父亲说:“爸爸,不用和他说啦。我和同学说好了,先在城里租间房子住。俺累了,倒下草了,没他反而清静些。”

石生瞪着眼说:“噢,说的轻省,孩儿咋地?给了人你舍得?携上孩儿你咋嫁咧?”

桂香也说:“是啊,还有孩儿呢。要不了把孩儿生下扔给他,看他咋再娶咧?他倒踢了个干净。”

夏丽哭了:“甚也不用说了,妈。孩儿是我的,他就想要,我也不给他。明天我就和他离婚。”

桂香说:“孩儿,不能再和他谈了?但凡能将就且将就的哇。好歹处上几年便服下来了。”夏丽心寒了,说:“妈,实在累了,离便离罢,车到山前必有路。”

石生叹口气:“逼到这份儿上,也只能这样样了。”

既已打定主意。第二天,夏丽给鹏鹏去了电话,鹏鹏没有犹豫,约好了十一点在镇政府门口碰面。

才一年功夫就又一次走进镇民政处,夏丽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悲是苦,是恨是羞;鹏鹏则心乱如麻,理不清是难言的酸楚,还是隐隐的不舍。他们没有多余的话,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坐在民政协理员大胡子对面。

大胡子问明情由说:“都带来了吗?”

夏丽从包里掏出结婚证、离婚协议书。

大胡子说:“还有户口本呢。”他俩个说没带。

大胡子说:“先回家好好想想。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子,顶吵几句就过不下去了。互相包容一下嘛,两人走在一起多不容易呀?”他看看夏丽:你们的责任心呢?光你们一时痛快咧,也不替孩子想想,都不计后果了。”他对鹏鹏说:“男子汉大丈夫大度一点嘛,胸怀呢?去,回去磨合几天,要离再来。”

鹏鹏心里一动,但是,他转头看看夏丽冷得发黑,漠然的脸。他说:“用不着了,我没闲功夫。”

大胡子问夏丽:“你同意?”夏丽点点头。

大胡子说:不后悔?”他俩都点头。

大胡子又说:“大红印章盖下去可就真离了?”夏丽点头,鹏鹏却想,结婚证不过就一张纸嘛,心不在一起了,不离婚也是废纸一张。

大胡子说:“去吧,回去拿上户口本、身份证、照两张半身免冠照,还有申请离婚登记声明书。记住昂,这些证件一样样也不要拉下,下午再来。”

上午已到下班时间了。镇政府就在铁牛湾,夏丽不肯再回婆家吃饭,鹏鹏自己回家去取证件。夏丽在相馆照了相,买了份面包勉强把肚子填饱了便坐在镇卫生院楼道椅子上歇歇。她不想上街,怕碰到熟人,这样糟糕的心情,快乐不属于她,她不想和任何人见面。

下午,他们便办妥了手续。不想再推开那两扇门也不行,夏丽取了冬春的衣物,推出电动车掉转头再看看这个曾经的家,眼泪差点掉下来。临出门,鹏鹏说:“现在手头没钱,你先花存折里的钱哇。以后差多少,我会送过去。孩儿,我会负责的。”

夏丽说:“存折里的钱就不给你了。至于以后差多少,也不用你管。没必要了,孩儿没你这个父亲,不需要你负责,我会养大的。”她说的斩钉截铁。

玉琴见儿子媳妇脸上不高兴,也没敢多问,只当是两孩儿气闲肚子呢,过去就过去了。却咋也没想到,这一对冤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把婚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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