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迎风摆动,柔软的枝条不时拍打着屋檐下的窗棂,双赢养鸡场办公室里,何明沮丧地坠在烟雾里,办公桌对面鹏鹏无聊地转着烟灰缸,看着里面还在冒着烟的烟蒂说:“看来咱们的事办不成了,廉副县长这一惊非同小可。”
“听说住院脱险了。上面巡视组两次与他个别谈话,他就想寻短见,好像他摊上大事了。”鹏鹏说。
何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摆摆手示意鹏鹏,他压低嗓门说:“事情还不清楚 ,先不要谈论。”
门开了,是鬼头三儿和何明的铁哥儿纪平。三儿一进门就说:“出大事了。”
鹏鹏勉强笑笑,何明说:“你是说廉副县长的事吧?
“嗯?你们都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才出就传遍全县了。”鬼头三儿说。
鹏鹏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纪平说 :“听说是受贿。也有人说是因为和人争一个女人,被那个人揭出几年前在基层任职时,侵吞群众集资基金的问题吧?”
三儿诡秘地说:“这是表面现象。你们认识铁牛湾的二娃不?听说是栽在他的手里。那人财大气粗可了不得,他省里有人,连县长都惧他三分。”
“什么?有这样牛逼?”鹏鹏问。
三儿说:“那当然了。二娃在龙城开着几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呼风唤雨啊。五年前落成的铁牛湾中学都是他掏自己的腰包修的。”
“嗯,这件事听说过,还上了电视。”何明说。
三儿接着说:“廉副县长去年才管了农业,以前是分管城建、国土、中小企业(矿产)、招商引资的。那年,二娃想在咱县城修建娱乐城,投标前其实把管事的都打点了,也是廉副县长胃口太大,就是挡着不给指标,把二娃激怒了。当初二娃想:打点这些头儿不过走走过场罢,给这些掌权的脸面把事儿办了也就完事。其实,二娃哪里把他放在眼里,这会儿巡视组一来,有事了吧?”
“看来,廉副县长这一下子彻底完蛋了。”何明说:“只是,咱们的鸡场买不成了。”
三儿说:“这事牵扯大了,完不完还说不准。记得十八大前咱县曾有个头儿被双规的事儿吧?上面有关联的一干人为了自保统统把责任让那人独揽了。最后,风头过去在乡镇企业给那人谋了个清闲的职位,那人仕途没指望了,也乐得坐享丰厚的年薪,权当养老咧。”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闲话散了。
话说鹏鹏半年来一直想说服夏丽母子回家,可是,总是不待他说完话,夏丽就挡回去了。鹏鹏觉得是自己伤夏丽太深了,她才不肯原谅自己。不如把她先接到厂里住一段,慢慢培养感情,过一段日子兴许会好些。再者,一时让望儿接受自己太突然,和孩子多处段日子,必然会水到渠成。儿子的心思最瞒不过母亲。玉琴和顺昌日更急,孙子都五岁多了,还没正正经经见过孩子一面呢。虽然养殖场迁厂到铁牛湾后,孙孙就在家门口了,顺昌日和玉琴曾经在路边悄悄瞅过几眼,可是啥时候才可以正儿八经抱一会呢?真是等不及了。玉琴和顺昌日商量:“咱不能总等着,孩子们都愿意回到一起过,原是咱鹏儿的不是,夏丽不过是抹不开脸嘛,咱们不如去亲家那边走走,让劝劝夏丽罢。”
提起孙孙,一直是堵在顺昌日胸口的痛。第二天,顺昌日和玉琴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坐了鹏鹏的车去了芦花荡见亲家。一阵寒暄后,玉琴委婉地说明来意。桂香和石生何不盼孩子们早日复合,也怪当初没拿定主意,才草草地打发女儿改嫁了宝宝,欠下这些无头的孽债,父母有愧啊。而今,强强和霞霞也分手六七个月了,孙孙跟媳妇一块住在娘家,石生和桂香每天牵肠挂肚的心里不是滋味。今天忽然见亲家亲自登上门来,自是满心的欢喜。俗话说:亲家上门,不值半文。人家放下身段来家里,总不能闪了亲家的脸,人活在世上,就得互相抬举,就着台阶劝夏丽回去才是。今天是星期日,茶毕,已近中午,一家人坐车到养鸡场接夏丽和望儿。
汽车到了小张村,养鸡场下班了,办公室里,夏丽正坐在凳子上,李雯伏在夏丽肩头,全神贯注地看柔力球教学视频。鹏鹏把岳丈岳母、父母亲让进门。夏丽回头看到父母亲和公婆一起来了,有些不知所措。她俩关了电脑,李雯回头的刹那,把亲家四个看呆了。石生心头莫名地悸动着,桂香却暗自思忖,这孩子是谁?
鹏鹏说一起到城里吃顿饭,夏丽心下自然明白。鹏鹏客套地邀李雯一起去,李雯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儿事呢。”
李雯走到门口,桂香紧走几步跟上去,问:“孩子,你是哪个村的?”
李雯笑笑说:“也是铁牛湾镇的,李家庄。”
望着李雯的背影,桂香一怔,脱口说出一个字:“哦……”桂香张着嘴僵在那儿。
夏丽说:“妈,咋啦?”
桂香愣愣地没有作答,却问夏丽:“这女子多大了?”
夏丽说:“比我小两岁。”
桂香嘘了一口气 ,喃喃地说:“哦,这样啊!”
桂香瞥一眼直勾勾地盯着望儿的顺昌日,亲家面前不便说什么,况且,也到饭时了。夏丽披了件咖啡色水洗布外套,桂香拉着在办公桌上垒积木的望儿,亲家们上了鹏鹏的车。
李雯见鹏鹏和夏丽两家人走在一起,心里翻了醋瓶子。次日,李雯见了鹏鹏,说话也酸:“老同学做厂长了,连丈人丈母娘都巴结上了。”鹏鹏像没听到似的和李雯笑笑,只顾和何明说话。
李雯转而问何明:“听说,你和夏丽姐是同学,我看不止是同学吧。”李雯说着瞟了鹏鹏一眼莞尔一笑,俏皮地甩了甩披肩发。何明脸红了,笑而不答,他向鹏鹏交代了几句话不好意思地走了。
这时,夏丽走了过来,鹏鹏撩开办公室的门帘说:“累了吧,歇歇,坐会儿哇。”
夏丽说:“刚刚查了一下鸡房的室温,口渴了。”
鹏鹏拿了杯子,李雯接过杯子说:“我来。”她殷勤地给夏丽冲了茶端过去。李雯反客为主的行为让夏丽觉得很不舒服。鹏鹏却为李雯的大方得体而报以温馨的一笑。
李雯不失时机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一把剃须刀。李雯递给鹏鹏说:“厂长大忙人,胡子长了也不晓得刮一刮。喏,给你买的。”
夏丽像扎了眼似的难受,默默地站起来。鹏鹏说:“再歇会儿吧。”李雯也说:“姐,再坐坐嘛。”夏丽对李雯微微一笑,推说看鸡房便走了。
下午下班后,夏丽照常回家换姐姐,打发望儿睡了,夏丽疲倦地和衣躺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儿子和鹏鹏一样的面孔,默默地垂泪。没有男人的夜是寂寞的,夏丽听着座钟细碎的咂砸声,望儿均匀的呼吸声,打开一本杂志,眼里看着铅字心里想着心思,反反复复一段文字总是读不完。这时,手机响了,她看看孩子,慌忙把深夜刺耳的铃声调成静音。手机是鹏鹏打过来的,夏丽犹豫片刻,接起来:“丽丽,没睡吧?我想过去看看儿子。”
听到鹏鹏的声音,夏丽的心一阵阵悸动,也许是激动,也许是难过,她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白天虽然天天见面,虽然曾经是夫妻,毕竟离了。只有晚上摘掉面具后,才能在手机上感受彼此真实的心跳。而鹏鹏每次想来坐坐,总是以看儿子为借口。想到白天鹏鹏和李雯黏黏糊糊的样子,夏丽灰心地说:“我累了,睡下了。”夏丽挂了机,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等了一会,手机再没有响,夏丽想:或许,鹏鹏正在路上呢。她连忙起来拖地,找水杯。还有一盒铁观音呢,那是专门给鹏鹏准备的,夏丽不舍得喝。鹏鹏好久都没有来过了,夏丽抚摸着那一小袋从抽屉里取出又放进去不知多少回的茶叶,凑在鼻子上闻了闻,脸上溢出一丝甜甜的笑。接了鹏鹏的电话,夏丽心情好多了,来了精神。她热了水,把浑身洗刷一遍,似乎要把一切不愉快荡涤的干干净净。香皂清淡的余味散发在卧室里,夏丽穿好睡衣捧起杂志,水滴顺着发梢一滴滴落在纸面上。夏丽来了诗兴,拿出纸笔写了几句诗: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田野听到了春天的呼唤
理应不会有雪了
老天偏偏又洒下来
冷雪的调笑
原是一种情趣吧
雪水白天化了
黑夜凝了
我却依然相信
春天来了
来兑现轮回中的诺言
春天点击着
农家的屋檐
垂漏一样滴落
滴落
恣意开放的心情
她来了 她来了
蛮横而温柔
遣无脚的暖风
来问候 来拥抱 来缠绵
春天舍不下田野
田野舍不下农家的春天
听到有车在窗外鸣喇叭,夏丽禁不住一阵心跳,可是,一会儿就没声响了,夏丽知道,那是隔壁人家的车;又过来一辆车,越来越近,她想:这回一定是鹏鹏来了,可是,那辆车也没有停下的迹象,她知道那是过路的车。夏丽困了,她怕自己睡着了把鹏鹏关在门外,便虚掩了门钻在被子里,可是,过了以往睡觉的时间却再也不困了。
性别像一对跳跃在五线谱上、或上或下的音符。女人的心叫人难以揣摩,女人自己无端地遐想便生出许多的莫须有、许多的误解、许多的不愉快来。女人总喜欢真话反着说,叫男人识意,也许正是在乎而惧怕失去使然。而男人却是正着听的,那头的鹏鹏听说夏丽休息了,他想,夏丽确实累了,或者不想见他。莫名的失落让鹏鹏把夏丽切切的等待理解成了决绝的推辞。无怪乎先哲们说:‘人类的活动就是瞎子驮着瘸子的奔跑’。人们也许能够超越自己的创造力,但是,却无法逾越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心理障碍。那夜,只有稀稀拉拉的星宿照着他俩各自的无眠。
何明在QQ动态里读到夏丽发表的日志,连连赞叹。第二天见到夏丽,何明说:“毕业这些年了,你的文笔还没丢。你的《春天来了》不发表出来可惜了,投稿吧,让青城县人民看看咱铁牛湾美女的风采。”何明鼓动夏丽说。
夏丽哧哧笑道:“拉倒吧,什么美女,都成黄脸婆啦。”
何明说:“那些美女是包装出来的,咱这美女可是娘胎里带的。”
“好了,别贫了。说真的,我的诗能发表?”夏丽问。
“能。”何明打开手机QQ,说,“你看,我的这个QQ好友就在百度青城文苑吧发表文学作品呢,他在我的空间里读了你的这首诗觉得不错。你想不想写?加入百度青城文苑吧,再申请个博客。”
夏丽脸上焕发出久违的灿烂:“那真是太好了!”
不久,夏丽进入了百度青城文苑吧。在吧里认识了一些爱好写作的朋友,夏丽又开始向报刊和网站投稿。从此,夏丽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色彩,犹如寒冬过后,田野里冒出了新绿。是的,对于酷爱文字的夏丽来讲,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来了。
梦想如风筝,一旦放飞,辽阔的蓝天就是它的家。夏丽开始业余写作后,文苑吧里浓浓的文学氛围,滋养了她的才华,也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她想,如果把鹏鹏和何明办养鸡场,带动村民致富的事迹写成报告文学,一定很有意义,对养鸡事业的发展也是强有力的支持。兴许,鹏鹏的养鸡场打出品牌,再向政府买这块场地就容易了。
夏丽把这个想法告诉李雯,李雯说:“姐姐是大才女,写吧,这才是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