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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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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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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连载

第一十八章 红杏闹月子

宝宝的前妻红杏自从撇下宝宝和女儿跟三家庄的海生走后,每天泡在大她十多岁后公的甜言蜜语里,原以为跌在福圪洞里了,没成想海生只是一个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根本不把女人当人,或者说,女人对他只是一件装饰品、玩物。更不懂得尊重女性,新鲜过后也就弃之如嚼过的口香糖。厮守不到一年,红杏给海生生下一个小宝宝以后,彻底降级为保姆、佣人兼庄稼人。那男人在外面又有了相好的。红杏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呢,一向不负责任的她,随便惯了,这头不行又想着那头,红杏闹着要回窑村。而海生最是薄情寡义之人,巴不得她走了腾道道呢,只是心疼红杏花了他三万彩礼。况且,再娶一个进门,人家岂肯白跟了他的,他海生缺钱啊。于是,喝出口道:只要红杏再退给他三万彩礼,他就放人。红杏平日里胡吃海喝的,那些钱早已花光了,从哪儿再弄三万块?娘家肯定不支持,也就只有让宝宝给她出了。

宝宝本来不是有主意的人,心眼又小,没有娶夏丽时,他倒是动了心思,想接红杏回家。只是三万块钱他是死活不肯出的,凭什么呢?自打说上夏丽,他便断了接回红杏的念头。宝宝把手机号换了,不再和红杏联系。红杏拨了几次电话通不了,也不知道情由,从来不顾及众人口舌的红杏,是没皮没脸的泼女子,打着看女儿的幌子要到窑村走一趟,和宝宝定个长短。

这一天是星期天,儿子在院子里玩耍。红杏把一头棕色的卷发仔细地一缕一缕搓了高弹性护发素,用芦荟保湿洗面奶洗过脸后,在略显臃肿的圆脸上涂了防晒霜,眼角鼻翼都厚厚地敷了粉,嘴巴涂了鲜红的唇膏。她手持一面小镜子站在穿衣镜前摆动着照一下后脑勺,觉得不好看,又拉开抽屉挑了个水晶发卡把前面鬓角的头发收拢到后脑。再照了一下镜子才满意了。只是她的圆脸实在削不尖,她寻出一副三角形吊坠耳环戴在耳垂上,才稍稍掩饰了一脸横向的走势。红杏不屑地自语:那些女明星外咋地?还不是修面修的、化妆化的,把隆鼻子垫下巴的假骨抽掉看看,还不知如不如你红杏姑奶奶靓呢。

红杏有了自信,翻箱倒柜找最得体的衣服。肉色的胸罩自来旧,找到一件玫红的胸罩又松松垮垮的,只有那件黑色的胸罩紧致有型。她选好了胸罩,又愁上外面穿的衣服,天凉了,夏装穿不出去了,冬天的外套又过于厚重,红杏突然觉得秋末冬初难出门了。看着堆在床上、沙发上花花绿绿的衣服,红杏坐在沙发一角发呆。昨晚洗了澡,烫了头发,怎么就没想到没衣服穿呢?继而又想: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给宝宝打几个电话也不接,就是没听见,看也看见了吧,为他费心值吗?愣了一会儿,红杏挑了件黑色长款套头羊毛衫,咖啡色风衣,下穿黑色打底裤,脚穿性感黑皮高筒靴。站在穿衣镜前转着身子前后左右照了照才满意了。看看时间不早了,她顾不得收拾乱糟糟的衣服,挎了个红色小背包,把儿子抱上电动车,去了小卖部。

红杏买了桔子、火腿和酸奶兴冲冲地来到窑村探望女儿倩倩,或者叫做找宝宝更确切。

来到她以前的家门口,看到两扇门开着一条缝,心里激动起来,是啊,那个三家庄的家她一天也不想呆了,每天出门一把锁,回家一串钥匙,像姑子庙一样死气沉沉的。

红杏进了院子,看见窗帘拉着,不知是宝宝又娶了,更不知新老婆坐月子呢。她又拉开嗓门喊女儿:“倩倩——,妈回……”说话时,院子里铁丝上挂着的一溜尿布,顿时呛了她的气管。须臾,她接着喊:“妈回来了。”

听到喊声,正房的桂香和夏丽在屋里怔住了,桂香撩开窗帘一角,探着头隔着玻璃窗向外张望着。红杏的声音把在东房的竹叶儿吓了一跳,竹叶儿心里诅咒:祖宗姐的,偏偏这时候来了。

红杏正欲推门,婆婆竹叶儿慌忙拉着倩倩从东房里走出来。竹叶儿说:“是你?你还来做什么?”

看见婆婆冷着脸,红杏心里好生不痛快。她想,怎么?又不是头一次回来,上几次回来你也没说什呀。她也放下脸说:“嗯。宝宝咧?”

红杏把水果袋递给倩倩:“你爸爸焦化厂没休息?”

“休息了。和爷爷给牛牛拉柴去了。”倩倩欢喜地掏出一根火腿。

竹叶儿从倩倩手里夺过塑料袋,塞进红杏手里:“孩儿,你也三十的人了,走罢。当初你都不要俺倩倩了,买这些东西做甚咧?一个已经改嫁了的女人,尽管往这儿跑,不像话么。”

奶奶把水果袋子夺了,倩倩哇哇大哭起来,直吓得红杏的儿子亮亮也哭了。正房里,桂香母女已经听出来人是谁,只是大气不敢出,听着外面的动静,静观事态的发展。

院子里,红杏横着眉出言不逊:“我找的是宝宝,又不是找你,宝宝要我,你管不着。”

竹叶儿气得脸儿煞白:“我是他妈,咋地就管不着了?你赶紧走,你不要脸,俺还要出门见人咧。”

红杏气急败坏地破口骂道:“你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凭甚听你的?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家。”说着推开了客厅的门。竹叶儿紧跟着进了门。

卧室里,桂香自知躲不过了,又怕月子里的夏丽吃了亏,为了息事宁人赶紧迎了出来。

桂香说:“这是宝宝媳妇……不,不,你是倩倩妈妈吧?进得门来就是客。来,坐沙发上,姨姨给你倒杯水昂。”

红杏呆了:这是哪门子亲戚?

竹叶儿缓过神来,忙说:“孩儿,刚阵阵是我说话重了,只怪咱娘们没缘分,那头还有一个家么。俺孩坐坐喝口水回的哇。不用瞎折腾了,不要叫人家戳咱们脊梁骨。”

这话绵里藏针,红杏纵有一肚子怨恨,却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桂香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红杏瞅了桂香一眼问竹叶儿:“这是谁?”

竹叶儿说:“噢,俺亲家,宝宝的丈母。俺孩回去吧,宝宝娶过了。”竹叶儿一口气说完,原是想让红杏死了那份心,对复婚不要再起意了。

谁知那红杏看见桂香母女主人似的住在自己家,又听得婆婆此话,气儿不打一处来,勃然大怒道:“说的轻巧,娶过了就不接承我了?早几次回来,咋不撵我走?把我当猴儿耍么?这是俺家,这些都是俺的陪嫁。”她指着家里的摆设,边说边举起茶杯砸向电视,觉得出不了气,她又提了凳子见东西就砸。唬得两个亲家女人一个拽她,一个推她,红杏却像一头激怒的母狮子,力气惊人地大。推又推不动,拽也拽不开。

倩倩和亮亮见状大哭不止。

夏丽在卧室里已听了个清清楚楚。好像抢了人家老公似的,她又气又悔,心咚咚地直跳,手也不听话地哆嗦着,想起鹏鹏,她的泪水像决了堤一样冲出眼眶。夏丽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贴在狂乱的胸口,捂着儿子的耳朵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我的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呀,才出世就让你经受这样的苦难;鹏鹏,你太狠心了,这可是你的亲儿子呀,说不要就不要了。

宝宝和父亲庚牛日拉柴回来了。庚牛日看见红杏的车子,便料想到这一场迟早要上演的闹剧发生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一个做公公的大男人,只能默默地把头埋在胸前,蹲在院子里生闷气。

宝宝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大厅吼道:“红杏,你要做什么?”

红杏住了手,倩倩和亮亮也停了哭声,这时从紧掩的门缝里挤出婴儿的哭声。

红杏冷笑道:“怪不得咧,撵我走咧,野鹊子占了凤凰的窝了。昂,你凭什么,凭什么骗我?你应承我好好的,有了旁人就不要我了?你说话是放屁咧?屙出来的屎,扑出去的水,你还是不是男人?”她转向卧室跳着脚骂道:“那儿来的野籽则,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宝宝自知理亏,然而被红杏一顿羞辱,怒火中烧。喝道:“闭了你的臭嘴,滚。这儿不是你耍赖的地方。”

桂香趁宝宝说话的当口忙进里屋把门栓插住。只见卧室里,夏丽气得浑身发抖。桂香握住女儿的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桂香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夏丽伏在床上,拿小被子蒙了头,任性地让委屈的眼泪尽情挥洒。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厅里,宝宝连哄带吓喝住了红杏。宝宝说:“你为了自己好活,把一岁的倩倩扔下拍拍屁股走了,是俺妈把倩倩拉扯大的,那个男人不要你了,你又回来做妈妈来了,你好意思吗?再说当以格儿是你要走的,你要回来,俺没啦说不要你,可是,俺凭甚要给那个男人三万?”

竹叶儿也说:“一步走错步步错。走到这一步天地也怨不得别人。俺孩回去吧,以后记住,无论在哪儿,也得一心一意过日子。”

红杏拢拢披在脸上的头发,怒冲冲地剜了竹叶儿一眼,说:“我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经过这一通折腾,红杏的发卡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凌乱的头发粘着汗水,脂粉被汗水冲出条条水道在脸上恣意冲撞,手掠过头发胡乱一抹,像冬天的积雪融化后留下的横七竖八的污沟。一股子火气发完,红杏自知无趣,推了车头也不回悻悻地走了。

竹叶儿这才缓口气儿,叹道:“唉!讨债鬼。不知前缘前世怎欠下她了。”一边拿了笤帚、拖把,收拾破杯子、烂家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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