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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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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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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连载

第二十五章 复活

 

夏丽要离婚,正是宝宝求之不得的,他可不愿意一辈子背上这个债主过日子。

法庭上,尽管宝宝百般狡辩,法律是公正的。钱赔了与否,得有事实依据,宝宝拿不出证据来,法院判宝宝给夏丽二十万(除去借两头父母的款)。宝宝不肯,法院要强制执行,宝宝只好把款如数付清。

夏丽每周要做两次透析,她只身携了望儿,在城里租了房子,开了家小小的粮油店,她去医院做血透时,便让母亲或姐姐照看一下店面和儿子。透析是受罪又花钱的事儿,一次透析三百多元,而摘了农民帽子的夏丽,享受不到农合的优惠,石生通过关系打通医院的关节,才用春儿的身份证偷梁换柱,为夏丽办了报销手续。一个月也得一千多块钱的花费。这样子勉强维持着生计,只有等病情好转后再从长计议。

离开宝宝,夏丽像顶破冻土才露头的麦苗一样,复苏了生机。门前的梧桐树绿了春天,香了夏天。店里没人,夏丽翻看着空间,任思绪荡漾在她的时空隧道里,她想,如果能穿越多好。她的穿越梦燃烧着她的指尖,在她的空间里渲染着如梦似幻的夏天。五月是美好的,三月的已知和九月的未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的感觉。

《五月》

把倦怠交给梧桐

你来了五月

门前的梧桐树

已撑不住风雨的重托

垂下一串串浅紫的沉重

累了

不得不卸掉一身负荷

只待炎炎夏日

为寂寞洒一片清凉

把馥郁交给槐树

五月你来了

桃杏花儿不由分说

挟持了春天的意愿

裹着春意匆匆而去

是为拥抱一碧孤寂吗

你要用蕊药的浓郁

去招待那些失恋的粉蝶

把殷殷希翼寄语榴花

五月你来了

或明或灭的光阴闪烁

石榴树跳跃着一片火红

同样的火红

却不是每朵花儿都会有结果的

那果皮包不住的矜持

能否在秋天

流溢出玛瑙般的晶莹

也许

也许今生今世的承诺

不会再兑现

可谁能感受

花与果之间的茫茫长路

流落枝头的热望

遥望月色的凄美

把姹紫嫣红交给蓝天碧水

五月你来了

你是蝶儿招来的

还是鸟儿唱来的

穿了五彩斑斓的衣裙

让浸染生机的绸带

缠绕你千姿百态的丰腴

尽情尽兴地

义无返顾地

走进夏季

夏丽才点完最后一行字,有顾客进来了,夏丽来不及关了空间,把手机放在写字台上。

近来,物价不稳定,政府平抑物价的速度,总是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人们偏偏都爱跟风,物价跌了,店里冷冷清清,无人问津;而物价涨了,又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来抢购。甚至把进货渠道也抢断了。

夏丽把一块纤维板牌子挂在门对面。上面是主要货物的“今日价格”。

豆油:每斤5.3元

白面:每袋75元

大米:每斤2元

莜面:每袋25元

黄豆:每斤2.3元

花生仁:每斤6.5元

鸡蛋:每斤4.2元

绿豆:每斤7元

穿夹克的男人看看牌子说:“又涨了!”他叹口气,秤了五斤小米,买了一壶色拉油。

一个大妈看看牌子说:“涨价了,唉!”她摇摇头,提了袋莜面,又秤了五斤绿豆。

一个穿冰丝背心的老汉进来了,他问:“媳妇,白面又涨了?”

夏丽说:“没办法,就这样子,还得限量批发呢,货也进不回来。”

一个穿T恤衫的年轻人进来了,他没买东西,只是站在那儿看。

夏丽对老汉说:“新进了一批饺子面粉,您老要不要?贵是贵一些,可是,有筋道。不管吃面条还是蒸馒头,也不管烙馅饼还是包饺子,都挺好的。包饺子倍儿精,煮熟了还能看见馅儿呢。”

年轻人笑着打招呼:“老板,忙啊?”

夏丽转头一看,脸红了。她说:“是你?这几天特忙。你这是上哪儿去咧?不忙了?”

鹏鹏说:“这些日子雨下的,矿上的路不好走,歇了。”

老汉说:“下破母伏头,锅头起蘑菇;下破公伏头,晒破狗舌头。今年入伏是双日,偏又赶了场雨。看来,这个伏天没几日晴了。”

鹏鹏说:“是啊,看来还要下咧。夏丽,我来帮你几天吧。”

夏丽看看表:“那你就先照顾一会儿,中午人多。望儿还在幼儿园,快下学了,我去接。”

鹏鹏帮夏丽推出车子,夏丽说:“抽屉里面本子上有价格表,我走了啊。”

看夏丽骑着电动车汇入小城的人流,鹏鹏把T恤衫脱了,帮老汉把面袋子搬到三轮车车兜里。

这个二十平米的小店,沐浴在雨后的阳光下,门前的梧桐树撑起一片片肥大的叶子,扮靓了这个夏天。

时空不会逆转,一圈一圈的年轮无论幸福与否,照常不管不顾地转动着,信步走来,留下了人们活着的印记。

强强的孩子要过三岁生日了,尽管夏丽的再次离婚让桂香与石生在村里抬不起头,毕竟,女儿大了,自己拿了主意,父母也没了话说。堵归堵,孙子的生日还得过,给别人送出去的份子钱没有不收的道理。过去,只有结婚、完十三的时候走走礼道,近年来,人们看出利来了,每办一场事宴比侍弄一年的庄稼收入都高。拜金风如此盛行,都知道是一场拼爹的恶性循环,却没有人能够拒绝以凑份子为目的的礼数,也没有人愿意让这股潮流在自己脚下刹车。收份子的人脸皮厚了,出份子的人虽则心下不悦,把难堪全埋在脸皮下反而拿出冠冕堂皇的大度为捉襟见肘的日月勇赴一场场盛宴。做满月、过生日、乔迁、办丧事、甚至,孩子升学都大操大办起来。好在有来有往,此番出了份子,来年自家也办场事宴收回便罢。

阳春三月,春天真正来到北方,复苏的土地冒出了绿色的生机,粉白的桃杏蓓蕾初绽,果园里枝头的花骨朵儿没有沾染一星尘土,像小孩拳头紧紧握住了春天的裙裾。

孙孙要过三岁生日了,桂香心里把夏丽的那些烦心事暂且搁下,她把五色纸铺展开,依纸样裁剪、粘贴着,一双双彩色的小鞋鞋摆在茶几上,这是给送子娘娘姐姐烧的衣物,至于那些鸡鸡、花花、枷儿不过为了保佑孙孙平安长大罢。

霞霞搂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霞霞说:“妈,我和强强在群里把同学们都通知了,俺娘家那头我妈也都告了,你看,咱这头亲戚你告哇。”

霞霞和强强成家后虽然经济独立了,吃饭还都和桂香在一起。如今的媳妇也会享受也会打算,在一起吃饭省了开销又消停了身子,好在公婆被上世纪的计生解放了,四五十岁完成了养儿育女的任务,又挑起了带孙子的担子。虽然人到中年身子骨已走向下坡路,虽然上面老父母有待照顾,看着可爱的小孙孙不犯贱是不可能的;媳妇也得宠着,彩礼比物价涨的还快,今夕何夕,八万八过时了,倘若一不小心把媳妇惹跑了,孙孙受制不说,上哪儿再弄十八九、二十万另娶。二十万也就罢了,再摊上个没车没楼不嫁的主,还不要了命。

听到儿媳说起通知亲戚的事,桂香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桂香只有强强一个儿子,手头宽裕的话,给孙孙过生日的花销就全承办了,可是,眼下猪肉又跌了,自家种的玉米快吃完了,这几个月就得买饲料贴喂;肥猪舍不得出栏,想等等看行情会不会涨,而又得趁猪娃娃行情低续一茬,这一茬猪娃娃长成肥猪在五月前就能出栏,这几个月气温适中,伤损少,这茬猪是稳赚不赔的。媳妇手里有钱,可做父母的值不值也不想开这个口。按说,大人累死累活地做,死了啥也带不走,家当世务还不是强强的?大人给孩子可以,向孩子要真的就难了。中国人穷怕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当初,要彩礼的目的就是怕女儿嫁过去受穷呢,嫁姑娘恨不得把一辈子的活项都要下心里才踏实呢。凭良心说,自家闺女不是也要来么。要来要去,过紧巴日子的是大人,怂恿了孩子们的骄奢,自吞苦果的也是大人们。

霞霞要婆婆拿主意,原是探听婆婆的口风咧:这生日宴席是婆婆办还是自己办。桂香说你看着办吧,不光是放手把权交给媳妇的意思,分明是要霞霞自己出钱操办宴席。

霞霞说:“你那头的亲戚还是妈告合适,我也不太熟。”

桂香说:“都磕头拜见过了,有甚熟不熟的?亲戚常走动着也就熟了、近了。”霞霞当下没了话说。

翌日,强强与父亲商量订酒席的事。桂香插话说:“这半年钱儿都投资进猪圈了,肥猪长成了,可是想靠一靠,等行情好了再卖。事宴你们自己办吧,礼金也你们自己收,妈也图个清静。”

强强说:“我知道没料了,接猪娃娃也要用钱。妈别急,等收了礼,你先用哇。”

桂香忙说:“不用不用,一切开销俺孩出,妈就头轻了,妈妈咋还能再用你收的礼钱呢?俺孩们大了,自家把自家的事儿管了,妈也就息心了。”

却说霞霞讨了个没趣,只好抽空和强强提着礼品挨家挨户地告。如今,虽然通信如此发达,而两家至亲打个照面才不至于失礼。大姐春儿也告了,轮到夏丽霞霞犯了难。自打夏丽和宝宝闹离婚,霞霞和夏丽见面总是免不了尴尬。在家里,霞霞也尽量不提明二哥的事,即便如此霞霞每提起宝宝,强强就不给好脸色。这一回是告夏丽还是不告呢?强强说得告,霞霞认为还是不告的好,以免二姐见了娘家人脸上挂不住。

强强又犟起来:“我二姐非告不行。倒是你们家的那些七龟八蛋,都不要来了,眼不见为净。”

霞霞气恼地说:“俺二哥,你就是求人家,人家也肯定不踩这个门限限。他们俩是他们俩的事,与咱甚相干?孩儿的舅舅不来就不来罢,亲姥姥、亲外爷咋地能不来?”

强强瞪了霞霞一眼:“少提你家那些人手们,听见我就有气。”

霞霞说:“我们家没吃过个席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咋不识抬举、不走礼数呢?”

“走礼数?走礼数咋不告我二姐?”

“还不是为了二姐好,二姐有病咧,眼不见为净嘛。见了面惹的她不痛快事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落怨头。”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是存心咒我二姐不是?”强强怒冲冲摔门而出。

霞霞冲着强强的背影喃喃:“黑煞神。”

想想也是,礼数不走还真是说不下去。

孩子的生日如期而至,同学都来了,亲朋故交都不能缺席。即使有事缺实出不了门礼数万万失不得,捎也得捎来。

宝宝借口活儿忙没来;夏丽推说身子不好也没来。丈母娘虽然来了,两亲家见了面也是没话寻话地敷衍几句,桂香便退出儿子的房间了。至于竹叶儿家备了银器什物的过亲家的眼,桂香连眼皮都懒得抬了。甚而,即便场面上,本家和亲戚谁抬举谁、谁贬低谁,谁家的份子更重一些,也都不必计较了。

席拆人散,戚人们陆续回了家。礼房把份子钱如数做了交代也走了。强强装起钱到饭店结了账,回到父母屋里已是傍晚时分。强强把结剩的钱放在床上,说:“妈,你们买饲料先用吧。”

桂香说:“你和霞霞说了?”

强强说:“猪儿要紧。”

石生说:“你拿回去吧,爸爸出去抽调哇。”

强强说:“我手头还有花的呢。”坐了一会儿,强强告辞父母。

沙发上,霞霞累了一天,骨头像散了架似得。她半靠在沙发上看儿子玩火车。玩具火车是今天大嫂送外甥的生日礼物,轨道铺在地板上,儿子正兴致勃勃地或堵住车头逼火车出轨,或恶作剧地把玩具堆满车厢,看车头艰难地负重转圈儿。

强强推门进了客厅,霞霞问:“结了,花了多少?”

强强说:“一万二。”强强边换拖鞋边说:“剩下的先给咱妈买饲料用了。”

霞霞怔了一怔:“你也不说一声,这份子收了人家的都得往出送呢。你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刮风逮将来的?“

强强不耐烦地打断霞霞的话:“不就是用几天么。”

“几天?咱爸妈啥时候缺钱用了?我看是给咱二姐看病用吧,她得的可是花钱的病咧。”

“我二姐为啥得了病,还不是你家那个龟仔则气的。不要说俺二姐不花咱的钱,就是生活困难我接济些也是应该的。”

“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厂长、董事长?”

强强说:“我不是董事长。你是明星,是博士,委屈你了。”

霞霞冷冷地说:“不要打岔对话,说那些没用的哦,我是问你,那份子要不要咱出?光是你家那头的也就罢了,噢,我一个女人家没权插嘴。可是还有俺家那头的呢,你就是借给咱妈用也不能说不和我商量吧?“

强强怒气冲冲地说:“你家?还有脸左三右四的说你家。一提你家那些人做的寒碜事我就来气,俺家和你们家结亲倒尽运了。”

强强瞥见儿子还在地板上摆弄火车玩。向轨道一脚踢去,小火车飞了起来。儿子哇啦一声哭了,霞霞拉起儿子:“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们娘儿们不顺眼。走,儿子。”

她摔着门一阵风消失在夜色中。强强没有搭理,索性躺在床上随霞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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