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梁小彬的头像

梁小彬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12/17
分享
《巢》连载

第一十七章 强强结婚 鹏鹏饮痛

 

北方的十月已是万木凋零,芦花荡的田野上主要粮食作物都已经收罢,霜降过后,几场霜冻劲扫吃不住寒冷的果蔬,捱到立冬只有耐寒的白菜还顽强地扎在泥土里。石生家的菜园里,一畦茄子干枯的枝干上挂着几片巴掌大的蔫巴巴的叶子,还有几颗拳头大小的茄娃娃灰不溜秋地耷拉着脑袋;一畦西红柿和一畦豆角不再披红挂绿生机盎然,只有干得扎手的蔓还不依不饶地缠绕在竹架上。院墙外那棵高大的樗树,树叶已经掉光了,灰褐色的树枝上偶尔吊着几串干枯的樗姑姑,一颗从墙根底爬到树枝上的苦瓜孤零零地挂在枝头,这颗无人采摘的金黄的苦瓜早已熟透了,它绽成一朵南瓜花的模样,爆出像红宝石一样娇艳欲滴的瓜子,兀自炫耀着它的存在,挑在树梢高傲地挑战这个季节。然而,依附着这颗老樗树的喜鹊窝还稳稳地坐落在树杈上,既然有喜鹊在这儿住着,这几颗“红宝石”迟早逃不脱被啄食的宿命。

在这个萧瑟的季节,石生家的喜事如期举行。

隔十来米远一个的大红拱门被鼓风机吹得鼓鼓胀胀的,几十个拱门从芦花荡村口一直排到石生家大门。枣红的铁大门大敞着,门前一对金象也是鼓鼓的,大红地毯从大门外通过走道一直铺到卧室门口。院子里在红地毯铺就的走道上,一溜粉红的纱拱门和两列一人高的彩色绢花花篮排成了豪华的甬道。小伙子们把西边的菜地夷平,在上面搭了舞台,乐队已经把电子琴和音响一系列乐器布置停当。

南边搭了灶棚,抓凉菜的女人们一组;蒸合碗子、鸡、鱼、馍的男人一组;炒菜的大师傅和贴灶的几个男人一组;分配饮料和酒的一组;掌管分发喜烟的一人;负责洗刷盘子的二十多个女人一组,客人多,得三轮才能坐完席,所以洗盘子的女人必须精干,一轮下来要在下轮上菜前把盘子、碗筷全部洗刷干净;炸油糕的是一对专门从事油炸食品生意的夫妻,每到有事宴人们便把他们请来,办喜事每桌一盘油糕必不可少。如今,有人承揽这样的生意,人们也就不再自己炸糕,这样,餐桌上最后一道菜客人们就可以吃到现炸的油糕了。总管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拿下来的,石生请了开铸钢厂的牛儿做总管,牛儿把这一干事都责给几个协理(组长),有什么事只要吩咐组长一声就办了。

早饭过后,赶来放喜炮的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人们在喜日子里图个吉兴,总不会叫他们空手回去。遇到大方的主家除了赏给一些小钱,还会赏一盒喜烟犒劳他们。这些人大都是不愿出力气的庄稼人,专门打听到有办喜宴的人家就去揩油。

芦花荡的狗眯眼白天一般在铁牛湾的“铁牛饭店”落脚,今天在本村有喜宴,自然是第一个来“道喜”的。他蓬头垢面披一件油丁丁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军大衣,趿拉着一双同样辨不清颜色的破鞋,鞋帮和鞋底开裂了,像张开的鱼嘴,“鱼嘴里”露出漆黑的两只脚趾头。

狗眯眼径直走进院子,在当院点着了三个大炮。他道喜不必言声,地雷一响主家就知道放喜炮的来了。道喜的人把他的意志强加给主家,主家也乐得接受这样的胁迫。

总管牛儿乐颠颠地抓着五块钱从客厅走出来,说:“狗眯眼,来支烟。”他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先不忙着送上喜钱。“来段莲花落数念数念。”

狗眯眼拉开了架势,打起了竹板:

“双喜进门主家富,

个个出的是平安护。

主家的街门朝南开,

一年四季大发财。

后栽柳,前种槐,

祖祖辈辈出人才。

家庭和,邻家爱,

财富往后是经常来。

男人挣,女人捆,

挣下票票是麻袋背。

有钱难买吉兴话,

发将财来是不由咱。

一顺百顺,

叫师傅做甚甚顺。

叫师傅开车骑摩托,

一路平安永远平安哦——”

狗眯眼说在兴头上,只听得“嗵——啪——”门外又响起了喜炮声。院子里人们看过去时,邻村的“灵旦日”头上包着绿头巾,穿着众人给了的旧毛线衣,休闲裤,胳肢窝夹着一根柳木棍子走进来。

狗眯眼说:“我还没走你就来了?”

有人说:“狗眯眼,和灵旦日来一段。”

有人说:“一人一段,看谁说得好,谁说得叫主家高兴了,喜钱加倍。”

牛儿说:“灵旦日,先来一段。”

灵旦日抹下头巾说:“说好了喜钱加倍?”

牛儿说:“加倍。”

“这对对妻夫二人配得好,

好像一对鸳鸯鸟。

孩子大了把大学考,

一初中,二高中,

长大考到北京城。”

灵旦日刚停顿一下,有人喝:“好!”

牛儿转过头对狗眯眼说:“接上。”

狗眯眼马上接茬:

“娶媳妇子鼓鼓镲镲进了门,

主家一辈子翻了身……”

不待狗眯眼说完,灵旦日抢着说:

“霸王鞭,夹地雷,

银子钱儿一起来。

俺们热闹踩一踩,

师傅出下好后代。”

狗眯眼接口:

“招进财,招进宝,

一年又比一年好。”

灵旦日:

“插上香,铺上灯,

今年又是大通顺。”

狗眯眼也抢过来:

“媳妇子们是由不得人,

一辈子造下个好男人。

荣华富贵是享不清,

挣下的钱儿是银行存。”

灵旦日说:

“人旺财旺,

叫师傅一辈子兴旺!”

这时,一干众人一起喝彩:“好——”

狗眯眼说的口渴了,向一个亲戚要了一杯水。

牛日每人给了双份赏钱打发了。

灵旦日说:“谢谢——”

她笑眯眯地,边走边数手里的钱。

狗眯眼则抢先一步走了,他们还要赶到窑村竹叶儿家去道喜!

这边放喜炮的人刚刚走,那边的舞台响起了音乐。歌也罢,舞也罢,电视里天天收看,农民们已不感兴趣,台上唱歌的人只管唱,台下的人各自忙自己的营生。反正挣了主家的钱,台下即便没有一个观众,台上的歌手也得对着晴朗朗的天投入无谓的表情。为了出彩,乡下的二流乐队排练了东北二人转、街舞、还有不堪入目的杂耍以博得乡下男女的开怀一笑。

下午,娶亲的车队回来了,人们纷纷涌出院子以一睹新郎新娘的开心一刻为乐事。而院子里突然又有人躁动起来。果然应了狗眯眼的吉言“双喜临门”了——回娘家参加弟弟婚礼的夏丽要生了。

桂香慌了手脚,石生赶快跑出去拦下迎亲的车,让夏丽在新媳妇没进门之前从另一个方向绕道去了县医院,免得和新人碰到一起冲撞了。

桂香先让春儿和孩儿他妗子跟着去了。

紧忙用过饭,拜了天地,行了厮见礼,已到黄昏时候。舞台上年轻人们簇拥着新郎新娘唱歌戏耍,好不尽兴。

两锤事办了,桂香百感交加,心里高兴一股心血来潮爬上舞台,她想唱首歌释放一下疲惫的心情。多年来养儿育女总算熬到孩子们成家了,老百姓有句话叫完成任务了,她能不高兴吗?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唱歌的她想起了一首毛主席语录歌。好,就唱这首。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属于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桂香一口气唱下来,像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长长地嘘了口气。也许她是有所领悟:祖祖辈辈的农民历经艰难困苦才创下一份家业,我们交给孩子们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父母终究会老去,儿女们有没有能力接过这副担子?

一个农村妇女,面对时下铺天盖地的拜金潮真的是无能为力。

芦花荡没有因为夏丽的离婚和再婚而发生任何改变,除了知情人偶尔的窃窃私语。倒是窑村的竹叶儿家,才添了媳妇,又嫁了姑娘,还有刚过门六天就哭着闹着来黄土地报到的孙子。

夏丽给儿子取名望儿。望儿是她唯一的指望和心灵的寄托,也是她幸福的唯一理由。儿子会走路了,儿子会叫妈了,儿子也会叫爸爸了……听到孩儿天真地喊宝宝爸爸,夏丽却背着脸心酸地掉泪。没人的时候她有时想,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话说顺昌日从芦花荡回来打听到夏丽果然嫁了,孩儿也生了,像晴天霹雳一样,他经不住如此打击病倒了。孙孙是他的骨肉呀,怎能眼睁睁的就成了别人的孩子?他执意让鹏鹏要回儿子,鹏鹏告诉他,夏丽要是不给,法庭是不会判给男方的,况且,孩儿跟母亲要比跟奶奶更合适。是啊,鹏鹏要工作,即使要回孩儿,也得玉琴养着。

鹏鹏早就悔青肠子了,他能不想夏丽不想儿子吗?想问问孩儿的情况,鹏鹏拔了夏丽的手机号,可是,夏丽的手机号换了。鹏鹏的世界里,夏丽的影子彻底消失了,那个玫瑰红的昨天,沉痛了回忆,渐渐淡出鹏鹏的视线。

QQ阅读里,一条条爱情语录好像都是专为他和夏丽写的。鹏鹏像采集红豆一样小心地摘在属于自己的心情园地。一条条心情或甜蜜或苦涩,把他的思念绽放成花开与花落的声音:

与其沉溺过往,不如沐浴晴朗,扔掉悲伤和孤寂,摆脱无助和漠然,不再害怕未知,也不必盲目迷茫……。

做个坚强的人,坦然面对,勇敢体会,忘记消失的人和事。

告诉自己我可以。谁都不会是谁的谁,现在我一切都好,假装一切都好。

我没有很刻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和照片一样静止的模样。

我早已将你记在心里,絮在梦里,藏在屉里,锁在那间粉红色的、忧郁而痴迷的爱的小屋里。

还是害怕夜深人静时想起你,还是害怕不经意听到你的消息。然而,当爱已经沉淀的太清晰。

你过得幸福吗?有时候想,如果真有时光隧道多好,可以再回到从前,拥抱你,吻你羞涩的笑魇,让我们重新开始。有时候想,你像天使一样飞到我身边,拉着我们的小宝贝……多想听听儿子叫爸爸的声音,笑声,还有哭声、闹声。

思是一种痛,念是一种苦,想见而不能见是一种刻骨的痛苦,如果有机会,我想对你说,我错了……

鹏鹏摁着手机键,泪水不知不觉洇湿了枕巾,透心的凉意冰冻了鹏鹏的自负。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