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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丽把那双白色的旅游鞋拿出来刷洗了一遍，发现鞋帮有一处缝头开了线。中午夏丽到街上修鞋，她把鞋交代给修鞋师傅便到街上转转。她走到街头拐角处的电动车修理铺子前，迎面碰上竹叶儿。这是和宝宝离婚后第一次和已经脱离了关系的婆婆近距离相遇。
假装看不见是不可能了，夏丽主动迎上去，问：“姨姨刚来？”
“哦？夏丽呀？”竹叶儿微笑着看看夏丽。
“置买些东西来呀？”
“到镇上买芥疙瘩来啦，切黄菜咧。你看电瓶车扎破胎了，叫人家师傅补补。俺孩身体还好吧？可得注意身子，不要太劳累了。”
“嗯。我还行，没事。宝宝在那边行吗？”话到嘴边没管住，夏丽不小心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好，宝宝打回电话说挺好的，可赚钱了，月底已经拿回一万五的工资了。”竹叶儿不懂这个红利只是自家投资的69800元中的一部分，那边说是‘工资’便只当是工资，而这个所谓‘工资’背后更大的阴谋和骗局就更不得而知了。
看着竹叶儿颇为得意的神情，夏丽只能在心里唏嘘感叹，嘴里却随声附和说：“那就好，那就好！”夏丽匆匆告别了竹叶儿赶紧去办自己的事情。
说话已到秋末，夏秋的炎热气温退去，随着一场接一场的雨水，天气也渐渐变凉了，养鸡场捱过难熬的日子，职工们可以喘口气了。
这天，天蒙蒙亮，何明送玲玲和夏丽、李雯、纪平嫂子来到“丰泰肉联厂”与其他养殖场的职工汇合，一同去兴华县培训的人都在肉联厂门口集中。大巴停在厂门口，看到已经有早到的职工们在车里等候着，夏丽拣了个双人空座坐定。
“夏丽姐！”
夏丽掉头一看，见李雯背着包侧着身子从过道走过来了，便往里挪了挪让李雯坐下。
“夏丽姐，望儿呢？春儿姐姐看着吗？”李雯问。
“嗯！”
“你爸爸好点儿了？”
“唔？噢，你是说俺爸爸的腿啊。没啥要紧的，都出院了，要不我也出不来哦。”
“是的。”沉默了一会儿，李雯盯着放在腿上的豆绿色皮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夏丽，低声说：“你们有打算吗？”
夏丽知道是说和鹏鹏的事，她叉开十指把遮在眼前的长发拢在脑后，两手交叉着让头颅仰靠在自己手掌上。她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叹了口气，夏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和自己一样不能释怀的女人或者是情敌，有一种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同病相怜的心情。在李雯面前秀恩爱，岂不是刺激她？这种事，夏丽绝对做不出来，对任何人的伤害都是她的良心不允许的。有时候，夏丽也恨自己的软弱，那软肋上的伤痕不是不可避免的呀。
“不知道人们在南宁咋说咧？听说发工资了。”夏丽有意岔开话题。
“俺村没有人去，我也不知道，你们芦花荡走的人多吧？”
“嗯。农民从土坷垃里刨几个钱不容易呀，就怕被骗了。”
“这怪哪个？谁让他们尽想着发横财咧。夏丽姐，这一趟要在兴化县住两天，山里冷，你带了外套没啦？”
“我带着咧。听说兴华县那个乡的养殖场建在山上，不止有鸡，还有猪，那些鸡呀猪呀白天都分别散养在山上，晚上赶进鸡棚、猪圈里。”
“我就想不通，咱们去学啥？咱们是笼养鸡啊！温度湿度要求严格，饲料也得特别配制，四十五天就要出笼咧。像他们那样散养，肯定长得慢，不要说没利润，就怕赔了咧。”李雯说。
“人家散养有散养的优势，生长慢可是肉价贵呀。每天在阳光下空气新鲜，鸡瘟猪瘟少，伤损就小。我觉得这种养殖业是将来发展的趋势，咱们‘集约化养殖’不是长远的路子。这会儿生活水平提高了，温饱不再是问题，人们更关心的是生活质量。随着人们对食品安全的重视，品质和品牌是一个企业能不能在竞争中生存的前提，咱们的速生鸡保不准要淘汰呢？听说咱们厂也要向这种模式转型咧。”
“夏丽姐知道的消息可真多，应该不是‘听说’吧？”
听李雯说的不投机，话里有话总是涩涩的叫人不舒服，夏丽沉默了，李雯也不再说话。
说着话，大巴车像一只巨大的铁质甲虫蠕动着爬上了山里的盘山公路。这些生活在平川的婆姨们都不再吵吵，透过车窗看起伏的山峦迎面扑来再一闪而过。初升的太阳红的耀眼，一会儿从山里钻出来，一会儿藏起来，一会儿又架起灶火把一堆朝霞从山与山的夹缝中烈烈地点燃，一重一重的杂木树梢像俏女子的烫头沐浴在霞光中。看着这一轮时隐时现朝气蓬勃的红日，夏丽心头的阴霾散了，她打开车窗探出身子，看着车后像飘带一样的公路顺着山势缠来绕去，自己乘坐的大巴宛如一位挥舞着飘带水袖的飞天仙子。穿行在大自然赐予众生灵的这个天然氧吧，她贪婪地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吐故纳新好不惬意。
兴华县养殖基地到了，人们稍事休息，便进入此行的活动主题。
上午的安排是在一个大厅里听介绍兴华养殖场的先进经验。从各养殖场集中在一起的几十号人像小学生一样坐在培训室的桌椅上，新奇又兴奋，宛如回到了学生时代。培训单位的领导和技术员一行人走了进来，哄哄吵吵的人们安静了，李雯带头鼓起掌。看见出去上厕所的纪平嫂子也紧跟在这一溜人的屁股后进来了，她看着夹道两旁的人们，故意抬头挺胸走着正步，这架势把鼓掌的婆姨们逗的忍俊不禁，她却嬉皮笑脸地向大伙儿挥挥手，这个‘同志们好’的恶搞手势引得女人们哄堂大笑起来。台上有领导敲敲桌子，这群人才静了下来。
兴华养殖场的领导介绍完兴华养殖场建厂的历史，技术员做了大致的养殖流程介绍。最后一项也是最主要的一项是学习土鸡散养的具体操作。人们把窗帘拉严实，大厅的屏幕上放映着一群土鸡在山坡上觅食的镜头，那些金黄的、黑的、白的、花的土鸡三五成群，有的呆头呆脑，有的机警地东瞅西望，有的刨着土觅食，有的引颈高歌。那些自由的土鸡一族比起圈在舍内的死气沉沉的笼养鸡简直过着天上人间的日子。夏丽不由得联想到卑微的家庭主妇们，她们虽然不要卡着时间上班，有的甚至养尊处优无所事事，可是与那些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笼养鸡有什么区别？阳光下的自由才是生命最豪华的张扬。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大字：怎样养好散养鸡。接受培训的婆姨们在家不是闹地就是洗衣做饭，要不是进鸡场打工，闲暇时间便用在聊QQ和搓麻将上了，虽然都带了本本，而学过的字却丢了一大半，所以只能写几个字停停，有的干脆瞪着眼看。
夏丽和李雯还有不多几个人摊着本本认真做着记录。
夏丽在本子上用黑色碳素笔写下
一、选购优质雏鸡
二、严格管理
三、散养鸡的养殖方法
她想：不学不知道，原来散养鸡有这么多道道咧。光是管理和养殖方法就记了22条。场内、舍内的消毒不亚于笼养鸡。初次放养先训练鸡，白天饲养员吹着哨子拿着饲料在前面引路，傍晚再吹着哨子让鸡回到鸡舍补充饲料，喂水，让鸡学会条件反射。
玲玲推推李雯的胳膊说：“指挥着千军万马上山下山，那不就是鸡司令吗？”
“对头，回厂咱们也申请个司令当当。”李雯掩口笑着说。
玲玲也笑着说：“要说鸡司令，还是俺纪平嫂子能行，人家派头就在那儿咧。”
坐在一边的纪平嫂做了个鬼脸，说：“鸡司令？现在网上可吃香了！”
李雯在本子上认真地记着：做好各项记录。
记录的内容有各项管理记录和账册记录。饲养管理记录包括出雏日期、性别、品种、采食量、饲喂饲料种类、定期称重记录、散养场地有关资料等事项。账册记录包括鸡在生产过程中发生的所有支出与收入。因为这些与李雯的工作有直接的关系，李雯在这段话下面画了横线做标记。
午饭后，有人在院子里闲聊，有几个人要出去看山，对面山上一大片一大片橘红的醋溜溜招人啊。玲玲是桃溪沟长大的，她不稀罕山，况且支持着一百六七十斤的分量，腿也不听使唤了，便径自到宿舍躺着午休。夏丽身体本来就弱，也困了。况且，最近总觉得疲惫不堪，早晨车上一路颠簸，刚下车就是上课，这会儿吃过饭需要躺一下消化胃里的饭菜，夏丽随后也进了宿舍。李雯趴在玻璃窗外向屋里瞧瞧，只见桌子上、床上堆着人们的背包和外衣，玲玲睡了，夏丽在看手机。她没有进屋，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子里，李雯便拉着纪平嫂和几个外村的婆姨姑娘们上山去折醋溜儿。
出了厂区是一段平坦的水泥路，政府为了帮山里人脱贫，把山里的农产品运到山外，方便人们出行，由国家财政拨款实施了村村通工程，这几年陆续铺设了水泥路、砂石路，把散布在山旮旯里的小村庄都连通了。女人们过了一里多水泥路拐下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铺满野草和松针的山路上，秋深草衰，即便小心翼翼也不时有人滑到，引得女人们一阵嬉笑。
弯弯曲曲的山路通向密林深处，李雯喘息着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走了。李雯远远地眺望，同伴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转过弯就不见了。路的尽头所以叫人向往在于它的不可知或者不曾知。就像爱，爱的魅惑或许就是路尽头的风景，李雯想。怎么就想到这一层了？李雯觉得脸火辣辣地发烫，是爬山爬的，还是心里面那个人搅得？那个人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自己就是多余的，多余的令人生厌……李雯像咬了一口山梨一样酸酸的、涩涩的。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抚慰自己时不时渗血的伤口，她仰起脸望着蓝蓝的天，秋后的天空蓝的没有一丁点儿杂质。不，其实山下有雾霾，只有山里才有这样干净的天嘞。是啊，山下山上为什么会有这样阴晴两重天呢？自己的心明明白白干干净净，为什么鹏鹏就不能接受呢？以往拜金的李雯对鹏鹏情有独钟，她知道与鹏鹏此时的身份地位无关，这份感情刻在骨子里，绝对超乎了世俗，叫她怎么割舍的了。如果不是有夏丽，是的，就是这个女人的存在，鹏鹏所以不能接受自己。假若鹏鹏不爱我……天，你都看见了，鹏鹏是爱我的呀！李雯对自己的感觉百分之百的信赖。女人的直觉很可怕，它的穿透力是对方无论穿多厚的盔甲都阻挡不住的。捉摸不透的是男人的心，因为鹏鹏的模棱两可，这把刀岂止戳在李雯的心上？
李雯感到沮丧无聊，站起来想拍几张风景，才想起没有带包。挎包在宿舍里床上撂着，手机也放在皮包里了，刚才本来是要进去拿手机来，可是看见夏丽和玲玲在宿舍里休息，突然就涌出一种连李雯自己都感觉阴森的、奇奇怪怪的念头，犹豫了一下就没进去拿。收回视线李雯看到不远处有一片亮亮的积水，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是一条小溪。她踩着水面的石块走过去，蹲下扒开草丛发现了一个泉眼，这一股细细的水流是从这个泉眼淌出来的。她捧起一捧清洌洌的泉水，抹了一把脸，顿觉神清气爽。人的思想感情也如这泉眼，堵是堵不住的，从这儿堵了必然要从别的地方喷涌出来，李雯不甘心，不甘心就把自己心仪的男人送到夏丽的怀抱。
“嘚！”
“呀！吓死我了！一惊一乍的，麻狐追将来了？”李雯被纪平嫂在背后的恶作剧吓了一跳。
纪平嫂和几个女人手里举着几支橘红的醋溜溜，纪平嫂说：“给！看到什么好耍的了？”纪平嫂递给李雯一支醋溜溜。
“不早了，咱们赶快回去哇，下午还要集中。”
“听说今儿黑间还有联欢会咧？”
李雯说：“赶快走，不早了，迟到了影响不好。”
女人们吮吸着醋溜溜一路放开喉咙嚎着歌下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