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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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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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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连载

第三十九章 贼船难下

 

夏丽急匆匆回到铁牛湾养殖场,鹏鹏在办公室里等得正心焦,

一见到夏丽鹏鹏着急地问:“听说强强也要走广西?”

“嗯,报上名了。”

“交钱了没有?几时走?”

“钱没交咧,走不了了,我爸骨折了。我妈一个女人拿不起来,怕照管不了猪场。那可都是力气活!”

“哦!太好了!”

“你说什么话?我爸爸骨折了!”

“你看,说哪儿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是这样,那个事是传销。”

“啊?”夏丽倒吸一口凉气,六七万块呢。她说,“消息可靠吗?”

夏丽突然想到宝宝和俊俊,不管怎样,毕竟他们是霞霞的哥哥呀!可是,贸然叫人家退出,若不是传销,别人赚了钱回来,自己不是落下怨头了?弄不好,叫霞霞娘家人还以为是自己眼红他家赚钱故意为之呢。

“可靠。那天小张村的纪平觉得有猫腻,就去退钱,因为圆不了买自卸的谎,牛儿说走了嘴他只好说出实情,是去投资什么‘纯资本运作’,说是支援国家开发建设北部湾的重大举措。这投资不是传销是什么?我查了查电脑,国家根本就没有这个项目。这个牛儿如果不是直接参与传销组织就是被洗脑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哦!幸亏强强退出来了。”夏丽感到吃惊又觉得后怕。

他们闲聊了几句,要说的话似乎说完了,心里却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说,鹏鹏看着夏丽不知道说什么好。夏丽也是同样的心情,她想,可以走了。可是,她不能就走,然而,也无法为自己任性一次。她知道,鹏鹏渴望什么,而且鹏鹏的眼睛也这样告诉她,可是她不能。那一道道的伤口,不是说愈合就愈合了的,那一叶没有惯性推动的小舟搁且的太久太久了。

他们就那样默默相对,让欲望和冲动慢慢地冷却,从沸点冷却到冰点。那两条魔咒似的抛物线周而复始地相交而又相背离,穿越在荒凉的沙漠或小的可怜的绿洲,没有终点也看不到彼岸。在夏丽的心里,一切都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渺茫。

不知不觉,墙上的时针已到四点半,五点半就得接望儿去,今天,春儿在医院照顾父亲呢,不能给夏丽接孩子啦。

夏丽站起来说:“我得走了。”她背起了包。鹏鹏没有说话,夏丽不敢看他的眼睛,默默地走过去开门。

“夏丽。”

在空寂而又静默的房间里,鹏鹏的声音放射的磁场是夏丽无法抗拒的,夏丽纤细的手指停在门把手上,拧了半圈的把手又转回原位。她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她想转过身,然后扑过去投进他久违的怀抱,从此,从此永远不要分开。她累了,这些年独自带着孩子奔波,快要撑不住了。此刻,她不想做女强人,她只想做女人,她好想好想有一个肩膀可以让她靠一靠啊!

夏丽回头看了鹏鹏一眼,鹏鹏期待的眼神她不是读不懂,也不是不想懂。她想起了初识时那个纯真的、狂妄的、不可一世的男青年,是的,正是他的狂妄吸引了夏丽,这是她身上缺少的魄力;夏丽想起了在饭店提狗食的那次不期而遇,他眸子间闪现的火花,夏丽看见了,那是一种从心底泄露的、掩饰不住的惊喜——宝贝失而复得的惊喜呀!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个窗口所释放的信息,每次都像一个鼓槌,敲击着夏丽敏感的神经,让她总在渺茫的期待中像一个守候在猎物必经之路的猎人一样,猎取一丝一缕妙曼的信息,以慰藉她久已孤独的心。

夏丽迟疑地转过脸,背着身子幽幽地说:“你有空吗?我姐姐今天在医院照护我爸爸,我得赶紧回去接望儿的。”

“辛苦你了!丽丽!”鹏鹏走过来。

听到这个早已熟悉而又已然陌生的称呼,夏丽的心抑制不住激动万分,她转过身百感交加泪水止不住淌下来。

“还不迟,我和你开车一起走,呆一会儿好吗?”久违了,这样温柔的声音在夏丽耳边响起,感情的闸门一当打开,胸中的热血便冲撞着血管不能自已。鹏鹏张开臂膀,夏丽扑在鹏鹏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急促的呼吸似乎要把这个厂长室的空气熔化点燃,夏丽涨得通红的脸上火辣辣地发烧,鹏鹏用额头使劲儿擦着夏丽的脸,无限的爱恋和痛惜夹杂着喜欢一起袭来。

鹏鹏说:“今晚,我想住你店里,好吗?”

夏丽点点头。鹏鹏激动地捧着夏丽的脸,吻了她的双睫,睫毛上咸咸的泪花沾湿了鹏鹏颤栗的唇。

鹏鹏给李雯拨通了手机,交代了鸡场的事。在会计室的玻璃窗后边,李雯看着他俩依偎着走向汽车,鹏鹏给夏丽打开车门,关闭车门瓮声瓮气的闷响,动力机的发动声,声声砸在她的心上。

第二天,夏丽寻思还是让霞霞告诉家里一声合适,自己已经知道了,不说一声良心上过不去。毕竟,强强和霞霞娘家的关系还在维持,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夏丽把这次去广西是传销的消息告诉了霞霞,让她通知宝宝和俊俊赶紧退出来。闻听此言,霞霞不敢怠慢专门回家走了一趟。可是,她的两个哥哥决意要出去,况且,奶牛也已经卖了。庚牛儿和竹叶儿觉得夏丽的话不一定对,那么多人都走,不可能没有一个精明的。老百姓从大流的心理使他们不能够准确地判断甄别事物的真假虚实。说不说是自己的事,别人当不当回事,那是另一回事,以后事情会向哪方面发展,全看他们的造化了。事已至此,夏丽觉得交代了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八月十九,各家的婆姨把自家男人穿戴得整整齐齐,千叮咛万嘱咐送到牛儿家统一坐公交去青城,然后坐去广西的动车。牛儿和支书、治保主任揣着让村民们尽快富起来的热切愿望,陷在“纯资本运作”的神话里,南下的火车把去广西“淘金”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拉进了泥潭。

北国的农作物和果园已经露出萧瑟的迹象,而南国的气象却与家乡截然不同。草木郁郁葱葱绿的可心,蓝天白云清澈的养眼,纯净的空气沁人肺腑。

从北方农村初来乍到,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前来接站的李总还带着几个人,雇了一辆大巴。车上,李总炫耀说,仅在南宁做“纯资本运作”的人就有50万,在整个广西外来人员达到了300万,用不了两三年,南宁将建设成和深圳一样的城市。

“什么叫纯资本运作?”年生和海生觉得蹊跷。在家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了。原来明明说的是投资买自卸的呀,在哪儿修高铁?”杨海也觉得是蹊跷。

一车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牛儿。

牛儿不慌不忙地说:“就是呀。我们投资了自卸也就是把‘纯资本运作’具体化了。”

“那,工地在哪儿?”

“嗯……嗯,到了再说吧!”

听见牛儿支支吾吾,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将信将疑,扫了一半的兴致。即便已知是贼船而已经上来了,走一步说一步哇。是夜,头头们不再提明买自卸的事,一路疲乏的人们各自睡了,单等天明了再做打算。

在南宁,有人走动的地方都成了那些传销人员发展业务的“课堂”,居住地有人讲,酒楼、咖啡厅、KTV包房都有说客随时往人们耳朵里灌输“纯资本运作”的那套说教。

第二天,大伙儿被“同行”带到南宁的“超霸”海鲜酒楼就餐,这是此地约定俗成的规矩,新人到来都会被“家长”带到酒楼聚餐,这是洗脑进程中不可或缺的第一课。进入“超霸”酒楼,锁柱和支书吃了一惊:三层的大酒楼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至少也有一千人同时在这里吃饭,抵得上农村有钱人家的一场一百桌的事宴。李总一边和就餐的人们打招呼,一边告诉一脸惊讶的锁柱和支书,这个大酒店是借了“纯资本运作”的东风发展起来的。李总把大伙儿领到三张餐桌落了座,李总对锁柱和支书说:“这个宾馆的老板娘借用了多个身份证同时入股,两年多就赚了近一亿,这座酒楼是她让‘行业’里的人吃饭聚会用的。”

“这么多的人都来这里吃饭,需要花多少钱呢,谁买单?”锁柱说。

李总一时没了应对,敷衍说:“这个,这个你不用管,既然请你来这里,就有人出钱,放开你的肚子吃就是了。呵呵!”李总干笑两声。

“天天如此?”

“也不是。今天是给大伙儿接风。”

牛儿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他解释说:“每个‘家长’负责自己团队的出行和吃喝拉撒。”

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天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掉馅饼,那么,掉下的馅饼必然是在咱农民自家麦田里长出来的。

芦花荡治保主任锁柱一面听着李总滔滔不绝的介绍,一面在心里算:根据“纯资本运作”的说法,投资者所得是“奖金”,而奖金的分配是从自己发展的下线那里取得的。按中国的人口十三亿计算,假如我是“纯资本运作”的发起人,坐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假如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学生不上学,连噢噢待哺的婴儿都投入到这个“行业”中来,按每级3倍递增,最多二十级就把中国的人口都卷进来了。最关键的问题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见锁柱两手圈着茶杯发呆,牛儿问:“你在想什么?哦,来来来,喝茶!”牛儿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给锁柱倒了一杯茶,依次把桌子上的茶杯都添满。

“没什么。”锁柱苦笑道。他想,这道题根本就是无意义的,没有产品的运作本身就有问题。为什么在家里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不想叫这帮弟兄的钱打了水漂,只有稳住自己人,让他们发展下线,把自己的投资赚回来,然后抽身退出。

第三天晚上,看看迟迟没有买自卸的行动,有几个精明的人首先提出要回家。牛儿对“纯资本运作”深信不疑,坚决反对,而锁柱也力劝大家留下来,况且,已经把钱上缴了,不留下来如何拿回投资?

强强的表弟留来和几个年轻人,却满怀信心,留来说:“不回家,赚不了钱说啥也不回家。”

芦花荡村支书一竖大拇指说:“好的,留来好样的!坚持就是胜利。”

锁柱猫在地铺上,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他心里早就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大的蠢事,其实,在家里已经感觉到这件事玄乎,也在心里斗争过,可是,终究没有抵挡住一夜暴富的诱惑,连累了村里几十号人。他自己心里骂道:你这个倒霉蛋,这个篓子捅大了,要是收拾不起来,怎么回去交代村里的父老乡亲,以后怎么有脸在芦花荡存站?

话说陷入传销组织的人们好景不长,二十号人挤在一起住,一日三餐每人一碗大米饭,吃不饱就喝剩米兑水煮的白米汤。想要抽身退出,不光院子里吐着舌头的几条狼狗不答应,五六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汉子也瞪着眼睛,看家狗一样在人群里转悠巡视,人们的自由被贪念和无知出卖了。

中午,锁柱端着米饭凑到牛儿跟前,说:“肚子疼,给你吧。”他一边说一边把米饭扒拉在牛儿碗里给牛儿使了个眼色,说:“来不及了,我去卫生间,你给我送卫生纸来。”说完,锁柱提着裤子往卫生间去了。锁柱环顾一下卫生间,这个狭小的空间未必就是监控的死角。在牛儿递过卫生纸的一秒,锁柱左手接过右手同时把一个纸团塞进牛儿裤兜里。

在一个僻静处,牛儿小心地展开纸团:我们必须想办法退出。

“大哥。”牛儿张开嘴巴欲把纸团吞下去,听到阿晶的声音从脑后悄悄传过来。他急慌慌地把纸团紧紧攥在掌心里。

“大哥,你,拿过来。”不容分说,阿晶在牛儿手心里抠出那个皱巴巴的、带着牛儿体温的纸团,匆匆走了。

话说,在芦花荡看似平静的村庄并不平静,男人走了女人们就抽了主心骨,心里一时空落落的,便常常聚在一起闲聊着打发难捱的时光。肉鸡场不能按时上班辞就辞了,可是,早晚的广场舞还是要去顿打顿打的,男人在家的日子嫌烦,男人离开的时间多的没处打发,自然全消遣在太极功夫和广场舞里。

“那边吃的还好吧?”

“活儿累不累?真的不用干活儿就能挣下钱?”

当确信男人们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家里的老人和婆姨们就放心了。

“真的没事?”小张村走了五六个人,作为村主任,何明心里很沉重。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是他何明的失职。既安抚不了众人,也交代不了自己的良心。若是有相关的证据可以证明出走南宁的村民生命财产正受到威胁,可以报警解救,而长途电话里村民们说他们过得好好的,只是凭揣测根本不具备报警的条件。何明向镇里做了汇报,镇里指示,密切注意南边的动向,保持电话联系。

“乡保”鬼头三儿挨个儿探问那边的消息,奇怪的是手机都能拨通。

“行不行?真的不是传销?”

“真的不是,活儿苦轻,每天吃的也好。可以,可以,活儿不错。”

“我也去哇?”

“来吧,我们的家具都动弹开了。活儿多了,再添十几辆十轮也不够。嘿嘿!”

“真的假的?”

“真的呀,月底就发工资啦!”三儿想,嗯!能通话说明至少这些人是安全的。

他不知道,这些人此刻是一块块挂在钓鱼竿上被操纵而无法逃脱的诱饵。

却说淘金的人们去了南宁二十多天了,随着传销组织的洗脑部署,人们踩在被他们设置的环环紧扣的套子上,像撞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的小昆虫,昆虫的翅膀扑棱着越粘越牢,越缠越紧,被动地等待被蜘蛛宰杀,然后一点点地抽干肌体的所有汁液。

牛儿被阿晶拿走了纸团提心吊胆地等待处罚,好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跑是跑不掉,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个阿晶会不会是突破口?

在南宁的男人们度日如年的时候,“丰泰肉联厂”联系了几个养鸡场,在各场抽调十来个骨干,要组织一次培训。何明和鹏鹏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夏丽和李雯还有玲玲、纪平嫂等十来个人出去参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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