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里,夏丽躺了一会儿,听着玲玲呼呼的酣声心里不住地感慨:有福之人啊,造下何明这样的男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相逢是缘,错过应是无缘。自己和何明缘浅也是天造的,无论何明、鹏鹏还是宝宝,既然天注定要有这一场场遇见和分离,必是要我承受这样的痛苦煎熬。不必刻意拒绝。当我们学会坦然面对痛苦的时候,痛苦本身就是一笔感觉的财富,所以我们的生活才丰富有味道啊!
想到这里,夏丽笑了笑,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看见有时分了,夏丽推醒玲玲,两人拿湿毛巾搓了把脸,夏丽在包里拿出桃木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
玲玲睡醒了,夏丽递过梳子对玲玲说:“拢拢吧。”
“不用,我的头发拢不通。”玲玲说着,拧开一只矿泉水瓶,她把矿泉水倒在手心里,用两只手在卷发上抓了抓。毕了,她俩走出宿舍,看到上山的女人们回来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向大厅走去。
一下午的培训不必再表。傍晚,在食堂的饭厅里摆了两桌工作餐。吃的兴起,兴华养殖场厂长和男员工轮换着向诸位培训人员敬酒,喜欢出风头的李雯脸颊潮红,喝得不亦乐乎,酒过数巡下来已有几分醉意。近乎疯狂的场面让素来喜静的夏丽无所适从。为了不至于拒酒而使得别人尴尬,夏丽悄悄退出餐厅。院子里好静,山里的凉风灌进脖领,叫人瑟瑟发抖,从热烘烘的餐厅出来,背上泼了凉水似得。夏丽进宿舍披了件衣服出来,仰望天空,夜格外地静。思念在安静的夜里尤其繁茂,原来说好鹏鹏随后来的,他在家里不知什么事给拖住了。夏丽打开微信,看着鹏鹏的头像发呆。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她想起当下年轻人流行的一句话:“爱他就大声说出来”。经历了两次婚变,虽然三十多岁,夏丽却觉得自己是个饱经沧桑的过来人。她点开“发消息”,没有输入文字,发送了一个‘星星/月亮’的表情。
听到院子里哄吵哄吵的说话声,夏丽知道人们吃完了。玲玲进屋拿了一件外衣说是要去联欢,夏丽便起身一起走出院子。朦胧的月光下,走到树影里的李雯跌跌撞撞而又兴致勃勃地向K歌大厅里走着,她醉眼一瞄,看见夏丽后边跟上来了,顺势伏在夏丽肩膀上,一只胳膊异常亲热地环住了夏丽的脖子。
走了几步,李雯突然想起了什么,喷着酒气说:“我的背包还在宿舍里呢!”
随行的当地人说:“没事,如今人们都下山安家了,全村常住人口不过几十号人,荒山野岭的,把包扔在路上也没人捡。”
“手机还在里面装着呢!夏丽姐给我拿一下吧!”
夏丽犹豫了一下,说实话,她可是不想动别人的包啊!她说:“再拿吧。”
“姐,给拿一下嘛!”
见李雯跌跌撞撞,连站都站不稳,夏丽不好再推脱,折回宿舍给李雯把包拿上。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刻意,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夏丽百口莫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是联欢会,其实就是爱唱歌的人唱唱歌,喜欢跳舞的人们跳跳舞。农村的女人这几年有县舞蹈协会组织学习,大都会跳几个广场舞,唱累了,跳累了也就散场了。
李雯沉醉在云里雾里,轻飘飘的身子跟着唱歌的乐曲机械地扭动着。搂着女人不觉得肉麻,搂着男人也不觉得触电,反正见人就搂就抱,既然在现实做人好累,何不神仙一样飘飘然一回呢?她为鹏鹏没来而失落,也为鹏鹏来不了而庆幸,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在眼底下看见鹏鹏和夏丽好。李雯胡乱踩着点子一阵乱舞,胃里翻江倒海,她受不了肚子的闹腾,早早回了宿舍。
女人们混在一起说说笑笑总是不能尽兴,逗留了一个时辰,不爱唱歌的也懒得捧场到底,陆续走了。没有观众的表演是乏味的,看看夜色已深,夏丽打着呵欠,提了李雯的背包和玲玲、纪平嫂准备回宿舍休息。昏暗的灯光下,夏丽看到椅子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她随手拿起来,看见是一部小巧的手机。时下,人们都换上了大屏手机,夏丽认得这种小型款式是新流行的苹果手机,村里也只有年轻人舍得买。李雯没有结婚,没有家也就没有花销,她手头宽绰,这些婆姨们也只有她舍得买这样高档的手机。可这么多人呢,夏丽也不敢确信。她问纪平嫂,纪平嫂说不是自己的。其实,纪平嫂也看见了,只是人家不想管闲事,假装没看见。夏丽问了一圈,人们都说不是自己的,她想放下又怕给丢了。纪平嫂说先拿上吧,保不住就是李雯的。夏丽把手机放在李雯背包里,叫了玲玲三个人一起回了宿舍。
门一推开,一股酸臭的味道扑进鼻孔,夏丽闭住气一看是李雯呕吐的酒菜。夏丽最讨厌吃酒没有分寸的人,有酒量也罢,没酒量也好,拿酒逞能有意义吗?喝下去再吐出来,苦了胃、伤了肝、糟蹋了粮食……真想不明白,究竟图了什么?厚道的玲玲赶紧拿簸箕铲了菜院子里的土,把那一滩污秽物收拾干净。
凌晨,李雯酒醒后问同宿舍的女人们说:“谁看见我的包了?”
夏丽梳着头指着桌上的背包说:“在这儿呢。你忘了?夜来你让我拿的。哦!你的手机也给你放在包里了!是你的吧?苹果手机,落在椅子上了。”
李雯拉开拉链,看看手机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喝醉了。”
“几点了?”李雯说着话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又翻起来:“我的那一部手机呢?谁看见来?”
“什么?哪部手机?”夏丽想起李雯还有一部粉色的手机,心里咯噔一下,说,“再找找。”
“没有。”李雯对夏丽笑了笑,急忙摆摆手。说:“也许是掉在车上了。”在众人聚集的地方忌讳乱猜忌,以免事态扩大,李雯这点最清楚。
可是,夏丽心里却不安了,李雯丢了手机,脱不了干系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夏丽想:李雯说手机放在包里,背包是自己在宿舍里给拿的,后来自己一直给她提着。中午,自己和玲玲在宿舍午休,如果说在自己拿包以前谁有可能接触到这个豆绿色背包,只有玲玲。可是,玲玲是这样的人吗?
纪平嫂一句话也不说,这种事少说为好。玲玲却是直肠子,他笑着嚷嚷:“俺可是没动你的包哎。”
李雯摆摆手说:“谁说你啦?也许掉在车上了,没事没事。赶快洗涮,一会儿开饭了。”
夏丽说:“问问开车的司机不就知道了,兴许人家捡到了,也许还在车上呢。让人家开开车门,拨个电话就知道掉在哪儿了。”
“这事不好问人,再说我关了机。好了,好了,不就是一部手机吗?算了。”
看见夏丽一脸不安,李雯从包里掏出防晒增白霜说:“没事的。洗洗脸,把这个擦上。”
夏丽看一眼增白霜没说话,转身倒水刷牙去了。李雯扫兴地把霜挤在手心里,自己仔细地搓着脸。她吸吸俊俏的鼻子,两道柳叶眉下,杏眼亮亮的,脸蛋越发白皙。
三天后,培训结束,女人们兴冲冲地乘车下山了。一个个看不够山上的景致,一路歌声,一路笑语,哪里安放得下那些不愉快?夏丽觉得不虚此行,只是更加想念宝贝望儿。自己的小店和望儿让姐姐看着,不知鹏鹏看过儿子了没?想起鹏鹏,夏丽心里暖暖的。妈妈天天催着自己赶快回铁牛湾的家去,鹏鹏说有空了就接她回去,搬回去跟鹏鹏住在一块才是个家呢。按说搬过去就行了,可是,鹏鹏执意要拣个好日子,请家里人吃顿饭。这个冤家啊!夏丽看着车窗外,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幸福。
人们总是感觉出门的时候路途长,回家的时候路途就短了,想必是期待有所不同吧。不知不觉公交车停在了“鸿泰肉联厂”门口。
只听玲玲说:“看人家两口子好的,还没回来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夏丽隔着车窗一看,见鹏鹏拉着望儿站在小车旁边。
“郭厂长,几天没睡觉了?哎呀,俺们没看住夫人,叫人拐走了。”玲玲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着和鹏鹏说。
鹏鹏笑笑,夏丽下了车抱起望儿,招呼玲玲和李雯、纪平嫂说:“都上车吧。”
夏丽抱着望儿坐到了前排。李雯看着夏丽一脸的幸福,本来不想坐车,又不好失了鹏鹏的面子,咬咬嘴唇从眼角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和玲玲纪平嫂坐在后排。坐在车上,李雯打开包取手机。在山上住了两天也没好好梳理梳理头发,有鹏鹏在场李雯非常在意自己的仪表。李雯随手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端详一下自己的模样。这时,她发现自己拿出来的正是那个粉红色的华为手机。这部手机比那部苹果手机屏大,出了门,李雯习惯拿它当镜子用。她有点心虚,下意识地看一眼夏丽,好在没人注意到她。李雯拍了拍胸口,赶快把手机装在包里。
她看着夏丽的后脑勺,听着夏丽和鹏鹏亲密的说话声,熊熊燃烧的妒火中,那个念头再次涌上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