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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何明窝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家里，没换拖鞋径直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地板上踩下一溜泥脚印。
玲玲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埋怨说：“告诉你多少回了，叫你进门换拖鞋、换拖鞋，就是不听，你看又得我收拾老半天。”玲玲给何明把鞋换了。
“唠唠叨叨的，烦不烦？”
“你，甚的人咧？”玲玲拖了泥印子，过来坐在沙发上说：“谁惹你了，明明？”
“没事，吃饭吧，今天累了，吃了饭早点休息。”
“夏丽回来了。”
“啊？谁说的？你看见了？”何明刚刚喝进去一口茶喷了。
“看你!”玲玲起身屁颠屁颠的给何明拿条毛巾过来。
“她发朋友圈了，你没看？”
“微信？她的微信有消息了？我哪里顾得，开会来！”
“发什么了？”
“你朋友圈有的，你自己看得了。照片，你的大美女！”
“又来了！”何明真想看看夏丽，可是，他故意说：“美不美是别人的，还是看咱的老婆实际。”
“切，别逗了，男人都是属猫的。”玲玲说，“回来也没戏啦，鹏鹏要和李雯结婚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倒真希望她能和鹏鹏破镜重圆。”
鹏鹏要和李雯结婚，何明也听说了，可是，鹏鹏分明是放不下夏丽的，不然，上午开会也不会和何明发那股无名火。既然鹏鹏放不下，倒不如和鹏鹏商量一下，动用鸡场的资金帮夏丽做换肾手术，夏丽也是养殖场的职工，应该说得下去。何明心里想帮帮夏丽，虽然，肾源不是好找，配型也难，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应该试试。何明默默地盘算着，可是这个建议怎样和鹏鹏说却叫何明为难。
夏丽趴在卧铺上打开微信，在朋友圈转了一遭。久违了，朋友们，久违了，家。想到妈妈和望儿，夏丽眼里汪着泪点开手机相册，把这一个多月旅行的照片发到自家群里。她又发到圈儿里几张，想让谁看到呢？夏丽感到莫名的忧伤像蜈蚣一样在血管里蠕动。近乡情更怯，她怕见到鹏鹏......夏丽希望鹏鹏和李雯走进婚姻殿堂，可是，那条红地毯可以通向李雯的幸福，而尽头却必将成为夏丽心中永远的痛。
夏丽出走了，李雯又百般体贴关心自己，渐渐地，鹏鹏默认了李雯的存在，李雯的爱在鹏鹏心里重新占了一席之地。最近，李雯热衷于发圈子，她的幸福需要有一个平台寄存展示，刷存在的感觉美美哒！
夏丽浏览着李雯发表、转发的东西，鼻子发酸，她累了。夏丽退出微信，平躺在洁白的硬卧床单上陷入沉思，夏丽这次回家想和李雯好好谈谈。
夏丽回家一个星期后，到医院复查得知病情没有发展，桂香喜不自禁。眼看腊月二十三了，人们都在准备过年。每逢农历初三、十三、二十三是铁牛湾赶集的日子。今天上午，家里要贡献灶家爷，桂香早早到镇上置办年货，在一个卖粞瓜日的小摊点上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定睛看时心里犯了嘀咕，这不是李家庄那个抱走孩子的女人吗？
“妈——”桂香循声望过去，只见李雯抱着囍字脸盆，里边放着木梳和镜子、香皂盒一类，李雯是置办嫁妆呢。她在叫妈，但是，叫的是那一个妈，并非是桂香。
“姨姨买粞瓜日呀？”桂香扭头正想走开，听到李雯的声音，显然是在和自己说话。三十多年来，那个在心底早已抹平了的痛隐隐发作起来。
桂香站住脚转过身来，李雯对妈妈说：“妈，这是我们厂夏丽姐姐的妈妈。”她对桂香说：“这是俺妈！”
“你妈妈呀？”在村里，人们非常忌讳和给出的孩子拉关系，桂香故作不认识，笑吟吟地说：“你有个好姑娘噢！”
李雯莞尔一笑说：“姨姨，夏丽姐旅游回来了？身子好些了吧？啥时去上班？”
“姨姨也不知道，也许得歇些日子。”
“夏丽姐住在城里还是芦花荡？告诉夏丽姐，我明天去看她。我先走了，东西还没买全咧。”
“在我那儿，我照顾她。哦哦，去吧，去吧！”见李雯妈妈站在那儿尴尬而手足无措的样子，桂香赶紧走了。
翌日，李雯提着香蕉和高蛋白粉去看夏丽。知道夏丽回来了，一来，她怕夏丽反悔，二来也是从心里感激她，故而来走一遭。
“李雯来了？”夏丽在卧室窗子里看见李雯来了，赶忙下床到客厅迎上去。
“夏丽姐，好些了？”
“喝水，大冷的天，看把你冻坏啦，这场雪怕是明年正月才消咧！”夏丽给李雯接了杯纯净水。
“李雯来了？正好，吃了饭再走吧。”桂香从外面回来，提着茭瓜、芹菜还有调料走进厨房。
“不要麻烦了，姨，说一会儿话我就走。”
“吃了饭再走哇，我正想找你倒歇倒歇。”夏丽挽留说：“听说你们要结婚了，定下日子了？”
听到夏丽这样说话，李雯吃了定心丸，心中窃喜，却说：“姐，好好养身子，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和我说，我和鹏鹏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不要这样说话，你不欠我的，倒是有一件事姐姐想求你帮忙。”夏丽摁开热水器给李雯添上热水，又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
“人们都说咱两个很像，像亲姐妹一样。”夏丽左思右想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要真是亲姐妹就好了！”李雯倒很直爽。
“要真是亲姐妹呢？”夏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那也不能把鹏鹏让给你。”李雯也开玩笑说。
“妹妹说哪了？”夏丽的心猛地一抽，却假装不以为然。
“你唤我妹妹了，呵呵，咱两结拜可好？”
“孩儿！”桂香躲在厨房，一直支着耳朵听客厅里两姐妹的说话。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她走出厨房说了一句孩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妈——”夏丽也流下泪来。
李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当是自己和鹏鹏结婚惹桂香伤心了。
“孩儿，夏丽是你亲二姐呀。”桂香看见李雯目瞪口呆的样子，挨着李雯坐在沙发上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说：“那年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生三胎，是姨，不是，是妈妈把你送出去了。”
李雯一下站起来，愣愣地问：“姨，我，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夏丽认真地对李雯点点头，“是的，妹妹。”
李雯跌坐在沙发上，突然发疯地大笑：“哈哈，天意，天意呀！我以为我欠你们的，现在扯平了。什么计划生育，什么不允许生三胎，你不是生了吗？”
一句话噎得桂香无话可说。
“李雯，你冷静冷静！”夏丽说。
“冷静？换你你会冷静吗？不要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你没送出去，大姐没送出去，你弟弟也没送出去，单单把我送人了。不不不，那时候还没弟弟，送走我不就是要生儿子吗？我是你家多余的人呀。夏丽，你不是求我一件事吗？我知道你说什么，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养望儿吗？别做梦了。”
李雯对桂香说：“你们生都生了，怎么就忍心把一条小生命抛弃呢？”
“不要说我夺人所爱？不不不，这是天的安排啊！扯平了，扯平了！哈哈哈，天意，天意呀！”李雯边说边站起来自顾自摔门而去。
夏丽呆呆地看着李雯疯疯癫癫地走了，无可奈何地抱住妈妈发抖的双肩：“妈！”
孽债呀！难道是三十年前的抛弃才招致今天的报应吗？老天爷，计划生育是大势，又不是咱一家，不送出女儿怎么会有我的儿子？再说，就算是错也是我的错，惩罚我好了，为什么报应在我的夏丽头上呢？桂香坐在沙发上抚摸着夏丽的脊背心灰意懒无心做饭。
“妈妈。进里间歇歇吧！”夏丽扶着妈妈去休息。
李雯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发怔，就像做了一个梦。几十年来父母守口如瓶，自己一直蒙在鼓里。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这分明就是事实，不管愿意不愿意，自己就是被抛弃的孩子。可转念一想，这件事三十年前就发生了，不管怎样自己已经快乐地走过来了，虽然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养父母对她的爱并不比亲生的差。生与不生，养与不养追究起来有什么意义呢？
李雯平静下来，她打开微信，十多个群里数千条微信纷纷涌进来。删除、优化、杀毒是她每天打开微信必做的头一件事。李雯想，生活就是这样，情绪也是这样，假如自己不知道和夏丽的这层关系就不会突然产生这些烦恼，生活需要删减，心情也需要删减啊！夏丽也真是可怜，年轻轻的就患了那样要命的病......唉，她居然是自己的亲姐姐。要是给她换肾她能不能活下来？凭什么呢？她有姐姐弟弟，要换也轮不到我李雯啊！
夏丽发来了微信：妹妹，今天有点冒昧。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很难。望儿的事你不想接受就算了，他和姥姥过也会幸福地长大，况且，我现在还可以照顾他。二姐真诚地祝你和鹏鹏幸福。
李雯看着微信眼里闪着泪花。
这时，李雯看见铁牛湾一组群里有人发来邀请信息：初步定下全镇26个村于正月十六在铁牛湾文化站举办文艺汇演。李雯想，农民们结婚要彩礼的恶俗已经成为一大公害，如果趁举办文艺汇演的机会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一定很有纪念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