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腊月十九,是曹操回家后的第三天晚上。凸月挂在东南的树梢上,洒下一地朦胧冷冰的霜雪银辉。曹洪、曹仁、夏侯惇、夏侯渊来东庄园见曹操,汇报他们练兵情况。曹操在东庄园主房当门客厅置办酒宴招待大家。
曹洪(?-232年),字子廉。曹仁(168年-223年5月6日),字子孝。两人都是曹操堂弟。在曹操起兵之初,都曾帮助曹操钱财兵马。夏侯惇(?-220年6月13日),字元让,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人,夏侯渊是兄长。夏侯渊(?-219年),字妙才,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市谯城区)人。夏侯惇是弟弟。曹操在家乡受某案件的牵连,夏侯渊代他承担。 后曹操又设法营救,才得以免祸。现代研究者通过DNA技术鉴定证明,夏侯渊、夏侯惇是曹操亲姑表兄弟。
灯火通明,通明的灯火下,在座人的脸被映得红通通的。
曹操举起酒杯:“各位兄弟,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干杯!”仰头掩袖喝下。其他人也仰头而饮。四人分别讲述了各自练兵情况。曹操反复叮嘱,欲成大事,练兵是万万不可懈怠的。五人交杯换盏,谈论国事。夏侯惇道:“大哥,天下大乱,咱还得招兵买马,扩大队伍。”曹操道:“待我禀过父亲再行定夺。”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是曹丕出生的两月满月日。按照曹操父亲曹嵩昨天的安排,今天在曹府大院庆贺一下曹丕的出生。曹操早饭已毕,忙吩咐家仆曹知套上车马,让卞淑曼与曹嬷嬷抱曹丕坐车上。卞淑曼早早洗梳完毕,穿着斜襟短襦,腰系齐腰襦裙。虽无花饰,柳身细腰自有一段风韵。卞淑曼心里愉快得像奔流着欢歌的涡河水。她做曹操小妾已经七个年头了,七年里进曹家城中大院屈指可数。今天,由于生了儿子,她终于能堂堂正正地进城中曹府了。
曹知赶着高轮带帷幕的輏车在前,曹操骑马随后。来到曹府,早有仆人接迎在大门外。曹操让人接过“绝影”战马,抱着丕儿扯着卞淑曼走进院内,
红红的冬阳照着宽敞的城中曹府前院。前几日下了那场大雪,院中枣树处的雪堆尚未化尽,墙根也留有上黄下白的雪肌。当空虽有太阳,天气仍然冷嗖嗖的。
院中站满了人。此时,曹操祖父辈都已下世。曹操的伯父曹鼎,是大祖父曹伯兴子,曹洪之父。伯父曹炽,是二祖父曹仲兴之子,曹仁曹纯之父。伯父伯母都在。曹操兄弟,曹彬、曹刚、曹印、曹德;从兄弟,曹洪、曹仁、曹纯;姑姑曹萍,姑父夏侯尊,表弟夏侯惇、夏侯渊;连同众家女眷;全都说说笑笑,驱赶了冬天的寒气,为曹家大院增添了不少欢乐喜庆的氛围。
前院是招待男客的场所。堂房正面墙上,挂着祖上中堂牌位。
曹操抱着曹丕站中堂牌位前,按谯县当地风俗,孩子出生,夫妻两人要抱着孩子给祖上中堂牌位磕头。卞淑曼刚要上前,被丁老夫人一把拦阻。她让曹操正妻丁氏抱着曹丕与曹操并肩叩头。卞淑曼还不知道自己生的孩子,连给祖上牌位叩头的权力都没有,羞得满面通红。
正巧曹丕此时在曹操怀抱里大声哭泣,也许是因为没有看见母亲。
丁氏耷拉着脸,执意不上前去,她等着曹操叫她,她才上前。曹操粗粗的刀眉展了两展,心中抱怨丁氏:“你自己是姑娘鸡,就不让别的草鸡下蛋了。谁下蛋,功劳是谁的。”他向卞淑曼使个眼色要她站在自己身旁。卞淑曼看看丁老夫人与丁夫人,见她俩脸色阴沉,没敢动身。曹操一把将她拉到身旁。曹丕看到了卞淑曼,停止了哭泣,咧咧小嘴像是笑了。卞淑曼看看儿子,强憋着没哭出声来。
曹操与卞淑曼抱着曹丕祭拜了祖宗牌位,拜见父亲母亲。丁夫人噘着嘴面朝一侧。母亲丁老夫人绷着脸为孙儿送上封好的银两。曹操拉着卞淑曼,两人一一谢过众宗亲。曹丕细眼睁着,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众人。众人轮番看丕儿,交口称赞,纷纷夸奖他一幅聪明伶俐相貌,说些日后必定大富大贵之类的吉利话,或多或少献些贺礼。卞淑曼逐一施礼致谢,接过礼物递给曹嬷嬷。
曹操二人来到丁夫人面前,她脸阴沉得像一把能拧下水来的抹布。曹操大夫人丁氏,原本是谯县丁溪大户,是曹操母亲丁老夫人的宗亲侄女,平时最得丁老夫人待见。丁氏平时虽脾气有些执拗,但也是通情达理善良宽厚之人。这些年只是对曹操纳出身卑贱的卞淑曼为妾生气,又抱怨他娶卞淑曼之后对自己的冷淡,便时常流露出对卞淑曼恼怒轻视的意思。曹操生气地拉卞淑曼走过去,卞淑曼挣脱曹操的手,向大夫人见礼。丁夫人把脸扭过一边,看着屋顶上的琉璃兽头。丁夫人很是生气,泪水止不住地成串地往下滴落。曹操不但没叫她抱孩子给祖上叩头,还故意冷淡她。心高气傲的她暗咬银牙,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脸扭曲成了好似一头被激怒的豹子面目。
上午,曹府前院大小客厅坐满了曹操家族亲人与姑表亲戚,还有与曹操出生入死的军中将领。大家喝酒行令,高谈阔论。曹操由二弟曹彬陪同端着自家酿造的存放三十年的九坛春酒逐桌敬酒。
卞淑曼给女眷敬酒时,没见着丁夫人,便去东厢房找她。丁夫人正蒙着被子哭泣。卞淑曼好言相劝,叫她去吃些东西,小心着凉。丁夫人挺身坐起,眼喷怒火:“你这小贱人又生个儿子,成了曹家功臣,日后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卞淑曼忙躬身施礼道:“婢妾不敢。”
丁夫人道:“还说不敢,你这倡伎之人,本是狐狸精转世,专迷英俊男人的,迷得我的夫君不离你身了!”
卞淑曼含泪道:“大夫人息怒……”
丁夫人抢白道:“休称我大夫人,曹孟德只有一个夫人,难道何时封你成了二夫人不成!”
卞淑曼忙改口道:“夫人教训的是。婢妾常常催促家主到夫人贵处,只是他不听婢妾良言相劝,我自是无法。望夫人海涵!”
丁夫人怒气冲冲道:“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像你这样的贱人,我羞与你为伍!”说完蒙头便睡,再不发声。
卞淑曼感觉像被丁氏用鞭子无情地抽打了几鞭,心在滴血。她强忍着仇恨说声告退,含泪离开了东厢房。此时,她真想咬她几口,或扇她几耳刮子,再不然,找个无人的地方痛哭一场也好。她想:“她做姑娘时真没想到日后做侍妾会这样难……”她记住了今天的耻辱。
她没走多远,迎面碰见从另一客厅出来的曹操。曹操见她绷着脸,便训斥她:“本是一场大喜,为何闷闷不乐?”
卞淑曼忙转悲为喜,道:“家主莫要惦挂,自是风沙吹进眼内,未曾不快。”
下午,客人散尽。曹操向父亲说了扩招兵马的想法:“当今之世,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唯有掌兵马之人才能得到皇帝重用。我想建不世之功,救民于水火之中。不招兵买马难成大事。”
曹嵩道:“我所以辞官还乡,就是想安度晚年。既然你雄心勃勃,家中财产任你挥霍便是。”
曹操到东厢房,命人唤来长子曹昂,少不得又是一番教训。曹昂唯唯连声。
丁夫人冷冷地道:“在这儿不合你意,还是回东庄园去吧。”
曹操怒道:“你若温和,我还想见你。像这等冷冰冰蛮不讲理的模样,让我如何留你身边。”
丁夫人正色道:“没你在身边已经好几年了,我还不是照样活着。你还是守着你的狐狸精为好。”
曹操甩袖而出,让曹知赶车带着卞淑曼回到了东庄园。
东庄园客厅里几盏通明的铜缸灯火,照着墙壁上的下山虎图画,下山虎好像变活了,显示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
曹操闷闷不乐地吃了晚饭,先在院里练了一会剑术,又回到客厅读了会《诗经》,自觉无趣。他放下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卞淑曼忙递上茶:“家主为何不快?是婢妾哪儿做的不够妥帖,你尽管骂来便是。”
曹操怒道:“这丁氏心胸针眼大小,桀骜不驯,着实可恼。”
卞淑曼笑道:“大夫人温文尔雅,不曾是家主说的那样。”
曹操又问及卞淑曼上午悲伤之事。
卞淑曼强压下心中不平之气,道:“的确无事,我只是想如何能得到大夫人的欢心。”
曹操道:“休要理她,自己不会生产,还偏偏见不得别人生儿养子!”
卞淑曼道:“家主多心了,没有的事情。她为长,我为妾,家主多陪夫人,以免让她挂念才是。”
曹操大怒道:“我想陪谁还用得着尓等操心不成!原本感觉在你这心里舒坦,想不到你会如此三番讲这等混账话!”
卞淑曼看着曹操刀眉下的眼里喷射出火一样的光,心里不禁打个寒颤。忙赔小心,说了半天好话,曹操才歇息了怒气。卞淑曼道:“家主不要发怒,吓得我手脚无措了。”
曹操道:“日后再敢胡说,休怪我训你!”
卞淑曼道:“婢妾不敢了。”说完,乖得像个小猫。
曹操道:“往后说话不准再称婢妾贱妾的,你哪里比谁差了!”
卞淑曼忙应道:“诺,家主!”
曹操道:“日后不许叫家主,我听着刺耳。你要称夫君。”
卞淑曼道:“诺,夫君。”卞淑曼每听到一次曹操这样的训斥,便感觉自己的地位抬高了一步,就像院中的石榴树增生了一条暗根一样。
卞淑曼坐下来弹琴吟唱一曲,激起了曹操的雅兴,两人一同歌咏赋诗,曹操才转怒为喜了。
临睡时,曹操看看儿子道:“丕儿粗眉大嘴像我,只是比我眉毛倒立得分明。高挺的鼻梁仿你,可没你美丽动人,倒显得十分彪悍。”卞淑曼笑而不语。
“为何不回我话?”曹操翻过身子紧紧抱住卞淑曼:“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不回应我话应得的惩罚……”忽然曹操停止了动作,“你听,外面有何响动……”
卞淑曼道:“我也听见咚的一声,别管了,外面自有家丁把守……”
曹操迅速穿好衣服提起倚天宝剑出了房门,“谁?哪里逃?来人!”随后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卞淑曼赶忙穿衣出门,见曹操手捂胳臂。两个兵士搀着曹操进屋。卞淑曼举烛光一照,一只箭头正射中曹操臂膀三角肌处。一会,过来军医,为曹操疗治箭伤。军医道:“本是外皮小伤,未曾有毒,不日便会痊愈。”
一会,曹洪来报,没找到刺客。曹知与曹嬷嬷连连赔罪,说没保护好少爷。
曹操道:“我赶到院里,只见两个人影晃动,他们一起向我打来飞镖,一晃便不见了。我躲过飞镖,远处又射来一箭……大家不必惊慌,定是两个蟊贼,你们各回本位。”
人们走后,卞淑曼小声诉说了曹操前几天华三彪子低胖子瞪起凸鹰眼,“哼哼”着塌鼻子说“抢走我石榴树的人早晚会遭报应的……”,她猜应是华老三低胖子所为,日后对他应得多多提防。
曹操皱皱眉头,并未答话,发出两声“嘿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