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年年底,冷酷的冬风伴随着战马铁蹄的践踏,中原荒野枯草被揉碎了最后一片枯叶,迎新年的炮竹在密布的寒云中炸响了。
此时是曹操逃离洛阳参加反董联军后返乡的日子。
在这里补述一下东汉末年朝野斗争情况,简言之,叫“乱”。各派势力走马灯似的粉墨登场。
先是张让从宫中一杂役太监,逐步爬上太监首领的位置,任了常侍,以他为首的十常侍宦官集团独霸朝纲,权倾天下。他怂恿昏君汉灵帝刘宏设立“四园卖官所”,公开卖官敛财。又在汉宫西苑设“裸游馆”,专供灵帝淫乐,哄得灵帝喜笑颜开。
张让率领十常侍,颠倒黑白铲除异已,捏造罪名滥杀朝臣,终于引起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的不满。
中平六年公元前189年5月13日,汉灵帝刘宏去世,谥号孝灵皇帝,葬于文陵。少帝刘辩继位。由于刘辩年幼,暂由何太后临朝主政。
何进是少帝的舅舅,代表外戚势力。在灵帝死后,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计诛杀张让,遭到何太后反对。于是,何进便诱董卓以好处,以圣旨名义召他立即进京讨伐张让,并以此来胁迫何太后。
董卓,字仲颖,公元167年出生,董卓原任羽林郎,在军中的职位是军司马,后来追随当时的中郎将张奂一起征讨并州,取得了讨伐战的胜利。董卓被晋升为郎中,同时还获得了许多物质奖励。
董卓积极招兵买马,拉拢权臣,逐渐成为一方诸侯。
董卓接到何进传来的命令后,大喜过望,此诏令与他膨胀的权力欲望相吻合。他立即召集人马,连日率军进京,并按何进的意思,上书少帝,要求“逐君侧之恶”,“收张让军,以清奸秽”。董卓却万没想到,在他没赶到洛阳之前,洛阳已发生了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先是何进被张让骗进皇宫杀害,接着袁绍带兵将干预朝政的宦官全部杀害,皇宫内血流成河。虎贲中郎将袁术,也趁机领兵进入洛阳,听到何进被杀的消息后,放火烧毁了南宫,并追杀张让等人。
张让与中常侍段硅慌忙劫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半夜出逃至黄河渡口小平津(今河南省巩县西南)。
行进中的董卓远远望见京城一片火海,知道情况有变,打听到少帝在北芒,急忙率兵前往。少帝被蜂拥而至的大军吓得惊慌失措,泪流满面。董卓威风凛凛,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参见少帝,并且向他询问事变经过。少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站立一旁比少帝还小整整5岁的陈留王刘协主动向董卓讲述了整个事变的经过,条理清晰。董卓听说陈留王是董太后亲自抚养的,便大为欢喜。中平六年(189年)九月,何进被太监杀后害,西凉刺史董卓进入洛阳,废少帝,立献帝刘协,后又杀太后及少帝,自称太师,专擅朝政。十一月,董卓自封相国,便赞拜不名(.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的人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这是帝王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入朝不趋(臣子上朝时不用小步快跑),剑履(挎着宝剑)上殿的特权。
曹操见董卓倒行逆施,不愿与他为伍,行刺未果,遂改易姓名逃出京师洛阳(今河南洛阳东北)。
董卓的不义行径遭到了各诸侯的反对。
曹操到陈留后,“散家财,合义兵”,首倡天下诸侯联合反董。他组织起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举起“讨董”大旗。
汉献帝初平元年(190)正月,关东各州郡牧守起兵讨伐董卓,共推袁绍为盟主,推曹操为副盟主,大家联合起来参加讨罚董卓。二月,董卓胁迫献帝迁都长安(今陕西西安西北),自己留居洛阳抵御关东军。董卓的凉州军骁勇善战,关东军十余万人驻扎酸枣(今河南延津北)一带,无人敢向洛阳推进。
曹操认为董卓“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建议诸军各据要地,再分兵向西进入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南),围困董卓,趁机与他决战。关东诸将不肯听从。
二月,曹操率领属下数千兵马向成皋开拔,自己领兵向西进发,决定占领荥阳。
荥阳在荥水北岸。据商代史料记载,荥阳当时称为“隞”。春秋时期曾更名为“敖”、“嚣”等。战国时期荥阳属于韩国,韩国以荥水为名,正式将该地更名为荥阳。荥阳古城之东有一条人工开挖的沟渠连接淮河与泗水,成了荥阳东部的一道天然屏障,此沟渠便是汉末三国时期所称的汴水。古城临黄河、依邙山与嵩山相望,城西十余里便是广武山,山势峻峭挺拔,绵延数十里。荥阳这种背山面水的独特地形,使它成了一座天然的防御城关。荥阳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曹操计划占领荥阳,表现了他很高的战略眼光。
东汉末期,董卓面对人多势众的关中联军,以洛阳为中心,布置了三道防线,其中,荥阳就是东部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董卓部下徐荣也就是看出了荥阳的重要战略价值和易守难攻的特点,率军向荥阳集结。当曹操领兵到来时,徐荣利用曹操立足未稳的有利时机,主动出击,双方随即在荥阳以东的汴水岸边展开激战。
徐荣所带部队有一万多人,大部分都是凉州士卒。凉州地处西北,长期受到塞外的羌、胡、鲜卑、匈奴等游牧民族的袭扰,青壮年形成了凶猛彪悍、好勇斗狠的性格。他们练就了在马上作战的硬功夫,素有“铁骑”之称,其优势在于冲锋。而在野外对付彪悍的凉州铁骑,恰恰是关东联军的短板。因兵力悬殊,曹操大败,士卒死伤过半。
曹操率部死力对抗,苦战到傍晚,才下令撤军。曹操甚是狼狈,失掉了坐骑,又被流矢所伤,面容憔悴。董军在后面舞戈呐喊,追袭甚急。曹洪见状跳下马来,把坐骑让给曹操,曹操推辞不受。
曹洪道:“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不能没有您孟德啊!”曹操上马,曹洪步行随曹操到了汴水边,水深流急,不能涉水过河。曹洪沿着河道搜寻,终于寻到一只渡船,曹操才得以渡河。
十八路诸侯联合讨伐董卓,看似兵多将广,声势浩大,不过,因为各个诸侯之间的利益难以一致,这就使反抗董卓的联军貌合神离。袁绍、袁术等人,并非真的忠于汉室,只不过希望借助抗董,扩张各自的势力罢了。话说回来,袁绍虽为盟主,也有自己的难处,对于各自心怀鬼胎的诸侯,他也没办法真正统筹协调,命令各方。
冀州牧韩馥希望维持现状,不愿意袁绍在讨伐董卓的行动中壮大,担心会威胁他在冀州的地位。孙坚在与董卓的交战中,取得了一定的战绩。不过,有人乘机挑拨袁术,袁术便不给孙坚运送军粮。
在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虽然曹操、孙坚等人主张讨伐董卓最为坚决,无奈孤掌难鸣,不成气候。这两位诸侯都被徐荣击败过。特别是曹操,更是在汴水之战中险些丢掉了性命。
不久,讨伐董卓的联军由于各自的争势夺利,四分五裂,互相残杀起来,其中主要的就有袁绍、韩馥、公孙瓒等部的混战。从此便形成了汉末军阀混战局面。
曹操写的《蒿里行》一诗即是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反映。
蒿里行
[东汉] 曹操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首诗写出了战乱时期军阀混战给士兵和百姓带来了深重的苦难,表现了战争中死亡的人,无人埋葬,腐烂化为白骨,千里之内听不见鸡叫的悲惨遭遇,表达了曹操同情劳苦大众的感情。
在董卓横行时,当时曹操异常困难,得到了智深谋广的荀彧的帮助,才慢慢扭转了局面。
荀彧(xún yù)(163年-212年),字文若。颍川郡颍阴县(今河南许昌)人。永汉元年(189年),荀彧被举孝廉,任守宫令(掌管皇帝的笔、墨、纸张等物品)。荀彧见朝政混乱,便弃官归乡。到冀州后,冀州已被袁绍所控制,袁绍见荀彧来了,待他为上宾。荀彧弟荀谌和同郡辛评、郭图都在袁绍手下做事。荀彧观察了袁绍的为人处事,认为他最终不能成其大事。
初平二年(191年),荀彧弃袁绍而投奔了曹操。曹操见到荀彧,喜笑颜开,“哈哈”大笑,称赞道:“荀彧是我的子房啊!我得一子房无忧矣!”
献帝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就在袁绍取得冀州的控制权不久,活跃在中原一带的黑山贼寇于毒、白绕、眭固等人率领十多万人进犯黄河中下游地区,相继攻占了属于兖州的魏郡和东郡的大部分地区。
兖州刺史刘岱任命的东郡太守王肱庸碌无能,无力抵御贼寇入侵,与此同时,盘踞青州的黄巾军也开始进逼河北,大有与黑山军会合之势。袁绍估计,一旦黑山军与黄巾军成功会合,将让中原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自己刚刚占据的冀州也将遭受严重威胁。
为了保证冀州的安全,为了削弱曹操的力量,袁绍许以好处利益,推举从小与自己关系一直要好的曹操率部进入东郡平寇。
曹操率部进入东郡后,听从荀彧的计策,在濮阳击败白饶,取得首战胜利。又在东郡大败于毒、白绕、眭固、於扶罗等人。不久,曹操又向黑山军于毒部发动进攻,在顿丘和内黄一带将其重创,终于缓解了兖州地区的局势。
为表彰曹操的功绩,袁绍保举曹操担任东郡太守。随后,曹操将郡治从濮阳迁到了东武阳,东武阳也就成了曹操集团草创期间的大本营。有了稳固的地盘,曹操计划回家接家人来。
同年年底,曹操带一行人马回到了谯县。曹府上下喜气洋洋,杀鸡宰羊,饮酒相庆。
冷冷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客厅里,菜蔬的热气徐徐升腾。曹嵩上坐,曹操与众兄弟、堂兄弟们陪侍。亲人们喝着九坛春家酒谈论着政事。曹嵩问及反董联军与董卓的战事。
曹操叹口气:“咱家散尽家财在兖州陈留招兵买马,发起义兵,倡议天下英雄共同讨伐董卓。与后将军袁术、渤海太守袁绍、冀州牧韩馥等十二路诸侯先后起兵,袁绍做盟主。十二路盟军各怀心机,我虽为奋武将军,却独木难支……”
众人不服,纷纷道;“明明是大哥首倡,为何盟主之位却是袁绍?”
曹操重重叹口气:“袁绍四世三公,咱家门第低微呀!所幸,我大败白绕,袁绍上表让我任东郡太守。朝廷应允。”
曹嵩问曹操:“你日后作何打算?”
曹操道:“世道混乱,民不聊生,荥阳成皋一带人吃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我打算在家留几个人守护,其余人全跟我去东郡任所,让昂儿也去入伍参战。我不在京城任职也好,可在地方独立行事,更宜于铲平乱臣,兴复大汉,救民于水火。”
曹嵩道:“你刚上任,东郡尚不安定。我与你母亲去琅琊郡投亲避难。曹昂孙儿才十多岁,如何安置,你还得与丁氏商议。就算是丁氏答应昂儿随你去了,你也要对他格外细心照顾,万万不可出甚差池!”
曹操点头应允。
酒宴完毕,众人散去。
曹操去了东厢房。见昂儿正给坐在床上的丁氏捶背,曹操长女清河给丁氏揉腿。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曹操进到屋内。曹昂与清河慌忙给曹操见礼。丁夫人扭过脸去,面对壁墙,没动身子,不发一声。曹操示意孩儿退下。曹操在卧室内密草席榻上坐下,有仆人倒上茶水退下,房间就剩他们夫妻二人。曹操道:“夫人呢,这几年你身体可好?”
丁夫人扭着脖子看着墙上那张下山虎图画道:“多谢夫君惦记,我身体无病无灾,好得很呢。”
曹操很是关切地说:“这些年你除了抚养教育孩子,还要照顾老人,真让你受苦了。”
丁夫人“哼哼”鼻子:“难得你还有这份关心。休要管我,你只要过的顺心如意就行了。”
话是好话,可曹操听着感觉十分别扭。他喝口茶道:“咱夫妻分别有些时日,我想住你这里,有事情与你相商。”
丁妇人道:“我原来有言在先,你若铁心娶那倡伎为妾,就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日后休来烦我!还是去东庄园卞美人那吧,那里才是你的安乐窝。那里人漂亮,有本事,又会博得你欢心。”
曹操强压心头怒火,道:“既然你仍是此等态度,那就休怪我就直言了,说完我便去东庄园。”曹操看看丁氏,见她脸色并未半点少解,便道:“曹昂这孩子聪明慈惠,女儿清河伶俐善良。如今世道混乱,我想让你们娘仨年后跟我去东郡任所。这样方便你照顾孩子,也方便让昂儿接受锻炼。你看如何?”
丁夫人道:过去你不是已经带走昂儿两年多了?上次在洛阳险些丧命……
曹操道:“昂儿与丕儿还有卞氏新生的小儿子曹彰不都平安回来了吗?再说卞氏也带着孩子去。”
丁氏道:“卞氏两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她舍得,我可舍不得……”
曹操道:“你说这是何话?跟我走就一定会遇不测?”
丁氏叹口气道:“唉!反正是你的儿子,自然听你安排。你把昂儿带走,若出半点差池,休怪我跟你没完。”
曹操道:“你尽可放心,我自会好好照顾他。你也跟我去任所吧,兵荒马乱的,除留下酒坊劳作之人,其余家人全跟我走了,你与清河留在谯县我不放心。”
丁夫人道:“我与女儿清河呆在老家,哪都不去,看还有谁敢把我吃了不成。”
曹操感觉在这冷冷冰冰的,就离开了东厢房。曹操来到屋外,唤来了曹昂,他惊喜地发现,曹昂已经是个眉清目秀威武英俊的小伙子了。曹操询问了他学文习武情况,夸赞了几句,讲了让他随父从军的事情。
曹昂面露喜色:“孩儿悉听父命!”
曹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嘱咐长女清河一些话,便离开了丁夫人。曹操想让爱子曹昂跟他去东郡任所,经受锻炼,好日后委以重任。
太阳快要落山了,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似乎并不冷。晴空中,谯县街道、铺户、房舍,路上的积雪,东庄园的柳子林,全都涂上了一层赤红的霞光,赤红的晚霞给人一种温暖美丽的素净感。
曹操身着戎装,帽唇遮盖,只能望见他浓浓的刀眉。回到城东庄园时,曹操觉得这暖暖的红霞就是他的卞淑曼,他愿意让石榴红花样的霞光一直映照在他的身上。
曹操过了桥,牵着马停下脚步。他看到他的儿子们在玩耍。
四岁多的曹丕拿着秫杆领着两岁多的曹彰玩。曹丕说:“你是我的将军,要听从我的命令。”
曹彰立正:“诺。”
曹丕举起秫杆当空一刺:“杀!”
曹彰学着哥的样子,也当空一刺:“杀!”
曹丕对着曹彰一刺,曹彰被刺疼了,哭着骂曹丕。
曹丕训斥曹彰:“将军不许落泪哭鼻子,不许骂人!”一脚把曹彰踹倒。扫院子的曹知忙放下扫帚,阻止曹丕。
曹丕拿起秫杆当剑,追着曹知“刺杀”,曹知左躲右闪,教着他:“往这边刺,这样刺……”笑个不停。
这一幕,正好被曹操看得一清二楚。曹操递给曹知马缰绳,对曹丕大声呵斥:大胆奴才,怎敢对家人无礼!
曹丕用手一指曹操:“你是何人?休得管我!”
曹操勃然大怒,朝他屁股拍去一掌。
曹丕剑眉倒竖,用手一指高声顿呵:“大胆路人,随便进我家园,还敢打我!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曹操感觉好笑,问:“你爹是谁?”
曹丕抬头怒视着曹操,挥拳瞪眼,目露寒光:“说出我爹的名讳,吓破你的狗胆!我爹是当今英雄曹操,字孟德……”
曹操道:“大胆奴才,你为何不尊重家仆?为何打你弟弟?”说着踢去一脚。曹丕往后一撤身子竟然躲过了。
曹知赶忙拦挡,忙说,家主息怒,小少爷与我们闹着玩呢!
卞淑曼听到曹操说话的声音,忙跑出屋来,屈身问安,笑脸相迎。她怒斥曹丕:“他本是你的爹爹,还不见礼赔罪!”
曹丕吓得直咬手指头,怯怯地施礼,连不迭地说:“爹爹在上,孩儿有
礼了。”
曹操脱去铠甲递给卞淑曼,斥责道:“我不在家,孩子这等顽皮,是你的怠慢!”
卞淑曼忙回:“婢妾知错了。家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进屋歇息,先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然后转向曹丕,“快向你爹认错!”
曹丕吐吐舌头,忙屈身跪倒:“爹爹在上,孩儿……知错了。”
曹操不理曹丕,抱起曹彰,仔细观看他对卞氏道:“这孩子不胖。”
卞淑曼唯唯诺诺道:“婢妾对孩子非常上心,他也吃的不少啊。”
曹操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卞淑曼示意曹丕离开。
太阳接近了地平线。天空红得像着了火似的,红彤彤的一片。
曹操进到屋内外间是宽敞的待客厅,坐到黑色宽长的龙卷尾桌案下镶边的密草席榻上。卞淑曼放下曹彰,倒上刚沏的茶水。她感觉连墙壁上的下山虎图案也有了生机。
曹操道,唤犬子曹丕过来。
曹丕应声进屋,垂手站立。
曹操厉声道:“以后对家人,无论是你弟弟还是仆人,都要以礼相待,万万不可造次!”
曹丕垂手应道:“孩儿记下了。”
曹操问:“这一段时间,你可学到何等本事?”
曹丕抬起头来,眼睛露出得意神色:“回爹爹话,孩儿学会了骑马、舞剑、写字、吟诗……嗯……还学会了翻跟斗……”
曹彰说:“爹爹,我也会翻跟斗,我翻给你看……”他打挺从曹操怀抱中下来,在当门客厅打个车轱辘。
曹操拍着手道:“好!好!彰儿,给我吟诗来。”曹彰怔怔地看着曹操,张张嘴,吐不出声来。
卞淑曼道:“教他读诗,他偏要跟曹知学翻跟斗。”
曹丕忙抢话头:“爹爹,我会很多诗,待我给你吟来。”他仰起头,拉着长调:“嗯……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完毕,垂手站立。
曹操面露喜色,问道:你还会什么?
曹丕重新仰头,拉着长调吟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语调中颇露出慷慨悲壮之气。
曹操大惊,这是他的新作,诗中所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是他亲眼所见的悲惨景象。他问道:“我的新作他怎会吟?”
卞淑曼回:“前些日子,曹仁兄弟回家看望曹炽伯父,带来你的新作。我抄后教他,几遍便会了。”
曹操“哈哈”大笑,拉过曹丕,揽入怀内,连连称赞:“我的丕儿聪明过人,好,好样的!”又怒斥曹彰道,“日后你若只会翻跟斗不会吟诗,爹爹就不喜欢你了。”
晚饭已毕,众人退去。曹嬷嬷把俩孩子领走。
曹操抓住卞淑曼手,携她进了里间。卞淑曼揭开草青色的帷幕,曹操把身挎的宝剑挂到床头的吊杆上,二人坐到梓木虬龟大床边。曹操揽过卞淑曼,道:“洛阳一别,让我好挂念呀!”
卞淑曼落下泪来:“你离开洛阳,京城传来你许多流言,俺真是度日如年呢!”
曹操道:“我行刺董卓未成,逃跑的路上险境重重。我逃出洛阳后,董卓的抓捕令已经下到各郡县。到了中牟县,官兵见我形迹可疑抓起了我,县功曹知道我是曹操,劝告县令,此时天下大乱,不应该拘捕英雄豪杰,县令于是放了我。”
卞淑曼连连念“阿弥陀佛”,道:“好人自会有好报的!”
曹操深情地看看卞淑曼,赞美道:“我的卞淑曼胆大心细,从洛阳为我带回了三个儿子与全家人,大家毫发无伤。又为我带回了洛阳的兵将,让众人安全回归故里。还是我的卞淑曼聪明过人,调度有方啊。”
卞淑曼道:“家主别夸了。我一直后悔,没能按你吩咐及时返乡,险些铸成大错。家主怎么知道洛阳之事的?”
曹操道:“我派人打探,为了救你们,我亲自带兵打回洛阳。军队走到荥阳汴水(今荥阳西南),与董卓大将徐荣交锋。因为兵力悬殊,士卒死伤过半,我被董卓手下徐荣流矢所伤,幸得堂弟曹洪把他的战马给了我,日后千万不能忘了堂弟的救命大恩呀!”
卞淑曼感动得哭泣:“曹洪大恩难忘,家主心疼我,也实在令我感动。给家主当妾,死而无憾!这次回来,你把卞秉带走,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让他在军前效力。”
曹操揽住她细腰道:“休得胡说,怎能随意言死,多不吉利!我把卞秉安排在曹仁掌管的军队里,让他参战。我脾气暴躁,但希望妻妾善良温柔;你的性情颇合我意。我小时刁钻顽皮,但希望子孙后代方正忠厚,你注意对他俩严加管教……”
卞淑曼唯唯连声:婢妾记住了。她小声述说了低胖子华三彪子种种劣迹。
曹操听后刀眉展了两展,低沉的“嘿嘿”一笑,并未回应卞淑曼话语。他嗔怒道:“我三番五次说你,日后定要牢记在心!往后不准再称婢妾!要称臣妾。看我如何治你……”曹操拉过被子,同卞淑曼睡到床上。
卞淑曼望着七尺身材、粗眉毛、多髯细长眼睛射出犀利深沉智慧目光的夫君,感觉他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忙回应:“诺,夫君!”
曹操笑道:“这才是我美丽善良的卞淑曼。我现在被当今皇上任命为东郡太守,年后你随我去东郡掌管后府……”
卞淑曼听后一阵窃喜。她又一次感到,她像个雏燕得到了硕大翅膀的庇护;院中的石榴树又一次沐浴进了明朗温暖的春光里了。常言说富贵妻荣,妻荣做妾的也会得到荣耀啊。
外间是宽敞的待客厅,西墙上张贴着的下山虎在烛光中好似发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