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了贤惠善良的谢莲,儿子曹志有了照料,曹植心情好多了。
晚饭后跪安时,卞王后道:“你父王说,你从平原侯任上回邺城有些日子啦,让你准备一下去临淄去。你父王说,改任你临淄侯,也是对你的照顾。临淄在平原郡的东边,比你以前的封地富足得多了。临淄是个古老的城市。西周时,临淄是齐国的都城,当时就是人口稠密、经济繁荣的一个大城市……这也是对你偏爱了。”
曹植忙叩头谢恩:“多谢父王!感恩母后!原来不是说让我年后赴任吗?听说我三哥回来述职,我这一走,山高水长很难再见,母后给父王说一下,我见三哥一面再去临淄不知可否?”
卞王后道:“你还不知道知道你父王性格,说话从来说一不二。你已经惹他生两次大气了,还是少说为妙。”
曹植道:“多谢母亲教诲。”
卞王后笑笑:“你父王在前宫有事,你回去准备行装吧。”
曹植要离开邺城了,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他与要好的朋友一一告别,心里感觉还缺点什么,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总在他面前飘来晃去的。他想去二哥家,但又怕见到二哥。
他难忘小时候的岁月。二嫂甄宓嫁到曹家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那时他与二哥经常怄气,每次二嫂都护着自己,劝二哥珍惜兄弟之情。那时候二嫂很是受到了父母的赏识,称赞她“此真孝妇也”。
小时候,他与二嫂不断相见相处,对二嫂产生了依恋。在他的眼里这位嫂嫂不仅漂亮,更是他心目中慈善的女神。那时候,从他少年的感觉,二嫂也喜欢自己。当然那种喜欢是母亲一样的情怀。他临走时,想与二嫂告个别,像小时一样无拘无束地说说话儿。
半午时分,他估计二哥一定在世子府处理公务,脚就不听使唤地迈向了曹丕院落。
曹丕小院并不比他的院落宽敞,甚至和自己的院落的布置也是一样的。都是五尺大门,几间住房,仆人住房,书房,厨房……可曹植感觉非常生疏。他站在院里咳嗽一声:“太子在家吗?”
“子建哪!你二哥出去了,你先坐书房喝水等他。”甄宓笑眯眯地应声而出,曹植从她的笑里读出了亲密、善意、怜悯……她把曹植领到曹丕书房,给曹植倒上茶,递过来:“子建哪,你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聪慧敦厚,以后千万别再饮酒无度了,不仅仅会伤你身子,还会影响你仕途的。”
曹植接茶杯,正好触住了甄宓的手指,滑溜溜温暖暖的。他感觉二嫂是最体谅他的人,“谢谢二嫂,我今后一定饮酒有度,我会注意的……”
“子建,小心汤到了手。”甄宓松了茶杯,看看曹植,这个弟弟小时候容貌俊秀,如同女孩;现如今气宇轩昂,彰显着俊男气度。原来子建深得公婆喜爱赏识,潇洒睿智;现如今他满面焦虑,精神疲惫,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约!真是稀客哟!”郭女王系着围裙走进来:“不知临淄侯驾到,有失远迎,见谅!”
曹植道:“父王安排我去临淄,不日就去封地,特来与二哥话别。正好二哥不在,改日再来。”他正要离开。
曹丕从外面走进来,笑着携住曹植胳膊:“四弟要去封地,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今晌午愚兄安排与弟弟话别,真是有缘,凑巧弟弟就来啦!”
曹植有些尴尬,本想二哥成了太子会整天忙得昏天地暗的,不料想仍十分轻闲。忙道:“哥哥贵为太子,哪能劳你大驾。”
曹丕两道倒立的混如黑漆的剑眉展了几展,细眼睛里射出寒星般的光泽,道:“四弟这样讲就有些生分了。咱弟兄相处,什么太子不太子侯爷不侯爷的,只有兄弟,没有官职。”曹丕拉着曹植并肩坐到书房。
曹植很是不安,要侧身就坐:“岂敢岂敢!太子毕竟是太子,子健怎敢造次!”
曹丕拉住了他,道:“四弟千万莫要生分。”正好侍中辛毗、世子傅何夔,世子中庶子鲍勋来到。曹丕让他们坐下。曹植有些诧异,更要离开。曹丕道:“他三人是我邀来陪你吃饭的,你走了,岂不冷场?”
不一时,丫环端来菜肴,两荤四素,都是一些常菜,一鸡一鱼,炒白菜、豆腐、鸡蛋,一个蒜调粉皮。
曹丕道:“不是二哥小气,实在是父王提倡节俭,不敢铺张浪费。酒菜简单,送别情谊犹存,请各位不要见怪。”
曹植道:“多谢太子!”
他们三人也随声附合:“节俭好,节俭好。”
曹植虽然与辛毗、何夔、鲍勋并不生疏,但心里总感觉有些别扭。一是他从小对二哥就不喜欢,再是跟侍中辛毗、世子傅何夔、世子中庶子鲍勋平时少有来往。曹植是率性之人,跟自己合得来的人从不计较,放肆说笑;跟不熟悉的人相处总觉得别扭,拘谨得很。
本是冬天,曹丕命人温上酒。几人边吃边聊。
曹丕道:“四弟风华正茂,写诗文信手拈来,倚马可待。你不妨以今天酒筵为题,生发开去,如何?”
“太子有令,臣弟怎敢不从?”曹植虽然是诗人情怀,但对二哥成了太子,很是惆怅郁闷。不过,君臣名分已定,在表面上他还得恭恭敬敬,表现得若无其事。曹植略作沉思,便吟诗一首,为兄长奉上了《侍世子坐》:
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
寒冰辟炎景,凉风飘我身。
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
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诗歌大意:太阳照射在明媚的春天,一阵好雨洗净了飞舞的红尘。阳光和煦得融化了冰雪,凉丝丝的春风吹拂着我身。金杯斟满甜甜的春醪,美味佳肴错杂横陈。齐国美女献上曼妙的舞蹈,西秦的歌手纵情歌唱。风度翩翩的曹家公子,敏捷的才思犹如天神。
一个“侍”字表明双方再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也不是你争我夺的对手,而是君臣关系。曹植不得已把自己摆在卑微的地位,正是当时曹植的心态,也让这篇诗歌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曹丕文才的名气在当时不如曹植,曹植却偏偏称赞哥哥“机巧忽若神”;明明是仲冬天气,曹植故意写成春天;也正流露出了曹植的无奈郁愤的感情。
“好诗!”“好诗!”辛毗三人纷纷叫好,连连敬酒。
曹丕对弟弟的诗也颇为满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曹丕从诗歌中体会出了曹植的无奈与郁愤。这就够啦,曹丕要的就是曹植的这种情绪,这是他取胜并引以为骄傲的资本。曹丕道:“诗是好诗,不过季节不对。”
曹植道:“有世子的情义在,虽是冬天,却胜是春天。”
曹丕举起酒杯:“既然四弟如此说,二哥便为四弟的诗才干杯!”
本来曹植就感别扭,几杯酒下肚,不觉话头稠了,他想放声痛哭了。
“吱”地一声,门开了。甄宓满脸歉意:“我当是子桓醉了,特来照看,原来是你们几位呀!呀,还有四弟。我刚才去见母后,她说有事找你哪。正好给你说一声。”
曹植忙道:“既然母后有唤,臣弟就告辞了。”说完他起身作揖离席,一歪一扭地去了。
曹丕他们并未远送。
曹植见到母亲,问找他何事,卞王后道:“并未找你。”曹植马上明白了甄宓的良苦用心,心中甚是感激,感激中还含着一种暖意。
曹丕对甄宓的出现,一肚子不高兴,倒竖的剑眉皱了几皱:“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