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曹丕怒气冲冲地起身去了永寿宫,趁向太后请安的机会说了甄宓的事:“子建在《洛神赋》里用夸张的诗句撩拨那女人,以前,他与那贱人多次在一起含情脉脉的,怎不叫我生气。您看他这是写的啥……”曹丕把曹植写的《洛神赋》递给母后。
卞太后接过来看看,皱皱眉头道:“休得胡说,甄氏善良贤惠孝顺,你弟弟敦厚诚实,率性自然。要说他叔嫂在子建小时候二人亲近还是有的。甄氏进咱曹家门,你四弟年龄小,她不断带着你四弟玩,二人亲近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看皇上身边一定有蛊惑是非之人!你万万不可偏听偏信,否则,社稷不保啊。甄宓安分守己,你疏远了她,她有怨言也是很自然的。若说她与植儿有染,纯属于捕风捉影,一派胡言。我看过子建写的文章,开始命名《鄄城赋》,内里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话语,分明是写他自己的;子建写洛神就是写他自己的。你媳妇姓甄,洛神就不能姓甄了子建小时候人们不都是这样夸奖他像个女孩吗?诗文里可能含有对留在鄄城的抱怨,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父王临终时嘱咐我,好好看住你兄弟几个,谁也不许胡来。你对甄氏要好一些,毕竟从你开始娶她到如今已经十多个年头过去了。你与子建是亲兄弟,万万不可生出纠纷。你把甄氏封为皇后,把你四弟调入京城辅佐你,看能出啥事!”
曹丕嘴里没说啥,心里却感觉很是别扭。他离开母后,心里还不住抱怨:“自己虽然当了皇上,但头上仍然悬着一把剑,还不时受到太后对他的干预。”头上悬的剑他惹不得,但他可以恨甄氏那贱人,也可以恨曹植。曹植从小就得宠,高高在上,对他这个当哥哥的蛮不在乎,跟他争王位,还胆敢与他抢女人。曹丕认为,这事放到谁身上都受不了。叔嫂偷情该当何罪?图谋不轨该当何罪?有太后罩着,对烦人的子建杀也杀不得,放也不愿放。他可以让子建居无定所。子建在鄄城,那贱人在邺城,假如两人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偷偷摸摸混在了一起,即使自己安插的密探发来驿报,惩罚了他俩,名声也是很不雅的了。于是曹丕又下一道圣旨:封曹植为雍丘王,即刻归到封地,不得延迟。
32岁的曹植,被封为雍丘王。此时他的封地从山东又转到了河南。曹植在几年内,几乎每天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主要原因,是曹丕担心曹植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会酿成大患。
曹植两次被贬后写了《野田黄雀行》。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
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诗歌大意:高大的树木常被狂风肆虐,平静的海水被风吹起层层波浪。宝剑虽然锋利,却不在我的手中。自己孤立无援,无权无势,交再多朋友也没什么用。篱笆间的麻雀为了躲避鹞鸟的攻击而坠入猎人的网里。布网的人见到网中的麻雀十分开心,一旁的少年却为这可怜的麻雀悲伤不已。少年拔出手中的剑,挥剑把网划破,麻雀得以逃脱。麻雀逃出网后飞向广阔的天空,这获救的麻雀又飞下来感谢救他的少年。
这首《野田黄雀行》是曹植对眼下困境的反映,他无力反抗皇上,只有用诗来表达内心的幽怨。此时的曹植就像是被狂风肆意吹虐的小树,又像被狂风吹皱的水面。他无权无势,他的好友杨修和丁氏兄弟在一年内接连被杀,邯郸淳与原来看好他的很多人,如今都偏向了二哥。人都爱扶竹竿,哪有人愿扶井绳的呀!二哥当了皇上,自己变得孤立无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曹植无力拯救好友,也无力维护自己,只有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诗中了。
曹知托驿站使者把曹植的诗句,连同曹植被迁谪到雍丘的事情报给了卞太后。
卞太后非常痛心,训斥了曹丕好几回,哭着非要去河南雍丘不可,要去看孙儿曹志。曹丕有些不理解,那时父皇在世时,母后非常温和,他们弟兄几个只要不犯大错,母后很少发怒。只从父皇走了之后,宽宏大量的母后变成小性子了,动不动就生气,又哭又泪的。他想不开,是自己变了还是母后变了?他态度和蔼地对母后劝慰了一番,又派郭女王等妃嫔劝慰了母后好几次。
卞太后又收到驿使送来的两封信,心情更加沉重了。
一封是老家仆曹知的。这曹知与曹嬷嬷是她进曹家门就使用的家仆。曹嬷嬷大字不识一个,曹知略认识些字,二人都善良勤劳,都对卞太后忠心耿耿。卞太后早让他俩做了家务主管。
曹知的信,字写得歪歪扭扭,大意是说,太后交代他的事情没能做好。四少爷心里苦,不顾这边一家人的劝阻,常常喝得宁酊大醉,醉后就哭。曹知说他近来自己身体有些不适,怕是难以继续尽责了……
卞太后看后心里像塞进几块冰,被冰得冷冷的疼。自己亲生儿子就剩曹丕曹植兄弟二人了,自己抚养的孩子都懂事听话,就这两个亲生儿子让她天天操心。
她接着往下看信,看着看着愣住了。曹知写道:“他与曹嬷嬷本是亲兄妹,原本姓李。他叫李知,妹妹叫李美,本是李广第十代子孙,原是西北乡大户。因为与霸陵尉世代为仇,父亲把他兄妹二人送到高山学武。后来父亲被霸陵尉家后代杀害,母亲逃到谯县,被魏王救下。兄妹二人为报恩来到曹家做了仆人。自己妹妹本来想给魏王做妾的,可是魏王没看上她。这事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让卞太后多理解妹妹的苦衷,好好照顾她。曹知还让太后嘱咐皇上,让皇上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有很多人想行刺皇上。蹇图的儿子蹇力,荀彧的四弟荀谌,陶谦儿子陶商,还有东吴西蜀派来的高手……
另一封信是曹植写的:曹知老丈昨晚下世……
曹嬷嬷听到哥哥下世的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卞太后派她前去河南雍丘代自己祭吊,给曹植捎信嘱咐:曹知一生没少吃苦,予以厚葬……
卞太后的心情变得更加悲哀。曹丕听说曹知下世,也十分难过,传旨厚葬。卞太后把曹知信让曹丕看,曹丕看后道:“曹知想必是年老糊涂了,想害我的人早已不在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