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经悄无声息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十来天了。
这些日子,赵嶙天天来查问鲁经病情,家里人以病重,需要忌门为借口搪塞。
等半个月过去,鲁经拖着并重的身体,面色蜡黄,出门再见赵嶙。
客气一番,赵嶙的话就步入正题:“鲁将军,皇帝选妃子,能看上你的姑姑,这可是你们鲁家的一大喜事啊。从此你们就成为了皇亲国戚,富贵无边啊。你又是西陲名将,世代忠诚,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
鲁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的姑姑已嫁人,我的姑父是甘州守备毛浚。既然已经嫁人,姑姑哪有福气侍奉皇上?万万不可!”
“话可不能这么讲!”赵嶙夹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这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皇上皇恩浩荡。去年十一月,皇上南巡到绥德州,住在总兵官戴钦的家里,看到他的女儿姿色出众,大为高兴,就纳入后宫。在此以前,延绥总兵官马昂因罪被罢免,得知皇上贪恋美色,便把已嫁给指挥毕春的妹妹夺回,让江彬献给皇帝。马昂的妹妹擅长歌舞和骑射,深为武宗所喜,纳入豹房,大受宠爱。马昂不仅因此复职,而且被升为右都督。后来,皇帝又听说马昂的小妾长得很美,想去他家一会,马昂又将爱妾献与皇帝,你说这是不是美事?皇帝巡游山西太原时,在乐伎当中发现一美貌女子 此女子为乐户刘良之女,能歌善舞。虽然已嫁人,皇帝并不嫌弃,带回宣府。此后,这女子便随侍武宗,宠幸超过诸女,被称为‘美人’,近侍都称其为‘刘娘娘’。”
鲁经叹息一声,说道:“赵公公有所不知,皇帝不嫌弃是好,可我家姑姑长期生活在荒郊野外,‘西山里的牦牛就认一座帐房’,不懂皇帝恩德,劝不醒啊!”
赵嶙大言不惭地说:“这个不急,待我去劝劝。”
鲁经说:“还望公公多多担待,在稍等几日。一来我的身子还不大好,二来给姑姑把理说明白还需要个过程。”
赵嶙说:“你说的也对!但我为朝廷办事,也不敢拖延啊!还请鲁将军体恤我的难处。”
两个人不欢而散。
没想到,过了两天,不等赵嶙去劝,鲁金花自己前来拜见他。
鲁金华落落大方,向赵嶙问好。
赵嶙一见鲁金华,吃了一惊,都说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也有人形容美女闭月羞花,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美人不就这样?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再加上自然弯曲的的透着金黄的头发,莫不是月中嫦娥下凡吧?——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儿!?
鲁金花见赵嶙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大声说:“我是经儿的姑姑,赵公公客气了!”
赵嶙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想这个美人是找对了,皇上一高兴,自己还不是好事连连!他满脸堆着笑,连忙说;“娘娘请坐!”
鲁金华说:“赵公公,什么娘娘不娘娘的。感谢您的美意。我朝圣上一直提倡忠孝报国,我的祖上也以忠孝传家为家训。家父在世时时时教导我们要忠贞不二,我也自幼就饱读诗书,心里爱的是圣贤文章,心里记的是仁义礼智信。现在我已嫁人,怎敢违背圣贤教诲?怎敢触犯家规家训?怎敢见富贵儿贪婪,见势力而背叛?如果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岂不比天下人嗤笑?!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边陲小地方的普通女子,实为村姑野妇,既没好长相,又没有一点点出众的地方,性情愚顽,西山牦牛就认一座帐房,怎么敢有一点进入后宫的非分之想!千万拜托公公多多美言,以免小女子死罪。”
赵嶙哪里肯听,说:“皇上心意坚决,谁也不可能改变!还是请娘娘及早梳妆登程为好。”
“是吗?”
道理只能讲给懂道理的人听。鲁金华不再争辩,转身就走。她找到鲁经,对他说:“经儿,当今皇帝昏庸,奸贼当道,我知道你的难处。”
“姑姑,你别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您不必烦心,容我再想想办法。”鲁经安慰道。
“经儿世间还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念我家忠孝传家,世笃忠贞。我们不能辱没先人,我大不了拼上一死,保全家族的声望。”
“姑姑不可胡思乱想。”鲁经劝说。
“这我知道。你忙,我自有主意。”鲁金华说完回到自己房屋。当夜毅然持刀自刎,血染罗裙,倒卧床第。
“快快来人啊!快快来人啊!”丫鬟发现后大惊,赶紧叫人抢救。
几个婢女急忙赶来,大惊失色,“赶紧抢救姑姑——”
鲁经也闻讯赶来。看到滴滴鲜血,心里就像刀割一般。他急忙命人抢救,幸亏抢救及时,避免一死。
鲁金花睁开眼睛,看见一屋子的人为她落泪,她粲然一笑:“我说过,世间还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若果我不死,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家的,我们家还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灾祸。”
大家都安慰她好好休养,别再在做傻事。鲁经派专人日夜轮流看守照料,以防不虞。
有一天,稍有疏忽,鲁金花趁机用艾叶灼面,自毁花容。
赵嶙听闻,胆战心惊,两腿打颤,巴不得赶紧离开。他怕鲁家人一时激动,会要了他的命。
张永和杨一清一起筹划,把除掉刘瑾的机会放到了到京城献俘的时节。
张永上奏朝廷报捷,说平息了叛乱,拟于中秋节献俘。刘瑾却让张永推迟献俘的时间。张永得闻传言说刘瑾将于八月十五日,借百官给其兄都督同知刘景祥送葬的机会作乱,并逮捕自己,便提前押解俘虏回到北京。献俘完毕,武宗让刘瑾等人陪席,设宴犒劳张永。刘瑾在言谈中时时表现出对张永的不满。张永除刘的心更切。
夜深酒酣,刘瑾回到值房(豹房值班室),张永借机让武宗看了安化王的檄文,还有鲁经的奏折,并且数说了刘瑾的17条罪状。武宗当时喝得有几分醉意,点头道:“这奴才真是不知好歹!”张永说:“皇上,千万不能耽误啊!这是关系国家安危生死攸关的大事呀!”这时张永早已联系好的马永成等几个与刘瑾有矛盾的太监一齐进来,将刘瑾所做恶事一一数来。武宗一听,刘瑾就是一个图谋不轨,阴险毒辣的野心家,这还了得!即刻带了四个侍卫,到值班房把刘瑾抓了起来。第二天又派人查封了刘瑾私宅。张永乘机鼓动武宗亲自驾临刘瑾家的私宅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武宗看到刘瑾家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珍宝,还有一颗伪玉玺等等,衣甲、弓弩更是不计其数,就是刘瑾常常拿在手上的扇柄,竟藏有两把利刃,勃然大怒:“这是要谋反啊,凌迟处死!”立刻下令把刘瑾关到大牢,并下旨内阁会审。此时的内阁首辅李东阳在接到审查刘瑾的命令后,以极快的速度审理完毕,并定下了对刘瑾的处理办法——凌迟。武宗接到内阁奏折之后,大笔一挥,准奏。
正德五年秋八月,这一天,偌大的北京城轰动了,人群熙熙攘攘的向菜市口奔去,今天菜市口要行刑。处死的人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刘瑾。处死的方式很特殊,不是斩首,而是凌迟,要行刑三天,刘瑾要受三千六百刀。
菜市口上,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对刘瑾恨之入骨。刘瑾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会这样,他不明白自己应该名垂青史才对,怎么会成了谋反的罪人?!
“行刑!”随着监刑官一声大喝,刘瑾缓过神来,他望着刽子手手里的钢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凌迟处死刘瑾,明武宗还不解恨。张永乘机奏请:“皇上,刘瑾这厮,打着皇上您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假传圣旨,为非作歹。这些日子就派赵嶙前往甘肃庄浪,假传圣旨,说要纳昭勇将军、指挥使,六世鲁土司鲁经的姑姑入后宫。人家早已嫁人。赵嶙横行霸道,已经引起西陲震动。将士们都知道这是刘瑾在作怪,请皇上速速召回赵嶙,以示正听,以安西陲之心。”武宗一听,自感心虚,他装作毫不知情转身问:“真有这事吗?那就速传圣旨,让赵嶙回来。还有,带上礼物,朕要重奖鲁经!”
赵嶙不敢再到鲁府催逼,暗中派人到鲁府查看鲁金华受伤情况。手下回来报告,鲁金华受伤严重,好在得到及时救治,没有生命危险。现在鲁府派丫鬟日夜守慰,以防不虞。然而,她竟然用艾叶灼面,自毁花容!
赵嶙大吃一惊,内心充满不安。
却说这天晚上赵嶙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站在自己的面前,只见他手持宝剑,指着自己喝道:“我乃妙因寺护法神,也是鲁土司家护法神是也。今尔假传圣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强迫鲁土司金华娘娘入宫。金花娘娘冰心一片,忠贞不二,血染萝裙,艾叶灼面,你还不收敛?况且朝中阉人已被擒杀,你还执迷不悟,罪恶难逃!”
赵嶙大惊,猛然惊醒,再没有一点瞌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缓了好一回呀,才站起身来。独自暗想,自己作恶多端,恐遭上天报应,还是上鲁土司府衙看看情况,赶紧向鲁土司家人,以防不测。
赵嶙来到鲁土司府衙,鲁家人爱理不理的,大家都翻着白眼,也没有人主动给他打招呼。赵嶙自觉没趣。好在鲁经出来,把他让到客厅。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大门外有人高喊:“圣旨到——”
鲁经赶紧迎出门去。赵嶙紧跟在鲁经后面。
钦差来到燕喜堂前,说:“鲁经接旨!”
鲁经等一干人立即跪倒在地。
钦差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鲁经,世笃忠诚,作战勇猛,忠于朝廷,每遇战事,冲锋陷阵,传承祖风,每战必胜。为了彰尔军功,今特赏赐尔《大明会典》、《明伦大典》、《五伦书》各一部,并赏蟒衣一袭,玉带一条及金箔、宝石、帽顶、闹妆、绦钩环子、提系、方袋七事俱全。望尔再接再厉、更立军功。钦此!”
鲁经听钦差宣旨完毕,急忙磕头谢恩:“微臣接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起立捧着圣旨,又朝着御赐箱笼再拜谢恩。
钦差又说:“赵嶙接旨!”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赵嶙,受瑾蛊惑,假传圣旨,宣宫西陲,惊扰鲁府,要挟忠臣,罪念深重。瑾恶已除,矫旨收回。尔即负罪回京,追责问罪。钦此!”
赵嶙听钦差宣旨完毕,吓得磕头如捣蒜:“微臣接旨,微臣知罪!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过圣旨,赵嶙立刻抱头鼠窜,哪敢在多看一眼鲁家人,哪不敢在多说一句话。
鲁氏奇女鲁金花忠贞不渝,血染罗裙的事迹传扬出来后,人们无不感动,慨叹颂扬,更加敬重鲁土司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