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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一缕阳光从门缝中挤进来，刺破了屋子内的寂寞孤独。鲁胤昌坐在燕喜堂内像一尊泥塑像一动不动。他怎么也想不到贺锦率20万大军进攻兰州，官兵未做任何抵抗，就被攻破，肃王慌乱藏在山字石，被卸任甘肃总兵杨麒和他的两个儿子杨金、杨贵抓获，做为见面礼，献给贺锦。贺锦劝降未果，斩杀肃王。肃王一家200余人皆投河自尽。贺锦耻于杨氏父子卖主求荣，不忠不义，亦斩首示众，并警示部下，且不可怀有二心。
兰州不是有黄河做天堑吗？不是有甘肃总兵马爌等众将率数万将士来守卫吗？怎么会未真刀真枪干上一仗，顷刻间就被贺锦攻破？信誓旦旦要不惜一切代价，协助肃王守好兰州城的杨氏父子怎么会临阵投降，并捉拿肃王做见面礼，敬献贺贼？真是人心难测啊！
贼众占领兰州，必挥师西进，庄浪必危，庄浪守将绝不是贺锦对手。庄浪破，连城就在贼锋下。
怎么办？鲁胤昌不断问自己。
降？
守？
守？
降？
降，暂能保住自家妻儿老小，以及地方黎民百姓的性命？
守，贼势正盛，20万虎狼之师，正张大血喷大口，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手下的鲁家军，是不是以卵击石？
降，自己家二百七十多年，世受国恩，列祖列宗代代身体力行忠孝传家的家风，岂不在自己手里毁了？自己以后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守，传承近三百年的河西巨室，西北名门，鲁氏一门是否就此绝于自己之手？
鲁允昌在做艰难的选择。百般纠结中，他走出衙署，门前大牌坊上“世笃忠贞”四个大字格外醒目。西校场高高的旗杆上挂着的“威震番夷”的大旗也在烈烈寒风中骄傲的飘扬。
他忽然想到今天是到冬至节，要祭祀先人，便回到衙署洗了手净了面，穿戴整齐衣冠，怀着无限虔诚的心走进祖先堂。
祖先堂内庄重肃穆，历代鲁土司的画像端端正正高挂在正面墙壁上。画像下的供桌上摆放着朝廷赏赐给历代鲁土司的奇珍异宝，以及历代皇帝颁发给土司们的圣旨，敕谕等等。
鲁胤昌献了香茶，奠了自家酿的青稞酒，恭恭敬敬上了三株香，跪在香垫上，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掌举到眉前，闭上眼睛，长跪不起。
“列位祖先啊，现在贼寇大兵压境，我八堡川地区面临兵燹，我属地的子民面临杀戮，我连城面临城毁人亡的危险，我鲁土司近三百年的基业可能要毁于一旦，您们说说我该怎么做才是对，才算是好啊!
鲁胤昌倾诉到这里，无奈地捏紧双拳，狠狠地打在自己的双鬓间，一滴无助的眼泪挂在眼角，慢慢模糊了眼睛。
朦胧中，一个苍劲低沉，后力无穷的声音传进耳朵“孩子，你先说说你是谁!”
“我是鲁胤昌啊。”
“对，你是鲁胤昌。但鲁胤昌只是个名字，只是个符号。重要的你是九世鲁土司。”
“不错，我是九世鲁土司。”
“谁封你的?”
“皇上啊。”
“皇上为什么封你？”
“是列位先祖忠君报国，世守西陲，保边安民，战功赫赫的缘故啊!”
“是啊，我们祖上自明初归顺朝廷，世受朝廷厚恩。一世祖自归顺大明后，随大军征战，忠贞不二。马太夫人智擒王莽，封地连城，建楼七楹。二世随成祖前往漠北征伐，血战一月多，未曾卸甲。后战死北漠。三世因屡有勤王功绩，被明帝赐姓鲁。四世守备红城子，征讨固原满四叛乱，协守甘肃，挂靖虏将军印，任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镇守延绥总兵官。军中号为飞将军。六世鲁经，修订《鲁氏忠贞录》，后世亦是如此。现在鲁氏一门传承与你，你的血管里流淌着祖先的血，你的肩上承担着祖辈留下的责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你要明白，天塌下来还得有人去顶。地陷了还得有人去填，楼倒了还得有人去扶。你必须站出啦，承担责任，别无选择。”
鲁胤昌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他顿然双目如炬，热血沸腾；“列位祖先在上，苍天可鉴，我一定上尽忠于朝廷，中不辱没家门，下不负子民百姓，即使粉身碎骨，何惧何憾!”
走出祖先堂，在院子里，鲁胤昌看到了儿子拿着一把木剑喊着杀呀砍呀玩得正欢。儿子鲁宏十岁了。长得聪明机灵，乖巧听话。看大人们表情严肃凝重，忙忙碌碌准备抗贼，他也嚷着要去抗贼，一个人拿着一把木剑，在院子里比划。让人听的心里酸酸的。
鲁胤昌又来到妙因司，拜过佛，进入万岁殿，向挂在正中的朱元璋画像叩拜，祈求皇上保佑他能旗开得胜，抗贼胜利。
严冬时节，千里河西走廊穿白带素，没有一丝丝生机。贺锦率军进逼甘州。甘州巡抚都御史林日瑞，总兵马爌等人组织顽强顽抗。十二月，义军踏冰过河，直抵城下。孤独的甘州城被贺锦大军团团包围。
连续十多天的坚守作战，甘州城内弹尽粮绝，更可怕的是连柴火也没有了。十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巡抚都御史林日瑞，总兵马爌等坐在大帐内一脸凝重。望着门外阴沉沉的天气，众人心中都充满担忧。
“要下雪了！”
“看来是一场暴雪。”
“不能坐以待毙。乘着下雪，咱们冲出城去，和贼军拼个鱼死网破。”马爌站起身大声嚷道。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哪能死拼？我们只能坚守，等待援兵。”林日瑞无奈的摇摇头，“听说鲁总兵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但愿吧！鲁总兵可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只怕夜长梦多，远水解不了近渴。走，我们巡视一圈，大雪天，我担心贼寇会趁机攻城。”马爌不无担忧地说。
两人起身，走出大帐。
“呜——”北风尖叫着，就像是有无数冰冷的钢针扎到人的脸上。“好冷！”几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四周围城的敌营里，生起一簇簇篝火。士卒们围着火有的说笑，有的修整武器，有的大声吆喝。
“呜——”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像大地在叹息，像天空在呜咽。
“该死的鬼天气!”
“人都冻成冰棍了，这仗怎么打？”
“再打下去，全城人都的冻死了。”
城墙上几个士兵跺着脚，瑟瑟发抖。看见林日瑞、马爌走来，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马爌刚要发火，林日瑞制止住他。看到眼前这些士卒一个个衣着单薄，满脸蜡黄，手脚冻肿，林日瑞哽咽了：“弟兄们，你们受罪了。可贼兵不退，我们只有坚守。一旦贼兵攻入城中，免不了全城遭殃。好在西宁、肃州等处的援兵马上就到，我们再坚持几天，就一定能大败贼军！”
“下雪了！下雪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肆孽的西北风已经停了下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今晚下雪贼兵不会攻城了？”马爌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可大意！”林日瑞赶忙说。
这一夜大雪纷飞，积雪深盈尺，守城的士卒和百姓冻得手脚皲裂，有的甚至冻掉手指。黎明时分雪停，贺锦命令部下利用积雪堆作登城的阶梯，攻上城墙，打开城门。入城后，大开杀戒，林日瑞、马爌等都被处死。顷刻间，城中军民死伤近五万人之多。
甘州城里到处是火，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血。
一队士兵呐喊着杀向长寿街，这时，一匹飞马赶到：“贺将军有令：众人不得进入长寿街万家巷，不得滥杀其中一人!”
不一会，贺锦在众将的簇拥下得意洋洋来到长寿街万家巷万家婆婆门口。
“万婆婆，我们贺将军看您来了。”有人殷勤的喊道。
万婆婆颤巍巍走出来，花白头发，老眼昏花，腰更驼了。她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谁？”
贺锦上前一步，打躬作揖道：“老人家，您不认识我了？我就是您当年救过的那个后生。”
万婆婆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疑惑地说：“我眼睛花了，看不清了。你就是当年那个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差一点饿死的小伙子？”
贺锦脸一红，很快恢复平静。
万婆婆像是自言自语：“我当年救你是惜你的孽障，怕你被饿死。谁知道现在你带人要把甘州城的人赶尽杀绝。看来当初我救你是救错了。我罪孽深重，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你们赶紧走吧!”
“你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说话！”有人愤愤不平欲拔剑。
“你要干嘛！”贺锦喝到，转过身笑着对万婆婆说：“老人家，您说得对。这是我孝敬您的500两白银，还有一些布匹。你就好好享几天福吧。”
“我有一间茅房就能挡风遮雨，有一把米就能填饱肚子，我要你的黄金白银做什么？你如果有良心以后少杀些人我就烧高香了。你的银子你带走，买几张纸，超度那些被你滥杀的亡魂野鬼吧，不然，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贺锦看万婆婆态度坚决，只好回走。甘州城及周围贺姓人家，看到贺锦滥杀无辜罪孽深重，深以为耻，为免遭株连，将“贺”姓改为“赫”。
贺锦在甘州屠城后，人们极为恐慌。肃州、山丹、永昌、镇番等地明朝官兵纷纷向农民军投降，贺锦控制了河西地区。
再说鲁文彬领兵欲进攻西宁，当他的部下耀武扬威来到西大通口，哪里知道，有一只彪悍凶狠，训练有素的队伍虎视眈眈等着他，这只军队就是鲁胤昌带领的鲁家军和西宁土官指挥使祁廷栋、土官指挥同知李天俞率领的部下组成的联军，他们早已设下的伏击圈，磨刀霍霍等待他们到来呢。鲁文彬领兵进入伏击圈，只听一声炮响，数千鲁家军士卒嗷嗷呐喊者从四面杀来，鲁文彬和手下三千多人全部战死。
贺锦闻讯大怒，亲自引兵，扑向西大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