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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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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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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记》连载

第四章 参观

起初是西街的人们听到槖槖槖的声响,接着东街人也逐渐能听闻到类似声响。那声响瓮声瓮气,十分沉闷,有人说像是皮鞋踏在红砖上的声音,有人说像是皮锤敲在铁匠的砧子上发出的声音,还有人说像极了敲梆子的声音。柳溪街的人们除了参与开挖的人几乎没人知道砖窑厂到底在地下开挖出了多少个大小迥异的蚁巢。有人猜整个西街的地底下应该已经空洞,西街就是悬在一口巨大坑洞上的浮岛,稍有动作,西街就可能被巨大坑洞一口吞掉。还有人猜整个柳溪街的地底估计早已全被圈进去了,不然不会天天听到开挖的声响,还有人猜笸箩山可能都被挖空了,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如此种种猜疑让柳溪街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

胡长河说蚁巢就像是个迷宫,一般人进得去出不来,里面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如果不注意每个巢窝的特殊编码,不要一分钟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人在那里面真的连只蚂蚁都不如。他挑好想要的排骨对雷一刀说这话的时候,老司马正巧买好新铁锹,打此路过,他不住地点头,满脸虔诚地补充道确实,确实。雷一刀觉得胡长河的话多少掺了水分,忠厚的老司马更值得信任,便问道,老司马,老司马,听说洞里每人还有间小房子供你们休息的?老司马得意一笑,露出满口黑牙,说,有的,都有,不大,都是自己挖出来的。自己挖出来的?到底多大?可以住么?可以放些什么东西进去?雷一刀放下手中的活儿,连珠炮似的打听起来。胡长河见嘴拙的老司马窘迫,赶忙解围说,房间可大可小,自己做主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床都可以放。我已经搬了张床进去,老司马马上接腔,里面冬,冬暖夏凉,舒坦,真的舒坦。胡长河对老司马这次接腔十分满意,他拍了拍老司马的肩膀让老司马回去给两个孩子做饭,吃完饭早点上工。老司马连连点头离去。

老司马走后,胡长河催促雷一刀赶紧剁碎排骨,买好排骨他还有重要的事处理。雷一刀不紧不慢地用草绳系起砍成一小截一小截却骨肉相连的排骨。过秤,收钱。收好钱他却不把排骨递给胡长河,说,东街都已经能清楚听到地下的声音了,你告诉我,到底会不会出事?胡长河噗嗤一笑,从兜里摸出两支香烟,一人一支,说,下面稳固得很,放心杀猪,放心卖肉。那可不可以下去看看?雷一刀问完,紧盯着胡长河的双眼,胡长河的双眼并没出现他所预设的慌乱。图什么?胡长河问,有这个必要吗?有!雷一刀狠狠吸了口烟,晃动着手中的尖刀,说,我也是住在柳溪街上的人,怎么没必要?行吧,那就过两天,里面还有些巢很乱,我让他们先清理,清理好了喊你去看看。不,不是我去看看,是柳溪街的所有人,等周校长回来,我请他来带队,你看如何?胡长河吐了口烟说,他么,身体不好,还是别等。雷一刀却做起胡长河的工作来,让胡长河大度点,别太计较过往的事,又说周校长从来就没有坏心思,一心为柳溪街,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胡长河并不想听这些,皱着眉头看着雷一刀,雷一刀岔开话题又问,听说下面可以听到上面的动静,真的假的?胡扯八拉,那么厚的地面,哪那么容易听到,再说下面的工人一天忙到黑都在劳动,谁有那闲工夫,别听信那些嚼舌根的闲话。胡长河不想继续聊下去,扔掉手中半截香烟,提着那举排骨逃也似地离开了肉铺。

胡长河走后,雷一刀的女人王高枝从里间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涮洗杂碎的油手。她神色惊惶地说雷一刀不该说那些,别人不说的话你说。雷一刀横了她一眼,说,你哪那么多话,信不信我把你那张臭嘴给撕烂。王高枝便不敢吭声,转身踅回里间,面带愠色继续涮洗各种杂碎。

排骨买的不是时候,胡长河心里嘀咕着,愤懑得很。不过反过来想,迟早会走这一步的,晚来不如早来,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排骨买的合适。只是他没想到提出要求的竟然是雷一刀。看来往后还得多多关注一下柳溪街人们的动向。事不关己的时候都可以高高挂起,充当看客,可一旦事涉利害,柳溪街的人瞬间会变成一条条龇牙咧嘴的疯狗,咆哮着追赶着咬你一口,或撕下一块肉,或用利爪剜下一只眼,挖掉一只耳。

胡长河打了个冷颤走进自家店里。

蚁巢开放,欢迎参观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小时就传遍整个柳溪街。柳溪街上的人们既兴奋又惶惑,兴奋的是他们即将看到一直想看却无法看到的地下迷宫,惶惑的是迷宫就在他们自家的饭桌下、床底下。他们不希望地下有双眼睛有对耳朵关注着自家吃饭睡觉,当然,如果正在做着某种不可示人之事被偷听到那更让他们愤怒。绝大多数人只希望不要哪天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吃着饭掉进了地坑,亦或在睡梦中陷入黝黑的坑穴,那和活埋没甚两样。

要说兴奋,花少爷是最兴奋的。每年花期过后,花少爷就会逐渐冷却“花花爱爱”,直到来年开春。这期间,花少爷整个人像是被抽掉魂似的游荡在柳溪街上,有人觉得花期过后的花少爷是个正常人,更多的人觉得既然已经疯掉是肯定不会再好的,只不过这疯病有周期而已,逢春必发作。

春天一过,花少爷会去肉铺看雷一刀解猪,他怕雷声,只敢远远地望着;去王驼子店里看驼子折纸元宝;去渡马桥头看人下象棋,偶尔还会帮某户人家做点事,混口吃食;有时候还会去中学跟着学生们一起念子曰,只要他一张口,学校的老师必定拿着教鞭出来驱逐。可学生们喜欢逗他,总要问子还日过什么(男学生们从不读作子曰,而是子日,且还要故意把日字读得很重)。花少爷这时会很耐心地说,那个字读曰,不读日,不是子日是子曰,而且只有子曰,没有子还曰的说法。他说这些话时颇有孔乙己的神采。学生们又说,那照这么说子只喜欢曰,不喜欢日咯?又问,花少爷,花少爷,你到底有没有日过爱爱呀?日爱爱的时候是不是会先来一段子曰呀?通常这种情况发生后,学生们都会笑得前仰后合,花少爷却只能满脸失望地摇摇头说,人心不古,人心不古!然后愤愤然等待老师操着教鞭前来驱逐。

花少爷回柳溪街的头一年,他母亲还来看过几次,给柳溪街每户人家送了些钱,希望柳溪街的人们不要饿着他们的儿子。人们也都客客气气地表示即便再穷也会给花——华老师一口吃的,花疯子、花少爷的字眼被那几张钞票给硬生生塞了回去,他们依旧恭敬地称花少爷为华老师。就这样花少爷开始吃起百家饭。谁家喊就去谁家吃,谁家先熟就在谁家吃。柳溪街上的人们又先后攀比起来,谁家给花少爷吃的饭多,谁家给花少爷吃的伙食好。比来比去,大家得出一个结论:花少爷的生活费已经全部吃完。人们巴望着花少爷母亲的到来,但从春天等到冬天也没见有人来。于是人们推断:花少爷的父母大概彻底放弃这个儿子了,那笔钱算是最后的抚恤。即便如此,柳溪街还是没有断过他的粮,只不过他的生活质量陡然间下降得厉害,除却过年,他几乎很难吃上一顿油水丰厚的饭。真要觉得口淡了,花少爷会去砚河里捕上几条鱼,用火烤烤,狼吞虎咽下去。

参观蚁巢的消息既出,柳溪街东街忽然过年过节一般。好几户人家先后喊花少爷去吃饭,而且饭里面不是油渣就是多少都会带一点肉末星子,雷一刀还专门请花少爷吃了一海碗猪肺,这让花少爷异常激动,他舔着油亮亮的嘴唇,按雷一刀的要求,扯开嗓门,挥舞着双臂——像极了长臂猿,从东街到西街大声喊叫着参观蚁巢啦,参观蚁巢,老少爷们儿都去看看蚁巢啦。

周校长还没回来,东街的人们便撺掇着走进了蚁巢。周财广特意给所有工人放了半天假。参观的人群像条长蛇般缓缓走向蚁巢。为首的不是别个,正是花少爷,紧随其后的是西街人,他们中很多在此做工,熟门熟路,掉在最后的是东街人,他们几乎全部是头一次走进蚁巢,既好奇又恐惧。港生几个也偷偷从学校跑出来加入到参观队伍中。周财广和胡长河仿佛两个保镖,左右引领、护卫着参观人群。蚁巢确实像迷宫,各条作业坑道之间纵横交错,有的甚至不止一个交错口,稍有不慎就可能找不着来时路,好在每条作业坑道上都安了一盏小灯,灯下是白色大字,诸如:大齿猛蚁五号、行军蚁三号、大头蚁七号、红火蚁五号、黑蚁九号、斗牛犬蚁八号……大司马一口气数到三十七个门牌号——他们笑称其为门牌,可小司马数下来却只有三十六个号牌。二人争执不休,难有定论。港生立即朝立民使了个眼色,二人甩开争执的大小司马紧跟着大部队走了,待大小司马醒悟过来时早已不知身处何方了。

东街那些饭菜不是白食的。花少爷是带着使命进来的。同时他还带着武器,一个是史铁匠给他的大铁锤,史铁匠要求他走到哪儿捶到哪儿,看蚁巢是否真如周财广和胡长河吹嘘的那样坚实。另一个武器是他的大嗓门,雷一刀要求他每走三步就要大声嚎叫一阵,声音越尖越好,嗓门越大越好。花少爷果然不负重托。他肩扛着大铁锤,每见到一处土墙都要使出吃猪肺的力气狠狠砸上一锤。几乎所有的土墙都夯实过,因而花少爷只是白白地浪费了上午所吃的猪肺、油渣和肉末星子。倒是三步一惊叫令许多人期待。

雷一刀在参观的队伍里,同时他还安排王高枝一直趴在自家床底,一刻不能挪步地仔细贴着地面听,看是否能听到地底下花少爷的大嗓门尖叫声。如此做法的并非雷一刀一家,东街好多家都时如此,要么女人爬床底下听,要么男人爬床底下听,招娣家男人孙军还专门从县城买回来一个扩音器,放在房间的地上,但凡地下有一星半点的声响都会被收纳进去。那天,李正荣也试着让丁梅香在家里听听是不是能听到动静,但丁梅香拒绝了,她狠狠瞪了李正荣一眼,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天晚上折腾,看把你能的,你还记得上次折腾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李正荣耷拉着脑袋瞅向丁梅香,丁梅香伸出双手,说,已经十个多月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有十个多月没碰我一下,还涎着脸听地下的动静,听听听,你咋不先听听自己裤裆里有没有动静呢。李正荣很失望地走出大门,他原本想让港生回家听听,转念一想不妥,也便不再做声。

西街几乎无人专门在家听花少爷尖利的叫声,但还是隐约能听到一点,毕竟家离砖窑厂近,能听到尖叫声也属正常。于是没去参观的人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东街没去参观的人们,东街的人们立即紧张起来,个个如临大敌,趴在地上使劲听。听砖窑厂究竟是不是已经挖过砚河,将触手伸到了东街地底。

从进入蚁巢开始,花少爷就始终尽心尽力地践行自己的职责,每走三步尖叫一阵,换句话说大概每走一米左右他就要发力尖叫一次。在里面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大约四五里后,花少爷早已口干舌燥,声音也由原来的清脆响亮变得沉重沙哑。陆续有人接替花少爷尖叫(东街的人居多,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么做的好处。只不过行走在地底,始终不辨方位,也不知是在西街还是早已越过砚河来到了东街,故而只能胡乱叫喊),但他们本就不甚洪亮的声音怎能和曾经做过老师的花少爷比,明显缺乏穿透力。所以,参观结束后的当天下午东街人人自喜,都说不曾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周财广和胡长河做事还是很靠谱的,蚁巢筑得既牢靠又隔音,只要往后控制点粉尘还是能接受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蚁巢尚未挖过砚河,伸进东街地底。不过这是砖窑厂往后计划的一部分,只是目前无论技术还是承担风险的能力都还有所欠缺——特别是爆破技术。一旦弄不好,砚河水直接倒灌蚁巢,那可就难以收场了,因此,周财广和胡长河等人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晚饭后,街上忽而传来一阵骚动。老司马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呼唤着自己两个儿子的名字。开始还没人在意,待十几二十分钟过后,老司马还在找寻,呼唤,人们才感觉到平日里那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真不见了。老司马一边咒骂一边呼喊,喊着喊着兀自哭起来。

大小司马被港生和立民甩掉后原本并不害怕,对于从未见识过的迷宫他们倒显得十分新奇。借着幽暗的灯光,兄弟二人兴致勃勃地四处闲逛着。逛来逛去总是在那几条巢穴里绕圈,既找不到可玩的东西,也走不出去,兄弟俩这才感到一丝恐慌。大司马急得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司马索性找了张工人临时休息的小床睡起来,大司马见状也挤到小床上去。二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却发现整个蚁巢里早已黑乎乎一片,所有的灯都关了,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哪是哪儿,四周找不到点滴可以指引前行的幽光。大司马先嚎叫起来,叫着叫着就哭起来,接着小司马毫不示弱地也嚎啕大哭起来,二人的嚎哭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蚁巢里传散开,蚁巢却犹如怪物般又迅速将嚎哭声反弹进他们的耳朵,兄弟二人惊恐失措,手挽着手仿佛两个盲人行进在一片混沌中。

司马祥是天刚擦黑就发现异常的。往常这个时候两个孩子早到家了,今天却一直没见踪影。他以为他们又是躲到港生或者立民家里玩去了,也没在意,自顾自打火做饭。饭做好、天断黑、鸡也早已入埘,两个孩子还没回来,老司马急了,他先去问港生,港生怕挨揍不敢说真话,只说没看到,整个下午都不在一起。接着他又跑到东街去问立民,立民也不敢照实说。司马祥就这样呼唤着,咒骂着,不知所措地一屁股瘫坐在周财广家门口。周财广立即吆喝四邻帮忙寻找大小司马。有人往砚河边去,有人往学校去,有人往笸箩山去,有人说参观那会儿还见过,出来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么一说便没人往砖窑厂去。找,活要见人,死要——不可能死的,两个那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呢,肯定是躲在哪儿玩去了。

有人擎着火把找,有人打着手电找,有人划着火柴找,周财广骑着摩托车上上下下找,摩托车的大灯照亮眼前每个人的脸,人人脸上都写满悲伤和落寞,仿佛大小司马真的死了,又仿佛大小司马是他们的孩子而非司马祥的。雷一刀甚至攥着把放血刀出来,他说要真是碰到歹人要害这两个孩子,他第一个不答应。几乎全柳溪街的人都出动了,喊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在茫茫夜色中宛如雁群呼唤离群的孤雁,又好似引领孤魂归家的喊魂声,凄厉而哀婉。花少爷甚至喊得涕泪满腮,如丧考妣。没人知道他为何如此伤感,也无人对此感兴趣,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失踪的大小司马身上。

家里其他人都跑上柳溪街帮忙找寻大小司马去了。招娣并没参与其中,她必须早早上床睡觉,凌晨三点还要起来蒸包子。再说了,那么多人在找,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招娣洗去一身的面粉和油污,穿上那身县城买回来的丝绸睡裙,感觉还不赖,只是睡裙有点紧,整个人像一只裹得很紧的粽子。刚走进卧房她就听到一声悠长的凄厉叫声。谁?谁在屋里?招娣四下打探,并没发现有人,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呸,呸,呸。招娣迷信地接连向空中和地上吐了几口口水,坐到梳妆台前准备拾掇一下凌乱的头发。就在此时,那声音又响起来,咿咿呀呀不停歇,像哭声又像喊叫声。谁?到底是谁?给老娘出来,看我不揍死你。招娣再也坐不住,她屏气凝神地听、寻。声音像是从脚底下发出来的,确切说是在床底下的某个位置,她鼓起勇气,弯下满是赘肉的腰身,发现床下除了男人放的扩音器什么都没有。扩音器?招娣仿佛明白过来,声音就是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含含糊糊,既像人哭又像猪叫。招娣把扩音器拿了出来,攥在手里,那声音仿佛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她将其放在地上,尖叫声骤然又起。不对,不对,这不是鬼叫,是人的声音。大小司马就在地下蚁巢里。

粽子般的招娣手里攥着扩音器冲上柳溪街,大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那晚一共创造了多个话题:第一,招娣的鲜肉大包有料,五毛一个肯定买不来;第二、扩音器是个好东西,不过要谨慎使用以免招徕不必要的麻烦,或许可以偷偷地用;第三、司马祥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生起气来却像暴风骤雨,大小司马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怕是以后再也不敢轻易招惹他;第四、蚁巢虽然没挖到东街地下,但是离东街也已经很近了,而且听起来离地面也不远,如果继续挖的话真有可能招致塌陷,无论如何不能让周财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挖下去。最后一个话题是柳溪街所有人——特别是东街人都关注的。

周财广和胡长河被人们团团围起来,要求给个说法,做个保证。周财广拍着胸脯发誓以后再也不往上挖,只往下挖。这个保证并没起到效果,相反有人诘难说那要是真有谁家掉下去不就摔得什么都没了吗,那到时候怎么办。人们再次起哄。胡长河说要不给加一层隔音棉,再用水泥把顶上封住,那样既隔音又加固了地表。周财广刚想反对,因为这样一弄的话势必又要花费一笔不小数目的钱,可话还没说出口,民众们已经同意了这个提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就这么干,早就应该这么干,而且水泥的厚度至少五十公分。周财广忿忿地瞟了胡长河一眼跨上摩托车悻悻地溜了。

用周财广的话说再过几年砖窑厂要变成一个基建工程。他虽心疼白花花的钱,却又不得不满足柳溪街民众的要求。隔音加固工程结束后柳溪街确实安静了许多。虽然偶尔还能感觉到地下的震颤和闷响,但也基本是在地下有大动作才会有,平常时候大多还是风平浪静的。

一段时日后,人们也便逐渐忘却此事,好似根本没发生过。

柳溪街依然如故,只是生活始终笼罩在大烟囱喷吐出的砖红色烟雾中,屋顶、床头、饭桌、橱柜,所有能看到的实物上从早到晚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红尘,早晨拂净下午又堆积起来,今天擦掉明天又有。就连砚河沿岸的两排麻柳都被染红,变成了一簇簇砖红色的怪树,砚河里的水被镀上一层红粉,看上去像一绺红纱。有那么几次人们实在觉得这样过不是事,纠集起来准备去找周财广。人还没到,胡长河的钱却先到了。人们也就再次失去了问责周财广的立场,只能眼看着满河的红纱随流水缓缓往下游去。鬼嘛,这哪是一河水呢,明明是一河钞票在往下流。有人说这是情调,柳溪街特有的生活情调。有了这些你会成天抱怨这个不顺,那个不如意,但是没了这些你还真就像失了魂似的,怎么都过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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