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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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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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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记》连载

第一十九章 雪后行动

天终于放晴了。大小司马像是从冬眠中醒来的蛇,踅摸出洞穴,四处觅食。港生找到他们时,他们正窝在招娣门口的暖阳里狼吞虎咽肉包子。港生只一句话,他们又变成了原来跟在港生身后猎狗的样子,尾随港生回到西街。天气转好,雪后正是动物们出来觅食的时候,新的狩猎行动要开始了。辉哥已多次托人前来表达过不满,再不行动,辉哥怕是要亲自来柳溪街问责,要真那样的话可就不妙。

山林里积雪厚薄不均。有的地方已经裸露出黄褐色的地表,有的地方还有没膝深,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或崴脚或蹭破皮肉。三个人呈品字形缓缓推进,六只眼睛宛如六个雷达,将左右一百八十度范围内全过滤一遍。就这样,两个半小时过去依旧颗粒无收。小司马喘着粗气说走不动了,想歇歇,抽支烟,喝口水。三人先后来到一棵老松树下,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

都死绝了,怎么找半天就是找不到一只动物呢?死绝了,全被雪冻得不敢出来,狗日的雪。大司马骂骂咧咧地抽着烟,呷了一口水壶里的热水。我们应该等明天再出来。港生悠悠地吸一口烟,感觉轻松许多。今天初晴,温度还不够高,许多动物估计还不敢出来,今天晒一天,明天会好很多。是啊,那些小东西可精明着呢,不暖和透了是绝不出来的。大司马说完,小司马又提议说应该准备几个夹子,晚上放,白天取,效果会更好。大司马急切地接茬说,再挖几个陷阱,遮掩好,做好标记,也就不用这么没目的地乱跑,累不说还没啥盼头,港生哥,你说呢。大小司马一同看向港生,港生正靠着老松树盘结的虬根发呆,嘴角展露出淡淡的微笑。

小司马使劲摇晃着港生的肩膀,港生哥,你在想啥呢?我哥说的夹子的事,要不要办了?办,当然要办。港生收敛起嘴角的笑,喝了口水,说,一会儿下山就去办,下午就来安好。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吧,早去县城早回来。不用去县城,去史铁匠那就行。也不用那么着急,好好歇会儿再走。三个人悠悠然吸起烟来。四下里,树梢上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纷纷下落,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司马兄弟在扔石子比赛,看谁扔得远。港生斜卧在树根上,眯缝双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我问你们俩一个问题。港生打着哈欠说,你们怕辉哥吗?小司马将正要扔出去的一颗石子握在手心,说,我们又不得罪他,该给他的货不少,他该算我们的钱也不会多,有什么好怕的。大司马,你呢?大司马狠狠扔出手中的石子,说,老实说有点,不过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没啥意思,我就想知道如果哪天我们真得罪了他,你们还会不会跟我一起。你不是跟他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会得罪呢?这可不好说,结识一个人只要一件小事,翻脸不也同样吗?大司马先是一怔,继而笑起来。你笑什么?港生哥,你是不是已经有后手了?什么后手?出货的后手啊,是不是比辉哥那儿价钱更高?要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得罪就得罪吧,我不怕,你们呢?大司马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看了看港生,又看了看小司马,小司马立即附和说不怕。港生噗嗤一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天天下雪的,我上哪儿去找可以出货的人?我还以为你找到新的出货商了,白高兴一场。大小司马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蔫了。不过,我倒是有个新的想法。港生再次挑起话头,你们想不想听听?大小司马立即又来劲了,聚拢到港生左右。必须说好,事成之前,谁都不许向其它任何人提,一句话都不行,半个字都不行,能做到吗?大小司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像是在学校抢答老师提问那般,异口同声地说,能。大司马还补充一句,半个字都不说,谁说谁被疯狗咬死。小司马也跟着起誓。

日正中天,三个人窝在老松树下神秘地喁喁低语。他们探讨着、低声争论着。港生道出了自己要在柳溪街开一家县城莼味楼那样的饭店,自己打的猎物自己做,自己卖。大小司马极力反对,他们认为这件事的风险太大。这个风险并非来自经营,而是来自辉哥。只要被他知道,别说馆子,就连三个人估计都要被一锅端掉。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不能干,坚决不能干。大司马连连尖着嗓子惊呼,小司马不断摇头说咱们饭都不会煮,还开什么馆子,谁会来吃啊?争论最终不了了之,港生闷闷不乐地率先下山,他要早点去史铁匠那买夹子。大小司马远远地吊在港生后面,吹着口哨,哼着小曲。雪融得很快,山路变得泥泞难行。

港生从史铁匠那买了三个兽夹。两个大一点的,专门用来捕捉大动物。还有一个是用鼠夹改造的,主要用来捕兔子。买兽夹的时候正巧碰到雷一刀,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说话像打雷。港生拎着兽夹正要走出铁匠铺大门时,雷一刀伸手拦住港生,问,我家雷声是不是你小狗日的给弄了?港生沉住气,回答,没有,我是猎人,打的是山上的猎物,打你们家雷声干嘛?雷一刀踢了踢港生手中的兽夹,威胁道,你小狗日的可别遭在我手上,遭在我手上有你好受的。港生抖了抖手中的兽夹,不屑地说,你也少上笸箩山,山上有兽夹,小心夹着你的尾巴。雷一刀提起大巴掌就要扇,港生撒腿就跑,边跑边叫。以大欺小,不是好佬,以大欺小,不是好佬。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笑话雷一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雷一刀气得暴跳如雷,泼妇骂街般跺脚高喊,小狗日的,你给老子小心点,总有收拾你的日子。喊完,他又朝人群大声吼叫起来,看什么看,笑什么笑,等老子收拾小王八蛋的那天,你们再好好看着,好好笑。招娣揶揄道,这都收拾不了,等小王八蛋长大了,你拿什么收拾哦,小心他的兽夹夹瘸你的腿。满街看热闹的都在笑。就史铁匠打的那种三脚猫的货还能夹断我的腿,简直就是笑话。史铁匠一直窝在铁匠铺里挺热闹,当他听到雷一刀说自己打的兽夹是三脚猫的货时,不由得心生愤懑,这么些年他对自己手里出的东西可是绝对的有信心,也绝不允许有人背后嘀咕他的东西。他曾立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从他手上出去的东西,保证能用多少年,但凡没用到就坏掉的都可以拿回来换新的。于是铁匠决定戏弄屠夫一下,他人还没走出铁匠铺,声音倒是先传上了大街。夹瘸两条腿倒在其次,可别夹坏中间那玩意儿,那可就苦了嫂子。我打的兽夹夹野兽不咋的,夹那玩意儿可是一夹就断的。又是一阵哄笑。雷一刀见惹怒了史铁匠,赶忙打圆场,说,铁匠哥哥的活儿是没得说的,你看我那把砍刀都用多少年了。不过那小狗日的刚才提着的兽夹不见得是你打的吧,根本就不像个兽夹么?不是我铁匠打的,难道是你屠夫打的?史铁匠刻意抬高“铁匠”二字的嗓音,说完黑塔般矗在雷一刀跟前,面色严肃。雷一刀讪讪地笑起来,说,也是,兽夹嘛,能夹伤就行,不一定要夹死,更不用好看,铁匠哥哥,你说是不是?这还差不多。史铁匠转身重回铺子里窝着继续听热闹。

雷一刀很不满地扭转身往肉铺去,不想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差点摔个倒栽葱。你看看,你看看,刚刚还说不怕铁匠哥哥的兽夹,铁匠哥哥的兽夹都没动就吓瘸了。雷一刀狠狠瞥了招娣一眼,走了。正巧雷拐子打包子铺门前走过,他狠狠瞪着招娣,说,你这是指桑骂槐,不安好心,狠毒,恶毒。哎哟,对不住拐子哥哥,没瞧见你过来。招娣连忙赔笑。雷拐子根本不吃这套,不依不饶,一条街就你这个婆娘恶毒。刚刚还满脸赔笑的招娣从蒸笼里抓起一只滚烫的包子就朝雷拐子砸过去。怎么着?还不能开句玩笑了不是?包子不偏不倚正中雷拐子的脖子。滚烫的汤汁顺着脖颈子往衣衫里钻,烫得雷拐子满地打滚,直呼妈呀娘呀。雷一刀前脚刚迈进肉铺就听见雷拐子凄厉的惨叫声,回头一看雷拐子卧倒在街上,于是几个大步冲上来,抱住雷拐子。雷拐子一边叫一边不断地将脖颈子里的包子往外掏,一边还不断咒骂招娣。雷一刀利索地掏出雷拐子脖颈子里被捣得稀巴烂的包子,又从老于店里端出小半盆修面剩下的脏水,咕咚一下全泼进雷拐子衣领子里。雷拐子哪受得了这忽冷忽烫的折腾,嗷嗷嗷地叫起来,像是被雷一刀捅过一刀的肥猪。

雷一刀将雷拐子领进老于店里,掉转头就往街上冲。老于明白他想干什么,想拉但哪里拉得住力大如牛的屠夫。雷一刀径直往包子铺跑去,他要将刚才所受之气一股脑地全发泄在招娣身上。招娣见雷一刀那架势知道大事不妙,自家男人去挑面粉还没回来,家里没人可以保护自己。于是她一手抓起几只滚烫的包子,只等雷一刀扑上来就将手中的包子全部捂在他脸上,烫他个大花脸。

招娣虽说泼辣要强,但终究不是雷一刀的对手,几个热包子也没能充分发挥作用。雷一刀左右开弓在招娣脸上留下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印记。狗娘养的东西,这么恶毒。若不是史铁匠再次出面,只怕招娣要被打得半身不遂。后来,招娣家的男人孙军去找雷一刀算账,孙军操长长的擀面棍,雷一刀提砍猪大骨用的油光光的砍刀。双方一开始都手拿把攥企图置对方于死地。仅过了几招,两人都发现占不到对方丁点儿便宜,于是又各自紧握武器,立于街心等待机会,谁也不敢冒进一步,谁也不愿多退一步。满街看热闹的人没一个敢上前劝架,更多的是起哄,唯恐天下不乱。花少爷因为嘻嘻哈哈嘲讽他们不会打架,还差点被孙军的擀面棍打断腿。他吓得脸色煞白直往西街窜。还是史铁匠站出来不紧不慢地梗在二人中间奚落一通,才使得双方最终选择和解。周校长出面调停,雷一刀赔礼道歉,开始他想用几个生猪头和事,被招娣一口回绝。招娣说要不就报警,要不就诚心地陪,于是双方争执小半天最终定下赔偿半扇猪。至于雷拐子的烫伤,招娣说那是他自找的,不赖别人,最多给买一瓶獾油。后来果真只送一瓶獾油了事。

对于此次柳溪街械斗事件,港生是过后几天才听说的,那天他买好兽夹就带着大小司马直奔笸箩山去了。他们要在天黑之前挖好陷阱,埋好兽夹。故而,柳溪街的热闹是没看成,相反港生却成了雷一刀、招娣夫妻、雷拐子等人事后怨恨的对象。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买兽夹引发的。若是他没去史铁匠铺子里买兽夹,所有人都会相安无事。雷拐子不会被包子烫伤,招娣不会被雷一刀毒打,雷一刀也无需损失半扇猪,孙军也不必和雷一刀大动干戈。所以,他们三个对港生都心生怨恨。这也是几天后港生从县城回来听老于说才知晓的。

那天晚上到第二天清晨,港生和大小司马收获不菲。三个兽夹、四个深浅不一的陷阱都捕到了猎物,港生还用土铳射下两只山鸡。天还没亮,他们就拖着满满一袋子货来到辉哥那儿。辉哥先是假意训斥一番港生和大小司马,指责他们懒惰。人家都趁着雪厚进山狩猎,他们却窝在家里烤火,不像干大事的人。继而又表扬他们这次的货送得及时,送得够量,又给他们每人递了颗精致的高级香烟,说这烟贵,细细品,香着呢,别吧唧吧唧两口就只剩个烟屁股。三人笑盈盈地接过高级香烟,慢慢品味。

过秤的时候,港生要求把最小的那只山鸡留下,他们三个人好久没吃过肉,想拿回去犒赏一下自己。辉哥说花点钱,去外面馆子里打下牙祭就行了,没必要拿回家自己弄,麻烦。港生执意要拿回去几个人围着炉子好好喝一杯。辉哥说馆子里的酒可选的更多,比家里那种劣质酒好喝一百倍一千倍。港生又说那只山鸡小,没多少肉,就算拿回去也不会让辉哥损失大多生意,他们拿回去配上萝卜白菜什么的可以炖一大锅,三个人都可以混个肚圆。

一提到吃辉哥立即来劲了。他鄙夷地扫了眼三人,说,你们这就是糟蹋东西,什么叫野味,野味野味吃的就是个味,味到了,哪怕只吃一块肉,嘬一块骨头,你都能感受到最高级的享受。他说得摇头晃脑,满脸幸福。可要是味不醇,就算你炖出一大锅这样那样的东西,吃起来顶多也就图个饱,要吃饱那还不简单,多吃几碗大米饭不就行,何必浪费那么好的食材呢?不仅如此,吃完你还会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好好研究一下再做,不然也能吃得更精致点。大小司马被辉哥说得直咽口水。当然,这么跟你们说是对牛弹琴,你们就知道山鸡炖萝卜白菜,穷欢喜,所以呢,这只山鸡不能让你们糟蹋掉。港生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豁然开朗,这更坚定了他要拿回那只山鸡的决心。辉哥,辉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还是让我们拿回家糟蹋一回吧,下次多给你弄几只就是了。港生和辉哥又扯了会儿皮,辉哥终于很不情愿地让过秤的伙计把那只小一点的山鸡扔到一边,转身回办公室算账去。

得了钱,喝完一大杯热茶,天也大亮。三人推着自行车离开辉哥的狗肉厂,往县城走去。港生说要请大小司马尝尝鲜。大小司马原以为港生要请他们吃炒面喝豆腐脑,兄弟二人雀跃地跟在港生后面,吹嘘自己能吃多少碗炒面喝下多少碗豆腐脑。

港生并没如他们的愿,找了家包子铺,要了六个菜包子和三杯白开水。大小司马吃得骂骂咧咧,又是日老子又是捣娘的。港生浅浅笑着说,早饭只是垫吧垫吧,真正尝鲜还要等到中午。又说早饭不许多吃,每人只有两个菜包子,留着肚子中午大吃。他要带司马兄弟去吃全县城最好的野味馆子。一听中午要下全县城最好的野味馆子,大司马立即变得乖顺起来,他不断强调早饭确实不能吃太饱,不然中午看着满桌子好菜都吃不下,那不得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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