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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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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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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蚁记》连载

第一十八章 毛线手套

关于港生成为猎人之事,文凤早有耳闻。柳溪街的人们对其绘声绘色地描述过。有的说他们三个人成立了一个打猎小队。人手一支老式步枪,枪擦得油光锃亮,用皮套套着,轻易不拿出来。他们从笸箩山出发,往西、往北,只要是山高林密的地方都去。还听说他们经常可以猎到山猫、蟒蛇,香獐子,甚至梅花鹿、豺狼、老虎之类的大型动物。也有人说这是吹牛,步枪是不可能有的,因为不允许。其实是三人共用一支新式土铳,同样是擦得锃光瓦亮,用皮套套着,只有上山后才打开。平常都会卸下弹药,用皮套套紧,由其中一人用蛇皮袋背着,怕走火伤人。他们只在笸箩山一带活动,打野兔、野猪,偶尔也会到山脚附近打几条狗,因为这个他们在行。至于他们打来的猎物卖去哪儿人们一概不知,有说是卖给县城的饭店,有说是卖给外地的贩子。只有文凤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是港生偷偷送给他们家吃掉了。

那天晚上她就认定是港生。吃完晚饭,文凤张罗着帮弟弟文龙和妹妹成凤洗完澡后已经十分疲倦,她只想坐下来看会儿电视,好好休息一下。每天五点半起床,做家务、照看店里生意,看管两个半大的孩子,偶尔还要帮忙搬货,对于文凤而言有些超负荷。宋玉英关上店门,催促她去洗洗干净早点睡,文凤随意应了声却始终不肯动身,她跟着文龙和成凤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宋玉英知道女儿累,也不再勉强,于是搬来椅子,一屁股坐下,跟着孩子们一起看动画片。电视没看几分钟,一家人就看到有一只手在搬弄窗户。两个半大的孩子吓得立即缩到文凤身旁。宋玉英初以为有贼,正准备上前抓那只手时不料一个包裹从窗户外塞进来,掉到地上,包裹外还染着血,两根长长的雉鸡翎子从包裹里伸出。文凤惊叫起来,血,血。两个半大的孩子吓得直哭。宋玉英赶忙制止,说,是野鸡,都别嚷嚷,你们想让柳溪街所有人都知道有人给我们家送野鸡吗?接着宋玉英关掉电视,关掉房间的灯。她走到窗边向外瞧去,外面一片黢黑,什么都看不到。宋玉英将雉鸡从布包里取出,随手又将布包扔出窗外,紧闭窗户。文凤这才回过神来,脑中快速分析谁会给自己家里送野鸡。李港生,只会是李港生,不会是别人。他为什么给我家送野鸡?忽而她想到那天站在街心的港生的眼神,心不由得扑腾乱跳起来。

李港生不走前门,也不光明正大,而是趁着夜晚偷偷地从窗户里给自家送野鸡,他的做法让文凤既感神秘又倍觉刺激。这点港生不知道,宋玉英不知道,唯有文凤自己心里清楚。她每天怀揣着这种神秘的刺激感重复着昨天的生活。每到动画片的时间,她都要前往电视房查看一番,期盼着那份刺激的再次降临。宋玉英不允许文龙和成凤再看电视,她怕他们受到惊吓,也怕惊扰到送东西的外面那位。故而那间房子里始终黢黑一片。文凤每次去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甚至还要为此找好借口。

港生不定期去的几次,文凤都站在窗户后面。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港生把布包塞进窗内,文凤快速将其中的猎物取出,把布包重新塞回窗外,港生接过布包,偶尔停顿一下,抽支烟,偶尔稍稍向内瞟一眼再走。两人在无声中完成猎物的交接。文凤接完猎物大都故意踢踢踏踏几声,而后悄悄躲在窗玻璃后,静静聆听窗外的动静。有两次,她甚至鼓起勇气想打开窗户和正在抽烟的李港生说几句话,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她不想破坏这种神秘感,不想因为一句话让这种刺激变成无聊而程式化的仪式。

她的生活里早已溢满各种程式化的东西,做饭、洗碗、洗衣、扫地,收钱、找零、卸货、搬货、打理文龙和成凤,如此等等。她不想再增加一项,那只会让她变得麻木,呆板,从而丧失对生活的好奇。她还年轻,不想变成母亲宋玉英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母亲八面玲珑,有说有笑,活得有滋有味,其实,那不过是她用来掩饰内心苦楚的遮布。她并没人们看都的那么快乐。因为有次晚上起夜时她听到母亲房里传来的抽泣声,那声音低沉而悲伤。她的笑也大都是长时间练就的假笑,皮笑肉不笑。这并非文凤希冀的未来。

今天,港生的问话却差点让她露了馅。她恨自己当时的慌张,恨自己嘴拙,同时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期待着港生下次到来。她不清楚港生什么时候会来,更不明白港生是否洞悉了她内心的一些真实想法。如果他再次出现,她该说点什么,要不要提送猎物的事,他又会跟自己说点什么,说他打猎,说他偷偷送东西,还是会说点其他的呢?诸多的问题搅在一起。思前想后又得不到明确答案,文凤恍恍惚惚,不可终日。

果然,没过几天,港生又出现了。他匆匆忙忙地买了几包烟,说,烟抽得太快,没办法。那你就少抽点嘛。文凤低垂着头,脸涨得通红。为了不让港生看出自己的窘迫,她刻意矮下身去给他拿香烟。她的心里乱极了,七上八下不知到底如何是好。香烟拿错两次,钱接到手中老半天不知找零。港生始终注视着文凤的一举一动,好似他在笸箩山上狩猎那样机警。文凤将香烟和找的零钱递给他时,他并没马上接过来,而是四周打量一番,确信无人后在文凤耳边悄悄说,傍晚去蚁巢,有东西给你。说完,港生风一般地溜走了。文凤心间涌上一股暖流,那种神秘的刺激终于又出现了。它就像飞蛾面前的火光,时刻吸引着她向前扑去,哪怕最终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文凤伫立在柜台后望着快速消失在白色街道里的港生,感觉脸上热辣辣的。

回到家,港生草草吃完中午饭,开始漫长的等待。这冬天的日子怎么这么长呢?实在难捱!他曾十分有信心文凤傍晚会出现在蚁巢,但今天跑得太快,没太注意文凤脸上的神色。他并不太清楚文凤是不是会去,毕竟人家是女孩子,矜持。加之约的是傍晚,又是在蚁巢。都说那里闹鬼,一个女孩子家的,傍晚肯定会害怕去那种地方的。这么想想,港生又有些后悔当时约在蚁巢,应该换个地方,哪怕在笸箩山脚下也比那个鬼地方好。可现在又跑去改地方怕是不太好,文凤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因此而烦躁,甚至当面拒绝呢?不好说。还是不去的好。港生坐立不安地,不断地在家里转悠起来,宛如一条急欲抓住自己尾巴却始终够不着的小狗。

大小司马前来找他打牌喝酒,被他拒绝了。大司马说雷拐子手痒,一直攒局就是找不到人,又说他兜里钱多,牌技又屎,不赢白不赢。港生还是拒绝,他不想因小失大,更不想在打完牌后跟他们喝酒。今天下午他一定要保持清新的口气,这是从辉哥那学来的。辉哥告诉他,接近女孩子之前千万注意自己嘴巴里的气味。女孩子对这个特别敏感,只要她们觉得你有口臭什么的,那她就会找借口脱身。港生为此早已想好,今天下午烟都要少抽甚至不抽,倘若一身烟酒味过去那只会让文凤嫌恶。打发走大小司马,港生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以驱散心中的烦乱和忐忑。

港生是踏着笸箩山的点点寒鸦声来到蚁巢的,那会儿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狗日的天,下个不停,没完没了。港生潜出柳溪街,警惕地钻进蚁巢。这里已经没有往昔的热闹,四周一片寂寥,不远处的笸箩山上婆娑的树影看上去真的像是一个个鬼影,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封闭的木门不知何时被什么动物啃噬、冲撞开,地上散落着几片破碎的木条,木门上公安局贴的封条早已脱落,仅剩一个模糊的“封”字。港生沿着木门下方的洞口一脚踹下去,木门轰然洞开。蚁巢里面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孔雀怎会来这种到处都是霉烂味的地方?港生恍如跌入冰窖,心里极度失落。他原只想到这里会比旷野暖和,并没考虑到长时间无人出入,这里早变得荒凉,根本不适合约会,就算适合也只适合那些长期生活在此的蝎子、毒蛇一类的动物们。我他妈的真是蠢,蠢。港生一屁股坐到潮乎乎的地上,兀自抱怨起来。

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飞进门洞,发出呜呜的声响。

见不到文凤,见见鬼也不错。港生心想,不都说闹鬼吗?我今天就看看闹的什么鬼。港生擦亮一根火柴,向蚁巢里面走去。大概走了四五十米,港生便停了下来,不能继续往前,里面黢黑一片,仅凭手中那点光亮会迷路。在这样的傍晚迷路等于将自己装进棺材活埋掉,而且尸首可能还要等来年开春人们才会发现。港生循着门洞口的微光,又回到门洞附近。安心等会儿吧,真要不来也没办法。港生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双红黄相间的毛线手套。那是他冒着风雪专程去县城给文凤买的。上次看到文凤那双又红又肿的手时,他的心里陡然一阵酸,故而想到要给她买双手套。手套可以很好地保护那双美丽的手,它们也理应得到保护。这是他今天约文凤的主要目的。当然,他也可以在买烟的时候偷偷送给文凤,可是他不想那么做。他想试探一下文凤,想单独好好看看心爱的孔雀,甚至,他还想让文凤给自己跳上一支孔雀舞。这个念头或许有些天方夜谭,但这是港生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为此,他会不断努力去创造各种机会实现它。

灰蒙蒙的天渐渐变黑。笸箩山慢慢变成一座巨大的黑影矗立于前。风越刮越大,雪片逐渐多起来,它们欢腾地随风起舞,丝毫不顾及港生内心的苦楚。天都黑成这样了,恐怕真不会来。也或许她当时没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不可能,当时说得那么清晰。既然都听清了为什么不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想来,她根本就没把自己看在眼里过。港生轻轻叹息地向四周张望去,他多希望此时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灰暗中走出来,走向自己。可是没有,除了凄厉的风声和四处乱飞的雪花,天地间一切都像死去了似的寂寂无声。

又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港生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阴冷潮湿的蚁巢。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柳溪街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雪片的混沌中显得无精打采。这将会是一个无眠的长夜,陪伴他的只有失望、孤寂和疑惑。港生将毛线手套塞进兜里,恍恍惚惚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西街的拐角处,港生看到一个身影倏忽间从正街的黯淡光线中闪入拐角的黢黑里。谁?港生一扫之前的萎靡,饶有兴致地走到拐角,惊讶地发现那个身影正是文凤。文凤?你小点声音,文凤截住他的话头。你一直站在这等我吗?港生问。没有一直,才刚来一会,我妈带着弟弟妹妹去校长家吃饭去了,我说肚子痛,没去。那你为什么不去蚁巢那边,我一直在那边等你。港生说这话时觉着脸上火辣辣的,心跳得尤为剧烈,好在无尽的黑暗遮掩了他内心的羞怯。我,我不敢去,那边太黑,又闹鬼。文凤回答的声音极小。是很黑的,要不我们现在过去?港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文凤,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说,不不不,不去,不去,我马上就回去,她们吃完饭就回来,我不能离开太久,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港生这才记起今天的主要目的。他从兜里掏出塑料袋装好的毛线手套,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给你的。

没等文凤回答,港生扔掉塑料袋,一把拉住文凤的手。文凤触电般甩开,嗔怒地说,你干嘛。我,我,我只想给你戴上这个手套。还是我自己来吧。文凤夺过毛线手套慌慌张张地戴上。喜欢吗?暖和吗?你,你怎么哭了?文凤将头偏向一旁,兀自抽泣起来。港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抓耳挠腮,胡乱地说你怎么了,怎么了?文凤擦去泪水,镇定地说,没什么,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她快速闯入正街,朝东街走去。港生呆愣地望着文凤远去的身影,心里暖暖的。无论如何文凤来了,这就说明她还是把自己所说的话放在心上了,这是个好的开头。

那晚,港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不断回味抓住文凤手时的感触。文凤的手看似红肿,其实抓起来很舒服,肉呼呼的很暖和。抓住它的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流从那只手中注入港生体内。那股暖流快速流进血管,刺激全身的所有细胞,让它们瞬间活跃起来。那种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妙。港生一遍一遍地回味,一次又一次地品咂,直到双眼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

一切并没因此停止,它们在梦中延续。

港生梦见自己牵着文凤的手走进春暖花开的笸箩山,一条雪白的小狗紧随其后。港生摘了许多鲜花送给文凤,有嫩黄的迎春花,鲜红的杜鹃花,紫色的鸢尾花和紫红的蝴蝶兰。他还用火红的映山红编织出一只花环,轻轻扣在文凤头顶,说,你现在是个花仙子。文凤羞赧一笑,她的笑容比盛开的花儿还要美,还要动人。港生的心魂瞬间被摄走,他深深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我给你跳支舞吧。文凤缓抬双臂,犹如雍容的孔雀翩跹起舞,她似乎并非是在征求港生的意见,而是在找寻落英缤纷的山林间唯一的观众。文凤驱动曼妙的身姿在漫山红遍的笸箩山中肆意舞动。她的身体里饱藏着激情和无穷的能量,抬手投足、一颦一笑尽显青春的生气,和满山的红花绿叶相得益彰。雪白的小狗像是可爱的精灵,在开屏的孔雀身边窜来窜去,不亦乐乎。李港生是这场孔雀开屏的唯一观众,他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时间啊,你别在不经意中流逝,我要你停下,我要永远留住这瞬间。

港生并没能留住时间,但却俘获了文凤的心。他又恢复了每天上午去日杂店买几支烟的习惯,一来是想确认一件神秘的事,二来买完烟可以坐到老于理发店远远地斜望着日杂店,温柔地注视着忙碌的文凤。有时文凤很忙根本不愿搭理他。有时闲下来,文凤会瞅准四周无人之际朝他做个鬼脸。还有时文凤会假装嗑瓜子,偷看他一两眼。她扭动白皙的脖子,舞动柔美身姿的样子勾挠得港生心里痒痒的。他恨不得几大步冲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永不松开。可是不能这么做。就算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也不能,因为这是在柳溪街上。从来没有男人和女人在柳溪街公然示爱的,那只会招徕非议和各种冷嘲热讽,会给双方带来极大的无形压力。更何况他和文凤年纪都很小,就算自认为是恋爱,别人——尤其是柳溪街上喜欢扯闲话的人——会这么认为吗?未必。因此,港生更不能轻易涉险。他像狩猎那样静静地坐在老于理发店门口,等候猎物释放出的信号。那是他第二次约文凤出来时商定的神秘暗号。

文凤做梦都想不到第一次走进蚁巢竟然是为了和港生约会。以往胡长河在世时一直吹嘘蚁巢如何冬暖夏凉,如何像迷宫般好玩她都不感兴趣。她始终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群土坑而已,里面除了土腥味什么都不会有。现在,在蚁巢沉寂后她却主动要求走进去。文凤胆怯地踏进黑暗的门洞,轻声喊着港生的名字。除了阵阵回音,无人应答。文凤正准备退回门外等时,一个身影忽然窜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文凤吓得大叫起来,但随即她感受到了温暖和宁静,港生的心跳隔着厚厚的棉衣似有若无地传到她身上,扑腾——扑腾。

那次分别时文凤提出要弄一个暗号。可以来蚁巢的话她就在门前的晾衣架上晾晒双数的袜子,不能来的话,袜子必定就是单数。每天港生总要等待文凤晾晒好衣服再走。有时衣服是宋玉英晾的,文凤会出来看上一眼,或拿下一只,假模假样地换个地方,有时只是确认一眼便踅回店里去。这些都被斜对面的港生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里盘算着傍晚的计划。

后来,港生找人打了两把椅子,放在他们经常约会的巢穴里以供休息。再后来,他带进去一盏马灯,又用废弃的砖块搭了个简陋的床铺,床铺下面掏出个洞,里面点上一些柴火。二人经常肩并肩挨坐在暖和的床铺上聊着各自对未来的想法。港生说他想开一家饭店,专卖野味和狗肉。他要文凤来给他管账,除了数钱,什么事都不用做。打猎的事他带着司马兄弟一起干,下厨的事他可以找人来干。文凤说她做什么无所谓,劈柴烧火都行。港生的心里暖融融的,他不知道是因为床下的柴火还是文凤这句话。他紧紧抱住文凤,说,你是孔雀,怎么能去劈柴烧火呢,那会把你的羽毛弄脏,开屏的时候会满身烟灰的。听着港生的话,文凤挣脱开港生的拥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夺眶滑出。我真是没用,被烟给熏哭了,文凤掩饰地说。港生轻轻拭掉文凤腮边的泪珠,说,等以后好了就不会再被烟熏哭。文凤看着港生真诚的脸:我们,我们……她忽而吻向港生,港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手足无措。数秒后,他清醒过来,轻轻推开文凤的脸,腼腆地擦了擦脸颊,说,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件事做不好,我绝不会碰你的。什么事?文凤疑惑不解地注视着港生。我要尽快开起我的饭店,开的越大越好。我要让你妈妈重新认识我,瞧得上我李港生,我要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偷偷摸摸地。港生心里升起一阵激动和喜悦。

读书那会儿他因为成绩差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至于读书也不过是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而已。父亲死去,母亲离开,他变成了“孤家寡人”,虽然活得自由自在,但饥一顿饱一顿,连花少爷都不如,更甭谈未来了。辉哥待他不错,让他顺利成猎人,他也因此找到了糊口的方式。不过这还不够。为了文凤,为了能和文凤在一起,只是简单打猎还不够。他要借助那杆猎枪让自己变得富有,变得不再被人看扁。对文凤说的这番话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努力的方向和目标。他已然找到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坐标,他认定了这个坐标,也决心为之倾力而为。我一定能做到的。港生又补充一句。

可是她已经认定你就是个小偷,你改变不了她的这个想法,她还……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港生好奇。她还什么?港生穷问不舍。哎呀,就是她还经常提到你偷钱的事嘛。那你认为我是小偷吗?港生脸上依旧挂着笑。文凤轻轻摇头,说,我不知道,抽屉里的钱确实不见了,我又在里屋跳舞,我不知道是谁拿走了那些钱,再说他们在你身上又搜出那么多钱来。我,我,文凤的脸涨得通红,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港生看着文凤的窘态,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就是逗你玩的,别那么认真。你!文凤撅着嘴气呼呼地将头偏向另一侧。港生从后搂住文凤,问,你介意和我这个小偷在一起吗?文凤摇摇脑袋。为什么?小偷可不是什么好人。文凤轻抚港生的脸颊,故作惊讶地说,原来你是坏人呀?对呀,柳溪街上所有人都是好人,只有我李港生是坏人,你却偏偏选择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想,特别想。文凤松开港生的双手,附在港生耳边说,因为我也想变成一个坏人,比你更坏的坏人。

二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悠悠的蚁巢里。马灯的微光将他们欢快的身影投射到黑黢黢的泥墙上。一缕缕烟雾从简陋的床铺下缓缓升起,萦绕、笼罩在他们周围,仿佛要为他们镀上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好让这温暖的小小世界彻底与外面隔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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