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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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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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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街》连载

第一十七章 “老子是个大贫农”


孙红旗家在这个时代里,确实是具有一种天然的优势的,因为他们家是 “大贫农”。那个时候人们连肚子都难得填饱,哪有心思和多余的钱去买酒来喝呢?可“大贫农”就不一样了,首先是他特别地爱酒,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嗜好。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有酒无菜没人怪,有菜无酒吃得丑”。似乎酒就是他的伴生物一样,离了酒,他的生命都将会不复存在。所以,他顿顿都离不开酒。那个时候的政治氛围,也部分的满足他的这种嗜好,他走到哪里喝到哪里,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人家的,喝得到要喝,喝不到想方设法也要喝。他的酒瘾越来越大,那个时候毕竟大家生活都很艰苦,哪有那么多酒给他喝呢?为了满足他喝酒的欲望,但凡家里只要是能值点儿钱的东西,都要被他拿去换酒喝了,甚至连他的大女儿都被他早早地嫁人换酒喝了。因此,他们家过得就比别人家更加的艰难一些,没有下酒菜,他就拿筷子蘸盐水下酒,有时候一颗豆子也能就一餐酒。这样一来,人们每天看到他都是一副醉醉醺醺、晃晃悠悠的样子。

“大贫农”的老婆特别能生孩子,因此人们就送给她一个外号,叫做“抱鸡母”,以此来形容她跟抱窝鸡一样强盛的生殖能力。她不歇气地一连生下了孙红旗他们七个孩子,当地人便嘲笑她说“五男二女好福气”。但孩子生得多了,养孩子的花销就大,在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首先就是粮食不够吃,衣服不够穿,到了冬天被子也不够盖。再加上他们两口子不擅理家,值钱的东西都被“大贫农”拿去换酒喝了,弄得家里真是一贫如洗,甚至连起码的一些生活用品都很缺乏。洗脸洗澡的大小盆子都没有一个,一家人就在一口破铁锅里既洗脸又洗澡,也不怕割伤了脸面和屁股?他们家床上铺的不是凉席,也不是床单,而是从生产队里拿回来的旧塑料布,热天不透气,从人身上流出来的汗水,全都盛在里面,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水凼子。到了晚上,拿起塑料布往地下一抖,再接着睡觉。到了冬天,倒是一点儿热气都漏不掉,相当于起到了一层保暖的作用,只是很难将它捂热。

由于没有换季的衣服,到了夏天的时候,全家人除了一条布裤头,身上再没有其他的布料了,所以经常有人在深更半夜里,看到“大贫农”的老婆“抱鸡母”,索性连一条裤头都不用穿,光着身子就在屋里和面、揉面,还一边揉着面。一边使劲儿地拍打着蚊子,那沾满面粉的巴掌,重重地拍打在她那肥肥的屁股上,不停地发出啪啪的声响,就像放鞭炮一样。身上沾满了白白的面粉,汗水就在那上面流出了大大小小的沟壑来。

每年一到冬天,政府的民政部门,不仅要给他们家发救济款、救济粮,还要送新的棉衣、棉裤、棉被等生活必需品。一家人身上穿着簇新簇新的棉衣棉裤,只是里面连一件贴身的其他衣物都没有,也不能够换下来清洗一下。穿的时间一长,棉衣里外油光光的,当地人便称这叫做“光板袄”。可是等到冬天刚一过完,身上再也穿不住棉衣棉裤的时候,“大贫农”就拿上这些衣服和被子,到镇上的餐馆里去换酒喝掉了。因为这些衣服表面看起来脏兮兮的,其实布料和里面的棉花都还很好,又不要布票,人家只需拿去清洗干净后,照样可以继续穿用。这样,到了第二年冬天再来时,民政部门又得给他们家发救济款,救济粮,又送新衣新被,年年如此。

“大贫农”不下地还不算,连他老婆“抱鸡母”也是凭心情,想下地就下地,不想下地就不下地。想什么时候下地就什么时候下地,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真是自由自在得很。每天早上当别人下地都干了半天了,她才慢腾腾地起床,然后捻着尿罐到自家菜园里去,将攒了一夜的尿液泼洒在韭菜上。完了也不梳洗,张开五指,在头上刨一刨,这就算是梳过头了,然后回过头再去给全家人做早饭去了。

他们家在当时得到的好处还远不止这些。那个时候,他的弟弟不愿上学了,“大贫农”就要求队长安排做了队里的电工。这个岗位既轻省,又重要,一般家里成分不好的人,是不能让他干的。当时有很多人都想去当兵,可只有像他们家那样的成分,才有资格能够去,孙红旗就是在这时参军当上了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的。他当兵的第二年就发生了“自卫反击”越南的战争,他被部队抽调上了前线。因为个子大,身体长得强壮,部队让他当上了班里的机枪手。

在越南战场上,他们连接到了去攻打一个山头的任务。一个连队一百多号人,进攻了好几个小时,这才攻上去占领了山头。没想到从地堡里钻出来的仅仅只是几个老头儿和老太婆,根本就不像是什么正规的军队在这里把守。看来越南人学习中国的全民游击战争,真是学到了家,他们这是在用师傅教的方法打师傅呢!不仅如此,还有更令人气愤的事情在后面咧,当战士们进到地堡里一看,更是肺都快要被气炸了!那里边满满地堆放着大米,而装大米的麻袋上,却赫然印着“中国大米”四个大字!就连越南人用来向解放军扫射的自动步枪和子弹,也全部都是中国无偿援助给他们的。战士们那个气呀!难道我们中国人民自己勒紧裤腰带,养活的却是这样一群白眼狼吗?

一开始,解放军在战场上还主动救助那些受伤了的所谓越南老百姓。给他们包扎伤口,还派战士背着他们去野战医院治疗。可是背着去的人却总也不见回来,派人去一查看,结果发现背人去的战士牺牲在了半路上。这些牺牲的战士不是被咬掉了耳朵,就是剁掉了鼻子,而且还全都是被人从背后用匕首捅死的。更有的战士是被背在身后的越南人,用绷带给活活勒死的!这就是说,他们背的这些越南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老百姓和伤员,而是穿着老百姓衣服的残忍的游击队员和军人。再以后,战士们不管是遇到受伤的越南老百姓,还是穿军装的军人,都不再理会他们,有时候还要补上一枪将他打死。否则,如果你放过他的话,他就会从背后向你开枪。

那次进攻,孙红旗他们连牺牲了许多战友,刘红旗也在那次战斗中负了伤。当他看到牺牲战友的尸体和那些中国大米、中国武器以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抄起手中的机关枪,对准那几个越南人就是一顿猛射。结果,那几个穿便衣的越南俘虏全部都死在了他的枪下。

战争结束以后,孙红旗本来可以凭借勇敢作战,和他身上负的伤,获得一枚战斗勋章的,可是他在战场上枪杀了俘虏,这是严重违反战场纪律的,应该受到处分。所以他不仅没有得到一枚奖章,还背了一个处分。这样回国以后,跟他一起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友们,有的立了功,授了奖,成了大家仰慕的英雄和功臣;还有的上了军校,毕业后提干,当上了军官。只有他什么都没有,还被复员回村,重新又当上了一名人民公社的社员。

孙红旗当了一次兵,只带回来了一身旧军装,还有从越南战场上捡回来的一张越南军队用过的作战地图,那上面全都是标的越南文字,谁也不认识,也没人能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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