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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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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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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街》连载

第三十二章 天无绝人之路

赵跃进通过考察市场,发现服装的利润最高,于是他决定在汉正街经营服装。《资本论》里说:“资本主义的主导思想就是:利润在百分之三十,他们会触动心弦,到百分之百的时候会去做,什么时候达到百分之三百的时候,他们会采取任何手段,甚至践踏法律。”

当时,在汉正街服装还处于草创阶段,服装商户们全都是一些单打独斗的“个体户”,而且大多集中在谦祥益的楼上,再加上与其相邻的永宁巷口的几十个摊位,汉正街上就只有这么一小片的服装市场。那个时候,曾经以经营绸缎布匹而闻名的谦祥益已不见绸缎,现在已经转做市场了,他们将大部分的玻璃柜台出租,二楼全租给了服装商户,一楼除留下一小部分自己经营布匹以外,其余的大部分全都租给了小商品经营户,他们经营的大多是些拉链、扣子、针头线脑之类。服装商户们销售的服装全部都是自己加工生产的,机器设备简陋,服装款式也很简单,主要是针对周边县市来打货的商户批零经营。这对创业的要求不高,只要是懂点儿穿衣搭配之道的人都可以入行,而且上手快,利润也比盘其他小商品高得多。

想做生意就得要有摊位,但是,当时想来汉正街发财的人也真多,摊位因此变得非常地抢手。服装市场就那么百十来个摊位,大家争来抢去的,因此十分紧张,有些人似乎从中发现了商机,做起了转手倒卖摊位的生意,像赵跃进们这批刚来的人,除了花高价从别人手里购买摊位外,再没有其他办法了。而且,摊位也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得到的,那得要等待时机。既然已经来到了汉正街,而摊位也一时难得到手,赵跃进心想,即使没有摊位也不能闲着,就找了加工作坊做好衣服,然后拿给那些有摊位的人去代卖,利润按比例分成。这样,生意就慢慢地开展起来了。

这样做了一段时间以后,赵跃进发现,做衣服给别人代卖是很不划算的,一方面是利润被代卖者分走了一大半,而且价格也不够灵活,那些代卖人为了追求最高利润,而把价格咬得死死的,有时候甚至为了一元两元钱的零头抹不抹掉,而黄了一笔生意,更重要的是还赶走了潜在的长期合作客户;另一方面,是那些代卖人只接受俏销的货品,稍微销得慢一点儿的东西立马退回,退回后的服装由于没有其他销路,只能作为残次品赔本处理掉,造成了很大的浪费。这就更加的坚定了赵跃进无论如何也要拥有一个自己摊位的决心。

汉正街历来遵循优胜劣汰的法则,那些原先有摊位的人由于经营不善,做着做着就做不下去了,只好将摊位转手他人,落几个卖掉摊位的钱后转做其他行业去。本来汉正街的摊位只能从管理部门或是市场主办者那里租赁,决不允许私下里交易买卖,违反者一经发现,摊位一律无偿收回。然而从公开渠道根本就拿不到摊位,由于摊位紧张,许多人只能冒险通过私下交易才能够得到,这种风险是很大的,一旦被发现了,就有可能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尽管如此,赵跃进还是加紧打听摊位的消息,终于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谦祥益楼上有人要转卖摊位,于是他马上买了烟酒,找到那人家里去,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一千五百元才从那人手里买到了这个摊位,为了不被管理者发现,他和那人商定,继续以原主人的名义进行经营,只说自己是被请来看守摊位的。这样虽然摊位不能登记在自己的名下,却并不影响自己做生意,只是在某一些事情上不太方便而已。

赵跃进在来汉正街之前,东挪西借地才凑了三千元的本金,买摊位这一下子就花去了一千五,再加上他在永宁巷的一家小旅社里租了一间客房,每月租金是二百元,另外他还购买了一张桌子和四张凳子,以及一些其他生活用品,最后只剩下来了不足一千元,他最初就只能用这一千元的资金来做周转金了。吴爱社看他一下子花出去了这么多钱,心里不免替他捏把汗,于是埋怨他说:“现在手上只剩下这么多钱了,要是一有个闪失,就得卷铺盖回老家了。”

赵跃进说:“老话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投资哪能赚得到大钱呢?经济学上讲,有投入才能有产出嘛!有了摊位,大不了在自己没有本金备货的时候,还可以替人代卖嘛!这就叫做用别人的钱来替自己赚钱,经济学上叫着原始积累。”

吴爱社说:“我倒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想过要赚什么大钱,只想在银行里有两万元的存款,做上一个‘双万元户’,心里就特满足了,那以后的日子也就可以过得安心踏实啦!”

说来说去,这点儿钱用来做周转资金确实是太少了点儿,因此他每次只能购回一卷布料,再加上里料、辅料,和加工费等,每次手上都要花得精光,而且只能做出很少数量的衣服上摊去卖。只有等这些衣服全都卖完了,才有资金去进行第二轮的投资,再去拿布料,再进行加工生产,然后再拿去卖,这也是汉正街个体户做生意最初始阶段常有的状态。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那就是没有库存,没有积压,一旦出错也不可能赔血本;弊病是俏销的货续接不上,只能让客户焦急的等待,看得到的钱却赚不到自己腰包里来,真是急死人了!

每年的夏天都是服装业的淡季,如果摊位登记在自己名下的话,就可以找一些理由来请假报停,这样就不用交工商管理费和税费,一个月大约可以节约下四五百元来。顶替别人经营的弊端就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了,既不能报停,又还要继续经营,淡季里硬着头皮经营那是要赔本的。可是赵跃进因为摊位租金、工商管理费以及营业税费等该交的费用都已经交过了,不经营的话,这些已经交出去的钱就白白的浪费掉了,如果经营得好的话,小赚一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赵跃进苦思冥想,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产品来进行加工生产,后来听说浙江温州在专门生产夏装,赵跃进就跟孙红旗、田卫星三人相约,想去拿点儿外地货回来填补这个空档。那个时候,孙红旗和田卫星俩人也都采用赵跃进的方法,相继都在谦祥益的楼上买到了别人转手的摊位,因为同样的原因,于是三人决定结伴一同去一趟温州。

温州,是我国最早开始改革开放的四大“经济特区”之一,这里的人们很早就开始做生意了,他们生产加工出来的服装、鞋类等工业品蜚声海内外。这是赵跃进他们到汉正街做生意后,第一次来温州,看到市场上的商品果然是琳琅满目,品类繁多,他们顾不得其他,只在服装市场上转悠起来。这个季节的服装大都以针棉织品为主,有各种T恤,也有成套的短装,他们选中的是成套短装,由于这种服装是市场上最新的款式,商家没有成品,只能等待人家加工生产出来以后,才能往回发运。因为他们要货量比较大,而且要得急,为了加快生产进度,也为了保证服装质量,他们白天全都驻守在加工厂里,人家为了留住他们做长期客户,经常请他们在家里吃饭,当地盛产海鲜,人家就全拿海鲜来招待他们,上顿是海鲜,下顿也是海鲜。有时候吃腻了,就到外面的餐馆去想吃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可还是只有海鲜,没有办法,他们足足地吃了一个星期,肚子里装的全都是海鲜,再加上水土不服等原因,赵跃进的肚子一直在隐隐地作疼,每天都要往厕所里跑上四五趟。直到他们订下的货全部备齐了,这才连忙发完货后往回赶。

刚一登上火车,赵跃进就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来了。吃了几粒随身携带的黄连素,上了几趟厕所,累得人昏昏沉沉的,随着火车的颠簸,到最后不知是累的,还是痛的,他连坐在座位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靠着火车座椅蹲在车厢地板上,捂着肚子哼哼。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车厢里挤来挤去的人碰撞了多少次,突然间听见列车广播说“武昌车站到了”,他精神一阵兴奋,忽然间感觉到肚子再也不痛了,这真是奇了怪了!三人连忙拿起随身行李下车去。

回到家里的当天,赵跃进晚饭的时候还高兴地喝了一点儿酒,就在他晚饭后看了一小会儿电视,忽然觉得肚子又开始疼痛起来了。开始他以为还是那海鲜留下来的后遗症呢,于是就出去上了一趟厕所,那时候为了节省开支,他们租住的房子只有一间,煮饭炒菜和住宿都在一起,而那个时候上厕所只能去公共厕所。他当时上完厕所回来躺在了床上,肚子疼仍然不但不见缓解,反而还痛得他在床上翻滚了起来。吴爱社叫了几声,他都没顾得上答应,吓得吴爱社慌忙叫车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医生一检查,说是得了阑尾炎,得开刀。当时赵跃进只知道哼哼地叫唤,医生说什么他都不知道,直到等他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以后,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安定,这才停止哼哼,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等他出院回到家里的时候,吴爱社告诉他,这次从温州拿回来的夏装因为进价较高,所以销路并不是太好,只能亏本低价全部处理掉了。这次硬着头皮经营,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这让他心痛极了,他想,如果当初能够报停的话,何至于像今天这样做赔本的买卖呢?即使不能报停,不去跑这一趟,也就只需要赔上那点儿租金税费的,也不至于赔得这么多呀!

这样到了秋季服装旺季到来的时候,赵跃进手上的流动资金已经不多了,这就更加地激发起了他追求高利润,想一下子全部捞回本来的赌徒心理。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找到了一种可以做套裙的亚麻布料,这种亚麻布料比较高档,不仅纺织得精细,而且上面还有机器绣花,漂亮得很,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做高档服装的面料。他已经顾不得市场上是否能接受得了这种比较高档的产品了,心想,价高利润必然也高,于是一下子盲目地生产出了几百套这种套裙。因为套裙的成本就超出了一百多元,再加上相应的利润,零售价至少要在二百元以上,当时人们每月工资普遍也就不到二百元,如果要买一套这样的套裙,一个月不吃不喝都还不够,有谁会舍得花这个钱呀?尽管这种产品一上市就引得很多的客商前来看货、询价,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出手的,于是这批货一下子成了滞销品。要是作为残次品处理的话,那可就亏大发了,只能让它暂时积压下来,以待市场行情好转以后再出售。这样一来,让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全都变成了积压产品,一动都不能动了,如果不赶快另想办法,就真的要被吴爱社言中,只好卷起铺盖回老家去了。

赵跃进急得嘴上全是燎泡,真是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啊!整个人就像得了一场大病,瘦了一大圈儿,整天像掉了魂儿似的在街上瞎踅摸。忽然有一天,由于市场的需求,整条永宁巷现在已经全都开发出来做了市场,一直到河边,全都摆满了服装摊位。就在靠近汉江边的地方,有一家很不起眼的摊位上,他发现了一件面料上镶帖皮毛,沿皮毛边角串织着珠子,款式新颖的棉袄,这种款式的服装他以前从没见过,猛一照面,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他认准了这款服装如果是他做出来了,挂在谦祥益自己的摊位上售卖,销路一定会是很好的。因为谦祥益在汉正街上是最早的服装市场,在很多客户的眼中,这里销售的服装不仅款式好,做工强,而且品位也还有几分高档,所以,即使是同样的产品,在谦祥益就比在别处不仅卖价要高,而且销路也要好一些。于是他立马买下样衣,转头立即组织生产去了。

因为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以再继续进行生产加工了,于是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告诉那些上游商户说自己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商机,只是手头上一时周转不过来,需要暂时赊欠一下,三天之内保证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因为是老熟人,也因为他一贯的良好声誉,人家就答应了他的赊欠请求。果然,这款棉衣做出来后,不仅销路很好,而且利润也非常的高。因为谦祥益的地理优势,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的客户过来,他抓住这次难得的商机,为满足客户的需求,马上找了多家加工作坊,组织工人日夜加紧生产,货物如流水似的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客户如走马般的来来往往,一时间让他忙得天昏地暗。

这样忙是忙了点儿,不过回报也是非常可观的,这一波行情下来,不仅使他赚回来了先前赔掉的本钱,而且还多赚回来了几万元,一下子让他的腰杆子粗壮了起来,不仅把他从失败的悬崖边救了回来,安全地渡过了这一道劫波,而且以后做生意有了更多的本钱不说,投入也会更大胆一些了。他的体会是,做任何生意都要抓住机会,调动一切资源,大胆投入,否则,就只有看水流舟,临渊羡鱼的份儿。

真是苍天有眼啊,赵跃进此时命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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