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路上再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了,因为这段道路畅通,很快就到了流沙镇。这里的店铺大都以“流沙”冠名,难怪在服装纺织行业内部,人们习惯只说流沙而不提普宁,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
赵跃进和田卫星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瞎打误闯地找到布料市场里,挨家逐户地打听起“乔念”来。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里还真有这种东西!一开始,很多家店铺都说有货,可是没有现货,也拿不出布料小样来,赵跃进断定这些人不是在骗人,就是听说这“乔念”俏销以后,在准备撵货,其可信度自然是不高的。后来终于在一家面料店铺里找到了这东西,那份欢喜劲儿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啊!店家说:“你们要找‘乔念’是吗?我这里有货,你们要多少?”
赵跃进以为这人又是在说空话,他试探着说道:“东西在哪儿呀?能给我们看看布料样品吗?”
田卫星说:“你该不是又在蒙人吧?我们已经上过当了,别人也是说有这东西,带去一看,结果不是的,我们被坑惨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那人不慌不忙地一边拿出布样来,一边还不无得意地说道:“我可不是在骗你们哟,整个市场上我是独家经营,别人想要仿货还拿不到这东西呢!”
这是一段十来米长的布料,看得出来是从大匹布料上剪下来的样品。俩人立刻凑上前去,用手摸着布料,果然是轻薄爽透;再拿到眼面前来仔细瞧瞧,上面的暗花若掩若现,真的是匠心独运,设计独到。俩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那股高兴劲儿真是无法表达,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嗯,是这东西,就是这东西,我们终于找到它啦!”
赵跃进对那人说:“你这儿有现货吗?我们要的数量蛮大的,你能不能也让我们到仓库去瞧瞧呀?”
那人说:“你们能要多少?这货可是‘水货’,盘‘水货’那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此价位就有点儿高哟。”
赵跃进说:“我知道凡是独家经营的东西,都是要价比较高的,这就是所谓的商业规律嘛!”
那人接着报出了一个价格,赵跃进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按照他俩带来的货款匡算出了大致的数量,然后故意地超出这个数量报出来了自己的要货量。他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高自己还价的砝码,没想到那人却说:“你们这点儿数量,只能算是‘撒撒水’啦,有很多人跟我做生意都是说全包的啦。看起来你们做这种生意还不够狡猾的啦。”
赵跃进听得出来,这人是在嫌他俩要货不够多,于是他马上说道:“这次我们带来的货款不多,只是想先试试看,下次来一定是全包啦!”
那人说:“谁都不给全包,我还要多发展一些客户呢!就这样吧,我按大客户的价格给你们发货,不过现在得付三万元定金。”
田卫星说:“货还没看到呢,这就要给付定金,该不是讹人的吧?”
那人说:“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懂这里的规矩啦,‘乔念’是水货,俏得不得了,哪有现货摆出来卖的呢?都是到一批,很快就销售完了,再等下一批,也不是每天都有货的。你们今天来巧啦,晚上就有货到,想要的话,晚上到仓库里去吧。”
又是要到仓库去看货,有了上一次在峡山的教训,两人心里有些不寒而栗。赵跃进问:“你那仓库是不是又在乡下呢?”
那人说:“谁跟你说仓库在乡下啦?到乡下去那该有多不方便啊?我的仓库就在后面的小巷里边,到时候派人带你们过去。但是,如果真想要货的话,现在就得付定金,不然就没货给你们的啦。”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那是来旅游的吗?肯定是要货的呀!”
“要货就得先付定金,这是规矩,没什么好讲价钱的。要么要,要么不要,少给我讲废话。”那人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见他这么强势,赵跃进心想,做生意本来就是一种冒风险的事儿,不冒风险怎能赚得到大钱呢?不过,他还不知道田卫星是什么态度,得先跟他商量商量,两人的意见统一了才好做决定。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多说,于是他对那人说:“老板,请你稍等一下,我们刚刚才下车就到这儿来了,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呢,你让我们先去垫垫肚子,回头到店里来找你。”
出得店来,田卫星偷偷地拉了拉赵跃进的胳膊,低声地说:“你知道他有多少货吗?还敢说全包?”
赵跃进说:“兵法里说,虚虚实实,兵不厌诈。我跟他说的是下次全包,又没说这次全包,到了下次能不能全包再说了,关键是这次我们要能拿到一个最低的价格,下次再来就不会吃亏了。”
田卫星说:“三万元定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我只带来两万,这可是我的全部流动资金了,给他三万,我俩合在一起就去了大半,要是被骗了,那可怎么办啊?”
赵跃进说:“姑且就信他这一次吧,依我看来,他好像不是在骗我们,因为他有店铺在那儿摆着,他那店铺可不止三万元吧?听他那口气,也不是只骗三万元的主儿。他说了,不给定金就不发货,依我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要不放心,这三万元的定金就由我来付吧。不过要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让他先带我俩去仓库看看,争取把风险降到最低程度。”
田卫星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儿吧?忘了在峡山的教训啦?如果他把我们带到偏僻小巷子里去后再抢劫,那不就完了?”
“我们只要先安顿下来,把包裹寄存起来,然后空手先跟他去仓库看看,如果是真的,回头再付定金,这不就安全得多了吗?”
见赵跃进这样说,田卫星心里尽管忐忑,但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来,只得依他。当他俩再去店铺找到先前那人,说想先去看看仓库在哪儿的时候,那人二话没说,便领着他俩在背街小巷里七弯八绕,不久便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门前,打开大门,只见偌大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布料,果然是做大生意的大老板模样。赵跃进心里暗自窃喜,跟他做生意肯定值。于是说道:“三万元定金可以给你,但是你那货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呢?”
“今晚就有货到,到时你们就直接来这里提货吧。”那人说完转头欲走。
田卫星追着他说:“能不能现在给一半,晚上提货的时候再给另一半呢?”
“看来你们这是对我不信任啊!我马老大行走江湖几十年,在流沙是名头响当当的,做生意从来都是嘎嘣脆的,说到就要做到,我会骗你们那点儿小钱吗?做生意就要讲究个诚信,我收你定金,就是为了给双方一个约束,表示你一定要货,到时候我也必须分货给你。如果我分了货,你又不想要了,那不是害我成积压品啦?想要货现在就付定金,不想要就拉倒。我可没空跟你们在这儿扯闲篇。”那人明显地一脸不高兴起来,转身就走。
赵跃进慌忙拦住他说:“老板你等等,我们要货,这就去拿钱来付定金给你。”
如数付过定金后,就等着提货了。上半夜,俩人在旅馆里休息了几个小时,到了转钟的时候,终究是心里不托底,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两人凭着记忆,找到了仓库附近,就在那儿静静地等候。果然,过不多久,有一辆汽车拉着布料来了。俩人立刻跟了进去,白天那人见了他俩,按照说好的价格给他们算了账,他俩把带来的资金全都买了布料,然后将布料打成包、装好,绑在一人一辆的手推车上,朝暗夜深处走去。
正当他俩一边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儿,一边准备回到旅店去的时候,忽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这些人手臂上戴着“治安协防”的红袖标,手里拿着警棍、电棒,还有一人手上端着一支木柄的半自动步枪,神情威严的对他俩说:“深更半夜你们还在街上溜达什么呀?看这贼眉鼠眼的样儿,是不是刚刚在哪儿行窃得手了?这么高兴的样子,快把东西交出来吧!”
赵跃进慌忙辩解道:“你们搞清楚了再说好不好?谁贼眉鼠眼地行窃啦?看这话说得多难听啊!我们可不是翻墙撬锁的小偷,我们可是来这里做正当生意的生意人。不信的话,给你们看看这包里的布料,就是我们刚刚买下的可以作证。”
那些人打开包一看,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嚯!这是‘水货’,你们还敢买‘水货’,走走走,货物没收,人先关起来再说。”
不由分说,他俩被这些人推推搡搡的弄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是一家治安派出所,进门是一个大厅,墙上挂满了各种警械。那些人让他俩把东西放在大厅里,其中的一人说:“你俩就在这儿等候处理吧,天亮后领导上班了,就来处理你们这事儿。”
然后那些人进了隔壁的办公室,赵跃进听到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就趴在办公桌上打起盹来了,不一会儿,几个人纷纷地发出了鼾声。
俩人在这间屋子里蹲着,不知道天亮后会得到怎样的处理,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真是忐忑得很。赵跃进心里着急,只能闷声不响地紧张思考着。田卫星悄声地对他说:“他们也真是的,本地人卖‘水货’他们不管,专管我们这些来这儿买‘水货’的外地人。这是谁制定的法律啊?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赵跃进嘘声道:“嘘,小点儿声,别把他们吵醒了。”
田卫星说:“听他们说要没收这些布料,还要处理我们的人,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有落着,说不定还要坐牢呢!这可怎么办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不如去死哟!”
赵跃进乍着胆子到办公室门口向里望了望,里面的人除了鼾声,再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回头对田卫星说:“咱们不能在这儿傻等着,现在趁他们睡着了,赶快逃走吧。等天亮恐怕就来不及了。”
田卫星问道:“那布料怎么办呢?”
“当然是带走啦!这可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啊,难道扔这里真让他们没收不成?”赵跃进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人说走就走,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他俩把布料和手拖车一起扛在肩上,出门来到了院子里,院门被一把大铁锁锁住了,院墙有一人多高,赵跃进对田卫星说:“我个高,你踩在我肩上先翻过去,然后我在里面递,你在外面接。如果有人追来了,你就赶紧跑,让他们只能抓到我一个人。免得连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待田卫星踩在他肩上翻过去后,他把布料从手拖车上解了下来,然后化整为零地用肩膀扛起布料,高高地举了起来,越过院墙递了出去,田卫星在外面接住。一下又一下,很快地就搬完了。没有人来抓他,赵跃进这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也纵身一跃,从院墙上翻了出去。俩人快速地整理好手拖车,沿着墙根迅速地悄悄离去。
他俩不敢再去住旅社,而是赶到车站,搭上开往广州的夜班车,连夜赶往广州。再从广州乘上火车,朝着汉正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