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朱文科的头像

朱文科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4/06
分享
《血色幽兰》连载

第二章 大铺桥打“虎”牵“羊”

1

春阳暖暖,山道蜿蜒。两边的山峰,险峻挺拔,郁郁葱葱。田野的草籽花开了,就像天下掉落到地面的繁星。

黄尘飞扬的峡谷,赫然出现一支军队。他们穿着国民革命军军装,脖子上系着红带子,举着绣有镰刀斧头的红旗,步伐齐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正在快速地行军。这支军队的红旗上,绣着一行字:“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

这支崭新的军队,正是朱德、陈毅领导的南昌起义军余部。师长朱德的战马走在前头。党代表陈毅、参谋长王尔琢,各骑高头大马,边走边谈笑风生。

“年关智取宜章,掀起工农暴动。前几天坪石一战,消灭许克祥。我们自杨家寨子进入湘南,真是捷报频传呐。许克祥六个团,三里长的坪石街上,到处都是敌人丢下的枪炮弹药和军用物资,还有迫击炮,真是大方。这真得好好感谢许克祥啰,送来这么多军火!”浓眉大眼的陈毅,还沉浸在坪石大捷的胜利喜悦中。

坪石之战,战果辉煌。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击败敌人六个团,俘虏一千余人,缴获步枪二千余支,迫击炮三十多门,还有重机枪、山炮和不计其数的弹药。这些武器,大大改善了部队装备,还给了少量给宜章农军组建的工农革命军第三师,师长胡少海。当地农民热情高涨,许多青年男女踊跃参加农军。同时,成立宜章县苏维埃政府,选举毛科文为主席。

“可惜让许克祥跑了,算他狗日的命大!”王尔琢摸着长胡须,生发遗憾之感。

王尔琢是湖南石门县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深受周恩来的赏识,培养和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去年八月,南昌起义军主力在潮汕地区打散后,王尔琢随同朱德的余部在粤、湘、赣边境游击。当时部队士气低落,许多官兵相继离开。王尔琢和陈毅挺身而出,协助朱德做战士们的思想工作,最终留下八百余人,保留了南昌起义的火种。他们隐蔽在韶关的范石生部队,着手进行军事训练。王尔琢负责训练,忙碌得头发顾不上理,胡子也老长老长。从井冈山下来的何长工跟他打趣:“你这把胡子快赶上马克思了。”王尔琢笑着说:“革命不成功,我一不剃头,二不刮胡子!”这虽是谈笑之言,但表现了他坚定的革命信念。

朱德听了陈毅和王尔琢的对话,微笑道:“我看,许克祥就是个‘许送枪’,帮我们起了家,真得好好谢谢他。”

朱德声音洪亮,言语中不乏幽默,说得他身后警卫排的战士们都笑了。

警卫排长赵尔陆说:“宜章人都喊许克祥是‘许给枪’,我看得师长给许克祥改名许送枪,真是改得妙。许克祥就是‘许给枪’嘛!”赵尔陆操着浓厚的崞县乡音,战士们有些听不懂,不过这几句话还是听得明明白白,笑声更欢腾了。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隐约的枪声。朱德勒住马,马在路边一声长啸。陈毅、王尔琢指挥队伍停下来,警卫排战士迅速占领两边山丘,保持警戒。朱德骑在马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前方。

枪声消逝,哒哒蹄音,通信员杨得志快马驶来,抢在朱德的战马面前停住。杨得志后面紧随着一位容貌绝丽的少女,骑着一匹白马。他俩同时翻身下马。杨得志双脚并拢,立正,向朱德行军礼,然后指着身后的少女大声说:“报告师长,这位是郴县特委夏明震书记的爱人曾志同志。”

少女嫣然一笑,赶紧上前对朱德说:“师长好!郴县特委秘书曾志报告情况。”

朱德眼前一亮,这位少女,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娇小,肤白,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朱德跃下马,握住曾志的手,爽朗地打招呼:“你好啊,曾志同志。我在宜章时就听大家提及过你,说你十五岁就入党,年纪小,是个老革命啦。为了这次暴动,你做了不少宣传工作嘛!”

曾志长得天生丽质,身上透出一股清纯气质。她第一次见到朱德就听到夸赞,面露羞涩神色,不由自主地低头说:“朱师长,这是我应该做的。为了配合湘南暴动,我昨天奉特委之命,去了耒阳和永兴,郴县、耒阳、永兴三县党组织都做好了迎接工农革命军的准备。”

朱德大声说:“好哇,我们就是要让暴动之火在湘南各县熊熊燃烧!”

曾志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油印刊物《耒潮》,恭恭敬敬交给朱德,介绍这是从耒阳带来的。耒阳县委为了配合暴动,秘密筹办了这份报纸。朱德打开报纸浏览了一下,满意地说:“《耒潮》,耒阳的革命浪潮,红色浪潮,报纸名字颇有气势!”

说完,朱德的目光让头版一篇评论文章吸引了,忍不住看完,夸赞道:“这篇评论写得好啊,内容短小精悍,富有鼓动性、号召力,读后热血澎湃。”

曾志介绍说:“这篇评论是我在女子三师的同学伍若兰写的。她经常在报纸上刊登文章。不仅文章写得好,毛笔字写得好,而且枪法也好,活跃在耒阳城乡,名气很大!”

朱德远眺耒阳方向,若有所思。他把报纸递给陈毅、王尔琢,然后对带路的谭衷说:“你们耒阳真是人才济济,邝鄘写出《北伐军歌》,你和伍中豪是北大文学院高材生,伍若兰文采如此出众!”

曾志打量谭衷,敬佩地说:“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当年在北京大学便是风云人物,后来弃文从武,考入黄埔军校。北伐后回到耒阳,跟邓宗海、刘泰、伍若兰他们一起闹革命,主编《耒阳民报》。你们耒阳人陈芬还是郴县第一任县委书记!”

朱德问杨得志:“刚才的枪声咋回事?”

杨得志说:“我们刚刚穿过敌人防区,差点让敌人发现,打了冷枪。”

朱德反头,对身后的陈毅、王尔琢说:“金戈铁马如梦来,好个见面礼啊。”

陈毅、王尔琢凑在一起刚好看完了《耒潮》,让朱德的幽默逗笑了。

杨得志告诉朱德、陈毅、王尔琢:“前面是郴州良田镇。”

朱德拿起望远镜,眺望前方,掩映在崇山峻岭中的村庄,隐约可见。郴者,林中之城也。郴州,湖南的南大门,被称为“楚粤之孔道”,乃兵家必争之地。郴州,辖宜章、郴县、永兴、桂东、桂阳、汝城、资兴、嘉禾、临武、蓝山、安仁,达十三四个县。良田镇是郴县的南大门,攻下良田,郴城触手可及。

朱德放下望远镜,感叹道:“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郴州自古就是南蛮之地,民风剽悍,要小心哪。得志啊,你们摸清情况没有,守卫良田的是哪个部队?”

杨得志回答:“驻扎在良田的是唐生智部下王东源两个营。他还有一个营的兵力驻扎在折岭。”

朱德问杨得志:“你们与地方联系上了吗?”

杨得志年方十六岁,湖南醴陵人,原名杨敬堂,为了谋生,十二岁随哥哥杨海堂四处流浪务工,在安源煤矿挖过煤,修过粤汉铁路,去年到郴州马头岭板子楼修马路。多年的苦力生涯,磨练了他一身好力气,也受尽了豪绅和工头的欺压。前些日子,杨得志听说朱德在宜章招兵,便与哥哥鼓动三十多个民工投军。哥哥改名杨得麒,他改名杨得志。朱德见杨得志口齿伶俐,心生几分喜爱,就把他留下来,在师部当了通信员。

朱德是个宽厚慈祥的长者,问话问得很仔细,对人和蔼可亲,让杨得志感到亲切。杨得志回答:“我们在曾志同志的带领下,见到了夏明震书记,他们已安排蔡协民率领的小分队和李克如的农军潜入城内,以作内应。”

陈毅插话道:“看来,夏明震同志的密信是及时的。”

坪石大捷消息传到郴州后,夏明震用明矾写了一封密信,派良田区委书记李克如送给朱德。李克如步行五十里连夜赶到宜章县城,找到了蔡协民,蔡协民带他到师部面见朱德、陈毅。蔡协民把密信用药水洗出字迹,交给陈毅。陈毅站在屋子中央,轻声读起信来。信的内容很长,分析了形势,批评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希望朱德派兵攻打郴州,扩大武装力量。朱德正打算率部北上,扩大暴动范围,推向革命高潮,把整个湘南地区变成苏区。他接到夏明震的密信后,果断决定,立即率主力部队往郴州进发。郴城是湘南地区的政治中心,拿下郴城,才能有望实现红旗漫卷湘南各县的战略目标。

朱德事先从李克如口中了解到,郴县敌军只有一个团,良田镇没有正规军,只有挨户团。他派蔡协民挑选二十多名精干战士组成小分队,随同李克如抵达良田镇,给了地方农军一些枪支弹药,并派杨得志去郴州联络郴县特委。现在,大部队到了,朱德察看地形地貌方知,宜章通往良田的道路,折岭最重要。朱德正在思索如何攻克折岭,听见杨得志继续介绍:

“唐生智驻守郴县的十一个连,有六个连放在良田大铺桥一带。这两营新兵是从小学、中学征召来的学生兵,接受了正规训练,准备培养成军官。他们的待遇好,对当军官的前途很自豪。我们要拿下郴州,首先必须解决这些娃娃兵呀!”

曾志在一旁插话:“这些学生兵,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枪械很好,都是些汉阳造的新枪。”

朱德吩咐曾志马上回去,转告夏明震和蔡协民,做好迎接主力部队进城准备。

2

曾志走后,朱德和陈毅、王尔琢商量,通知营、连干部集中在附近树林里开会,讨论作战方案。赵尔陆带领警卫排在周边负责警戒。

二营营长袁崇全主张对这些学生兵,采取袭击加以歼灭。副营长肖劲主张用政治攻势,迫使他们放下武器,争取过来。一营副营长陈道明主张设计引诱他们出来,在半路袭击。两种意见互不相让,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朱德,等他最后拍板。

朱德认真听完大家的争论,沉思一阵后,指着身边的一把雕有“武松打虎”图案的太师椅,打趣地问:“你们知道武松为啥要打虎?”

三营营长周子昆说:“武松不打虎,老虎就会伤他!”

朱德又指着另一把雕有“苏武牧羊”图案的太师椅问:“那苏武为啥不打羊呢?”

周子昆笑了:“羊又不咬人。”

三营副营长周炳星附和:“羊还有用。”

朱德因势利导,正色道:“对,羊不咬人,虎伤人。现在拦在我们前头的既有虎,也有羊。对‘虎’——那些顽固的反动军官,我们要学武松,坚决地打,不然就过不了景阳冈。对‘羊’——那些学生兵,我们要学苏武,耐心地把他们牵来。打虎才能牵羊,明白吗?”

陈毅和王尔琢异口同声道:“打虎牵羊,好主意!”

副参谋长王展程和一营营长李奇中不约而同地赞道:“还是师长高明哪!”

朱德继续说:“这些学生兵,有文化,受过军事训练,我们需要这样的人,可以把他们争取到革命队伍中来。”

陈毅一拍大腿,说:“好,大铺桥一战,我们就来个先打虎后牵羊。”

蔡协民提醒大家:“敌人在折岭还有一个营,怎么办?”

朱德说:“这个好办,我们分两步走,折岭之敌是敌人的主力作战部队,消灭这股敌人,能起到瓦解敌人的作用,事半功倍。”

“我们先集中优势兵力,打掉折岭之敌,兵力部署是这样的……”,朱德捡起根树枝,在黄土路上边画边作战斗部署……

3

折岭之战是在午后打响的。

参谋长王尔琢率领李奇中的一营先行出发,担当开路先锋。他们抵达折岭附近,先调粟裕担任党代表的五连,向折岭方向进攻。张山川的一连和林彪的二连,以及教导大队,留在山腰,以一连兵力佯攻,摸清敌人的火力。

折岭守军是国民党一个正规营,早已在山岭上构筑了工事。营长周澜获悉朱德主力部队来了,亲自到前线督战。他们凭借天险,居高临下,集中火力,朝山腰间扫射。王尔琢蹲在土坡上,用望远镜仔细地察看。他发现敌人的轻重火力全部集中在山顶上,便命令部队摆开队形,以主力模样迷惑敌人,等待朱德、陈毅的主力从山后迂回包抄。

双方对峙了一阵,处于拉锯状态。周澜未免洋洋得意,误以为工农革命军陷入了他们的火力网,集中力量从正面射击,打得碎石横飞,战斗处在异常紧张之中。

不一会儿,折岭左侧响起了激烈的枪声。王尔琢知道,朱德、陈毅率主力发起进攻了。他立即传令下去:“各连火力交叉,一鼓作气,占领山头!”

周澜万万没有想到,朱德的主力在从左侧翻上山来。敌人腹背受击,阵线很快动摇。王尔琢见机会难得,带领部队往山头上冲。敌人慌作一团,周澜丢弃阵地而逃。山腰间,到处是溃败的国民党士兵。林彪的二连、粟裕的五连奋起直追,将敌人全部赶出战壕,赶到两弯洞,将周澜这个营全部消灭。

4

折岭战斗的硝烟尚未散尽,朱德、陈毅、王尔琢开始部署大铺桥一战。他们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打通开拔郴城的通道。

大铺桥位于良田以北十五里处,四面环山,地形险峻。往北是走马岭、草鞋岭,往南是黄泥坳,往西是石栋冲,往东是杨岭坳。中间,是大峒,田野空旷,小桥流水,村庄炊烟袅袅,郴宜大道从村旁蜿蜒通过。朱德带着陈毅、王尔琢站在高处,仔细勘察地形后,决定兵分三路,向大铺桥进军。东路由良田区暴动队负责,经麦田、水龙、坳上,穿插到大铺桥的岔路口,截击守敌,防其逃窜;西路由李才佳率部分农军,经千金桥、石盖唐、梅山,从侧面包抄大铺桥之敌。中路,由朱德率革命军主力,从良田沿郴宜大道,经万岁桥直取大铺桥。

战士们正在地上休息。师部副官长杨至成在各连队巡察,催促炊事班在山林中架起几口铁锅,用干柴生火,加紧做饭。部队黎明时分从宜章县城出发,已经连续行军五个小时,又打了一仗,人马困乏。

按照预定方案,战斗在午饭后打响。当地党组织负责人李才佳带领一支三十多人的赤卫队,前来支援。李才佳三十出头年纪,单瘦身材,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他是郴县坳上镇水头村人,走马岭区党支部书记。两月前,他参加了湘南特委在东华山举行的军事会议,组织工农赤卫队,准备策应湘南暴动。他发挥熟悉地貌地形的优势,主动带着李奇中的一营,舍近求远,绕开大道,抄小路把敌人包抄了。

敌军一位副团长指挥部队顽固抵抗。一阵枪响后,两个营的学生兵失去了抵抗能力。他们惊觉被包围了,四面都是工农革命军。朱德命令部队不要乱开枪,避免误伤这些学生兵。他要求像对待误入歧途的兄弟一样善待这些娃娃,发起进攻前喊话,涣散敌人斗志,争取让他们不战而降。对顽固不化的指挥官,坚决予以消灭。

副官长杨至成组织几个号兵,站在石桥上喊话:“兄弟们,我们是工农革命军,是穷人的队伍。穷人不打穷人,士兵不打士兵!欢迎你们参加革命!”

学生兵一阵骚动,惊慌,纷纷缩拢。

折岭战斗的败军之将周澜为了将功折罪,亲自督战。他挥舞着手枪在叫嚣:“不要怕,给我开枪,冲出去!”

几个士兵不愿还击,周澜“啪啪”两枪,当场毙了两个。其余的学生兵被逼迫往石桥方向前进。杨至成的喊话声仍在继续:“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对反动派存有妄想了。我们都是穷人的队伍,不会伤害你们,参加革命军吧!”

周澜气极败坏,生怕动摇军心,提着手枪威逼前头一排学生兵:“开枪呀,快开枪呀”。学生兵害怕了,不得不向革命军开枪。王尔琢下令部队开火,但子弹都打在了空地上。他不愿伤害学生兵,想把他们争取到革命队伍来。

周澜看到工农革命军的子弹没有击中他们,猖狂地喊叫:“共产党的枪都是破枪,打不中,你们不要怕!”栗裕枪法特别好,爬到树上,“啪”的一声,周澜额头中了一枪,当场倒毙于地。 “虎”打死了,“羊群”大乱。学生兵和其他敌军队伍完全失去控制,纷纷往后撤。敌军副团长和两个连长吓得钻进树林,逃命去了。

栗裕的三连和赵尔陆的警卫排堵住了他们的退路。栗裕朝天放枪警告:“你们营长让我一枪毙命,我不打你们。我知道你们是被逼迫当兵的,只要你们迷途知返,参加革命队伍,一定把你们当亲兄弟。”

学生兵们你望我,我望你,拿不定主意。

这时,陈毅站在一处高坡,向他们讲解工农革命军的性质:“我是党代表陈毅。我出身书香门第,毕业于成都甲种工业学校,去过法国勤工俭学。我们师长朱德是四川穷苦农民子弟,在云南讲武堂做过教官,还去欧洲留过学。国民党反动派给他高官厚禄都不肯要,带着我们闹革命,跟共产党走。我们为的啥子?就因为共产党是为人民谋福利的,是让我们穷苦农民有田种、有饭吃的!你们的父母都在受土豪劣绅的剥削压迫,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卖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愿意参加工农革命军的,我们非常欢迎,愿意回家的,可以回去,我们发给路费!”

这帮学生兵开始动摇了。有些人慢慢放下手中的枪,有些人还在犹豫。

朱德身后一个青年军官站起来,激动地说:“兄弟们,我叫周炳星,是耒阳的,全家都参加了大革命。许克祥在长沙发动‘马日事变’,到处捕杀共产党人,我的哥哥上过黄埔军校,因为回乡打土豪劣绅,帮穷苦百姓分田地,被反动派毒死了……”说着说着,周炳星泪流满面。

陈毅看到,不少学生兵也开始啜泣。他大声问:“难道我们穷人家的子弟,就甘受奴役吗?难道我们愿意父母让土豪劣绅欺凌吗?”

“不愿意!”许多学生兵高声回答。

一个连长擦干脸上的眼泪,挥舞手枪:“走,我们不给反动派卖命了,参加工农革命军!”

就这样,工农革命军未伤一兵一卒,把学生兵争取过来。朱德当众宣布,对愿意参加工农革命军的表示欢迎,对不愿参加革命军的可以发给两块大洋回家。经过宣传教育,有一百多人表示愿意参加革命军。朱德派人把他们送到宜章,交给胡少海和龚楚,由他们负责对这帮学生兵进行训练和改编。

此役,俘敌六百余人,缴枪六百支。驻守郴城的敌团长王东源听说良田失守,六个连的士兵被俘,大惊失色,吓得弃城而逃。

5

工农革命军第一师雄赳赳气昂昂开进了郴州。郴县特委书记夏明震组织了欢庆仪式。当地党员、干部、赤卫队员和革命群众,敲锣打鼓,欢呼朱德部队的到来。曾志带领宣传队员,欢天喜地活跃在街头,张贴标语,唱着一首革命歌曲:

“一杆红旗,哗啦啦地飘,

工农齐心把革命闹。

盒子枪、土枪、松树炮,

打倒劣绅和土豪。

一杆红旗,卡啦啦地响,

工农齐心把革命闹。

梭镖、锄头、大刀,

打得敌人鬼哭狼嚎!

打得敌人鬼哭狼嚎!

……”

这首歌是伍若兰教曾志唱的。曾志带到郴县后,很快在群众中流行起来。

郴县女子联合会委员杨晓芝,逢人就讲述朱德进城的样子:“朱德身穿粗布军装,脚踏草鞋,身背斗笠,骑一匹高头大马,神采奕奕走在部队前头,满面笑容向欢迎人群挥手致礼。部队进城后,分别在第七联合中学和城隍庙驻扎。”

当晚,朱德、陈毅参加了中共郴县特委扩大会议。会上决定重新调整郴县党组织,改为中心县委,夏明震担任中心县委书记。同时,成立县、区、乡苏维埃政府。李才佳当选为中共郴县县委委员、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兼任县赤卫大队大队长。他指挥赤卫大队,积极参与打土豪、分田地,镇压了一批罪恶多端和聚众谋反的土豪劣绅,将其财产分给贫苦农民,振奋了全县群众的革命斗志。

朱德、陈毅指导郴县县委组建了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师长邓允庭,副师长邓益(又名邓壹),党代表夏明震,参谋长刘之至。二十五岁的刘之至,是湖北应城县人,毕业于黄埔军校三期,比蔡协民年轻两岁,南昌起义时任朱德部教导队队长,富有参谋经验。师部设在郴城赵公祠,全师六千余人,步枪一千七百多支。

该师成立后,配合桂阳农军三战桂阳城,屡建战功,邓华就在该师政治部担任组织干事。一个月后,郴州发生反革命暴乱,夏明震不幸遇害。朱德指示由蔡协民兼任工农革命军第七师。蔡协民是湖南华容县人,当年北伐军路过湖南,他组织三千余人农民义勇队配合作战,后担任中共华容特支书记。“马日事变”后被迫到武汉投军,参加了南昌起义。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他对这支新生的革命队伍开展系列思想整顿和大练兵,重新焕发了强大战斗力。

郴州是林中之城,北宋秦少游发配到郴州,留下了“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千古绝唱。郴江河道淤秽,每到夏秋时节,蚊蝇扑面。当地流行一句民谣:“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打摆子就是疟疾。朱德了解这些情况后,决心改变这个局面。很快,郴州人发现,工农革命军战士们扛着铁锹,挑着水桶,卷着裤管一齐上阵,搬走了垃圾堆、清除了臭水沟。师长朱德、党代表陈毅带头挖污泥。几天时间,郴城就河清街净。朱德、陈毅教导部下官兵:“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军队,是为工农而战的人民武装,要自觉维护工农群众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取得革命的胜利。”

耒阳县委书记邓宗海派出刘泰、徐鹤、李天柱、周访来到了郴县面见朱德。南昌起义中,刘泰是起义总指挥部的联络官,深受周恩来信任,起义中的各种命令都是刘泰分头向叶挺、贺龙、刘伯承、朱德等传达的。朱德对刘泰印象颇为深刻。刘泰向朱德汇报耒阳县的革命形势,请求派部队帮助农军攻打耒阳城。朱德铺开地图,详细询问了耒阳县的革命斗争情况,答应了耒阳县委的请求。

刘泰一行匆匆告别。当晚,朱德在师部和陈毅、王尔琢、蔡协民开会,商议北上事宜。大家认真研究后达成一致看法,认为耒阳适合作为湘南地区暴动的指挥中心。耒阳上接衡阳,下通郴州,东临井冈山,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耒阳距离井冈山不远,万一失败了能够及时转移与秋收起义部队会师。耒阳是湘南人口最多的县,有四十万人,一九二一年就建立了湖南省最早的团组织,一九二五年初就成立了全省最早的中共县委,党团员众多。大革命时期,耒阳县普遍建立了工会、农会、赤卫队、农民夜校,群众基础牢固。

还有很重要的一条,黄埔军校毕业生中有五六十名耒阳人,大部分参加了北伐、南昌暴动,有丰富的战斗经验,都隐蔽在耒阳。朱德想起三营副营长周炳星是耒阳人,就安排他作为特派员,带着几个侦察员,提前去耒阳联络地下党组织,开展暴动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如果条件成熟,可以考虑策反驻守耒阳县城的常备队。陈毅、蔡协民率师属教导队以及袁崇全二营五连留在郴州,五连党代表粟裕改任一营三连连长。二营六、七、八连随主力北上,由党代表兼七连连长肖劲负责指挥。派李奇中去资兴县,联络当地党组织,发动资兴农民暴动,他的一营党代表职务由副参谋长王展程兼任。

二月八日早上,朱德和王尔琢率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主力离开郴州,北上耒阳。途经永兴县油麻圩时,永兴县委派刘木、刘明初等候在此,向朱德汇报永兴农民暴动情况,请求朱德派部队协助永兴农军攻下县城。

刘木,字享笠,号峻岭,永兴县油市乡,曾经就读衡阳岳云中学,毕业后回到家乡车田村当私塾先生。当时,永兴县在外求学的黄克诚、尹子韶、刘明初、黄庭芳、何宝臣、戴彦凤等人,纷纷回乡宣传进步思想,开展农民运动。刘木深受鼓舞,积极投身革命。北伐军攻占永兴,刘木将北伐军十二师政治部留下的《告各界人民书》,改编成渔鼓词、快板和文明戏,向广大群众宣传。朱德智取宜章的消息传到永兴县,黄克诚、尹子韶等人组织了板梁、油麻圩暴动,刘木、邓燮文、许玉山等人也分别在车田、安福司等地发动暴动。刘木、刘水哉还与陈伯诚的城郊农军,进攻永兴县城。敌人不了解农军的虚实,竟然仓惶逃走。刘木考虑到敌强我弱,守城不易,主动撤出了县城。他们获悉坪石大捷的消息,派刘水哉去宜章县联络朱德。刘水哉路过良田时遇着李才佳。李才佳劝刘水哉不要去宜章,工农革命军马上就会到郴县、永兴来。李才佳分出一些布告、标语给他。刘水哉回车田后,把情况通报给刘木、刘明初。他们马上组织人连夜抄写,四处张贴,为暴动营造声势。

刘明初也是油市乡人,在衡阳大同中学读书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湘南学联的骨干分子。长沙马日事变后,全县革命转入低潮。有天夜晚,刘明初、许玉山等在望江楼开会,突然遭受反动派的袭击。刘明初急中生智,带领大家跳楼脱险。刘明初赶到衡阳,向湘南特委书记陈佑槐介绍永兴斗争情况。随后,刘明初返回永兴县,秘密召集李藩周、尹子韶、康子良、刘木等人开会,传达中央和省里的指示精神,成立永兴江左特别党支部,刘明初任特支书记。去年十一月,朱德派副官周树堂到桂阳县,召集郴县、永兴、桂阳、耒阳、宜章五县党代表在东华山召开军事会议,传达中央八七会议精神,决定举行年关暴动。会后,刘明初深感责任重大,找到李一鼎、黄克诚、尹子韶、刘木一起商量,把中共永兴特支扩建为临时县委,积极组建各区乡武装队伍准备暴动。刘明初来到油市发展共产党员,建立中共油榨墟支部、油市赤卫大队。

朱德听完刘木、刘明初的汇报,决定抽调一营一连加强排随他们去永兴,由副连长张山川指挥,配合尹子韶、黄克诚领导的农军攻打县城,并赠送五十七支步枪给永兴农军。朱德还指示,永兴农军广泛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政权,开展土地革命。

刘木、刘明初果然没有辜负朱德的期望。三天后,他们在张山川的协助下,率领农军英勇奋战,当地百姓被国民党反动派压抑许久的心头怒火,像火山岩浆喷涌而出。暴动迅速取得了胜利,绣有镰刀、斧头的红旗在永兴县城上空飘扬。驻守县城的警备队队长戴子清、警察局长李辅弼抵挡不住,保护县长文斐从东门狼狈逃跑。中共永兴县委、县苏维埃政府相继成立,李一鼎被选为县委书记,刘木当选为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刘明初担任县委委员兼八区区委书记。

耒阳,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战略要冲,处于湘南中心位置,上接衡阳,下通郴州,为兵家必争之地。得了耒阳,就可沿耒水入湘江,直抵长沙、岳阳、武汉,一舟之便,便当得很。因此,朱德一攻克郴州,就以战略家的眼光,高度重视耒阳。他在二月十二日率主力部队离开郴城,日夜兼程,向北挺进。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