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落下。南京,蒋介石的总司令部,作战室正在举行军事会议。三十多位将官神情肃然,在聆听蒋介石训话。
蒋介石一身戎装,雄心壮志,正在讲话:“加倍努力以促进北伐之完成,实为今日不可稍缓之工作 -----”
副官进屋报告,将一封电报交蒋介石。
蒋介石看后,将电报摔在桌上,对众将领说:“何键无能,朱德残兵区区千余人,先是吃掉许克祥六个团,如今又打败李宜煊一个师,真是奇耻大辱!”
在一旁的张群说道:“前些日子,总司令已经调动两广加湖南三省七个师,完成对湘南匪区的包围。何键深怕别人抢攻,夸下海口依靠湘军荡平湘南,现在看来,靠湘军力量难以平定赤匪,我看必须调动两广军队发起进攻。”
“中正决心完成总理遗愿,要完成二次北伐,必先平定湘南赤匪----”蒋介石狠狠地说:“平定湘南赤匪之后,我看,胡宗泽的十九军第一个缩编!”
2
县城南面二十里外的花石坳,溪水清清。一帮姑娘正在洗衣,捣衣声此起彼落。
伍若兰腰部插着双枪,带着段子英和伍春林走过来。她听见妇女们纷纷聚集在一起,议论打土豪分田地的事情。伍若兰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谷嫂。她认识一个穿红衣的中年妇女谭嫂,是附近村子的,以前在龙来运家做奶妈。龙来运被镇压后,龙家大院就成了乡苏维埃政府和女联办公的地方。谷嫂那次举报有功,让伍若兰推荐在乡女联担任宣传委员。谷嫂没有家,没有亲人,晚上就住在龙家大院。谭嫂回到了村子。有时,她跟村里一些妇女支持谷嫂的工作。
伍若兰刚刚到乡女联看望谷嫂,不见一个人。于是,她们跑到溪水边来了。伍若兰问谭嫂,今天怎么没看见谷嫂。谁知,谭嫂轻描淡写地回答,谷嫂前天夜里得急病死了。伍若兰大吃一惊:
“什么?她死了?得什么病死的?”
“谷嫂前天到村里贴标语,回来就发急症,上吐下泄死的,她家里没有人,我好心出钱请人给埋了。”
“你把她埋在哪里了?”
“埋在花石岭树林里。”
伍若兰狐疑地盯着谭嫂,对段子英、伍春林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我们走。”
三人边走边议论。伍若兰说,她怀疑谷嫂死得太蹊跷。段子英也说这里面有问题,十天前谷嫂都到县女联汇报工作,身体蛮好的。伍春林说,莫非她被人害了?伍若兰提议去花石岭树林,掘坟验尸,查个水露石出。段子英、伍春林对瞧一眼,眼神中露出恐惧。
伍若兰看出她俩害怕,鼓励说:“为了给受害姐妹伸冤,我动手来验尸!”
伍若兰说干就干,找来两位赤卫队员,拿着锄头、铁铲,带着段子英和伍春林,让谭嫂带路。走到花石岭树林,谭嫂告知坟墓位置,借故提前走了。
这是一座新坟,伍若兰带头动手,两个战士参与,一起挖坟墓。由于泥土踩得太紧,伍若兰和两个战士挖了半小时,这才看到草席子包着的谷嫂的尸体。
伍若兰仔细查看谷嫂尸体,发现脖子上勒着一根麻绳。
很快,远处树林后,出现一个黑衣人,一双邪恶的眼睛在窥视着。有黑漆漆的枪口慢慢伸出,在不同的方向也有枪口移动。
伍若兰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对段子英说:“你们妇联会要为谷嫂伸冤。”
话语刚落,她听到脑后“呯呯”枪响,子弹擦着臂膀而过。“有敌人!”伍若兰一把将段子英、伍春林推倒地上,动作麻利地拔出双枪射击。她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当即击毙一个。两个战士端起地上的长枪,闪到树后,射击偷袭的敌人。
子弹落在坟堆上,溅起尘土。躲在远处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带着两个团丁向林中跑去。伍若兰和战士向树林追去,伍若兰连发几枪,击毙两个团丁。黑衣人举枪顽抗,伍若兰抬臂一枪击中对方的手臂。战士冲上一枪托将黑衣人打翻在地。伍若兰一看,此人额头上明显有癞子。
她脱口道:“你不是龙来运家以前的管家吗?”
翻看另外三具尸体,发现有一具是谭嫂。
癞子管家看着谭嫂的尸体,哀嚎一声,从右腿摸出一把小刀,用力刺向伍若兰。伍若兰眼明手快,一脚把他的刀子踢掉。与此同时,一名战士的枪响,癞子管家的脑袋开花。
3
夜幕来临,水东江梁家祠堂,两位站岗士兵手持长枪,保持高度警惕地站着。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中共耒阳县委、县苏维埃政府举行第二次联席会议,正在召开。
屋内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暗黄的墙壁,映照着十几个人的影子。周鲁、朱德、王尔琢、王展程、邓宗海、刘泰、邝墉、杨至成等依次在座。大家都是一脸肃然神色。周鲁刚从郴县赶到耒阳,传达湘南特委的最新指示。
邓宗海介绍形势。春江铺敌人压境,李天柱指挥农军正在顽强阻击。独立三团也为了支援春江铺,灵活出击,转移到坛下墟,不想驻瓦园的敌军一个团倾巢出动,分两路围攻坛下墟。独立三团被迫与敌交战一阵后,冲出包围圈,转移到豹子岭一带,与寨下仙农军队伍会合,正在待命。现在形势非常严峻。
朱德指着地图,表情严肃地介绍,蒋介石已从广东、衡阳、广西调集七个师的兵力,从南、北、西三面向湘南地区发起进攻,李天柱和周访组织两万农军分布在三十多里长的战线,阻击敌人进攻。就这次战斗来说,我们毫无胜算,湘南苏区无法守住了,主力部队必须尽快撤出耒阳……
周鲁扫视全场,又望着朱德,不甘心地说:“特委是坚决不同意撤出耒阳。”
朱德反问他:“为什么?”
周鲁批评道:“特委认为,撤退是严重的逃跑主义!特委已经命令毛泽东的部队从井冈山下来,支援湘南暴动。”
邓宗海补充一句:“特委要求我们把敌人消灭在耒阳城下。”
朱德据理力争:“我们工农革命军主力和各县农军,加起来有几万人,但分布在宜章、永兴、郴县、资兴、耒阳、安仁、桂阳,防守范围太广,随时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
周鲁质问朱德:“敌人来了你们就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耒阳的乡亲们。刚刚燃起的革命成果不就被扑灭了吗?”
朱德气得拍桌子:“敌人七个师,我们多少人?不到一个师的正规军,十几万农军,你说这仗的胜算在哪里?”
周鲁倒是保持平静,信心满满地说:“朱师长,我前几天从井冈山下来,已经传达省委和特委指示,要求毛泽东的部队下山参加湘南暴动。我们还可以动员各县民众参加保卫苏区的战斗!”
王尔琢霍地站起:“他们这是蛮干、无知,鼠目寸光!”
朱德伸手拉王尔琢坐下,环顾四周,说道:“中国革命要夺取最后胜利,不能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以退为进这也是基本的军事常识,毛泽东同志在井冈山建立了根据地,我们可以去汇合!……大家的意见呢?”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表态。
周鲁极力在克制着怒火,还是固执己见:“军队接受驻地党组织领导是上海中央决定的!你们必须执行特委的指示!”
邝墉霍地站起身,问周鲁:“特派员,上级的指示是错误的,也要执行吗?朱师长讲得对,从军事上对比,我们与敌人硬碰硬,毫无胜算,硬拼下去就会全军覆灭!”
周鲁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他也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屁股坐正一点!我们革命还怕流血牺牲吗?我周鲁要为保卫耒阳流尽最后一滴血,决不做逃跑主义。特委更不可能做逃跑主义!”
刘泰一言不发,也不表态。周鲁严重的话语,让现场静得宛若真空。
朱德只好回避这个撤退的话题,提出建议:“”鉴于主力部队这两天都撤出了水东江,农军面临东、北两线作战的困难状态,我一师司令部马上转移到鷔山庙。主力部队的任务是牢牢扼守在大陂市一线,防止敌人从中路突破,以策应攻打安仁和阻击春江铺的两路农军。
大家同意了。散会后,王尔琢、王展程连夜组织师部人员收拾梁家祠堂的必要用品和重要文件,搬往鷔山庙。朱德临走,单枪匹马去了九眼塘伍若兰家,要伍若兰做好撤离准备,顺便向岳父、岳母辞别。
4
朱德来到九眼塘伍家。八仙桌边,伍若兰坐着。
“什么?!撤离耒阳去井冈山?”若兰抬头惊问。
朱德表情沉重地在屋里踱步,解释说:“白崇禧的三个师从广西进入衡阳南下,唐生智的四个师从韶关北上。敌强我弱啊。加上前段时间特委搞‘焦土战略’,老百姓怨声载道,为了保存革命力量,不撤不行啊!”
伍若兰面露担忧神色,反问他:“主力部队撤走了,谁来保护烈士家属和革命群众?谁来保卫来之不易的苏维埃?”
伍若兰想不通,霍地站起,把脸偏向窗子那边,柳眉倒竖:“我不赞成撤离!”
朱德生气了:“你同意不同意,我们必须撤!”
伍若兰突然拍了一下八仙桌,气呼呼地说:“你这是贪生怕死,要逃跑!”
朱德猛拍两下桌子,抬高声调:“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贪生怕死逃跑主义?你以为你是特委,随便就把帽子往我头上扣?!”
“特委?”伍若兰问道:“特委什么意见?”
朱德冷静一会,这才叹息:“唉,特委要我们留下来硬拼,周鲁说我这是右倾投降主义、逃跑主义、悲观主义,扣了大堆帽子。”
伍若兰听了,开始沉默了。
朱德继续说:“若兰,我知道你是不忍心看到敌人残害耒阳的亲人、父老乡亲。可是,你冷静想过没有,敌人重兵压境,我们不撤走,主力部队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只有先撤走,才能保存有生力量,东山再起。好在党代表陈毅,还有参谋长王尔琢也跟我一样想法……”
伍若兰软了口气,问道:“那——我们还能回来吗?”
朱德遥望窗外苍茫的远山,目光坚毅又充满信心:“我们肯定还会打回来的!”
做通了伍若兰的思想工作,朱德与伍若兰拜见二老,对部队要撤走的事情做了说明。伍父说:“玉阶,打仗之事,我不懂。既然你觉得非撤不可,我二老只能表示理解。但是,你们结婚才几天啊,说走就走,若说我不心痛是假话啊!”
老人家叹息一顿,也不理会朱德、伍若兰了,径自回卧室去了。
朱德只好道声“二老请多保重!”
临走,伍若兰送了一坛酒给朱德带去。这最后一夜,她要留在家里陪伴父母。
邓宗海与刘泰在灯光下交谈。朱德提着酒坛子来到门前,听到刘泰的声音:“我们已经动员了两万农军阻击敌人,如今突然说要离开耒阳,我们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我们如何对得起耒阳的老百姓?”邓宗海说:“朱师长说没有胜算,不撤怎么办?”
朱德推门而入,说道:“老邓、老刘,二位还没睡啊。”
邓宗海、刘泰异口同声:“朱师长不也没睡吗。”
朱德说:“都睡不着啊。”
朱德打开酒坛。这是伍家酿制的醐子酒。邓宗海、刘泰两人对视,露出不解的目光。两人都在心想,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敌人快到鼻子底下了,还有心思喝酒?
朱德若无其事,一边倒酒一边说:“今天我是来感谢二位。用我们四川话讲,娶了个耒阳婆娘,虽然说是周访两口子做媒的,但是离不开二位的撮合啊。马上要走了,我向二位补杯喜酒。”
说完,朱德端起酒杯:“来,干杯。”
邓宗海、刘泰端起了酒杯。
刘泰面露惭愧神色:“那天师长办喜事,我送陈毅党代表去郴县,顺便到公平墟调集农军,耽误了酒宴,现在补上不为迟啊。”
说完,刘泰一口干了。
邓宗海真诚的说:“朱师长,耒阳老百姓不舍你走啊。”
朱德语气也温和起来,深情地说:“耒阳是个好地方,我朱德带着这支南昌起义部队过来时才八百多人,现在已经发展壮大到两千多人了,还有那么多农军。我也不舍乡亲们哪。可是,现在敌人几个师的兵力从南北向湘南合围,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撤离耒阳,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邓宗海、刘泰点头。
朱德目光炯炯盯着他俩:“我朱德不怕流血牺牲,可是我们明明知道不可为还要为之,我们将犯致命的错误。我朱德带领的八百战士是南昌起义的种子,我有责任把这点火种保留住。我相信这点火种一定会燎燃起来。”
刘泰说:“朱师长,我也是南昌起义的一颗种子,你说怎么办?听你的。”
朱德说道:“我们东撤井冈山与毛泽东同志的部队会合,就是要保存革命的本钱,壮大革命的力量!迟早我们会打回来的!”
杨至成匆匆进屋:“师长,前线送来情报,白崇禧派出夏威第七军从广西陆续到了衡阳,第34师师长李朝芳率四个团做前锋,已经过了向阳桥,向春江铺进犯!”
朱德双眉一紧:“哦,来得这么快。”
刘泰说道:“春江铺离这里不过五十里。”
朱德看着杨至成:“通知邝墉指挥西乡农军转移到鷔山,掩护我们转移。”
杨至成领命而去。朱德目光灼灼地说:“老邓、老刘,我们再不能犹豫了。”
刘泰起身,说道:“好,明早就撤离耒阳上井冈山,好汉不吃眼前亏。”
邓宗海补充一句:“县委和苏维埃政府机关随部队撤离。”
5
凌晨六点,伍若兰双膝跪在父母面前:“爸,妈,女儿不能陪伴伺候二老,今夜就要远走他乡。女儿不孝,请受女儿一拜!”
伍母垂泪。
伍父哽咽:“你安心走吧!你不是常跟我讲什么‘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死方英杰’,既然选择了花木兰这条路,就应该义无反顾。起来吧!”
伍若兰起身:“多谢爸,请照顾好我妈妈!”
说完,她又安慰母亲:“妈,别难过,玉阶昨夜说了,我们还会打回来的。”
伍母垂泪了,递给女儿一个小包裹:“这是一双鞋,妈做的,给玉阶带去。”
伍若兰:“谢谢妈。”
她看见弟弟在流泪,心疼地抱住他。
弟弟:“姐,我也想跟你去。”
伍若兰:“不行,你还小,你哥也在部队,你要替我们给爸妈尽孝才是。”
弟弟伸手一抹眼泪:“姐,我听你的。你多保重!”
伍若兰转身大步离去。走到池塘边,她回望,看见母亲老迈的身影,立在苍茫暮色中。顿时,她眼中泪花闪烁……
伍父始终没有看女儿。伍若兰含泪匆匆走后,他带着学生在私塾朗诵《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
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
但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
……”
6
山路弯弯,群山逶迤。河塘沟渠,化冻开冰。石板铮亮,野花簇锦。和风骤起,尘土飞扬。朱德在鷔山庙呆了一天,就率部朝安仁进发。战士们依依惜别向群众招手致意,带着对耒阳的热爱、眷念之情,奔向新的征途。附近的上万群众闻讯赶来与战士话别,有的把鸡蛋放进战士的衣袋,有的将大把的烟叶塞到战士手中。
就在这时,宋乔生、谢瀚文率领独立三团主力退到鷔山庙,随同朱德一起去安仁。徐鹤带着刘鹣和伍飞霞找伍若兰,把她俩加入宣传队。宣传队除了伍若兰有枪,队员都没有枪,手里提着的灰桶、排刷就是武器。长长的队伍拐入一处村庄。伍若兰带着队员们分头在土墙上刷标语。
朱德带着警卫员骑马而来,在伍若兰身边停下。伍若兰将小包裹递给他,说道:“这是一双布鞋,妈做的。”
朱德命令部队火速前进,叫道:“赵排长,派人去前面打探情况!”
警卫排长赵尔陆双脚靠拢,向朱德立个军礼,然后跑步十几米远,对一个少年下达命令:“张娃子,你去!”
“是!”应声的是张树才。
张树才拔腿小跑。张树才现在是警卫排的班长。
朱德远远地喊道:“张娃子,回来!”
张树才赶紧返回,跑到朱德面前,眼睛定定地望着朱德。朱德却在瞧他的双脚,一只脚穿着破草鞋,一只赤脚。朱德将包裹的鞋拿出,对他说:“把鞋穿上!闹革命,哪有单打独斗的嘛!这样怎么行军打仗!”
张树才站着不动,朱德下马,说道:“那我给你穿。”
朱德弯腰,帮张树才把布鞋穿上。咦,居然合脚。朱德说道:“对头嘛,对头!”
朱德跃上马,脚上穿着一双被麻绳绑着的烂皮鞋,格外醒目。他策马扬鞭而去。
张树才目送朱德高大背影消失在视线,眼里噙着泪水。他伸手抹抹眼角,迅速跑去前头打探路况。
7
朱德的主力部队刚走半天,邝鄘指挥的西乡农军消灭常宁荫田圩民团之后,随即转移到了鷔山。宋乔生的独立三团也来到了鷔山。邓宗海、刘泰与邝鄘商量,决定集合县委机关、苏维埃政府干部和同行的家属、革命群众,尾随朱德部队上井冈山。邝鄘和宋乔生的队伍,负责断后,阻击可能尾随而来的敌人。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分几路转移:一路从大义乡出境,与公平农军会合,取道永兴,于资兴彭公庙会合,与陈毅率领的郴县、宜章、资兴农军一起撤退;一路尾随朱德的主力部队,取道安仁、攸县、茶陵,向井冈山转移;一路随同林彪的二连,从三都、上架桥出境,取道永兴、安仁、茶陵、酃县,开向井冈山。伍云甫指挥一区部分赤卫队员留下来,发动城乡铁业工人,自制“土驳壳”和“土大炮”,继续同敌人战斗。县女联三个委员也留下来。
四月一日上午,敌李朝芳师四个团突破春江铺防线,气势汹汹来到耒阳县城,屠杀了几十名共产党员和上千群众。铜锣湾里尸体阻断了流水,荒沙洲上鲜血染红了沙滩。当晚,伍云甫、徐仲镛、梁育东领导八百赤卫队员,携带仅有的五支步枪,分乘三十多只木船,悄悄地从易口渡河,袭击盘踞在城南菜园里的一营敌军。农军刚刚登上河岸,便被敌人哨兵发现。敌人利用菜园的土围墙,疯狂地对农军射击。农军冲入菜园后,拼死与敌厮杀,敌受挫后退入营房。
敌人武器精良,又有营房为依托,农军伤亡很大,伍云甫命令农军往河边撤退。敌人乘势反扑,伍云甫、徐仲镛带领农军被迫退至一河湾,背水作战。他们宁死不屈,有的抱着敌人滚下河去,同归于尽;有的砸烂武器跳河牺牲。徐仲镛也牺牲了。伍云甫愤怒地从地面拾起一块大石头,砸向冲上来的敌人。后边的敌人狂吼着:“抓住他!”纷纷拥了上来。伍云甫纵身朝黑黝黝的河坎下一跳,不见了踪影。敌人胡乱朝河里放了几枪,就押着十多个俘虏的农军战士回去了。
伍云甫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河畔松树的树枝托住。这时,伍临庄带着二十多个农军战士,冲入城南菜园,掩护伍云甫他们撤退。伍云甫趁机跳入河里游到对岸,终于脱离了危险。不幸的是,伍临庄在河滩里中弹负伤被俘。挨户团主任谭福堂劝降伍临庄,假惺惺地赞美伍临庄是一个德才兼备的饱学之士,请他当挨户团的秘书。伍临庄说:“士不利己,何喜高官厚禄。”敌人利诱不成,便用毒刑逼供。伍临庄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只说:“士不畏死,何以惧刑。”怒目反击敌人。谭福堂面对伍临庄束手无策,干脆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示众。其余被俘虏的农军战士,受尽严刑拷打。敌人刺透他们的手心,用电线穿起来。战士们忍着剧痛,怒斥敌人,最后没有一个变节投敌,全部被害。
伍云甫得到伍临庄牺牲的消息,内心极为悲痛。耒阳不能呆下去了,他连夜离开故土,几经辗转,在上海寻找党中央。
撤往井冈山的耒阳农军和群众,男女老少号称万人,行动缓慢,沿路很多人员退返,最后到达井冈山的只有三千多人。留下断后阻敌的耒阳农军,通过浴血奋战,换来了主力部队的顺利转移,为此付出了巨大牺牲。
8
话说陈道明率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两个连,与刘霞带领的三千耒阳农军,携两百支步枪、两千多杆梭镖、十几门松树炮,浩浩荡荡向安仁进军。
前两次攻打安仁县城失利,总指挥曾木斋心急如焚。曾木斋、刘霞、陈道明、唐天际、尹子韶在财神殿召开会议,部署第三次攻打安仁的战斗。会议决定吸取前两次失败的教训,兵分三路向安仁挺进。会后,唐天际赶回安仁县城,去组织当地农军,配合作战行动。
曾木斋率领的一路农军到达华王庙时,获悉敌警备大队正从南雷庙向石头坳行动,企图扑向华王庙,将农军拦截。他将计就计,在华王庙布下天罗地网。敌人不知虚实,自认为武器装备精良,根本没把手持梭镖、鸟铳的农军放在眼里,大摇大摆进入华王庙。当敌人全部进入埋伏圈,陈道明一声令下,如火喷射的机关枪响彻山头。敌人想不到这一路农军中藏有朱德的部队,大惊失色,仓促应战。两名战士手持机枪,占据有利制高点,朝敌人扫射,当场毙敌八人。敌警备大队情知不妙,往县城方向逃窜。
与此同时,驻防在灵官庙、双牌山一带的敌人一个营,在刘霞指挥的三千多名农军的攻击下,很快击溃,向北奔逃。农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县城对河。敌人仓皇缩进城内,并拆毁河上浮桥,在候古寺架设机枪,封锁过河渡口。如果强攻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刘霞心生一计,决定“引蛇出洞”。他命令农军停止追击,向后撤退,撤到黄泥坳上暂时隐蔽起来。曾木斋与陈道明的队伍刚好赶到黄泥坳。两军会合隐蔽在周围丛林。敌人不知是计,派一个连出城追击到黄泥坳,结果被农军全歼。
次日凌晨,尹子韶、黄克诚指挥永兴县赤色警卫团两千多名战士配合行动。三路农军将安仁县城围住,发起总攻。这次用来攻城的松树炮,由曹启文进行了改进,加入了硫磺与辣椒粉,比以前的威力更大。几炮过去,城墙上敌军被炸得眼都睁不开,气也喘不过,晕头转向。他们不敢出城,只能缩在城中心狭窄地带,躲避松树炮的轰击。
眼看城门将破,两名侦察员匆匆跑来报告,敌军增援部队一个连到达安仁。曹启文率领赤卫大队迂回到外围。当增援敌军靠近毓秀门时,曹启文指挥赤卫大队前后包抄,将敌人全歼在毓秀门外。原本想从毓秀门突围的敌人,不敢出城,只得躲在城内负隅顽抗。
农军越战越勇,十几门松树炮不停地朝城墙轰炸。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毓秀门被炸开了。永兴农军在尹子韶、邝振兴的指挥下,也用松树炮轰开北门。农军迅速冲进城内,革命军则守在三条城门外,防止敌人逃窜。
此战,消灭敌人两百余人。安仁县县长周一峰、营长江仪声见大势已去,从地道两个暗门逃出县城。红旗终于插到了安仁县城城门上。至今,安仁县还流传着一首民谣:“耒牯子,好大胆,跑到安仁来平产。冇得真大炮,松树挖甲眼;冇得真步枪,打把团鱼钻。松树炮,团鱼钻,打得敌人裤裆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