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1
天空细雨飘飞，山野草长莺飞。梁家祠堂，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师部，朱德和王尔琢、王展程、赵熔在研究破敌之策。他们接到情报，蒋介石已经调集九个师的兵力，从西面、北面、南面三个方向压向湘南，形势越来越严峻。
破旧又宽大的案板，摆放一副很大的地图，旁边摆着放大镜。朱德对着地图在沉思，冷不防周访闯进屋，嚷道：“师长，大好事，大好事！”
朱德镇定自若地问他：“周团长急急忙忙跑来，啥子好事嘛，有醐子酒喝了？”
王尔琢和王展程一听，齐齐地问：“醐子酒呢？”
周访解释：“不是醐子酒。”
杨至成当胸捶了刘泰一拳：“莫非是白酒？”
周访说道：“是喜酒呢。”
“喜酒？”几个人都不解地望着周访。
朱德也盯着周访。
周访兴高采烈地说：“县委考虑到快要打仗，决定早点为朱师长与若兰操办婚礼，邓书记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在下个礼拜。县委托我与伍家二老协商，伍懋惠老先生也赞成，要我来征求朱师长的意见！”
王尔琢和王展程说，还真是一件大好事大喜事。这不是给快要来临的大战冲喜吗？朱德一听，马上大叫：“小伍！”在门口站岗的伍永禄，把屋里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正偷着乐呢。他赶紧跑进屋，应声“到！”朱德指着伍永禄说：“快去，把前天缴获的那坛老窑酒搬来，我要陪周访同志喝个够！”
“好嘞！”伍永禄乐颠颠出去搬酒坛了。
2
就在耒阳县委积极张罗朱德和伍若兰的婚事之际，衡阳方向的敌人出动两个师，已经向耒阳发起进攻。李天柱、邝鄘率领的工农革命军第四师八千余人，与敌激战春江铺一天，农军付出惨重伤亡，总算打退了敌人的首轮进攻。但是，曾木斋指挥的三县边界农军两次攻打安仁均失利。朱德的心情很沉重，上午召集县委和师部联席会议，研究对策。与会人员各抒己见，达成一致的意见：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主力迅速转移到敖山庙，做好随时向井冈山出发的准备。同时，派出增援部队，第三次攻打安仁县城，确保主力部队和党政机关人员顺利上山。
然而，要拿下安仁县城，谈何容易。大家都沉默起来。
刘霞主动请战：“我愿带部分农军前往观音阁，配合曾木斋同志作战。”说完，他转向朱德：“师长，我有个建议，不知妥否？”
二十九岁的刘霞是个老革命了，早在北京大学读书时就入党，曾任耒阳县农运部长、农协委员长。他与刘泰都是好勇斗狠的英雄，人称“大刘、小刘”。
朱德见刘霞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小刘，你有什么好建议，请讲啰。”
刘霞建议，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派一个营去攻打安仁，耒阳农军派一路人马去常宁阻敌，避免大部队转移时三面受夹击。
王尔琢赞成刘霞的建议。他对朱德说：“我看就派陈道明率八、九连去。常宁的敌人不多，有两千农军足够应对，关键是春江铺处于北面，阻敌任务非常艰巨，要通知宋乔生的独立团转移到春江铺，配合农军阻敌，为主力部队转移争取更多时间。”
朱德解释，前天已派谢维俊去桐梓山联系宋乔生，独立三团这两天会到达春江铺。朱德指出，工农革命军第四师的任务是守住春江铺，由李天柱统一指挥。攻打常宁荫田圩民团的任务，交给西乡、南乡一带调集区乡赤卫队，由邝鄘、张奉岗指挥。鷔山、新市两区农军掩护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和县党政机关工作人员转移。所有断后的部队完成任务后，尾随主力上井冈山。
刘泰感叹：“这个时候明白兵力不够啊！”
话刚落音，陈毅笑容满面走进屋，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这个月，陈毅已到耒阳两次了，想不到大战在即，他又赶来了。陈毅把身后高瘦的年轻人介绍给大家。原来，这位年轻人叫朱良才，字少时，汝城县人，曾因积极参加农运被国民党军逮捕入狱，去年十月被组织营救出狱，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上月初，敌人胡凤璋部在汝城搞大屠杀，县委书记何日升派朱良才去联络朱德，通报汝城的严峻形势。春节还没过完，朱良才带着堂弟朱赤，装扮成学生，一起上路了。两人手持何日升的密信，先是赶到资兴县。到资兴后，听说朱德率主力部队转战耒阳了，李奇中把朱良才留在资兴，发动农民暴动，攻占资兴县城，成立了县苏维埃政府，朱良才担任资兴县委组织部部长，朱赤任县肃反委员会主任，一起投身热火朝天的土地革命运动。
这个月初，朱良才手持资兴县委介绍信，带着堂弟朱赤到耒阳投靠朱德。朱赤怕露出马脚，装成哑巴，一切由朱良才作答，终于骗过了探子。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抵达永兴，遇到湘南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兄弟俩就参加了。会议主持人是湘南特委书记杨福涛，脸瘦瘦的，两撇胡子。朱良才身边坐着一个胖子，牛高马大。陈毅告诉他，这是前任特委书记陈佑魁。开幕时唱国际歌，闭幕时唱《少先队员歌》，都是陈毅指挥的。会议开了几天，选举产生了湘南苏维埃政府。会议一结束，朱良才、朱赤立即跟随陈毅来到耒阳。
朱德握了握朱良才的手说：“上次攻打资兴，你立了大功。听说你读过高中，办过新式学堂，还是个秀才，干脆留在军部给我当文书吧。”从此，朱良才开始在朱德身边工作，不断在战火中成长，后来成为新中国的开国上将。
陈毅向朱德汇报，土地革命在湘南各县轰轰烈烈。资兴县有耕田二十万亩，分田达十万亩之多，郴县插标分田数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宜章、永兴、桂东、汝城、桂阳都实行了分田。
朱德满意地说：“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中国革命的基础力量就是农民，没有农民的支持，革命是不会成功的。作为革命的军队，不仅是行军打仗，更应该深入农村，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把武装斗争和土地革命结合起来。”
陈毅交给朱德一封信，说是湘南特委的指示。朱德当场拆开，看信。看着看着，他火冒三丈，“胡扯！真是胡扯！我都想撅人了!”说完，把信丢到一边了。
仪陇方言里，“撅人”就是“骂人”的意思。邓宗海从没见朱德发这么大脾气，疑惑地捡起信，打开一看，看着看着，他也想“撅人”了。原来，湘南特委要求耒阳县委将所有武装力量全部投入战斗，与敌人硬拼，反对起义军上井冈山与毛泽东部队会师。
邓宗海生气地说：“这不是把革命军和农军全部往火坑里推吗？”
伍若兰也说：“肯定是周鲁从中作梗出的馊主意！”
朱德对陈毅说：“老伙计，现在形势非常紧急，湘南特委的指示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必须准备上井冈山了！”
陈毅点点头：“湘南特委蛮不讲理，我这就回郴县，组织宜章、资兴、永兴的农军朝井冈山转移。”
朱德对陈毅投以感激的目光。每到关键时刻，陈毅总是坚决站在他一边的。
3
陈毅走后，刘泰提议：“既然部队马上要撤离了，我看不如下午吃了朱师长和兰妹子的喜酒，为明早的战斗壮行。”
“好哇。”杨至成第一个响应。大家都跟着说：“要得，要得。”
刘泰把段子英叫来，对她说：“子英，今晚若兰和朱师长结婚，组织上派你去送亲，将她送到朱师长住地去。”
段子英高兴地说：“请组织上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朱德吩咐杨至成把师部两坛酒搬出来，又要伍永禄去老乡家买了点坛子菜、红薯粉皮来。他要热热闹闹庆贺一下。朱德胸戴大红花，在伍永禄带领下，去城东伍家迎亲。伍云甫等人早在伍氏义字墨池书塾等候。伍若兰在一座崭新的红漆雕花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一番，在段子英、谷芝英、伍道清等一帮姐妹簇拥下，被推送到朱德怀里。朱德拉着伍若兰的手，拜了拜双亲，向送亲的亲朋好友敬了三杯酒。然后，大家手捧鲜花，送新人去水东江梁家祠堂的新房。
梁家祠堂，高两层，砖木结构。门前，两根粗大木柱，高高支撑着屋檐，汉白玉门槛两边，各有一个白石墩，显得气势宏伟。祠堂本是梁姓家族聚会的议事厅，朱德第二次攻下县城后，就把师部迁移到这里了。新房布置得极为简陋，一张木板床，一条被子，叠得四四方方的，靠窗口边有张桌子，桌上一盏油灯。进门的正面墙上，挂着朱德的军用图囊。
简单而又热烈的婚宴开始了。伍若兰和朱德正式登台。乐队演奏《争自由》，正是伍若兰为农民夜校编写的歌曲。
邓宗海担任司仪，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朱德摆摆手说：“等等！我先说几句。我朱德虽然是个无神论者，这天地还是要拜的。但我们要拜的天地是谁呢？我觉得对于我们革命者来说，老百姓才是天，老百姓才是地！各位父老乡亲们，请受我们夫妻一拜！”
朱德拉着伍若兰，向台下的乡亲们深深一拜。
邓宗海又喊：“二拜高堂！”
段子英搀扶着伍若兰的父母登台。朱德、伍若兰向二老恭敬地一拜。
邓宗海第三句喊：“夫妻对拜！”
朱德伍若兰相对一拜。礼毕，伴娘段子英、伍道清推新娘入洞房。
“且慢。”邓宗海站起身，大声说：“朱师长和兰妹子大喜的日子，按照我们耒阳风俗，新娘、新郎光敬酒不行，该表演点节目才能入洞房，大伙儿说对不对？”
“对！”大家都叫起来。
伍若兰见大家闹着要她表演节目，心想，如果搞那些接吻、跳舞什么的太俗气，倒不如来点新鲜的。来点什么呢？她看见刘泰腰间的手枪，心头一亮，还没与心上人比试过枪法呢，不如趁机让大伙儿开开眼界。于是，她对大家说：“师长是军人，小女子平素爱弄枪，今天我和他比枪法，他若赢了我，就证明我们有缘，以后跟他受苦受累，我无怨无悔。若是他输了，今晚不入洞房了。”
大伙儿都说要得。
听说伍若兰要和自己比枪法，朱德爽快答应下来，不过他声明，无论输赢，并不代表什么缘分，他能遇到若兰，就证明是缘分，哪怕今晚不入洞房，也会好好爱她一辈子。
夕阳西下，山花含笑。梁家祠堂前的草坪上，一场特殊的比赛开始了。四十多人席地而坐，观看朱德与伍若兰的比武。裁判是刘泰和杨至成。
朱德与伍若兰各执一把驳壳枪，站在百步开外的地方，向十只酒盅射击。朱德对伍若兰说：“女士优先，你先来。”伍若兰说：“率先士卒，你先来。”朱德就不再谦让，正视前方，握枪右手一挥，按下扳机，砰砰十响，十只酒盅全报销了。刘泰跑去核准，十发九中，大家不约而同鼓掌。
杨至成对伍若兰说：“看你的啦。”
伍若兰右手拿着驳壳枪，面不改色，对准目标，只听“砰砰”几声响过，大家都屏住呼吸。
杨至成跑过去，喊道：“十发八中。”
“好，好！”在场的人都热烈鼓掌。
刘泰向朱德伍若兰表示祝贺：“要想四季发，不离八，要想人长久，不离九。你俩一个打中九个，一个打中八个，好兆头！”
大家纷纷起身，走到酒席上，端起了酒杯，一起向这对革命伴侣祝福：“祝朱师长和若兰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敬完酒，兴趣正浓的邓宗海打趣：“若兰，朱德，‘兰德’、‘兰德’，他们俩可是‘难得’的一对哟。”
谷芝英挺着大肚子来到朱德伍若兰面前，激动地说：“我和周访给新郎新娘一件特殊的礼物，衷心祝愿你们喜结良缘，早生贵子。”
说完，她和周访郑重地分别给伍若兰、朱德手指上戴上了一只金戒指。
顿时，大家讶然。
为了解开大家的疑惑，谷芝英给大家讲述了戒指的来历。原来，周访在黄埔军校读书时，谷芝英专程去看他，校长蒋介石为了笼络人心，特地送了一对戒指。可没想到，蒋介石成了革命的叛徒，人民的敌人。谷芝英对大伙说：
“如今，我们成了打倒蒋介石的共产党，我把这对戒指送给师长夫妇，不是有特殊意义吗！”
朱德举起戴了戒指的手，在众人面前摆了摆，咧嘴大笑：“有意思！蒋介石枉费心机，却变成了我们的运输队长，坪石一战，许克祥成了‘许给枪’，可以断定，迟早有一天，蒋介石的家当，会全部送给我们！”
全场掌声如雷。杨至成提醒朱德：“师长，你快扶新娘子入洞房吧。”
过去，朱德的生活由杨至成和勤务兵张树才照顾，难免有不周之处。如今，他身边有了个志同道合的妻子，杨至成打心眼里为朱德祝福。
月上中天，圆满的一轮。几个战士贴耳在窗前，相互示意听朱德和伍若兰说悄悄话。
油灯被朱德拨亮了，与窗外的月亮交相辉映。
一方简易的梳妆台前，伍若兰用红布罩着脸。
红布被朱德揭开了，两人深情相望。伍若兰倚靠在朱德的胸前，一行清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伍若兰揉揉眼睛，故意说：“没哭，眼睛进了辣椒粉。”
朱德笑道：“你是湖南辣不怕的，我是四川不怕辣的，我们辣到一块了！”
伍若兰问朱德：“我担心，自己长得不够漂亮，脸上还有麻子，配不上你的！”
朱德用四川口音谈谐地说：“麻子有啥关系，你是麻子，我是胡子，我俩就麻麻（马马）胡胡（虎虎）过一辈子吧！”
朱德此言一出，逗得窗外几个偷听的战士捧腹大笑。杨至成冲着几个战士，故作严肃地说：“我命令你们散了。”
段子英对王展程说：“原来朱师长还是一位幽默大师哩！”
王展程脱口道：“麻子胡子成一对，马马虎虎一头睡。唯有英雄配英雄，各当各的总指挥。”
大伙儿纷纷问王展程：“王参谋，啥时候喝你的喜酒呢？”
王展程大声说：“那要问段子英啦。”
段子英一听，满脸绯红：“你瞎说什么呀，我又不会嫁给你！”
又是一阵捧腹大笑。战友们尽情地分享着这对新婚夫妇的甜蜜……
此时此刻，伍若兰对着镜子，摘下头上一朵兰花，又将手上的戒指取下，放在梳妆台上。朱德也取下戒指，放在了一起。
朱德深情望着伍若兰：“金戒指寓意金婚哦！”
伍若兰含情脉脉地抚摸他的胡须说：“你要活到一百岁，我们一起庆祝金婚。”
伍若兰示意朱德俯下身子。她柔声问朱德：“你想要，几个孩子？”
朱德说：“你想的，就是我想的。”
伍若兰说：“两个吧，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朱德说：“安逸嘛，一女一子，合起来就是一个‘好’字！好的嘛！”
伍若兰“嗯”了一声，眼眶里含着泪花。
朱德说：“你又流泪了。”
伍若兰望着窗外半空的圆月，说道：“今生伴君，心中感恩。”
4
常宁县白沙街与耒阳县罗渡隔水相望。白沙团防分局以王春荣为首三十多名团丁，拥有二十多支步枪和一门小钢炮，还有从耒阳县义兴镇挨户团逃过去的两个步枪班。这些顽固派武装，经常骚扰耒永边境一些村落，破坏插标分田工作，残害农民兄弟。耒阳、永兴农军决定联合攻打白沙街，消灭这股敌人。
张奉岗，耒阳太平人，在学校读书时入党。去年马日事变后，他和徐勋在黄泥坳组织暴动，组成了一支有三百余人的湘南农民游击大队，活跃在耒阳、永兴、桂阳边界地区。三月二十八日，张奉岗率太平、长坪、高岭等乡数百名农军集结在罗渡小冲谢家村，尹镇南率永兴赤色警卫团第二营集结在牛崽庙，准备分头抢渡茭河，进攻驻守白沙街之敌。可是，狡猾的团防局预先掳走了全部渡船，并依托工事以优势火力向对岸扫射。耒永农军缺乏远射武器，又没有渡河船只，就喊杀喊冲吸引敌人，部分农军收集杉木，准备扎木簰抢渡。不想，义兴镇挨户团从罗渡秘密过河，打死耒阳农军数人，耒永农军只得放弃进攻，撤离茭河。
与此同时，工农革命军第四师师长邝鄘率西南乡的农军，奉命攻打常宁荫田墟。这里驻有肖宜春民团三百多人枪。他极端仇视工农运动，充当反共先锋，为了防止耒阳苏维埃政权的影响向常宁扩展，防止耒阳农军进入常宁，特在荫田桥东头建筑一座碉堡，取名“春宜亭”，日夜派出团丁盘查来往行人，戒备森严。还不时组织小股武装渡过茭河，骚扰耒阳南京桥等地，杀害农协会员多人，破坏耒阳苏维埃政权插标分田运动，公开窝藏耒阳外逃的土豪劣绅。敌人的暴行激起了耒阳农民的极大愤慨，县苏维埃政府决定由邝鄘任总指挥，组织攻打荫田墟，铲除这颗毒瘤。
邝鄘，耒阳仁义乡古塘村人。其父邝必泗以杀猪为业。有一次，邝必泗赊了七斤肉给本村一个劣绅。过了两圩去讨账，劣绅狡猾地说：“赊你七斤肉确有此事，可我第二天就把钱还你了！”邝必泗很气愤：“我根本没接到你一文钱！”劣绅伸手问他要账本，邝必泗傻了眼：“你不晓得我是光眼瞎，一个字都不认得，卖肉靠心记。”劣绅抢过话柄，凶恶地说：“心记不如笔记，认字不认人，肉钱已还你了，今日要钱一文都没有，要卵有一甲！”邝必泗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认识到没有文化知识多么吃亏。他决心让儿子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邝鄘在私塾读书后，老师教《三字经》，他聚精会神地听，从不开口朗读。一下课就与小伙伴到草坪上捉蝈蝈、斗蟋蟀。有时做个稻草人，把衣服脱下来，披在稻草人身上，面部用张纸贴上，用毛笔勾画出眼睛、鼻子、嘴巴，站在讲台上，乱舞一通，嘴里伊伊呀呀地乱唱着，逗得伙伴们哈哈大笑。老师见了十分恼火，抢过稻草人丢到门外，挥动一尺来长的厚竹板狠狠地在他手掌打了十几下。邝鄘手掌打肿了不吭一声。次日早读，老师点名要邝鄘背书。邝鄘胸有成竹，一字不漏地把《三字经》背出来。
邝鄘高小毕业考入省立一中。正值“五四”运动期间，邝鄘积极参加了抵制日货的斗争。暑假回家，他与刘泰、陈芬、伍中豪等人组建剧团演出，进行反帝反封建的宣传。邝鄘因为“煽动学生滋事”，被学校开除学籍。他去了军阀叶开鑫部当兵，但旧军队的腐败，让他大失所望。他只有离开叶部，到长沙一家报社当了编辑。其时，毛泽东在省立一师举行《共产主义与中国》的演讲，邝鄘深受启发，串联部分进步青年成立“平人会”，在耒阳吸收三十多名学生入会，组织学习马克思主义书籍，讨论时事。不久，邝鄘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学只读了一期，受党组织派遣，邝鄘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他身材瘦小，身轻如燕，有时与军犬竞跑，赛过军犬，学友们称他为“地上飞”。他用屋檐水滴洗眼睛，练就一对火眼金晴，能看清战场上飞舞的子弹。他臂力过人，茶杯粗的松树，一刀可断；投掷手榴弹，七十米内命中率百分之百；射击考核，十发十中，百步穿杨……由于他成绩优异，毕业后留在军校政治宣传科。国民革命军军歌的歌词就是他创作的。广州国民政府采用这支歌曲作为国歌演奏，接待着美英等国贵宾来访。
一年后，南昌起义爆发。邝鄘在叶挺部担任营长，他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消灭了一股股敌人。夜幕降临，敌人的机枪还在哒哒地疯狂扫射，一颗子弹“嗖”地一声贴着邝鄘头皮飞过，军帽掉到了地上。他急红了眼，猫着腰向前猛冲，一会儿卧倒，一会儿匍匐前进，当他冲到离机枪只有七十米远的地方时，就地滚到了弹坑里，抽出腰间手榴弹，拔掉导火线，用力甩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机枪哑了。战斗结束后，他受到了上级嘉奖。
邝鄘接受消灭肖宜春民团的任务后，在西南乡发动农民参战，报名的有两万多人。他们沿茭河东岸密密麻麻，南起罗渡，北至烟州，拉起了长约七十里的阵线。农军尽管武器短缺，只有几十条枪，其余都是锄头把、梭镖、大刀、鸟铳等，但是士气高涨。邝鄘先率数千人抢渡，农军如潮水般压过去。肖宜春命隔岸放枪，但这些团丁早已心慌，命中率极低，只打伤了几人。这时，农军鸣放松树炮，响声震天，令敌人胆寒。
邝鄘的警卫员没打过仗，吓得全身打颤，邝鄘要他暂时蹲在一个土墩下面。他拾起路边一双烂了鞋帮的破布鞋说：“怕死就会死，猛打猛冲不会死！你看我用这破布鞋可挡住敌人的子弹！”他右手握枪，左手舞着布鞋迎着敌人冲了上去，子弹在他左右“哧……”地穿过，他挥动着破布鞋左遮右挡，竟奇迹般地冲到离敌人只有一百多米的土堆上，对准机枪手就是一枪，枪手倒下了，机枪哑了，紧接着又是两枪，弱无虚发，又撂倒两个敌人。肖宜春见势不妙、不敢硬抗，急令团丁后撤十余里，逃到龙门肖家山冲里。
敌人在逃离之前，丧心病狂，闯入荫田墟店铺民居，在水缸、饭菜、点心撒上毒药，企图毒杀耒阳农军。幸而，邝鄘见敌人已经逃遁，命令停止进攻，撤回耒阳，而未进入墟场，肖宜春的毒杀阴谋并没得逞。
班师回到耒阳之际，警卫员拾起邝鄘的布鞋一看，好险呀，鞋底有一个烧焦了的圆洞。邝鄘用布鞋挡子弹的故事，很快在全县传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