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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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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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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幽兰》连载

第三十一章 朱德深情忆往事

1

六月的黄昏是美丽的,晚霞宛如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着黄尘的地面,斜阳照耀下的山峰、竹海,变成了暗紫色,让人想起云海之中的礁石。

朱德和伍若兰并肩散步,来到茅坪坳背村。这是一块山涧谷地,周围长满了桂花树。树林里,随处可见白色的兰花,井冈山人称呼为九节兰,格外幽香。朱德喜欢在黄昏到这里漫步,有时和伍若兰来,有时一个人来。闻着幽兰之香,朱德苦苦思索中国革命的前途命运。

农军下山后,部队重新整编,伍永禄下派到二十八团当连长了。军部警卫连专门为朱德配备了两名小伙子做警卫员。两名小战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进山谷,伍若兰嘱咐两个警卫员在外面站着,她拉着朱德的手,走到兰花坪,亲昵地说:

“你看,这儿的兰花都盛开了,好漂亮啊。”

朱德仔细一看,果然,山谷里到处都是兰花,一丛丛盛开,芳香扑鼻,沁人心脾。这就是空谷幽兰,开于幽谷,发乎自然,四季绽放,傲霜斗雪,无人注意,清香致远,兰心蕙质,亭亭玉立。有的披拂自如,有的似凤蝶展翅,有的像铃铛摇动,更有的像雄壮军号在吹奏。

朱德蹲下身,细看开着小白花的九节兰,轻轻采了几瓣,递给爱妻。

伍若兰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情不自禁地说:“真香啊!”

朱德提议:“难得闲情雅致,我俩每人来一首兰花诗吧。”

伍若兰回应:“好啊。”

两人沉默,陷入冥思苦想。

片刻,伍若兰吟起一首诗:“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这是宋代苏澈写的《种兰》诗!”朱德说着,随口朗诵:“幽兰生山中,饮泉餐清风。我坐芬芳里,花香和茶烹。空谷幽兰,高洁静气,就像你。”

伍若兰说:“我觉得,搞宣传工作不如打仗好。横刀立马,手握双枪,啪啪啪敌人应声倒地,多痛快!”

朱德看到伍若兰有些不屑,就说:“你别小看宣传工作,宣传做好了,群众发动起来了,敌人的士兵觉悟过来了,革命力量就会强大起来,红军战士就会减少流血牺牲,这也是对革命的重大贡献。”

伍若兰当然懂得大道理,还是不甘心:“我觉得革命战士,拿着枪同敌人斗争,打了胜仗才是最自豪、最光荣的事。搞宣传终究不带劲!”

朱德正色道:“你莫不服气,你看贺子珍以前是永新暴动队队长,像你一样手持双枪,暴动时一枪撂倒一个敌人头目,可她自从与毛委员结了婚,组织上安排她担任毛委员的机要秘书,现在安心住在白屋协助毛委员的工作。”

贺子珍比毛泽东小十七岁,两人在永新塘边搞试点期间,互相产生了爱情。热心的袁文才察觉他俩的恋情后,从中撮合。就在十天前,贺子珍与毛泽东在象山庵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结为革命伴侣。

伍若兰见他提起贺子珍,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好了,我听从你的安排,当好宣传队长,总可以了吧!你的诗呢?”

微风轻轻吹拂,兰花摇曳多姿。朱德慢慢吟道:“东方解冻发新芽,芳蕊迎春见物华。浅淡梳妆原国色,清芳谁得胜兰花。”

伍若兰拍手称赞:“好诗!”随即,她摇头晃脑吟起一首诗:“神州沉陆世沧桑,锦绣河山坏虎狼。观变安居徒负负,乘时窃利正忙忙。人生乱世心难测, 我欲回天力自强。火热水深民望救,安危度外不思量。”

朱德惊讶地问:“这是我前年入川策动杨森响应北伐时写的,你从哪里看到的?”

伍若兰神秘兮兮的说:“在耒阳时,子英借走你的手抄本诗集,看了好几天,我就偷偷抄录了一些。这是你给艾承庥局长六十大寿的赠诗,总共有四首,对吧?”

朱德恍然大悟:“是呀,当时子英讲她很喜欢古诗,我拿给她看的,想不到你都背下来了。你这鬼精灵!”

伍若兰嗔怪道:“莫提了,你那几首写给萧娘的诗,害我郁闷好几天呢!”

朱德说:“看你小家子气,吃醋啦?”

“没有,没有!”伍若兰摇头否认。自从知道朱德与萧菊芳的故事,她就深深理解了他丧失爱妻之痛。她柔声问:“玉阶,你从江西打到湖南,一路上遇到的女的不少吧。自古道,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女,你是大英雄,我又不是美女,脸上还有些麻麻点点,怎么会看上我呢?”

朱德端详爱妻的俏脸,伸出右手轻轻摩挲那几点麻子,又指了指天上,说:“你说月亮不也是有很多麻点,可她那么明亮、温柔、美丽,光彩夺目!”

伍若兰有些感动。她从丈夫刚毅的眼神中,看出铁血男儿柔情的一面。她指着遍地的兰花,深情地说:“我晓得你胸怀大志,要革命到底,我愿像这兰花,陪伴你走向革命最后的胜利!”

石头边是几棵大树,两人依偎着坐下。朱德往半山腰望去,看到粟裕带着几十名战士在巡逻。他们穿着稻草打的草鞋,军衣都是自己做的,领一块白布,用锅灰煮成灰颜色,裁好后自己一针一线地缝。有的战士穿的还是南昌起义时的服装。这些战士朱德大都认得,是他从南昌带出来的、经过大浪淘沙剩下的八百壮士。

如烟往事涌上心头。朱德对伍若兰说:“你以前问我如何带着这支部队,从南昌来到湘南的,我现在就把这段故事讲给你听吧。”

伍若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远山朦胧,连绵起伏,莽莽苍苍,朱德眺望南昌方向,尘封的记忆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2

南昌暴动的当天晚上,总指挥部分派给朱德的任务是用宴请、打牌的方式,拖住滇军的两个团的团长,保证暴动顺利进行。因为,他是南昌市公安局长。

起义军主力是叶挺的十一军八个团,还有贺龙的二十军六个团,朱德率领参加起义的部队,只有军官教育团一个练习营,以及南昌公安局的两个保安队,四百人不到,只能算一个营。暴动后成立第九军,朱德任副军长,委任的军长韦杵与朱德是讲武堂同学,实际没有到任,这个军也没有一兵一卒。拿出这个部队番号是想通过朱德的旧关系,争取部分滇军改编加入,但未获成功。

当时滇军遍布江西,为利用旧谊使滇军让路,朱德率领二十军三师担任先遣队,沿路做政治宣传工作、找寻粮食。他们自南昌出发,一直走在前头,和朱德一路同行的有彭湃、恽代英、郭沫若,还有一些学生。他们既是政治队又是宣传队,既是战斗队又是粮秣队。途中,朱德先后指挥了壬田战斗和会昌战斗。

经过壬田战斗进入瑞金城,获悉敌人钱大钧、黄绍蚣两部十几个团的兵力集中在会昌。总指挥部决定:先攻破会昌之敌,再折回瑞金,转道汀州、上杭,进取广东潮汕。部队分为左右纵队,十一军为右纵队,二十军为左纵队,兵分两路向会昌疾进。朱德指挥三师经过一夜急行军,于拂晓到达会昌城东北十余里处的高地。朱德发现,敌人的重兵扼守着这些山头。三师六团大部分是新兵,没有经过战斗锻炼。朱德不放心,亲自到六团作战斗前的动员。官兵们开始以为朱德很威风、很严厉,一接触,方知穿戴朴素、平易近人。朱德很热情地向李奇中等人打了招呼,问了问部队情况,便对李奇中说:“这一仗是很要紧的,不打赢就不能往前走,我们一定要打胜仗才行。这次要我来指挥,主要靠大家团结勇敢……”朱德的话讲得很慢,还有点客气,但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信心。

朱德走上山坡。晨雾已散,太阳升起很高了,山脚下的平坝子里,敌人正在集合。朱德转回头对傅维钰团长说:“这么好的目标,为什么不打呀?”傅团长命令机枪“嗒嗒嗒”向密集的敌人开火。很快,敌人的增援部队赶来,不要命地向我军阵地冲锋,打垮一批,又上来一批。我军伤亡很大,预备队都上去了。师参谋处长袁策夷负伤,师军需主任蒋作舟牺牲,营长陈赓负重伤。傅维钰劝朱德转移。朱德不慌不忙捡起一支步枪,从容地拉开枪栓,推上一发子弹,就向敌人射击起来。突然,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在敌人的背后响起。原来,十一军主力部队打上来了,敌人阵脚大乱,四处溃散而逃。起义军取得了胜利。朱德在战斗中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风范,给官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月后,起义军在三河坝兵分两路。主力部队由前委主要领导人周恩来、叶挺、贺龙、刘伯承率领直奔潮汕,朱德率领部分兵力留守当地阻敌,就是十一军二十五师和教导团,共计四千人。三天三夜的阻击战后,部队伤亡很大,撤出三河坝时剩下两千多人。朱德本想去寻找主力,路遇溃败下来的两百多人,领头人是二十军教导团参谋长周邦。周邦告诉朱德,起义军主力已在潮汕地区失败,官兵都打散了。朱德的这支孤军与上级联系中断,四面又都是敌人,不少人动摇了,有的提出散伙。关键时刻,朱德坚决反对散伙,提出隐蔽北上,穿山西进,去湘南开僻革命根据地。这支部队绝大部分官兵是二十五师的,师长周士第。属于朱德带出来的士兵只有一个营。这些官兵可以不听他的话,大家只不过尊重他是个老同志罢了。但是,朱德异乎寻常的执着和坚定,为陷入混乱中的这支队伍,指明了出路。茫然四顾的官兵跟着他一路行走,离队的越来越多。队伍走到福建武平,还有两千五百人,仅仅过了一天只剩下一千五百多人了。到达闽赣边界石经岭附近的隘口时,朱德率几个警卫员,从长满灌木的悬崖陡壁攀援而上,出其不意地在敌侧后发起进攻。他威严地站在一块断壁上,手里掂着驳壳枪,指挥部队通过隘口。

朱德原以为通过一场胜仗,可以提高官兵信心。然而,一无给养,二无援兵,军心涣散的局面没有改变。快到冬天了,官兵们仍然穿着单衣草鞋,有的甚至打着赤脚。他们虽然摆脱了追敌,但随时可能受到地主武装和土匪的袭击,不得不在山间的小道前行,在山林中宿营。挨冻挨饿,又缺医疗设备和药品,无法补充枪支弹药,人马疲乏,真正陷入了绝境。走到江西安远天心圩时,从师到团到营、连、排、班,各级干部纷纷离队,有的不辞而别。南昌起义部队中除各级军事主官外,军、师两级设有党代表,团、营、连三级设有政治指导员。这一健全军队体制在天心圩最后崩溃。师以上军事领导走得只剩下朱德,政工干部全走光,团级军事干部只剩下七十四团参谋长王尔琢,政工干部只剩下七十三团指导员陈毅。一些连长、排长是整连整排把部队拉走。那时,每个人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应该怎么办?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朱德觉得,越是这样,他越不能走。他必须把南昌起义留下的这点火种保存下来,这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希望,是中国革命的希望。

生死存亡之际,朱德在天心圩召开干部会议。他说:“大家知道,大革命是失败了,我们的起义军也失败了,但我们还是要革命的。同志们,要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回家!我不勉强!现在我们的革命好比1905年俄国的革命。黑暗是暂时的。俄国革命在1917年成功了,中国革命也会成功的。只要保存实力,革命就有希望,请同志们相信我。”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俄国革命,但他们从朱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中,真切感受到一种信仰的力量。朱德胸中的信心与激情,火焰般地传播给剩下来的官兵。朱德还卓有预见地指出:“蒋桂战争一定要爆发的,蒋冯战争也是一定要爆发的。军阀不争地盘是不可能的,要争地盘就要打仗,现在新军阀也不可能不打。他们一打,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展了。”

讲到这里,朱德激动地说:“革命是靠自觉,强扭的瓜不甜。愿意革命的跟我走,不愿革命的也不勉强,可以回家。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走,我是不走的。就是剩下我一个人,一条枪,我也要革命到底!”

会场响起阵阵掌声。朱德的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使战士们的眼界豁然开朗。陈毅恳挚地开导大家:“朱军长的话,很有道理,我是心悦诚服,令人信服。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不仅经得起胜利的考验,能做胜利的英雄,也要经受得住失败的考验,能做失败时的英雄。我可以去上海,可以去北京,可以去四川,都有很好的出路,但我哪都不会去,我要追随朱军长留在队伍里。”蓄胡须的王尔琢,当众发誓:革命不成功,坚决不剃须!

朱德的讲话,激发了士兵们的信念。信念,是理想和意志的融合,是精神与品格的荟萃,是战胜艰难的力量。最艰难最无望的时刻,也是最容易动摇的时刻,朱德磐石一般的革命信念,使他成为这支部队无可争议的领袖。

紧接着,朱德对留下来的部队进行整训。朱德亲自编写教材给官兵讲课,处理了一些违犯纪律的不良分子。中国历来的治军原则有两条,一条是上下同欲者胜,就是上下一条心;另一条是赏罚分明,严格军纪。战国时期,吴起治军,主张严刑明赏、教戒为先,认为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虽有百万之军亦无益。一支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的部队,迅速稳定下来。两万多人的南昌起义部队,最后留下来的将士,只有八百余人。这一点点家底,就是南昌起义留下的火种,从此再也没有熄灭。

3

朱德讲完这段经历,夕阳落山了,一轮月牙儿冒出山峦。山脚的田野,传来蛙声阵阵。夜风捎来丝丝凉意,朱德继续讲述后来的故事——

那天晚上,朱德借着烛光阅读一张《江西民国日报》。天心圩整顿之后,这支部队出现了新气象。他们于十月底抵达赣粤边境的大余县。由于没有战事,朱德的心情日益好起来。他委托地方党组织弄来一些报纸,了解国际国内动态。这张《江西民国日报》,头版赫然刊登了粤、桂、湘三省军阀混战的消息。张发奎、李济深、唐生智为了争夺地盘,发生了大战。朱德感觉兴奋,这对于红军和根据地的发展,是一个良机。

朱德吩咐通信员把陈毅、王尔琢请来。陈毅和王尔琢披着月光赶来。陈毅一进屋,就快人快语地嚷着啥子事。朱德把报纸递给陈毅。陈毅看完报纸,递给王尔琢,说话的语气显得也很兴奋:“真是个好消息啰,军阀们果然打起来了。”朱德这才切入正题:“请你俩过来,主要是商量部队整编的事。我们从三河坝撤出后,一直是两个军的建制,成分复杂,思想混乱,所以天心圩整编只是重点整顿了军队的思想作风,来不及调整组织。我打算这次整编,将全军缩编为一个团,撤销没有实际意义的军、师建制,这样更利于我们开展游击战争。”陈毅点头道:“好,这个主意好,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王尔琢也极力赞成。他对部队很熟悉,如数家珍:“缩编为一个团符合实际情况。现在,部队有七个步兵连,一个迫击炮连,一个重机枪连,还有多余的军官和学生兵。我的意见,不宜过早暴露我军的情况,对外仍然采用国民军的番号。”三个人就如何整编进行了仔细探讨,一直谈到深夜,形成了一致意见。

次日上午,朱德主持大会,宣布整编内容。部队编为一个纵队,朱德任司令员,陈毅任政治指导员,王尔琢任参谋长。下编两个支队,辖三个步兵大队,一个特务大队,一个机炮大队,一个直属教导队,共计八百余人。此时进入十一月上旬,部队抵达崇义县的上堡。天气越来越凉,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陡。军饷早已断绝,军衣短缺,军队中违犯军纪的情况时有发生,私分缴获的财物,骚扰百姓。有的甚至干起了不光彩的勾当。朱德很生气,不能因为物质贫乏而允许官兵们违犯军纪。朱德决定在上堡进行作风整训。整训的主要内容是纪律作风和军事训练。通过这次整训,加强了军民的团结和官兵团结,提高了军政素质,部队面貌焕然一新。

天心圩的思想整顿,大余县的组织整编,上堡的作风整训,史称“赣南三整”。 朱德的赣南三整与毛泽东的三湾改编,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所谓志同道合,可见朱毛结合不是历史的偶然,是偶然中的必然。

上堡整训之后,朱德率部打了个胜仗,铲除了盘踞在诸广山地区的一股绿林土匪,给了反动头领何其朗一个下马威。但是,时近隆冬,过冬服装棉被、粮食医药、枪支弹药,这些给养无法解决和补充。朱德很焦急忧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坐不住人。直到有一天,朱德高兴地对陈毅说:“找到办法啦,我们可以找朋友来帮助解决。”陈毅惊奇地问:“哪位朋友可以为我们解决这样大的困难?”朱德胸有成竹地说:“找范石生去,他驻扎在汝城!”

原来,朱德从敌人报纸上得悉老同学范石生驻扎在汝城县。范石生和朱德是云南讲武堂的同班同学,范石生在讲武堂时加入同盟会还是朱德介绍的。因为范石生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加上过去范石生在东征途中主持的一次军事会议上,与蒋介石发生过摩擦,蒋介石对范石生心怀恶意,不许他扩大地盘和增添兵员,克扣他的军饷,常常给他小鞋穿。南面的桂系军阀和北面的湖南军阀都排挤他。朱德充满信心地说:“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与范石生建立起反蒋统一战线。这不仅可以解决我们当前的燃眉之急,而且还可以相机争取范石生向左转。”朱德还详细分析了范石生的思想动态,各系军阀之间矛盾发展的必然趋势,以及建立统一战线后的前景。朱德精辟的分析,坚定的信心,使陈毅和王尔琢看到了希望,一致同意了朱德和范石生搞统一战线的主张。

朱德按照报纸上的地址,给范石生写了一封长信。过了二十多天,朱德接到了范石生的回信。信中大意是:“玉阶兄台鉴:春城一别,匆匆数载。兄怀救国救民大志,远渡重洋,寻求兴邦立国之道。而南昌一举,世人瞩目,弟诚感佩良深。今虽暂处逆境之中,然中原逐鹿,各方崛起,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来信所提诸论点,愚意可行,弟当勉力为助。兄若再起东山,则来日前程不可量矣!弟今寄人篱下,终非久计,正欲与兄共商良策,以谋自立自强。希即枉驾汝城到日唯(十六军四十七师师长)处一晤。专此恭候。”

朱德接信后,立即召开会议,提出要亲自前往汝城谈判的想法。陈毅、王尔琢担心朱德的安全,纷纷劝阻。朱德为了部队的生存和发展,为了保存八一南昌起义的革命种子,置生死于度外,毅然决定前往汝城。他带着作战参谋王清海和黄文书,从教导队中选拔五十多名身强力壮、机智灵活的学员,向汝城出发。朱德到达汝城的当天,范石生夜里也赶到了。范石生与朱德磋商,在谈话中朱德反复说明:“我们是共产党的部队,现在虽暂用十六军番号作掩护,但我们的行动,仍接受共产党的指挥调动。”

谈判很快成功,最后商定:一、朱德的部队,暂时用十六军四十七师一四O团番号;张子清、伍中豪率领的部队,暂时用一四一团番号。朱德化名王楷(朱德字玉阶,化名由此而来),名义上任一四O团团长,兼四十七师副师长和十六军总参议。二、同意朱德提出的三条原则(组织上独立、政治上自主、军事上自由)。三、先发给一个月的薪铜。每支步枪配200发子弹,机枪配1000发。损坏的枪支,由军部军械修理所尽先修理。每人发给一套冬装及毯子、背包带、绑腿、干粮袋等。洋镐、十字锹、行军锅、水桶等,均予补充齐全。

部队的给养困难得到解决,全团将士军容风貌焕然一新。朱德利用在汝城休整的机会,召开了湘南与粤北各县领导人的联席会议,讨论布置了湘南暴动事项。随后,按照范石生的命令,部队移驻广东韶关犁铺头。此时,范石生部教导团团长丁熙向蒋介石告密。蒋介石电令范石生将朱德部就地解决。范石生不忘同学旧谊,派人持密信通知朱德撤离。千钧一发之际,朱德利用大雨滂沱机会,以野外演习为名,率部撤出犁铺头,经仁化,转乐昌,智取宜章,夺取郴州,坐镇耒阳,领导湘南暴动,最后带队伍上了井冈山。

朱德从南昌起义队伍的边缘,走进“朱毛红军”的核心,最后成为中国工农红军、八路军、人民解放军的总司令,没有义无反顾投身革命,舍生忘死追求真理的精神,是无法具有这种敏锐的历史眼光的。全国解放后,谭震林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如果不是朱德把南昌起义余部保持下来,不是带上了井冈山,而井冈山只有秋收起义那一点力量,是很难生存下来的。陈毅也说:“朱总司令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在群众情绪低到零度、灰心丧气的时候,指出了光明的前途,增加革命的信念,这是总司令的伟大。”

在当时情况下,天心圩留下来的八百壮士,没有几个人能想象到二十一年后共产党人能够夺取全国政权。历史中有很多东西难以预料的,在南昌起义主力部队溃散后,留在三河坝断后的“部分兵力”,最后会成为的中流砥柱,成为人民军队的精髓。历史又因为难以预测,才充满了机遇。能够把握住历史机遇并改变历史的人,才是真正的伟人。

4

朱德讲述完自己的经历,鼓励伍若兰:“你要坚定革命信心,不管今后遇到多大的困难,哪怕是流血牺牲,也要相信红军,相信共产党,相信最后的胜利属于我们!”

天色暗淡,星星簇拥着月光,照亮黑夜中摸索的人们前行的道路。伍若兰依偎在朱德宽厚的怀抱,一个劲点头。她从朱德的故事里,更加了解了丈夫的人格魅力、远大理想和坚定的信念,也更坚定了对他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她坚信朱德的预言,中国革命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解放全国穷苦大众。

从林间传来歌声,一对红军战士在唱:“肩上挂刀枪,手榴弹吊胸膛,长枪背在肩膀上,爬山穿林向前进,消灭万恶白匪狼。竹叶斗笠挂肩上,千山万水任我闯,跨过一山又一山,渡过大河过小江,见敌人怒火燃胸膛。红军杀敌真勇敢,如同猛虎下山岗,找敌人,瞄准枪,打得白匪大发慌,纷纷抛枪离战场,红军打了大胜仗,弹药车车往回装,个个有刀又有枪,喜洋洋,乐洋洋,唱个歌儿上井冈。”

那歌声有些走调,却充满革命乐观主义。伍若兰和朱德相视一笑,两只温暖的手,握得更紧了。

伍若兰眺望西边的山峦,说:“不知二老收到我的信了吗?我听说湘南的土豪劣绅正在搞秋后算账,疯狂报复,真担心爸妈的安全。”

朱德安慰道:“再怎么的,他们不至于对两位老人下手的!”

伍若兰幽幽地说:“难讲,敌人是不择手段的。听杨至成说,明天有人去吉安,我今晚再写封信给家里,明天要他带到吉安邮寄。”

朱德点点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就怕兵荒马乱的年头,家书也收不到呀!”

伍若兰坚定地说:“试试看吧!”

“好,但愿家书抵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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