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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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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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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幽兰》连载

第五章 里应外合克耒阳

1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城墙上的团丁,昏昏欲睡。耒阳县城的西门外的资家村,一间偏僻的小屋,一豆油灯在春风中摇曳。这是县委书记邓宗海的秘密据点,现在成了伍若兰和一帮姐妹们的临时工作点。

为了迎接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主力部队进城,县委指示伍若兰,组织十几个有文化知识的姑娘们成立宣传队,赶制三角小红旗。谷芝英是她们中的大姐,怀有四个月身孕。她的爱人周访,耒阳县大义乡人,从黄埔军校毕业后留校担任教官,后来随同刘泰进入贺龙领导的二十军,刘泰任团党代表,周访在刘泰手下任连长,参加南昌起义。起义部队在潮汕失利后,周访和刘泰、邝鄘潜回耒阳,组织游击队处决了罪大恶极的土豪曹水仙父子。反动当局悬赏五百大洋取他的人头。朱德部队抵达郴县后,周访和邝鄘他们去了联络,把朱德的队伍带到耒阳。

在昏黄的灯光下,姑娘们兴奋地讲述白天见到朱德的事:

“提起朱师长,真是威武,四方脸庞,连鬓胡子毛楂楂的,那双眼睛啊,炯炯有神,盯着你的脸,就像射出把利剑,直穿透你的内心!”

“我不信!”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她叫伍道清,比伍若兰小一岁,两人既是衡阳女子三师的校友,又是同村同姓同辈分的姐妹。她平素爱穿学生装,显得清纯、靓丽。

伍春林在旁边插话:“姑姑,难怪你在公平墟不敢去见朱师长,原来是让他穿透你的心了!”

“莫瞎说!”伍若兰盯了春林一眼,说道:“看他猛张飞样儿,换了谁都有点胆怯儿。道清不信,你去试试?”

姑娘们嘻嘻笑起来。她们本该坐在家里,陪家人聊天,做做针线活。可是,生活在动荡的时代,注定她们无法安逸享受,也不能安分守己坐在闺房,逼得她们拿起了刀枪,同男人一样上战场。

伍道清把做好的小红旗放在一边,说道:“兰姐,我发现朱师长身边那个副官长,一身军装,年轻又英俊。”

伍若兰笑道:“嗬,莫非你看上人家哒?”

伍道清赶紧辩解:“不是,莫瞎说嘛!我晓得你崇拜朱师长!”

伍春林说:“我姑姑崇拜的是秋瑾。她经常讲什么‘死生一事付鹅毛,人生到死方英杰。’我都搞不懂啥意思。”

一个姑娘马上纠正:“是鸿毛,不是鹅毛!不过,兰姐是该找个婆家啦!”

她叫段子英,二八年华。段子英是个老革命了,十四岁就是县女联的委员,去年八月从衡阳女子三师一毕业,就入了党,是伍若兰的得力助手。

伍道清说:“早结婚不利于革命,你看我们单身,自由自在。结了婚就得生孩子,老公、婆家还准许你舞刀弄枪?”

伍飞霞也附和:“道清姐姐讲得对,我们干革命就不要谈婚论嫁!”

伍飞霞、伍道清都是十八九岁年龄,跟伍若兰一个村的,。

段子英反驳道:“结婚不一定影响革命,就看你有没有坚定的信仰!毛泽建只比兰姐大一岁,嫁给陈芬两三年了,两口子一起干革命,把个衡山搅得天翻地覆,连反动派何键都头痛。还有芝英姐姐嫁给周访同志,生了女儿照样干革命!”

她们叽叽喳喳议论的时候,谷芝英默默地在听着,保持着大姐的矜持。现在听到段子英提到她与周访,忍不住附和说:“子英讲得对,我跟周访志同道合,当年周访在黄埔军校当教官,周恩来主任都赞成我俩的婚姻。革命伴侣嘛!”

“那是,你们结婚时,蒋介石还送了一对戒指!”伍道清讥讽道。

谷芝英闻之脸色一沉,说道:“道清你啥意思嘛,那是蒋光头想笼络我家周访,周访不屑于蒋光头许给的高官厚禄,义无反顾跟着共产党!”

段子英与刘鹣赶快劝和:“好啦好啦,别争论了,我们都是好姐妹,团结和气干革命,时间不早了,抓紧干活啊。”

伍若兰正在陷入沉思。她明白伍道清是为她好,关心她的婚姻大事。是啊,女子一般十七八岁就嫁人了,超过二十岁还没出嫁的就算老姑娘了。她二十二岁了,还没找婆家,无疑已经成为亲友与乡邻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说三道四,有些闲言蜚语,正常得很。她不是不愿意嫁人,而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就像陈芬和毛泽建、周访和谷芝英、徐鹤和刘鹣,都是她羡慕的榜样。

窗外漆黑一片,这个夜晚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伍若兰中断大家的议论,说道:“姐妹们,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发起进攻,我们得加快速度呀!邓书记说了,明天朱德部队一进城,我们宣传队就要组织群众夹道欢迎,还要举小红旗、写标语,发表演说,声势搞得越大越好!”

姑娘们一听,马上停止了议论,动作麻利地投入紧张工作中。她们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夜啊,注定是不平静的。

2

南岭仙寺庙,月光如水。

朱德走进庙内,只见方丈在一棵古树下的石桌上已摆好棋盘,起身让座,一个徒弟掌灯站在一旁。

方丈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老衲已恭候多时了。”

朱德抱拳示礼:“方丈未卜先知,钦佩之至。”

朱德落座后,就不客气了,两人摆开了棋局。

方丈首先走棋,问道:“楚河汉界,壁垒森严,施主可有胜算?”

朱德回答:“鄙人棋艺平平,要说胜算还请方丈让我一子。”

方丈微笑:“让子也可胜算,古今中外,以弱胜强并不罕见。以前伍中豪在耒阳,多次上山寻访庙里,找我下棋。”

“你是说毫子啊,说来巧了,我到湘南之前,在半途遇到过他,下过几次象棋。毫子思维敏捷,棋艺精湛,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不知毫子与方丈,哪个下棋水平高些?”

方丈大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今夜更如此!哈哈。”

朱德亦笑。他们走了几步棋之后,方丈说道:“施主可看到我这下一步棋,卧槽马,如何?”

朱德细看棋局,肃然道:“方丈,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受教了。”

方丈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递给了朱德,朗声道:“老衲猜出施主心思三分,施主今夜心中之意,非在下棋。请施主接下,手下天机不可泄露也。”

方丈转身离去,边走边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也。”

朱德望着方丈的背影,双手合十鞠躬。月色如洗,油灯如豆,把棋盘映照得千堆雪。

3

凌晨四点,大战在即,朱德和王尔琢率警卫排离开寺庙,把指挥部设立在灶市街河畔的山头。他再次调兵遣将:一营由副参谋长王展程指挥,二营由党代表兼七连连长肖劲指挥,三营由周子昆、周炳星指挥;部署一营林彪的二连埋伏在北门外的马埠岭,一旦北门被农军攻破,即刻入城消灭城内敌人;一营粟裕的三连埋伏在南门外的山林,防止敌人从南门撤退,断其后路;从一营邓毅刚的四连抽出一个班的精干士兵,组成短枪队,随同邓宗海、刘泰等人从北门混进城;二营、三营集中在桌子坳附近,对付章家梅的常备队。

朱德这样部署有他的考虑。他这支部队是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火种”,必须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况且,守城敌人力量薄弱,真正的劲敌是章家梅的常备队。因此,朱德详细了解守敌的布防后,决定以农军为主攻城,工农革命军主力吸引桌子坳正面之敌,再抽出一个连配合农军攻城,打他个里外开花,使敌首尾不能兼顾。这样,就能够以我军最少的伤亡取得胜利。

驻守耒阳县城的敌军撤回衡阳后,耒阳县城的反动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县长大人,维持会临危受命。主任王增奎心里发虚,他虽然掌握了县挨户团总局,有六百多人,但缺少训练,战斗力不如常备队,章家梅的常备队有五百多人枪,提前在桌子坳构筑了牢固工事,企图负隅顽抗。王增奎只有寄希望于常备队抵挡住朱德的主力部队,他安排县挨户团总局副主任王矿萱率三百名团丁把守着北门,县挨户团副团总阳简文率两百名团丁把守在西门,自己躲藏在县挨户团总局驻地金钱寺,惶惶不可终日。

林彪的二连有八十多名战士。他们在北乡游击队配合下,悄悄埋伏在马阜岭树林里,观察动静。北乡游击队队长是谢维俊。他奉命完成桐梓山工农游击队的合编后,返回家乡,集合当地农军两百多人组成游击队往县城边集结。北乡游击队只有五十多条枪,其余都是梭镖、大刀、菜刀、镰刀等冷兵器。

林彪责怪谢维俊,游击队埋伏地离攻击目标太远,枪炮发挥不了威力。谢维俊认为埋伏太近会暴露目标。林彪对他的观点嗤之以鼻,认为他是缺乏军事常识。林彪说,比如两个人打架,一个先跑一百米,再与别人去打,准得输了一半,因为他失去了爆发力。埋伏地离攻击目标越近,爆发力越大。如果不能及时控制北门,城里的敌人有可能挤牙膏式的,把刘泰他们挤出来。

谢维俊听了,用敬佩眼光打量林彪。林彪是湖北黄冈人,二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相貌清秀。谢维俊曾听伍中豪提起林彪,两人是黄埔军校四期同学,打仗挺厉害。谢维俊自惭地说:“你们是正规军,仗如何打,你说了算,我们农军配合。”

林彪指了指前方隐约的灯光,问他那村庄叫什么?谢维俊说,那是化龙桥。林彪发现化龙桥周围都是密林,于是命令队伍马上向化龙桥靠拢,以排为单位分散隐蔽,等待战斗命令。

4

鸡叫三遍,天色微明。凌晨五点,开城门时间到了。以前,四条城门都是五点开门,天黑时分关闭,白天一直敞开的,朱德部队来后,挨户团出于防城考虑,规定只开北门,而且凌晨五点开门,八点关门,中午、黄昏放开城门两小时,其余时间城门紧闭。开门时间,进出人员必须接受严格的盘查。

邓宗海、刘泰带领四十多名战士来到北门。他们打扮成卖猪肉的,卖菜的,挑柴草、挑大粪的,熙熙攘攘来到北门,进城赶圩。这些农军,有伍云甫、郑厚珍领导的一区赤卫队,有谭冠三领导的小水铺赤卫队,有九个身藏短枪的工农革命军战士。李天柱和邝鄘指挥两千多名农军埋伏在城门外。

北门是挨户团的重点防守地。两边各有一个用树木做的木棚,形如笼子,执勤团丁就站在里面。当地人称其为“站笼”。平时,一个“站笼”一个团丁。自从听说郴州失守,挨户团就把全城戒严了,把守城门团丁明显比以前多了,一个“站笼”有两三个团丁。城墙上,还有许多荷枪实弹的团丁,长枪都是汉阳造。守门团丁挎着长枪,逐个仔细盘查。

他们查到挑柴草的黎鹏时,一个团丁要他把柴草全部打开。柴草里藏有两把短枪,眼看要露馅,伪装成小老头的黎鹏急中生智,装作摔跤,把团丁撞倒。黎鹏故意用手压着膝盖,“哎呦哎呦”叫起来。谭冠三带着战士们纷纷围拢,故意争吵、纠缠。其余几个团丁走过来,喝问怎么回事。黎鹏指着倒地团丁:“他欺负老百姓,把我撞伤了,哎呦哎呦,我的脚……”这个团丁已经站起身,一把按住他,狠狠扇两个耳光:“你他妈地找死啊,故意弄到老子。”谭冠三使个眼色,五六个赤卫队员就纠缠这个团丁,拉扯着衣袖,故意喊道:

“大家看啊,团丁欺负老百姓!”

“团丁打人了!”

“站笼”的团丁都赶来,拿枪威胁:“喊尸啊,再喊毙了你们!”

城门的吵闹引起城墙上敌人的警惕。敌人架起了机枪。

黎鹏是郑厚珍的二女婿,胆大心细,头脑灵泛,随机应变能力强。他看到全部团丁过来,故意捂脸哭起来。领头的团丁不耐烦地踢他一脚,喝道:“你莫哭哒,都跟老子滚进城去。”

就这样,邓宗海和刘泰一行巧妙地进了城。郑厚珍带着十几位地下党员接应,隐蔽在北正街,等待战斗信号。北正街靠近县挨户团总局驻地金钱寺。王增奎自以为高枕无忧。城外战斗打响之后,这是我军阻击敌人援兵的重要地点。金钱寺往北是马家巷,农军与隐蔽在马家巷的工农革命军战士形成夹攻之势。

5

鹿岐峰上空,太阳还没冒出头,城里居民陆续起床了,团丁准备关闭北门。邓宗海、刘再与城内地下党组织配合,迅速采取行动,解除城门守敌的武装,不留一个活口,迅速抢占到有利地形。依照约定的联络信号,他们点燃了柴草,浓烟滚滚而起,火光亮起。

谢维俊见城内出现火光,把短枪一挥,喊声“杀!”就跃起身,林彪一把按住谢维俊,告诉他冲锋时指挥员不要性急,撤退时才要利索点。谢维俊不解地望着林彪。林彪解释,冲锋之时,正是暴露敌人火力之时。作为指挥员,不能逞匹夫之勇,只顾带头冲锋,更重要的是组织有效力量,压住敌人的火力,减少部队伤亡。谢维俊明白过来,牢记于心。

谢凤亭率领肥田农军两百多人向北门发起进攻。他们抬的抬楼梯,打枪的打枪。火光惊动了敌人。王矿萱不知道底下的城门让农军占领,看到城外有农军冲杀过来,凭借城墙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用机枪疯狂扫射。冲锋最前面的六个农军倒在血泊之中。城墙垛的凹口处,吐出红红火舌,弹着处尘土飞扬,碎屑横飞。谢凤亭他们俯身于地,被压得不敢抬头。谢维俊转过身来,忧心忡忡地问林彪:“林连长,敌人火力太猛了。”只见林彪不慌不忙,命令战士们集中所有枪支,朝城墙上一梭子打去,压住了敌人的火力。

忽然,从梅桥、金盆塘、马埠岭,跑出无数的农军,他们手持梭镖、鸟铳、大刀、锄头,纷纷冲向北城门,喊杀声震天。高地上,一群农军抬来三尊松树炮,向抵抗的敌人轰击开火。这些松树炮是农军自己制造的,把一棵合抱的松树锯开,中间挖条槽,然后合拢,用铁箍箍紧,里面放进土硝和碎铁片,点燃导火索就可打响,能射两百多米远,杀伤力也不小。三尊松树炮同时开火,城墙上的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还有些农军,抬来十几个铁皮桶,桶里放鞭炮,噼里啪啦响得欢,敌人误以为是机关枪在响,惊恐不已。

林彪头回见到这阵势,迷惑不解。他对谢维俊说:“你们耒阳人真会搞人海战术,这样打下去伤亡会很大。”谢维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这些农军都是邝鄘、李天柱从周边乡镇调集来的赤卫队,他们奋不顾身进攻。前面的同志倒地,后面的同志继续前进,就像疯牛一样。守城的敌人哪见过这阵势,加之发现北门已被农军占领,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城外的几千农军潮水般涌进城。林彪的二连和谢维俊的游击队最先冲进城。他们碰到周访、谭冠三正在大街追击残敌。周访、谭冠三都是自幼习武,手中大刀虎虎生风,砍得敌人抱头鼠窜。县挨户团副团总阳简文只好缴械投降。

农军打开牢门,救出了一大批关押待毙的革命同志,随后放火烧毁了县衙门。王旷萱化装成叫化子,从西门混出城潜逃。他慌乱中往南走,埋伏在南门外山林的粟裕三连和三架赤卫队,正布下口袋阵等他钻呢?王旷萱被当场识破抓捕,押解回城。他们走到城门口,遇到伍若兰,腰插双枪,英姿飒爽。粟裕认出了她,夸伍若兰真厉害,一个女孩子敢上战场。伍若兰指着前面的谭冠三说,莫夸我,还是谭冠三打仗勇敢。粟裕问:“你们很熟吗?”伍若兰说:“冠三前年参加革命,入团仪式还是我主持的,我派他去组建小水区团支部,指定由他担任团支部书记。入团后,他思想进步很快,革命意志坚定,身后跟着好多年轻后生和少年儿童,大家都喊他儿童团长。”粟裕笑了:“我看他的娃娃脸,还真像个儿童团的。”

正说着,粟裕突然把伍若兰推开:“小心!”

一颗流弹从伍若兰头顶呼啸而过。

粟裕问:“伍部长,打仗害怕吗?”

“不怕!走,我们去看看南门。”伍若兰面无惧色。她看到王旷萱让两位战士押解着,缩成一团,浑身筛米似的颤个不停,想起他从前种种罪恶,捕杀那么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真想一枪毙了他。

伍若兰遇到林彪的队伍。林彪问她关押革命同志的监狱在哪里?伍若兰告诉林彪,县城有两个监狱,一个在化龙桥叫东所,一个在金钱山叫西所。罪重的关在东所,罪轻的关在西所。粟裕就和林彪商量,粟裕去东所,林彪去西所。粟裕带着战士们随同伍若兰赶到东所。这是一幢四合院式的青砖瓦房,共有八间,每间关押十多个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外面是两人高的围墙。守卫东所的敌人是一个中队,听说革命军进城了,惊慌失措中,不知如何是好。粟裕和伍若兰他们赶到后,没放一枪,就把敌人俘虏了,救出五十多名被捕的同志。

返回路上,伍若兰经过一处绸布店,只见里面一片狼藉,三个农军战士抢了财物背在身上。伍若兰眼明手快,堵住了走在前面高个农军战士,喊道:“把东西放下,你可知道农军的禁令!”高个子战士就放下东西,解释说:“刚参加农军,还不知道。”伍若兰批评他们三人:“你们这样和土匪、国民党兵有什么两样?!”

这时,邓宗海率领一支农军过来。邓宗海打量这三个农军战士,都是十七八岁年龄,衣服破烂,有一个布鞋都露出了脚趾头,满脸通红站着一动不动。他问伍若兰咋回事?伍若兰说,他们犯了禁令乱拿群众东西,必须开除农军队伍遣送回家!这三个战士一起说:“邓书记,我们错了,下次不拿老百姓东西了!”邓宗海见状,就把伍若兰叫道一旁,问道:“孩子犯了错误,作为母亲要不要教育?”伍若兰明白书记的意思,就说:“他们这不是小错,是犯罪!”邓宗海说:“现在正是用人之时,留下他们将功折罪。”伍若兰说:“你是县委书记,这几个人交给你处理!”

邓宗海告诉伍若兰:“刚接到消息,桌子坳那边的常备队,让朱师长打垮了!”

6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耒阳农军进攻县城之际,一轮残月已经隐藏在山林。朱德的前线指挥部,一张摊开地图,朱德用红铅笔在几处地方标明了箭头,王尔琢、邓宗海等人在看,微微点头。

天色大亮。晨风习习。城南桌子坳,常备队的五百多个团丁居高临下,死死盯着灶市方向。不时有手拿长枪的团丁,在四周树林边巡逻。挨户团是国民党的反动武装,顾名思义,挨户就是每户都要有人参加。由于受地主阶级掌握,变成反革命的武装组织。挨户团县里设总局,下设分局、中队、排、班。常备队是装备比别的挨户团还要好,规模相当于正规军两个营。

章家梅,城区恶霸,为人凶狠歹毒。“马日事变”后,他疯狂镇压耒阳的革命党人,亲手杀害的革命同志就有三十多人,可谓血债累累。他杀人不眨眼,抓到革命分子,砍头,剥皮,挖眼掏心,手段极其残忍。抓到良家妇女,强奸,割奶,剖膛,用红萝卜插入妇女的阴道,把妇女活活胀死。老百姓无不恨之入骨。此刻,章家梅急得团团转。县城战斗打响后,他急于知道城内情况,于是喊道:“刘胖!”一个胖乎乎的家伙背着枪,从树林里冒出来,点头哈腰询问队长有啥子吩咐?章家梅嘱咐他带一个排悄悄靠近南门,看看城内情况。

刘胖赶紧转身,到树林里集合队伍,带了三十个团丁往南门方向靠近。刚走出半里路,突然,周围枪声大作。朱德指挥工农革命军主力向常备队发起猛烈进攻。周子昆率两个连的战士首先跃出掩体。个个如狼似虎,向敌人扑去。刘胖见势不妙,赶快退缩,却见四面都是朱德的部队。团丁们全乱了套,举枪乱放,不到十几分钟,这三十个团丁被全歼。

章家梅在指挥所接到情报,急忙组织队伍还击。他挥舞手枪,大声咆哮:“快,快给我顶住!共军人数比我们少,不要怕!”五百多个团丁在章家梅的逼迫下,躲在战壕里勉强还击。有的人端着轻机枪做抵抗,有的紧张得全身颤抖。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枪战越来越激烈。朱德在指挥作战,勤务兵张树才拿着馒头猫着腰过来。他是湖北黄冈人,出身贫寒,从未上过学,十岁跟随表姐夫、共产党员李宪亭到武汉汇丰纱厂,加入了工会童子团。去年六月,李宪亭带着他投奔贺龙的二十军,参加了南昌暴动。随后,主力部队转战潮汕地区被打散,李宪亭在战斗中牺牲。张树才伤心痛哭,掩埋了表姐夫,历尽艰辛找到了朱德率领的余部。朱德看他年龄小,身体瘦弱,机灵,就留在身边做勤务员。战友们都喊他“张娃子”、“娃娃兵”。他不气不恼,总是一脸傻乎乎的笑。

张树才背着枪走到朱德身边,提醒道:“师长,你早餐没有吃。”外面枪声激烈,朱德对他说:“张娃子,这里危险,赶快离开。”他的话音刚落,一颗炸弹带着呼啸飞了过来。张树才立即扑在朱德身上,炸弹在他们不远处没有爆炸。

朱德起身拍拍衣裤上的泥土,看到张树才头上、脸上都是泥土,风趣地说:“出师未捷,马克思看到你太小,不忍心收嘛。”

张树才嘿嘿憨笑。

章家梅还在顽抗,指望城内挨户团出城救援。他挥舞着枪大声咆哮:“快,快顶住!共匪人数不多,别怕,等挨户团出城了,马上组织反攻!”

朱德见状,急命司号员吹起冲锋号。周子昆、肖劲各率一个营的战士,分别从西面和南面跃出战壕,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喊冲喊杀喊声音此起彼伏,枪炮声震耳欲聋。子弹呼啸在空中,冲锋号四面八方响起。团丁们心慌意乱,失去了斗志,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躲乱跑,有的吓得举枪投降。

“哒!哒!哒!”几颗机枪子弹打在章家梅身边的土墙,泥灰炸了他一头一脸。他站在高处发现城里四处火光冲天,明白大势已去,无心恋战。他丢下两百具尸体,带着剩余团丁,经谭家湾过河,向新市街方向溃逃。

战士们抬头仰望东边,鹿岐峰上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绚丽的阳光,喷薄而出,温暖着古城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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