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阳温暖着古城,朱德率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就要进城了!
城中的男女老少闻讯而至,把灶市街到西门的道路两侧挤得严严实实,大街小巷都有农军放步哨。很多市民的门口挂起小红旗。有些市民不明就里,不敢开门,躲在窗户后探头张望街中动静。北正街口,出现一群手持彩绸、小红旗的姑娘。她们边走边唱:
“一杆红旗,哗啦啦地飘,
工农齐心把革命闹。
盒子枪、土枪、松树炮,
打倒劣绅和土豪。
一杆红旗,卡啦啦地响,
工农齐心把革命闹。
梭镖、锄头、大刀,
打得敌人鬼哭狼嚎!
打得敌人鬼哭狼嚎!
……”
领头高挑身材的漂亮女子就是伍若兰。她穿着宝蓝色学生装,腰挎双枪,鹅蛋脸上洋溢着喜色,显得英姿飒爽。她身后有十多个年轻女子,谷芝英、段子英、伍道清、伍春林、刘鹣、伍飞霞,欢快地挥舞着小红旗,俏脸洋溢着喜悦,心中充满着激动。
唱完歌,伍若兰和段子英开始边走边喊:
“乡亲们,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打败了挨户团和常备队,解放了耒阳城。等会,朱德部队就要进城了!”
“乡亲们,攻城的是朱德领导的南昌起义部队,是为了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为受压迫、受剥削的劳苦大众打天下的队伍,部队纪律严明。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不要害怕,商店照常营业,学校照常上课!”
“乡亲们,耒阳解放了,我们穷人翻身了,大家要团结起来,严防敌人破坏!”
伍若兰和段子英轮流喊话,听讲的人越多,喊得越有劲。以前她俩经常在学校,在街头,在山村演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快乐。
上午十时许,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从西门整队进城了!近千名战士成两路纵队,脖子上挂着红布领巾,手臂戴着红袖章,很多战士的衣服褴褛、草鞋破烂,还有少数人打着赤脚,但他们无不精神抖擞。朱德和王尔琢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朱德穿着粗布军装、背着斗笠、左挎匣子枪,穿着露出脚趾的烂布鞋,走在队伍前面不停地向群众招手。路边的工农群众见到自己的队伍,见到传闻中的大英雄,顿时满大街敲锣打鼓、燃放起鞭炮。
全城沸腾起来,个个雀跃不已。南正街,北正街,四眼井,马家巷,化龙巷,槐树巷,西马路,街道两边排列着上万的人民群众。他们有的执小旗,有的放鞭炮,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只要朱德一出现,人群就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看,骑马的就是师长朱德!这个朱德了不得呢,许克祥带兵围了几天几夜,他一声呐喊,敌人的壕沟塌了半边,吓得屁滚尿流!”
“朱德好威武,浓眉大眼,黑红脸膛,像关云长!”
“朱师长毕业于云南讲武堂,留过洋,喝过不少洋墨水,吃过洋面包嘞!”
“朱师长是武曲星下凡呢!听说他带的兵可多了,像蚂蚁一样,在永兴马田,过了三日三夜还冇过完。”
“哈哈,朱德不成苏大人手下最厉害的将军了?!”
耒阳民众,不知苏维埃为何物,以为是一个人,称作“苏大人。”伍若兰听着人们的议论,不由得再次端详朱德威武又慈祥的面容,两眼流露崇拜的光芒。
她们搞完宣讲后,都站在街边观看。伍春林扯了扯她的衣角:“姑姑,那个大军官就是朱德吧?”
伍若兰正在走神,答非所问:“昨天我就见过他。”
伍道清说:“好多人都说朱师长了不起,手下的兵个个都能飞檐走壁,个个是疆场上的老黄忠,百发百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你瞧他身后年轻副官好英俊。”
姑娘们发现,朱德的身后,紧随一个军官,年约二十三四岁,国字脸,中等身材,确实英武得很。伍春林问伍若兰这是哪个?伍若兰告诉春林,这是朱德的副官杨至成,贵州人,黄埔军校出来的。伍道清一双凤眼痴痴地望着杨至成出神。伍春林恍然大悟,难怪昨晚上伍道清在夸赞他,果然名不虚传。
突然,从马家巷方向钻出两支队伍。一支是农民自发组织的唢呐队,几十位吹鼓手一使劲,满城飘荡着喜庆的乐曲声。由上百名中小学生组成的鲜花队。还是正月,哪来的鲜花?全是用红绸做的。这些学生呼啦一声,叽叽喳喳,像天空飞来的麻雀,向战士们敬献花朵。英俊的杨至成,左接右迎,手里全是花,接了这个,掉了那个。伍道清看得掩口笑了。
“兰妹子!兰妹子!”有人跑过来。伍若兰回头一看,原来是县委通讯员资凤。别看资凤三十三岁了,白净脸庞,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他是城西聂洲人,读过中学,能写会画。他告诉伍若兰,邓宗海书记要她去杜陵书院迎接朱德。伍若兰就吩咐段子英、伍春林、伍道清、谷芝英继续在街头宣传。
2
杜陵书院位于县城西门外一公里处,有个面积较大的院落,东西各一栋青砖瓦屋。唐代诗人杜甫的墓地就在院子里。以前它是县委机关秘密办公点,如今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来了,邓宗海和刘泰商量之后,决定县委机关搬到培兰斋。腾出一栋让给朱德他们办公,另外一栋留作即将成立的县苏维埃政府办公。
伍若兰赶到杜陵书院时,邓宗海、刘泰带着县委干部都在打扫卫生,准备迎接朱德。伍云甫正在写标语,看见伍若兰来,便说:“兰妹子,你写副对联吧。”
“行!”伍若兰拿起一张红纸,裁好,提笔,酌墨,略一思索,写下一副对联。上联是“驱逐县团丁。”下联是“喜迎革命军”,横批:“赤化耒阳。”伍若兰把写好的对联贴在大门两边,完毕,走到不远处的一泓溪水边洗手。
这时,谷芝英兴冲冲跑进来,喊叫着:“朱师长到了,朱师长到了!”邓宗海、刘泰热情相迎,同朱德、王尔琢等人一一握手问候。朱德紧紧握住刘泰的手,夸他不愧为黄埔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善于用兵,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刘泰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还是朱师长指挥有方,革命军战士个个英勇。”
蓦地,朱德停止步伐。他被大门两侧的鲜红对联吸引住了,情不自禁朗诵起来:“驱逐县团丁。喜迎革命军。好对子,好书法,笔力逎劲、秀丽,挥洒自如!”
王尔琢盯着对联,也忍不住地夸:“不错,对仗工整,平仄规范。”
朱德问身边的刘泰:“这是哪位老先生的杰作?”
刘泰哈哈笑道:“师长,你可猜错了,不是老先生!这是我们全县数一数二的女秀才兰妹子写的!”
“兰妹子?”朱德没反应过来。
邓宗海解释道:“就是县委宣传部长伍若兰同志。昨日我们研究作战方案时,那个献妙计的姑娘。”
谷芝英站在一边插话:“师长,我们平时都称呼她兰妹子!”
朱德恍然大悟:“你们的女秀才伍若兰!晓得,晓得!前几天在郴县,曾志同志跟我提及过她,说她诗文写得好,字写得更好,枪法更好。她发表在《耒潮》上的那篇文章,我记忆犹新呢!”
朱德说完,再次把目光盯住那工整、娟秀的笔迹。这位驰骋沙场的将军,原本对书法、诗词颇有兴趣。他多年来南征北战,走过万水千山,像伍若兰这种才貌双全、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实在十分难得遇到。
朱德便问:“兰妹子在哪里呢?”
“朱师长,你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邓宗海用手指了指身后。
朱德的目光望去,看到五十米开外的庭院角落,伍若兰附下身子在一片绿茵之中。谷芝英正要呼喊她,让朱德打手势制止了,示意大家不要惊动她。
朱德轻轻走了过去。其余人都站在原地张望。
伍若兰没有发现来人,依旧凝视着生机盎然的兰花。这一抹幽香,让她陶醉。
朱德走近伍若兰,脱口道:“兰花!兰若君子君若兰!”
伍若兰猛地惊醒,一抬头就与朱德的目光相遇。啊,朱师长!她慌忙站了起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只小鹿在跳。
朱德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依旧看着兰花,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一直喜欢兰花,她高洁素雅,生于深山,含香体洁,清风温之,奇香蔼然。”
说完,他盯着她的脸,笑道:“你好,兰妹子,我们又见面了。”
伍若兰没想到朱师长都这样称呼她,听着就有了亲切感,觉得他是个温和的将军。她仰视着这个让她崇拜日久的男人,全无平时风风火火的样儿。她羞涩地笑了,俏脸倏地泛起红晕,就像澄净的白云生出了红霞。
她小心翼翼地说:“朱师长,您……”
朱德看出伍若兰的害羞了,再次露出了微笑。他和蔼地问她:“门口的对联,是你写的吗?”
“雕虫小技,献丑了!”伍若兰低头说着,不敢正视朱德的目光。
朱德又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衡阳女子三师。”伍若兰让朱德夸得不好意思,声音放低了,头也低下了,不敢正视朱德的目光。
朱德和伍若兰边说边走,转眼来到大伙儿身边。
朱德又夸赞了:“女子三师出人才哪,曾志就是女子三师的。”
伍若兰还是低头,说道:“师长认识曾志?她是我同学呀!”
王尔琢走了过来,插话:“师长不但认识曾志,还认识夏明震。”
朱德与伍若兰交谈:“听说我们到来之前,你就做了大量的宣传鼓动工作,还去了宜章县搞宣传发动。现在,我们的队伍正在扩大,对群众宣传工作十分重要,师部缺乏宣传人才,你可否抽调几个能说会写的,到师部搞宣传鼓动工作?”
伍若兰一听,高兴地说:“我们县搞宣传的人才多呀,从女子三师毕业好几个,我,段子英,伍道清,谷芝英,任师长调遣!”
朱德侧身问邓宗海:“书记的意见?”
邓宗海爽快地说:“好事儿,师长看中哪个,开口就是。”
朱德盯着伍若兰,说道:“这个女秀才要定了。”
邓宗海抚掌:“师长真是好眼光!兰妹子,师长这么看重你,还不谢谢?”
伍若兰俏脸灿若桃花,当即表态:“我全力支持师长的工作,我现在就去通知姐妹们。”说完,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朱德直愣愣盯住她远去的背影,对邓宗海和刘泰风趣地说:“你们这个兰妹子不只是文才武略,我还得添上一个词:伶牙俐齿。哈哈……”
刘泰跟着打趣:“师长,若兰还是待字闺中呢。”
杨至成说:“我们师长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两人半斤八两!”
邓宗海把刘泰拉到一边说:“说不定,成就一段戎马情缘。”
刘泰会心一笑。
3
伍若兰告别朱德出来,脚步下是一丛丛迎风摇曳的兰花。谷芝英追上来,跟她并肩而行。谷芝英是过来人,看到伍若兰沉默的样子,猜她有心事了,于是问她在想什么。
伍若兰说:“芝英姐,刚才朱师长的话,勾起了我对女三师的回忆。那个时候,我们朝夕相处,共同学习,共同追求共产主义,还记得三年前的一个秋日的聚会吗?”
谷芝英说:“记得,当然记得,那天我们十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纪念五卅烈士,准备上街游行。”
伍若兰和谷芝英不约而同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三年前的一个秋日。她们十几个女同学,聚集在衡阳女子三师校园宿舍,伍若兰正挥毫疾书:“向五卅烈士致敬!”
女生们在书写、制作游行用的小纸旗。她们当中,有段子英、谷芝英、伍道清、伍德能、夏明衡、曾志、吴仲廉、彭儒、廖鸾凤、何善玉、彭堂英、朱舜华、郭怀振、邱菊英。她们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谷芝英、何善玉、彭堂英在12班,伍若兰、伍道清、伍德能在13班,廖鸾凤、夏明衡、朱舜华、郭怀振、邱菊英在14班,曾志、吴仲廉在16班。
15班的同学毛泽建进屋,手中拿着一份《女报》,望着伍若兰,目光中露出羡慕之情:“若兰,这是你人生的大事、喜事!”。伍若兰不明就里,满头雾水,拿起报纸一看,头版头条文章标题是《女儿之身,万金莫赎》,作者署名:伍若兰。
伍若兰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发表一篇文章嘛。”
毛泽建走近她,又招呼大家围拢:“我宣布一件大事,刚刚支部开完会了,若兰入党,一致通过。”
大家轻轻鼓掌。
伍若兰抑制不住激动:“荣幸之至,尚需努力!”
毛泽建神情凝视:“支委们一致认为你思想进步,在抵制、查抄日货行动中表现很出色。这篇文章也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
谷芝英抢过若兰手中报纸,读出声:“女儿之身,万金莫赎,多有气势!”
段子英说道:“还有一件事,暑假里兰妹子在耒阳办夜校,编了很多革命歌谣,比如说‘如今世道大不公,富的富来穷的穷,富人高楼饮美酒,穷人赤膊喝北风。’老百姓都在传唱呢!”
曾志和伍道清异口同声地说:“诗人哪!”
4
伍若兰和谷芝英一边走着,一边回忆。伍春林在远远地招手喊“姑姑”。她俩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化龙街。只见段子英带着伍道清、刘鹣正在一堵墙壁上,用石灰在刷标语,一行行大字耀眼: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打倒土豪劣绅!”
“欢迎工农革命军进城!”
“中国共产党万岁!”
“苏维埃政府万岁!”
刘鹣见伍若兰心情特别好,便问她是不是见到朱师长哒?
“见到哒,见到哒!朱师长还说要我物色几个能写会画的女孩,调到师部搞宣传。”伍若兰甜滋滋地说。此刻的她,已经恢复风风火火的样子。
“真的吗?那你推荐我去吧,好不好?”刘鹣伸右手拉着伍若兰的手,一个劲地摇晃。她的手背、指缝都有石灰粉的痕迹。几个女孩子围拢过来,争先恐后,都说想去。
伍春林说:“姑姑,我想去!”
伍道清说:“我要参加工农革命军。”
段子英说:“带我去吧!”
只有谷芝英在一旁含笑不语。
伍若兰见她们急切的样子,几步跨在台阶上,挥舞着手:“大家安静,听我说。这事儿朱师长是随口说说,具体要多少人,什么标准,我也不清楚。我巴不得姐妹们都能去,到时我们穿着军装,走在大街上搞宣传,多威风呀。”
“就是嘛,姑姑,你一定要带我走啊,我给你当警卫员。”伍春林说。
刘鹣讥笑她:“你胆子那么小当警卫员,先想想如何警卫自己吧!”
刘鹣小名刘春嫚,耒阳朱彭乡刘家村人,其父刘厚全是个财主,富甲一方。刘鹣是家中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刘鹣在县女子职业学校读书时期结识了徐鹤,受他的影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去年结为革命伴侣。徐鹤为她改名刘鹣,以方便开展党内工作。鹤、鹣,都是高贵的鸟,寓意两人为共同的理想比翼双飞。
伍若兰等大家安静下来,说道:“你们放心,都有机会的!如今县城解放了,工农革命军肯定会招人,这肯定少不了招女兵去卫生队。大家这段日子努力工作,表现好了,朱师长自然会看中的。”
刘鹣打趣说:“看你得意的样子,朱师长是不是看中你哒?听说他还是单身呢!”
伍若兰说的看中,意思是选上到部队,刘鹣一语双关,把姑娘们逗乐了。
伍道清附和:“对呀,肯定是朱师长看中兰妹子了。”
伍若兰见伍道清也来凑趣,就把目标对着她,大声说:“我看你这么着急想进师部,多半是看上那个杨副官了吧?”
伍春林说:“对,对,她昨天还给我讲,杨至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找老公就要找这样的男人呢。”
“晕,羞死人哒。”伍道清伸手要打伍春林的耳巴子,春林机灵闪过,躲到伍若兰身后。
大家嘻嘻嘻笑了。
5
夜幕还没散尽,黎明静悄悄。伍若兰在家中熟睡,正在做梦——
衡阳女子三师的小剧场内,门窗紧闭,屋里很暗。临时组建的湘南学联女子运输队正在这里作战地支援的最后准备。在依稀的月光下能看见码放着竹杆麻线制成的担架、救助伤员的止血带、防止伤员咬伤舌头的医用布条。
湘南学生会负责人刘泰讲话动员:“赵恒惕的第三师装备精良,师长叶开鑫又是他的嫡系,已经占领了铸造厂,北伐军独立团第一仗就是要消灭叶开鑫第三师……。”
一个戴着眼晴的女学生问道:“如果这一仗打败了我们怎么办?”
刘泰楞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果北伐军打败了,我们就撤到山里去。”
三十多个学生在旁边认真听着。毛泽建、曾志、段子英、谷芝英、伍道清、彭儒、廖鸾凤,都在队伍中。陈芬、尹子韶、黄克诚、谷子元、刘明初、许郁,这些三师的男生都在。
另一旁,伍若兰给大家讲解抬担架的要领:“……抬担架的时候,别只顾着自己跑。自己跑回来了把伤员给丢路上。抬脚这一头的人尽量把担架低一点”。
伍若兰把一个男同学拉过来,拿着布条做示范,教他如何塞进伤员的嘴:“伤员疼痛失去意识的时候,有时会咬掉自己的舌头。对重伤的人一定要把布头塞进他的嘴里……”
说完,伍若兰转身招呼段子英:“你过来试试!”
教务长一行猛地推开门,教务长带着校警急匆匆走进小剧场,打开电灯。在突然的亮光下,大家惊讶的抬头望着进来的这些人。教务长指着刘泰、陈芬、黄克诚等几个男生,厉声问道:“你们不知道男生不能进女校吗?你们在做什么?”
在一片惊愕中,刘泰慢慢跨前一步,说:“教务长,北伐先遣团马上要开始驱赶北洋军阀,保护衡阳人民,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呀!”
教务长余怒未消,指责道:“深更半夜,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伍若兰大胆争辩:“现在是什么时候?吴佩孚的北洋军已经占领铸造厂了,男生是来带我们去支援前线的。”
几个校警上来想抓刘泰等几个男生,被二十多个女生们挡住,互相推嚷着。
教务长说:“同学们,现在时局复杂,各方势力争权夺利,社会贤达尚且不辨良莠,何况你们这些学生。”
毛泽建反驳道:“学生怎么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子当以改造世界,拯救国家为己任。你还在这里讲这些封建的规矩。”
教务长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应该以学习为主,习得一技之长报效国家!少谈主义,多研究问题。”
伍若兰接口道:“没有主义,何来行动,没有行动怎么拯救国家,改变天下。”
教务长有些理屈词穷,威胁地说:“学生们,赵省长有令,不能聚众闹事,不许听共产党的宣传。违者开除学籍,为首者要杀头的!”
听了这话,学生们情绪激动。
刘泰说:“同学们,北伐的先遣队不但代表了广东革命军,而且代表了中国共产党,我们一定要支持北伐军把吴佩孚赶出衡阳”
同学们呼喊:“打倒军阀、拥护北伐!”
远处爆炸声大作。
伍若兰从墙边抄起一根木棍,跳上桌子,挥动木棍“哐”的一声打烂了电灯。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伍若兰大声说:“战斗已经打响,我们还在这里袖手论道,强辩是非,革命不是争论出来的。”
刘泰低沉着声音下令:“同学们,行动吧!”
衡阳城郊铸造厂前的漫坡地,北伐军依地势蜿蜒据为临时的掩体。晨曦半明不昧的光影中,战士们手持武器,神情严肃而紧张。透过薄雾,她能看到厂房内对方的阵地:用麻袋垒成的厚厚战壕参差有序,占据着制高点的重武器。
邝墉顺着掩体弯腰过来,一路不停地重复着嘱咐着战士们:“注意队形!拂晓开始进攻,传话下去,先解决制高点!”
一颗炮弹带着呼啸飞过天空,轰的一声在厂房前爆炸了。枪声大作。北伐军在邝墉指挥下向厂房制高点敌人发起冲锋。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炮火纷飞。
湘南学联运输队在铸造厂内穿行。陈芬、刘泰、夏明震、毛泽建、伍若兰、曾志、段子英在其中。
北伐军在邝墉率领下将一股敌人赶下制高点。一股股北洋军又冲上来。炮弹在阵地爆炸。
战场另一边,北伐军在连长王展程指挥下,向占据隧道的敌人发起攻击。阵地上,伍若兰扛着担架向阵地冲去,子弹擦头而过。
邝墉率北伐军冲上制高点,敌人向厂房内退去。
隧道前北伐军攻击被敌人火力压制受阻,王展程与战士利用小火车改装成进攻装甲车做掩体发起冲锋。战斗激烈。敌人负隅顽抗,与邝墉相持射击。炸点飞扬,有北伐军战士中弹。刘泰、陈芬将子弹箱送到战士身边。连长王展程率领一队北伐军从敌群后攻击。这一幕让段子英看到了,她和几个女生躲在安全的角落里,睁大眼睛在远观,心里很是紧张、害怕。毕竟她们是第一次看到真枪实弹打仗啊。
铸造厂房内,伍若兰刚包扎好伤员,两个敌人向伍若兰逼过来。伍若兰两眼怒睁,拿起战士身边的枪对着敌人。
双方对峙着。
两个敌人慢慢举起枪。
伍若兰扣动扳机,同时敌人开枪的瞬间,两声枪响,两个敌人倒下。
一个瘦小个子的男人提枪冲过来,准确地把敌人击毙。伍若兰一见,惊喜地叫道:“邝墉。”
邝墉关切地问:“若兰,你怎么在这,好险。”说完,他操起伍若兰手上的枪,拉动枪栓,惊讶地说:“枪没上膛呢。”
伍若兰顿时粉脸通红,惭愧地说:“还没学过呢。我要学打枪!”
“来,我教你!”邝鄘说。
6
众多革命同志的牺牲,对伍若兰震动很大。她开始意识到,一名革命者必须具有跟敌人斗智斗勇、保护自己的本领。她崇拜鉴湖女侠秋瑾,决心成为女英雄。
伍若兰回到耒阳后,偷偷拿出多年积攒的私房钱,通过党组织的秘密渠道,买了一把手枪。哥哥伍万春,毕业于黄埔军校,枪法好,开始不赞同妹妹学打枪,后来经不起若兰的纠缠,还是同意了。哥哥觉得,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让若兰学会打枪,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哥哥帮她弄来很多子弹,手把手教她打枪。那段时间,易口渡附近的河边,人们经常看到伍若兰在练习打枪的英姿。很快,她的右手能熟练自如地打枪,百发百中。她不满足,开始练左手打枪,练了两个多月,就能够双手同时打枪了。
这件事,她和哥哥都隐瞒了父母。最后还是让伍懋惠知道了,非常生气。父亲责骂她道,哪有女孩子家成天弄枪舞刀的,你赶快把枪退了!伍若兰争辩,爸,您和杨昌济先生不是老同学吗?杨先生的乘龙快婿叫毛润之,他就是农民运动的领袖,他的文章我最爱读。爸,您也看看,就理解女儿的选择了!说着,伍若兰从书包里取出两本小册子递交父亲。
伍懋惠接过一看,一本是《共产党宣言》,一本是《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他一把丢到地上:“我才不看这种宣扬暴力的书呢?军阀混战,北伐讨袁,四海苍生痛苦深,国家再不能起战乱了!”
伍母也苦口婆心劝她,若兰,你还是听你爸的,跟他一起教书,做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吧!伍若兰急得直跺脚,大声说道,妈,你不懂,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这可是我爸爸从小教的。伍懋惠见若兰强词夺理,气得大骂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还真让老族长说对了,我怎么生出个桀骜不驯的女儿!
伍若兰的同学梁坤英,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表面支持革命,拥护共产党,暗地与反动派勾结,通风报信。马日事变后,梁坤英出卖伍若兰,引着十几个挨户团团丁摸进伍家湾里抓捕。幸亏湾人发现得早,将他们堵在村口。伍若兰乘机从后门溜出,逃到了河边的梁家湾,由一个农民将她渡到河对岸。
伍若兰身份暴露后,仍留下来坚持斗争,白天隐蔽,晚上摸黑活动,提着篮子装成村妇,到农户家走访串联。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下,伍若兰化名村姑肖贵莲,选择在晚上打土豪劣绅,蒙着黑纱,身手敏捷,大户人家的围墙,纵身一跃,随便能翻过去。攀爬大树也是轻快如武林中人。她缴获了挨户团一把短枪,从此腰挎双枪。耒阳民间传闻四起,说是出了个双枪女将,武艺高强,会轻功,专门劫富济贫,哪个土豪劣绅欺负农民,三日内必暴毙在其手,越传越玄乎。有个姓李的共产党员,在革命低潮中叛变了,企图把全县党员名单送给县挨户团。伍若兰当机立断,半路围追堵截。叛徒手持凶器,负隅顽抗,伍若兰手持双抢,啪啪两声,把叛徒击毙。此事传开后,双枪女将的名气更响,敌人愈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