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东江苏维埃政府隔壁,有个梁家祠堂,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司令部驻扎在此。这天中午,朱德带着杨至成从乡下视察回来,发现祠堂大院堆满了物资,有大米、蔬菜、稻草。伍若兰和段子英正在等待朱德。朱德惊讶地问伍若兰:
“你们唱的哪出戏?”
未等伍若兰回答,段子英抢着对朱德说:“师长,我们给部队送物资来了,以表女联的心意。”
朱德一瞧,这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十六七岁样子,瓜子脸,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他问身边的王展程:“她是哪个?”
王展程介绍:“她叫段子英,县女联副会长,别看她年少,十四岁考上衡阳女三师,十五岁就入了党,当时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女联委员。”
段子英说:“朱师长,您不认识我,我可见过您几次啦!”
王展程说:“子英,师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基层干部打交道啊。”
朱德一听:“嗬,展程你这话不对啊,我们官兵平等、军民一家嘛!我看,你对子英挺熟的嘛。”
王展程听了朱德的话,突然吱吱唔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随意地说:“子英跟若兰、曾志都是同学。”
伍若兰放下担子说:“前段我和子英组织姐妹们支前,去过两次师部,和王参谋长就相识啦。”
朱德吩咐杨至成,让后勤处的同志按价付款,补偿给地方。
伍若兰发现许多官兵都是赤脚。杨至成解释,原来近段时间战事频繁,许多同志从广东穿来的草鞋布鞋,早烂得不能穿了。
伍若兰便说:“师长,战士们冇鞋穿,如何打仗?这个难题交给我解决吧,五天时间,我送一千二百双草鞋过来。”
杨至成负责军需后勤保障,正为这事儿犯愁呢,一听伍若兰的话,感激地望着她,说道:“太好了!君子一言既出……”
2
昨晚一夜暴雨,耒河涨水。河面有两三百米宽,浑浊的大水,由南往北,波涛汹涌。进入大陂市地段,突然就变温顺了。村口的大柳树,长得又高又大,吐出嫩芽。直到早上八点,雨水总算停了,云开雾散,太阳露出笑脸,映照着秀丽的山村。
这天上午,大陂市渡口村几十位妇女,纷纷来到河边的大柳树下,听县里来的“大官”讲话。这里是敖河注入耒水的出口,形成一块很大的湿地绿洲,有停靠船只的码头。说是“大官”,其实不像。领头的是个年轻姑娘,个子高挑,齐耳短发。她身后,站着一个少女,扎羊角辫,也是村姑装扮。领头姑娘大声说:
“乡亲们,农友们!我们是县女子联合会的,是为全县妇女大众倡平等、谋利益的。大家都晓得,最近,朱德领导的工农革命军解放了耒阳城,建立了苏维埃政府。苏维埃政府是工人农民自己的政府,专为贫苦人家撑腰,打倒地主恶霸、土豪劣绅。革命军帮助农友们要成立农会,要分田分地,开仓济贫,让穷人做主人。要帮助我们妇女成立妇救会,讲男女平等,反对大男子主义,剪发髻,放小脚,闹翻身。大家说,革命军好不好?”
“好!我们拥护工农革命军!”大家嚷起来。
原来,讲话的是伍若兰,她大清早带了伍春林赶到大陂市渡口村,为的是发动妇女。她讲的这些道理,妇女们从没听过,也不全懂,但觉得新鲜,激动人心,好像热血在沸腾。毕竟,对于广大农民来说,他们不需要懂深奥的大道理,在乎的是有田地耕种,日子过得平安。他们听说要分田分地,个个眉飞色舞在议论:
“你看,她腰上挎两把短枪,莫非是双枪女将?”
“不是她会是谁呀?她叫伍若兰,如今是县女联会长。几年前她就带头剪发髻,放小脚,闹翻身!”
“闹翻身好,我拥护!成立农会、妇女会,我都赞成!就怕工农革命军一走,白狗子找我们秋后算账。”
伍若兰听了这些议论,微微一笑。她明白,乡下群众长期受土豪劣绅欺凌、压迫,心底都渴望革命,又害怕革命,害怕敌人将来打击报复。大革命失败后,耒阳杀了多少革命群众啊。如果不消除群众的根本顾虑,就无法发动群众。
伍若兰走近怕白狗子秋后算账的妇女,和蔼地问:“大嫂,你家几口人啊?”
妇女三十出头,两脸黑瘦,双手脏兮兮的,显然刚放下农活上来的。她回答:“伍会长,我家男人死了,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三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两岁。”
“怎么死的?”伍若兰问。
旁边一个穿红衣少妇插话:“她男人在花石坳龙来运家做长工,去年年关,龙来运克扣他一年工钱,与龙来运理论,让他的家丁给活活被打死了,好可怜哪!”
伍若兰柳眉倒竖,攥紧拳头,大声说:“我们穷人为啥总受地主老财的欺负,就是因为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使唤,压迫我们,剥削我们。今天,朱德率领的工农革命军,帮助我们成立苏维埃政府,组建赤卫队、妇救会、儿童团,就是要我们当家做主人,从此不再受地主老财的欺凌!就算革命军走了,还有我们自己的革命武装。如果大家不参加妇救会,不支持革命,不参加暴动,如何能打倒地主老财呢?”
伍若兰的话刚落音,这群妇女又交头接耳起来:
“伍会长讲得对,姐妹们要团结起来,支持革命军!”
“我第一个参加妇女会!”
“我也报名!”
伍春林见大家情绪高涨,挥手招呼:“大家别急呀,想参加妇女会的,麻烦大家排队登记吧。”
穿红衣的少妇吞吞吐吐:“伍会长,我也想报名,就怕……”
“你怕啥子?”伍若兰问。
这个少妇低头,怯怯地说:“怕我家男人不答应,会拿棍子把我往死里打。”
伍春林马上给她打气:“大男子主义,让我姑姑去教训你男人!”
红衣少妇又说:“我男人不许我参加妇女会,说一个女人就要老实呆在家,相夫教子,缝缝补补,我要是参加妇女会闹啥子革命,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伍若兰对红衣少妇说:“我找他谈谈,现在工农革命军遇到困难,需要我们帮忙。”
伍若兰的清脆声音又响起:“现在工农革命军遇到一个困难,需要我们妇女同志帮忙,大家愿意吗?”
一个妇女刚转身进屋,拿了把剪子,抓着后脑勺上得发髻,“咔嚓”一剪刀就剪下来。听了伍若兰的话,手里扬了扬发髻,大声回答:“伍大姐你讲,革命军遇到啥子困难?”
“对!革命军为我们穷苦人谋利益,我们肯定全力支持他们!”
“好,有你们这些话,我就放心!”伍若兰与段子英、伍春林相视一笑。她继续说:“最近,战士为了打仗,鞋子破了,打着赤脚,我们女联号召全县女同胞五天内赶做一千二百双草鞋,你们村的任务是八十双。”
一个妇女说:“伍会长,您小看我们了。再多也能做!”
3
黄昏,晚霞映照着古城耒阳。
杜陵书院,县女联办公室,伍若兰和段子英正在埋头加班。自从接受编织草鞋的任务后,这几天,她俩从早到晚在城乡奔波忙碌,一场全县前所未有的“编草鞋竞赛”在妇女界开展。五天时间,全县编织草鞋一千三百双、布鞋两百双。两个人一回城,就在办公室加班,写汇报材料,整理各个区乡妇女委员名册。苏维埃政府的同志都下班了,周围安静得很,只听见自来水笔在纸上飞快移动,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段子英正为推敲一个词语急得抓耳挠腮。她放下笔,抬起头,忽然瞥见满脸络腮胡子的王展程,低头背手,朝办公室走来。段子英觉得奇怪,王参谋怎么亲自到女联来了?伍若兰也看到了王展程,放下手中的笔,亮开了她的大嗓门:“哎呀,王参谋驾到,请坐请坐。子英,给王参谋倒开水。”
段子英起身,伸出纤巧小手,同他握了握,客气地说:“欢迎王参谋多指导我们的工作。”
王展程的职务,是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司令部副参谋长,兼职营长,大家都喊他“王参谋”,简单易记。王展程朝段子英微笑:“不敢当,不敢当。”
段子英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王展程,略带歉意地说:“王参谋长,真对不起,我这个材料还没写好,你先和兰姐聊吧,我得工作了。”
王展程喝了一口水,对伍若兰说:“朱师长要我过来,是询问草鞋的事情,不晓得怎么样了?”
伍若兰说:“放心,明早送鞋过去,再送些宣传资料给部队。”
王展程说道:“你们女联的支前工作,对我们革命军帮助很大,我代表师部和全体指战员,表示感谢!”
伍若兰说:“感谢什么呢,都是革命同志。”
王展程又问:“你们女联的事情很多吧,日常忙些什么?”
段子英插话:“我们女联的任务可多啦,宣传动员,组织妇女打土豪、刷标语、演戏,调解邻里关系,还参加支前。”
王展程敬佩地望了望段子英,感慨道:“听说你十四岁参加革命工作,了不起哪。”
说完,王展程起身告辞:“你们忙吧,我下次再来。”
看着王展程走远了,段子英问伍若兰:“王参谋一定打过很多仗吧?”
伍若兰说:“他是师长手下一名得力干将,黄埔军校毕业,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你别看他满脸胡子,年纪倒不大,只有二十五岁,还没结婚呢。”
段子英听了,掩口而笑:“王参谋才二十五岁呀,看上去可以称他叔叔了。”
伍若兰明白,她是嫌弃王展程显老,便说:“你这个巧嘴八歌,小心他听见了,以后找你秋后算账!”
段子英不以为然:“怕啥,我才看不上他!”
4
清晨,春光明媚,照耀着师部驻地。伍若兰领着十几个姐妹,肩上挑着草鞋,说说笑笑来到师部大门。
梁家祠堂,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司令部。朱德与刘泰正在下象棋。两人连下了六盘,不分胜负。
刘泰说:“师长啊,你跟兰妹子下过象棋没有?”
朱德反问:“她会下棋?”
刘泰夸道:“你莫小看兰妹子了,是个下棋高手,当年在女子三师,夺过象棋比赛冠军呢。”
朱德哦了一声,佩服地说:“不让须眉,令人神往!”
正说着,杨至成匆匆入内,报告说,伍若兰带女联的同志送草鞋来了。朱德把手里棋子一放,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不下棋了,我们到门口接她们。”
朱德到了门口,看见伍若兰带着姑娘们,挑着一担担草鞋来了。他笑得合不拢嘴:“你们真是帮了革命军的大忙了,我这个当师长的,要当面向你们道谢啰!”
伍若兰一本正经地说:“不用谢,我是有条件的。”
朱德问:“啥子条件?”
伍若兰长长的睫毛闪眨几下,欲言又止。
朱德鼓励她:“你说嘛。”
姑娘们齐齐望着伍若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伍若兰说:“听说师长当年留学德国,是个体育健将,健步如飞,力可扛鼎,今天姐妹们都想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朱德笑着说:“你就不怕我在你姐妹们面前献丑啰?!”
“哪里会呀!”
“好嘛。到坪里去,你去找一根扁担和两根棕绳。”
朱德来到坪里,指着四个石锁说:“用绳子系上,一边两个。”
伍若兰在石锁上,系上了棕绳。
朱德用扁担担了起来,绕场一周,步履稳健。
伍若兰带头,众人鼓起掌来。
朱德说:“鼓个啥子嘛,也就用个蛮力气,担起四个石头,我们四川老乡的棒棒儿,都有这个本事。”
朱德盯着伍若兰窈窕的身影,又抬头眺望远方,深情道:“如果一生努力,有一天,我接近做到了,一头担的是道,一头担的是义,也就不枉平生了。”
伍若兰凝睇朱德,喃喃自语:“铁肩,担道义!师长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给我们女联的同志讲课吧!”
5
县女联办公室很简陋,只有三张桌子,一张是伍若兰的,一张是段子英的,还有一张是其余几个委员公用的。办公点灯用小马灯,点煤油。
此刻,油灯如豆,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议室,坐着五十多位女同志。她们都是来自城区和各区女联的负责人。大家手里翻阅着《耒潮》杂志,在等待朱德师长过来演讲。他前天就答应了伍若兰的请求,因为军务繁忙,只能晚上抽空来。
趁时间未到,段子英打开一份《耒潮》,在朗读一首革命诗歌:
耒水啊,你为什么
这样澎湃激荡,滚滚着波涛!
你荡涤两岸久积的污秽,
你灌溉田园新生的花草,
你救济久旱将死的禾苗!
耒水啊,你为什么
涌起了新潮,滚滚着洪流!
你唤醒穷苦人们麻木的心,
你激发共产党人的英勇,
你吹响工农暴动的号角!
刚刚朗读完,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赞美:“好诗!好诗!”
大家循声一看,朱德师长和杨至成、王展程到了。
伍若兰朝朱德热情打招呼:“师长,您终于来了。”
朱德扫视会议室,解释道:“刚在研究工作,让你们久等了,抱歉啊。”
说着,他问段子英:“你这是在组织大家搞朗诵?”
段子英有些难为情地说:“不是,我看大家没事,顺便读这首《革命的潮》。”
朱德说:“这首诗写得蛮好嘛,你写的?”
段子英说:“师长,我哪有这么好的文采呀,这是伍会长写的!”
朱德盯着伍若兰,朝她伸出大拇指:“你就是个作家嘛”。
大多数来自基层的妇女代表都是头回见到朱德。她们见朱德粗壮结实而憨厚,一副伙夫头模样,都很惊讶,不相信他就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朱德开始讲话了。他从太平天国到鸦片战争,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从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工农,到蒋介石屠杀革命群众,讲了很多。
杨至成和王展程坐在朱德附近。段子英见伍道清心不在焉,老往杨至成身上看,故意骗她:“朱师长问你呢?”
伍道清条件反射般站起身,红着脸问:“师长,您刚才问我啥?”
朱德正讲到精彩处,冷不防让伍道清插话,瞥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讲下去。段子英在一旁捂嘴而笑。伍道清不解地望着她。伍若兰附耳过去:“子英骗你的,真傻!”伍道清明白让段子英戏耍了,正要揪段子英的耳朵。突然,会场的人一个个振臂高呼:
“打倒蒋介石!”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原来,朱德刚刚讲到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在上海、武汉、广州等地逮捕杀害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大家群情激奋,喊出了口号,杨至成、王展程跟着举起拳头。伍道清便也跟着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好不容易等大家安静下来,朱德把话题一转:“过去的革命,为什么没有取得彻底胜利呢?因为那是资产阶级革命,只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作指导,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斗争,才能救中国!”
最后,朱德对伍若兰、段子英说:“县女联重视妇女干部的培养,多组织女干部开会学习,帮助她们提高思想觉悟,改进工作方法。”
朱德的声音粗犷、洪亮,带着磁性,分析精辟,通俗易懂。伍若兰、段子英她们深受启发和鼓舞,感到心明眼亮了许多。
6
县苏维埃政府决定处决两个死刑犯,伍道清和段子英找到周访,提出要去看如何处决死刑犯的。周访一听,嘲笑道:“你们姑娘家,打仗只能躲在战士屁股后面喊喊话,处决死刑犯也就敢看看而已,真要你们动手,怕是要吓得发抖哩!”
段子英不服气:“周访同志,你莫小看人。你家芝英要不是怀孕了,也想来看。你敢阻拦她吗?”
周访不敢做主,把这事告诉伍若兰。伍若兰说:“你们组织上应该支持女同志去观看,通过这种形式考验她们的胆识。我看,让她们亲手处决死刑犯!”
周访觉得伍若兰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快到行刑时,周访果然派人通知伍若兰,带上伍道清和段子英到城北小山岗执行任务。她们三人赶到现场后发现,原来是处决反动地主龙来运和“疤子”团丁。这两人被麻绳反绑着,旁边站着几名持长枪的赤卫团战士。他们认识伍若兰和段子英、伍道清,用凶狠的眼睛仇视着她们。伍若兰鼓励她俩:“胆子大点,不要怕,我们是为老百姓除害。”
伍道清拿起梭镖,紧张地走近“疤子”家丁。她看到这个家伙左脸上有道疤痕,样子吓人,伍道清心里又胆怯起来。忽然,癞子管家对着她破口大骂:“铲头鬼,你们不得好死!”
铲头鬼,是耒阳人恶骂女人的话。这话顿时激起了伍道清的愤怒和胆量。她高举梭镖,向“疤子”家丁胸前猛扎几下。“疤子”家丁噗咚倒地后,胸口污血涌出,身体挣扎几下,很快就断了气。伍道清想起伍若兰说过的话:“怕杀鸡,不怕杀敌。”现在,她心底一点不害怕了。
身躯高大肥胖的龙来运,吓得两腿打颤,向伍若兰求情:“别杀我,别杀我!”
伍若兰掏出身上两把手枪,一把交给段子英、一把握在左手。她示意段子英开枪。段子英从未打过枪,有些紧张,拿枪对准龙来运,用力扣扳机,龙来运脸色惨白,闭了眼。可是,枪声没响,龙来运已经瘫软在地。
伍若兰一看,段子英忘了拉枪栓。她扬起左手的手枪,啪啪两声,龙来运就一命呜呼了。段子英拿起梭镖,去扎尸体。伍若兰拦住她:“别扎了,回去吧!”
夕阳西下,伍若兰回到女联。邓宗海在办公室等她。邓宗海对伍若兰说:“你坐下,我有重要情况告诉你。”
这几天,敌人不甘心失败,残余势力发起了反攻。衡阳挨户团副团总谢凤林在李宜煊残部的撑腰下,又拉起了五六十人的队伍,在新市街成立了以谢清河为县长的伪政权,继续欺压百姓。高炉乡三个菜农到新市赶墟,挨户团以“共匪探子”之名将他们拘押,其中两人被酷刑迫害致死。农民们极为愤慨,强烈要求农军消灭挨户团。前天下午,李天柱调动四师三团、四团长途奔袭新市街,李宜煊的残部团长装腔作势,给新市挨户团输氧打气:“耒阳农军多是多,但都是梭镖、鸟铳、大刀,顶个屁用!”没料到农军架起松树炮轰了两下,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退守到衡阳冠市街,谢清河乘乱逃至衡阳做“流亡县长”。
今天上午,永济乡召开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代表胸佩五寸长二指宽的红布条,候选委员在脖子上围三尺余长的红布。土豪梁湘成被五花大绑押在台下等待接受批斗。永济土豪蒋国清、伍春诗、周莫候带着李宜煊一个团袭击。谢维俊临危不惧,指挥赤卫队员开枪迎敌,掩护干部群众转移。由于人多疏散困难,被枪杀十七人、被捕二十五人,从小水铺赶来的谢凤亭落入敌手。敌人把他们押到百里渡屠杀。临刑前,谢凤亭怒吼:“这里只有我是共产党,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们审都不审,就杀人,这是违法的。”敌人毫不理睬,挥刀砍掉谢凤亭一排手指,紧接着又是一刀把头带脖子砍了下来。其余二十四个,全部用刀割断喉管,让人挣扎着慢慢死。
伍若兰听到谢凤亭牺牲了,一团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
邓宗海继续说:“我县插标分田现在搞得轰轰烈烈,敌人不会罢休的,湘桂军阀混战刚刚结束,在蒋介石的调停下,湘粤桂军阀开始联合起来了,近期必然会派重兵围攻我苏区。湘南特委迁到郴县了,省委派出席克斯(尹澎涛)作为特派员到郴县,宣布改组湘南特委,撤销了陈佑魁特委书记职务,任命杨福涛为特委书记。省委、特委为了打破敌人‘进剿’,提出了焦土政策,是湖南省委特派员席克思、湘南特委特派员何舍鹅提出的。早在二月下旬,为了粉碎敌人对湘南苏区的,他俩要求湘南各县坚壁清野,把宜章至耒阳四百多里长的大道两侧十五里内民众撤光,土豪劣绅杀光,房屋烧光,县城毁光,片瓦不留。”
伍若兰“啊”了一声,激动地说:“什么焦土政策,我看是狗屁政策,害民政策,人要屋,鸟要窝,怎么可以把房子烧掉?”
邓宗海说:“是啊,我跟朱师长、陈毅党代表都是不赞成的。现在郴县、资兴、宜章那边已经烧起来了。他们认为敌人从宜章到衡阳要走四、五天,这样就可以让‘进剿’之敌无寸草御寒,无粒米裹腹,不战而自退。”
伍若兰气得直跺脚:“这样搞是不得人心的!朱师长他们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邓宗海说:“过两天特委会派人到耒阳督促执行焦土政策,到时候我跟朱师长商量如何应对吧!现在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明天完成。”
伍若兰霍地站起,目光炯炯望着邓宗海。
邓宗海说:“衡阳传来的情报显示,李宜煊正在调集兵力围攻桐梓山。桐梓山人烟稀少,地形相对狭长,不适合长期据守。朱师长的提出,独立三团尽快下山,往耒阳县城转移。你熟悉路况,明天把朱师长的亲笔信带给宋乔生和谢瀚文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