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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军阀混战一结束,蒋介石下令驻湘国军,以九个师的兵力,分南、北、西三路,对湘南红色区域进行“围剿”。为了打通上井冈山的战略通道,朱德派人通知曾木斋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安仁县城。
曾木斋自从二月底在安福司见到朱德后,这段时间为攻打安仁县城在积极准备,招兵买马,训练农军,勘察地形,赶造松树炮和梭镖、大刀等武器。
县委安排伍若兰快马加鞭赶到上架桥,面见曾木斋,传达朱德的命令。曾木斋一见伍若兰,就说:“你快告诉我,是不是要马上进攻安仁了?”
伍若兰严肃地说:“曾司令,现在敌人调动七个师,围攻我湘南起义部队。朱师长和邓书记命令你,必须在半个月内拿下安仁,打通上井冈山的道路。”
曾木斋表示:“请你回复师长和邓书记,我一定完成任务!”
曾木斋迅速来到安仁龙海塘,与唐天际、侯岳生等人见面,详细研究进攻安仁县城的方案。他要求侯岳生、刘峻极发动群众闹革命,打土豪,插标分田,为攻打安仁县城筹集粮草。
安仁地处湘东南,东接茶陵、酃县,南与永兴、资兴接壤,西临耒阳、衡阳,北与攸县、衡东为邻,乃连接湘赣的咽喉要冲。湘南起义队伍如能控制安仁,不仅可使耒阳、永兴、安仁联成根据地,更重要的是,就能打破敌人的南北夹击的局面,为耒阳的起义军主力打通向井冈山转移的通道。
仅就力量而言,安仁农军是不足以与敌人抗衡的。因此,朱德任命熟悉边界地形的曾木斋担任攻打安仁县的总指挥,调集耒阳、永兴、安仁三个县的边界农军,联合攻打安仁县城。
三月十六日下午,曾木斋调兵遣将,指挥耒阳、永兴、安仁边境农军,分三路向安仁县城进发。第一路由王烈带领马水、坪田两个乡的农军,向安仁羊际坳挺进。第二路由周访率领耒阳大义、东湖、导子三个乡的农军,向安仁华王庙进发。第三路由曹启文、曹善文率领上架、三都两个乡的农军,以及曹钧、许郁率领的永兴县警卫团,向安仁安平司进攻。
最早遭遇敌人的是第三路农军。他们行进至安平司时,与安仁县城开出的敌军前哨狭路相逢。安平司是安仁县城南要冲,从这里往前走两里许,可通井冈山。曹启文、曹善文指挥队伍迅速抢占山头。经过一番激战,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敌军伤亡六十余人,农军也有三十多人阵亡。为了打破僵局,农军绕道,沿山路退却。当退到江口洲时,曹启文见敌军正沿河岩追击周访友军,便奋不顾身指挥农军冲下山,从敌后猛烈攻击。周访也率部返身厮杀。敌军背腹受击,一时乱了阵脚,遂向江滩溃退。农军初经恶战,伤亡过重,也不追赶,主动退到东湖观音阁休整。
黎明时分,攸县和茶陵的国民党军纠集两个营的保安团,配合安仁城内的敌军,向永兴警卫团阵地压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曹钧、许郁决定以少数兵力牵制敌人的主力,主力部队从敌人防守薄弱处杀出去,暂时撤回安福司。许郁派人向曾木斋汇报。曾木斋命令该团改变主攻方向,开到神州河一带发动群众,伺机打击敌人。神州河在安坪司北十里外,是一个圩场,如果敌人占据它,就威胁安平司。
天亮后,曹钧、许郁召开全团连长以上干部会议,传达了朱德师长的指示和曾木斋总指挥的命令,总结进攻安坪司的经验和教训,做了新的战斗部署:由许郁率领一、二、三连为中路,直向神州河;由曹钧带领四、五、六连为左翼;由少先队指导员张心梓率领七、八、九连和少先队为右翼,各路并行,相互策应,其间相隔十余里,分头组织发动群众。
许郁率部三百余人来到神州河,深入组织和发动群众。当地的土豪劣绅与国民党反动派互相勾结,纠集了安仁附近的正规军、保安团和地主武装约一千多兵力,进行疯狂反扑。天空乌云滚滚,大地硝烟弥漫。敌强我弱,许郁率部隐蔽进入阵地。敌人仗着优势的兵力和优良的武器,向许郁部队发起攻击。战斗很激烈,从早上打到晌午,农军战士们在阵地上凭着步枪、鸟铳、松树炮和手榴弹,凭着不怕死的勇敢精神,击败敌人三次进攻。但农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弹药剩下不多。当敌人发起第四次进攻时,为了节省子弹,许郁命令各连集中弹药等敌人近了,用大刀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危急时刻,曹钧带领警卫团四、五、六连来了增援。敌人以为是朱德的主力部队来了,惊慌失措掉头逃窜。阵地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曹钧握着许郁的手,兴奋而又急促地说:“三连长向我报告,说你这里的情况紧急,我便故意大造声势,给敌人摆了个迷魂阵。我们还是先转移吧!”
他们把部队撤到三十多里外的龙海塘隐蔽。部队撤退时,团部政治干事曹克仁和几个战士掩护部队转移,子弹打光了,便与敌人肉搏,最后被敌人掳去。敌人把曹克仁剖腹取心割下首级,悬挂安仁城头示众。消息传到部队时,战士们失声痛哭,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烈火。
曾木斋率部赶到安仁茶叶坳,接到唐天际派人送来的情报,安仁守敌一个营及县挨户团,共一千余人枪,倾巢出动,兵分两路,企图夹击农军。曾木斋考虑到敌人太强大,为了减少农军牺牲,果断决定暂时停止进攻安仁县城,命令各路农军撤退,避敌主力,保存实力,另谋良策。
夜幕降临,三路农军撤退到观音阁休整。经清点,共计伤亡三百余人。
曹钧伤心地说:“安仁城门都冇摸到,我们损失这样惨重!”
周访安慰道:“我们农军虽然有损失,但第一次实战积累了战斗经验,有利于调整进攻方案。”
一位战士急匆匆跑进来,报告说:“敌人一个正规营会同侯海鹏的挨户团,正朝观音阁方向扑来。”
曾木斋带着周访和曹钧、许郁跑到山坡,观察敌情。曾木斋指着远处黑压压的敌人,对他们说:“这次敌人来势汹汹呀。”周访仔细一看,几里外的崎岖山路上,敌人宛如长龙。他倒吸一口气,说道:“曾司令,敌人是有备而来,我看不能硬拼,尽快转移,保存实力。”
曾木斋果断地说:“好,马上通知各路人马往大岭山区撤!”
2
就在三县农军联合攻打安仁之际,中共湘南特委在永兴县城召开湘南工农兵代表大会,宣布成立湘南苏维埃政府,选举陈佑魁为主席,朱德、陈毅、何长工、李才佳、尹子韶、宋乔生等二十一人为执行委员。会议的主题是:“巩固人民政权,实行土地革命,肃清反革命,扩大革命力量。”
湘南苏维埃政府,是全国最早的地级苏维埃政府,具有不同寻常的历史意义。紧接着,三月二十一日,中共耒阳县委在杜陵书院召开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与会代表四百余人。与会代表听取张奉岗、彭芷恂传达永兴会议精神之后,作出了三项重大决定:
1、土地革命问题。大会根据本县的实际,制定了具体的土地分配办法。决定没收地主阶级的私有土地,没收庵堂、庙宇、族会的公产土地(学校、茶亭土地不在此列)。所有没收的土地,统一由各乡苏维埃政府分配给无士地或只有少量土地的农民。大会明确规定:推翻地主阶级私有土地制度,实行土地革命,解决农民最迫切、最关心的土地问题乃是苏维埃政府的首要任务。
2、镇压反革命问题。大会认为,镇压反革命,打击敌人的破坏活动,是保卫苏维埃政权的必要措施。大会决议处理反革命的办法是:捉住反革命分子,必须召开群众大会,听取群众意见,对罪大恶极,人人皆曰要杀者,则杀之;对罪恶较轻又能悔改者,则从宽处理,或给予坐牢,或交由群众管制。
3、巩固政权问题。大会吸取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的教训,认为开展武装斗争应是中国革命的主要形式,要巩固政权,就必须大力发展革命武装力量,用武装保卫政权。
耒阳县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胜利闭幕后,县苏维埃政府颁布了《关于土地革命的告示》,明确告诉农民:“本政府没收地主所有土地,重新进行分配,保证耕者有其田。”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从农协、总工会、妇联抽调大批骨干,分派到各个还没有实行插标分田的区乡,与当地党政领导联合成立工作小组,抢在春耕之前完成插标分田工作。
为了抢时间、进度,有的乡苏维埃政府没有严格按照步骤开展插标分田,而是采取农民自选土地,自己插牌,两天时间就分田完毕。其他大部分乡,七八天就完成了任务。因此,到三月底朱德率主力部队撤离耒阳之际,全县三百五十五个乡,有二百五十个完成了插标分田活动,占总乡数的百分之七十五,遥遥领先湘南各县。
插标分田的全面推进,极大地获得了贫困群众对苏维埃政府的拥护。贫苦农民周宜汉,祖孙三代,分得水田四十担。他的母亲逢人就说:“咯回(这次)真的翻身啦!”憨厚的老人对子孙们说:“分了田,有了靠,今后政府有什么事,你们只管去做,家里的事都交给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曾经胆小怕事,私下向豪绅妥协的部分农民分到了田地之后,腰杆硬起来了。发现土豪劣绅回村了就立即向政府报告,协助农军抓捕。许多农民连家庭发生小矛盾也跑到苏维埃政府请求解决,党员干部成了农民特别亲近的知心人。
3
酃县中村,春光明媚,山花烂漫。村前的平地上,毛泽东正在给指战员上政治课。他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两口,侃侃而言:
“同志们,我们利用去湘南的机会,在这里休整几天,正好抽空给大家开这个会。平时,我们在山上军务繁忙,部队很难集中,现在天赐良机,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我想就中国革命的形势、性质、特点谈起,然后回答我们共同所关心的红色政权的意义以及它的发生、存在和发展的原因。好不好啊?”
毛泽东开门见山:“我国是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曾经创造了许多的优秀文化。但是,几千年的文明史并没有使中国繁荣富强。相反,帝国主义的大炮,使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屈服,开始割地赔款。华夏大地,爆发了连年不息的军阀混战。1921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以后,高举反帝反封建的大旗,领导全国民众同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进行了殊死的搏斗。由于在党的领导下,开始与国民党建立统一战线,才有了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然而,由于我们党内推行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加之蒋介石在上海策动政变,使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遭到了失败,全国的革命形势处在白色恐怖之中。中国共产党人并不畏惧,爆发了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应当说,共产党人在血的教训中翻然醒悟,开始独立领导武装斗争。”
停了停,毛泽东又说:“我国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也是一个农业大国,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在农村,国情也就确定了革命的性质。由于我国的经济是以自耕农为主的小农经济,这就确定了我国的革命,实际上就是农民的革命。没有农民参加的革命,那将是一句空话。因此,大家应当懂得农民的重要性。现在,全国的形势是个什么样呢?有人认为是革命处于低潮,也有的人认为经过我们党领导的几次暴动之后,革命形势处于高潮,我认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要知道,中国革命是复杂的,并不是一些人想像的那样一帆风顺。几个暴动,就以为革命的形势处于高潮。这种指导思想过于夸大了革命的主观力量,忽视了中国的客观实际。我们必须承认,国民党在军事上是强大的,政治上占统治地位,它的政权是稳固的。但是,国民党反动派也并不是没有缺点,也有很多的弱点。例如,军阀之间的混战,国民党派系林立,互不买账。还有,国民党反动派只能统治中心城市及交通要道,对广大偏僻落后的农村鞭长莫及,无法管理。这些弱点也就成了我们的革命武装发展的重要因素。在敌强我弱、敌大我小的形势下,作为弱小的革命武装,就应当到农村去,积蓄和发展革命的武装力量,以农村作为依托,建立根据地,开展武装斗争,深入土地革命,逐步以农村包围城市,直至最后夺取城市。由此而得出,中国革命必须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弃之则没别的路可走。这一点,同志们将来在实践中会体会到的。”
毛泽东稍稍歇了一口气,继续分析:“我们在明确这个指导思想以后,就应该集中精力来做好创建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工作。在实际工作中,要防止‘左’的思潮,不能一味强调去攻打城市,到城里去享受一番。说实在话,谁不愿意到城市去呢?城里高楼大厦,条件优越,比起落后的农村来说不知强了多少倍。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凭现在的力量是不能去攻打城市的,纵然打下了城市也站不住脚。我们在农村工作,条件是很艰苦。一些经不起艰苦环境考验的人,对革命前途悲观失望。认为山区条件差,部队整日钻山沟,根本出不了马列,怀疑红色政权能否存在?这些模糊的思想,都是错误的,是一种右倾悲观论调。我们应当清醒地看到,在农村工作必须做长期的艰苦的思想准备,没有这个准备,我们任何事情也无法做成!”
毛泽东精辟的分析,像块磁铁吸引着战士们的心。他们听了毛泽东的课,心里亮堂得多了。
毛泽东还没讲完,张子清闯入,大声报告:“刚接到情报,蒋介石正在调集重兵从南、北、西三面进攻湘南。我们是不是要过去支援湘南暴动部队?”
毛泽东停止讲课,立即召开团以上干部会,研究下山支援朱德的对策。毛泽东判断,湘南苏维埃政权守不住,必须兵分几路,接应朱德部队上山!”
何挺颖和张子清忧心忡忡地说:“我们明知湘南苏区有难,不发兵去救援,反而迎接他们上山,违背了省委、特委的命令,肯定会遭受组织上的追究。”
毛泽东坚定地说:“敌强莫硬打,敌弱我猛攻,朱德师长早就摸索出这套游击战经验。将来的事实必将证明,我们不去湘南阻敌,接起义部队上山是正确的。”
“是呀,强敌进攻,避敌锋芒,适时地向井冈山转移,这是上策。”伍中豪赞同毛泽东的意见。
毛泽东继续说:“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兵分两路,何长工同志率第二团去湘南,向资兴、郴州方向前进,阻击尾追湘南起义部队的敌人。另一路以第一团为左翼,由我亲自率领,向桂东、汝城方向进军,阻击粤北前来追击之敌,掩护湘南起义部队安全向井冈山转移。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何挺颖、伍中豪、张宗逊,都点头同意。张子清没有再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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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观音阁,土墙屋里,灯火通明。曾木斋及耒阳、安仁、永兴三县农军负责人,正在精心研究二打安仁的战斗方案。曾木斋对大家说,首次攻打安仁,我军损失几百人,如果这一战再不打好,势必影响队伍士气,难以完成朱师长交给的任务。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下一仗如何打,大家献计献策吧。
安仁农军首领侯岳生第一个发言,通报了安仁县城敌人兵力部署情况。他认为,我们农军装备简陋,武器低劣,凭这点力量,恐怕难以攻下县城,还不如请求朱德派正规军来。
尹子韶赞同派人去耒阳找朱德派援兵。
曾木斋不同意。他认为,工农革命军主力的任务是抗击正规敌人的进攻,对于安仁县城,这个任务只能是农军协同作战,负责打下来。
周访自信地说:“现在敌人已成惊弓之鸟,我们农军有上万人,虽然武器差,但志气旺,顽强不怕死,完全有信心迅速攻下县城。二打安仁,我看战术安排要灵活点,再不能像上回那样,兵分几路,而要集中优势兵力,智取为上策。”
唐天际等同志都赞成。
那么,如何灵活应变和智取呢?与会人员各抒己见。曾木斋胸有成竹,决定采取“请敌入瓮”的战术,依靠安仁本地农军熟悉地形的优势,打下安仁县城。
会后,曾木斋率两千耒阳农军、一千八百名永兴农军和八百名安仁农军,经坪山铺向安平司推进。农军埋伏在奶婆嘴,黄昏时分,由周访带一支先头部队进攻安平司。随即,周访佯装败退,引敌追击。安仁县民团主任侯海鹏狂妄自大,不知是计,一见农军后撤,就急不可待率军尾随。追至龙海塘附近时,曾木斋一声令下,十几门松树炮一齐轰击,打得敌人抱头鼠窜,溃不成军。埋伏在山上的农军如猛虎下山,冲进敌群,高喊着“活捉侯海鹏,为死难兄弟报仇”,直打得敌人尸横遍野,鬼哭狼嚎,东奔西跑,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星夜里,永兴警卫团摸黑向神州河疾进。半夜时分,部队到了神州河,曹钧、许郁命令各连分散隐蔽。一连长邓宏钦带着战士直奔白军指挥所时,敌哨兵发觉黑压压的人影拥来,吓得叫喊着窜回大院,紧闭大门。战士们猛冲上去,将院子团团围住,边喊话边向屋内扔手榴弹。“轰”的一声,大门被炸开了。战士们乘着烟幕冲进了院子,敌人纷纷举手投降。不到几分钟,警卫团便拿下这个据点。八连的战斗一打响,一、二连和六、九连也同时向东西两端的白军发起突然袭击,一阵猛攻,全歼守敌。
敌人闻讯,急从攸县派两个团、从茶陵派三个团的大量兵力,一起赶来增援。战斗非常激烈,鏖战到天亮。尹子韶率领的永兴农军在江口洲、龙海塘一带与敌人激战,死伤惨重,许多农军战士被俘。永兴农军被迫撤退,隐藏在山林。
农军攻打安仁县城的计划再次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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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朱德和毛泽东的部队,早就有了联系。南昌起义失败后,朱德带着余部两千余人转战到赣南,寻找落脚点。经过信丰时,赣南特委派人联络,说毛泽东带着秋收起义部队上了井冈山。朱德和陈毅不太相信,认为井冈山土匪盘踞,人烟稀少,革命队伍很难立足。
一个月后,朱德率部在江西崇义山区整训。此时,队伍只剩下八百多人。为了刺探敌情,他派人化装成老百姓,混到敌占区,弄到一些报纸。朱德从报纸上无意间看到一条消息,报道毛泽东的队伍在井冈山建立了根据地,惊动了南京政府。他兴奋地拿着报纸,找到陈毅说:“毛委员确实在井冈山上!”
陈毅看到报纸上的消息确信无疑,然而,派谁去联络毛泽东呢?陈毅想到了一个最合适人选。朱德问他是哪个?陈毅说,毛泽东的弟弟毛泽覃就在我们队伍里。他原来在二十五师政治部,是个很优秀的干部。于是,朱德把毛泽覃找来,把这次意义非凡的联络任务交给了他。
毛泽覃果然不负朱德、陈毅的厚望,顺利完成了任务。他扮成国民党第十六军的副官,穿越敌人的防区,日夜兼程,巧妙通过敌哨口盘查,在宁冈茅坪见到了毛泽东。毛泽覃介绍了南昌起义失败经过,以及朱德率余部转战赣南的情况。毛泽东告诉毛泽覃,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要何长工下山联系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打听朱德部队的下落,希望能够接应这支部队上山,共同对付敌人。然而,何长工一去月余,至今音讯全无。毛泽东担心何长工路上遭遇不测。
事也凑巧,张子清、伍中豪率领的第三营从井冈山下来,在江西上犹县打游击途中,偶然与朱德的部队相遇。伍中豪异常兴奋,便把井冈山上的情况告诉了朱德。从上犹去井冈山,要经过敌占区,敌人防守严密。朱德的部队经过连续作战,已经缺粮少衣,枪支弹药都奇缺,根本没有办法上山。正当一筹莫展时,朱德想到了国民革命军第十六军军长范石生。范石生是朱德在云南讲武堂时的同学、拜把兄弟,两人一起参加过同盟会和昆明的“重九起义”,又一起在蔡锷的领导下参加过护国讨袁战争,情同手足。范石生同蒋介石及粤系、湘系、桂系都有矛盾。朱德同陈毅商量后,决定与范石生合作。朱德写信给驻扎在汝城县的范石生,坦诚讲述了自己这支队伍的处境,以及希望合作的愿望。信发出半个月,范石生派人送来复信,同意与朱德部队合作。
去年十一月下旬,朱德在汝城见到了久别的范石生。经过协商,朱德部隐蔽于十六军,番号十六军四十七师一四O团,朱德化名王楷,任团长。朱德,字玉阶,“玉”去掉一点做“王”,“楷”为“阶”的谐音也。张子清、伍中豪的部队也隐蔽在十六军,采用第一四一团的番号。两支队伍的装备得到极大地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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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讲下何长工的故事。何长工身材高瘦,腿长,走路飞快。当初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的路上,部队让事先埋伏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总指挥卢德铭不幸牺牲,何长工也被敌人捉住。他急中生智,从挂包取出一吊铜板,往地上一抛,敌人都趴在地上抢钱,何长工趁机一溜烟跑了。
毛泽东听说后,觉得何长工是个机智勇敢的人,就在夜间约见他,交给一个秘密任务:“去长沙找省委接头,寻找南昌起义部队的下落。”何长工受命后,化装成逃兵模样,翻山越岭赶往长沙。走到酃县沔渡时被民团捉住,插上标牌,要杀掉他。何长工面无惧色,反而镇定地告诉敌人:“你们马上就要呜呼哀哉了!”敌人问为什么?何长工接着说:“毛泽东的队伍马上就会打到你们这里,要了你们的命啊。”敌人听了很是惊慌,问毛泽东现在哪里。何长工就带他们走到茶陵坑头。天黑了,民团宿营,何长工不肯睡觉,总是喊着冤枉。民团团长被他吵得烦躁起来,赶他走,他不肯走,要求留下做个马夫。团长问他何故?他说他是毛泽东部队的逃兵,去长沙找他哥哥的,路上机关多,盘查紧,走不了,不如留在民团。团长不想留他,干脆开了个路条给他,打发他走了。
就这样,何长工机智地弄到一张路条,沿途畅通无阻。五天后,他走到长沙,几经波折找到了省委领导。省委安排何长工到粤北打听一支游击队的行踪。何长工正好要寻找南昌起义队伍的下落,很愉快地接受了任务。他打扮成地主家的长工样子,风餐露宿,日行百余里,走了几十天辗转到广州,还没找到朱德部队的下落。他便返回到了韶关,打算返回井冈山。
这天黄昏,落日的余晖隐退,天空黯淡下来。韶关街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何长工吃晚饭,寻思好多天没洗澡了,临走前不如寻一家洗澡铺洗个澡。澡堂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雾气。何长工刚脱下衣服,听见隔壁两个洗澡的在议论。听口音,好像是国军部队的军官。
一个军官说:“你知道吗,我们范军长前不久在汝城收留了朱德的部队,朱德化名王楷当了团长,如今转移到韶关,就在犁铺头。范军长胆子够大的,纸包不住火,万一让蒋介石知道了,那不得了!”
另一个军官说:“范军长重情重义。他跟朱德是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同学,义结金兰的拜把兄弟。朱德落难了,范军长帮他一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何长工兴奋得澡都不洗了,赶快穿起衣服,赶往十几里外的犁铺头。
犁铺头是韶关附近的大圩场,人口稠密,经济活跃,物产丰富,是扎营练兵的好处所。朱德率部南下,原本是按照中央指示,策应广州起义。就在途径广东仁化时,朱德从北江特委获悉,广州起义失败了。起义军领袖张太雷、周文雍先后牺牲。这惨重的教训,使朱德感受到转向农村的正确性,愈发怀疑党中央要求在全国大中城市举行暴动的正确性。这时,广州起义失败后撤出的二百多名战士抵达韶关,偶遇朱德部。朱德趁机收拢这些余部,部队驻扎犁铺头整训。
何长工见到朱德、陈毅时,他俩正在教导队搞训练。朱德言传身教、亲自示范。朱德热情接待了何长工。何长工讲述下山的艰辛,朱德和陈毅都感叹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天意要促成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两支部队将来在井冈山会师。
朱德详细询问井冈山的地形地貌、群众基础和毛泽东部队情况,并问到能否屯兵,是否利于防守。何长工一一如实相告。何长工介绍完,看见训练场很多军官手上拿着两份油印小册子,便问陈毅那是什么?陈毅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告诉何长工,这是朱德军长编写的两套教材,一套是步兵操典,一套是战斗条令,都是朱军长根据他在云南讲武堂和在德国、苏联学到的军事知识,结合多年战斗实践得出的经验总结,易学易懂,官兵们都在夸这两套教材好!
何长工好奇地翻看教材,发现与一般的军事教材不同。在战术上,朱德把旧式疏开队形改为梯次配备的疏开队形,把旧式的一字散兵线改为人字队形,交叉射击,消灭死角;在内容上,既有中国传统的作战方法,又有外国许多先进的战术。朱德还针对敌强我弱的作战特点,提出了必须掌握运用灵活的战略战术,如“敌强莫硬打”、“敌弱我猛攻”、“孤敌疲敌我围歼”、“常遣精兵骚扰敌”。这些提法,都是闻所未闻,何长工感觉很新鲜。
朱德对何长工介绍了这两套教材的战术原则由来:“从1911年辛亥革命开始,我在川、滇同北洋军阀等打仗,打了十年,总是以少胜多。记得在莫斯科学习军事时,教官测验我,问我回国后怎样打仗,我回答,我的战法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必要时拖队伍上山’,当时还受了批评,认为我这是游击思想”。
临走,何长工特意把两套教材带到了井冈山,给毛泽东研究。后来,朱德上了井冈山,红四军成立,与毛泽东一起改进、完善这两套教材的作战原则,逐步形成了红军的游击战术。中央苏区红军时期的军事教材,就是以这两套教材为基础编写的。朱德和毛泽东共同归纳总结出了著名的游击战术“十六字诀”,也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