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兵营到达敖山庙集训营地后,首次参战取得胜利,振奋了广大民众。当地青年再次掀起参军热潮,全营官兵扩大到四百多人。新兵营驻扎在鷔山庙下的刘家村及附近几个村庄。营部就驻扎在刘家村横厅屋里。
考虑到新兵营缺乏有实战经验的军事指挥员,朱德派六连党代表曹鹏飞担任新兵营营长,谢甫勋改任副营长,党代表姓张。谢勋甫,又名谢香云,耒阳聂洲人。他利用亲戚、朋友、同乡、熟人关系,宣传工农革命军官兵平等,每月还有二十元薪水,几天时间就把新兵营建立起来了。战士们以城关附近青少年最多,还有竹市、大陂市、夏塘、上架桥、小水铺、哲桥的。初期在培兰斋集训,没有伙食单位,都是在家里吃饭。朱德率主力部队撤离县城前两天,天空下着毛毛雨,新兵营开拔到鷔山训练。战士们从青龙塔脚下渡河,在码头的坪里朱德讲话,勉励全体指战员严格训练,练好杀敌本领。
新兵营的武器很差,只有二十多支土枪,其余都是梭镖,开始是队列训练、走步训练。军事教官邓毅刚,汝城人,毕业于黄埔军校三期,参加过东征、北伐、南昌起义,随朱德来到湘南,在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担任二营四连连长。新兵营组建后,朱德派他作为军事教官。邓毅刚向朱德汇报,前几天在鷔山庙集训,一名排长误伤了附近的农民。朱德听了,打算按照军规严厉惩罚他。附近的村民获悉,纷纷赶来替这个排长求情。朱德就减轻对他的惩罚,予以严厉批评,让他在群众大会上做检讨,感谢敖山的村民对工农革命军的支持。朱德利用这个机会,整训部队纪律作风,强化思想政治工作,在营里建立党支部。朱德嘱咐曹营长和张党代表,注重在士兵中培养和发展共产党员。
朱德要求参加敖山庙伏击战的赤卫队,一律返回各自的区乡,保卫苏维埃政权,防止地主民团反攻。他给芭蕉区赤卫队员们讲话:“不要看我们人少,但我们一定会胜利,这是因为,革命的同情者是多数,地主、富农等剥削者是少数。你们打仗,一定不能光硬拼,硬打要加巧打,灵活机动,打了就要走,不能贪多!”
当天中午,朱德离开敖山,再次嘱咐邓毅刚抓紧训练好新兵营。同时,朱德命令林彪把二连带到县城马埠岭,作为攻城预备队。
邓毅刚牢记朱德的嘱托,在鷔山日夜训练新兵营的战士。经过二十多天的政治教育和军事强化训练,新兵营的政治军事素质迅速提升。后来,新兵营编入工农革命军第一师,跟随朱德上了井冈山,成为一支充满活力、敢打敢拼的主力军。
邓毅刚多才多艺,唱歌、演戏、吹笛子,鷔山庙附近的孩子们都喜欢他。孩子们跟他学会了一支这样的歌:
走上前去呵!
曙光在前,
同志们奋斗,
用我们的刺刀和枪炮开自己的路。
勇敢上前稳住脚步,
高举少年的旗帜,
我们是工人和农人的少年先锋队
……
孩子们唱着这支歌,跟随赤卫队打土豪,分田地,为工农革命军传递情报,在湘南起义的熊熊火焰中,迅速得到成长。
2
朱德在鷔山庙吃了中饭,率加强连和警卫排战士马不停蹄,急行军三十里,来到水东江。邓宗海、刘泰、李天柱、邝鄘都在梁家祠堂等候朱德。
大家就在梁家祠堂商议夺回县城方案。邓宗海首先向朱德、王尔琢报告了工农革命军第四师的整训情况。二月十七日,县委根据朱德的指示,从各乡赤卫队、游击队抽调精干力量,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四师。邝鄘为师长,邓宗海为党代表,徐康为参谋长。全师四千八百余人,辖五个建制团。第一团团长梁育东,第二团团长王烈,第三团团长资桂林,第四团团长梁邦栋,赤卫团团长周访。队伍成立后,隐蔽在水东江集训。同时,各区苏维埃政府组建独立团,各乡苏维埃政府组建独立连。全县由此形成了一个以主力部队与农军互相依存,全民皆兵的军事组织体系,总兵力接近四万人。
李天柱说:“这两天我们派人进城侦查了,守城敌人是李宜煊的正规团,师部直属后备队,加起来两千人左右,有机枪、迫击炮等重武器。城内还有躲避的地主团丁大约两百人。”
朱德胸有成竹,打开随身的阁囊,拿出张军用地图放在桌子上,直截了当说:“抓紧时间部署战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大家合计破敌之策。”
邝鄘首先发表看法:“李宜煊的主要兵力部署在西门与南门,各有一个营在把守。北门与东门各有一个连,力量薄弱。东门临河,易守难攻。北门可考虑为主攻,其余方向佯攻。”
刘泰接着建议:“北门作为主攻方向,北门靠近狮子岭,我军易于隐蔽和俯冲。其他三条城门佯攻。主攻以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为主,谢维俊的北乡游击队配合。佯攻以各乡赤卫队为主,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各派少量兵力配合。”
邓宗海、徐鹤、周访都表示赞成北门主攻,其余三条城门佯攻。
朱德询问王尔琢的意见。王尔琢凝视地图,沉吟片刻,说道:“我同意从北门主攻。敌人在兵力部署上,北门、东门空虚,北门、南门、西门都要数量相当,让敌人无法判断我军虚实,搞不准哪支是主攻部队,达到分散敌人防守兵力,掩护主攻力量夺取胜利的目的。至于东门,有耒水天险,无需投入太多兵力,只要派出少量农军乘船骚扰即可!”
邝鄘说:“我们上午已经调集第四师分批渡过耒水,隐蔽在马埠岭、狮子岭、桌子坳、九眼塘,对县城呈现包围态势。一区赤卫队也在东门对面的易口渡活动。第一师主力部队作为主攻力量,从青麓峰方向过河,迂回运动到狮子岭。我们提前准备了几十条划子,送主力部队过河。”
朱德指着地图说:“我把林彪的二连调来了助威。林彪这次在鷔山庙打了个蛮漂亮的伏击战。现在盘踞城内的敌人人数多,武器装备好,这仗比上次艰难得多。我们要取得胜利,还得仰仗农军配合好。我同意从北门主攻。敌强我弱,无论兵力上还是武器装备上,还是地势上,敌人都占优势。要打赢这一仗,必须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运动战和游击战相结合。”
接着,朱德详细部署作战计划,对各营连兵力进行了周密部署。朱德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让在场几位地方领导深深折服。
按照部署,王尔琢率三营九连、十连隐蔽在桌子坳,徐康率第四师赤卫团配合,从南门发起佯攻;朱德率师部加强连、一营二连、三连和二营六连、七连、八连,隐蔽在狮子岭,邝鄘率第四师一团配合,从北门发起主攻;王展程率一营四连隐蔽在马埠岭,邓宗海率第四师二团配合,从西门发起佯攻。为减少伤亡,农军随主力跟进,负责清剿残敌,打扫战场。伍云甫、郑厚珍率一区赤卫队,从水东江易口渡乘船进攻东门,虚张声势。总攻时间五点半。
散会后,伍若兰、段子英、伍道清、伍春林、谷芝英气喘吁吁赶来,走进梁家祠堂就叫嚷:“朱师长,邓书记,这次战斗我们女联的同志请求参战。”邓宗海正色道:“打仗不是你们女人的事!”周访对谷芝英说:“你瞎胡闹,你都怀孕五个月了!”伍若兰不服气地说:“上次攻打耒阳城,我和子英、道清都上了战场呀。”段子英辩解:“你们不能看低女同志,我们不会打枪,可以包扎伤员!”伍道清看到杨至成在,就对他说:“杨副官,帮我们几个说话啊。”杨至成瞧了瞧朱德。朱德看到师部的看护医生王云霖过来,就对王云霖说:“这是一场恶战,你去马埠岭搭建战地救护所,教教她们如何包扎伤口。”王云霖领命,就带着伍若兰她们走了。谷芝英因为身孕,只有不高兴地留在梁家祠堂。
各路人马立即行动。朱德率领加强连和三连、六连、七连立即往狮子岭开拔。他们从城东北的铜锣洲乘坐几十条船过耒河,绕到敌人背后的青麓书院,然后转移隐蔽在北门对面的狮子岭。可是,时间到了五点,担任主攻任务的二连、八连,未能按时抵达进攻位置。邝鄘率第四师一团九百农军到了。邝鄘问朱德:“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两个主攻连没到达预定地点,是不是通知各部推迟进攻?”朱德看看西天即将落山的夕阳,又看看怀表,脸色凝重。他说,再等一会吧。
五点半未到,天空乌云密布,天色暗下来。王尔琢决定下达提前进攻命令,周子昆的三营九、十连,徐康、周访指挥的赤卫团,最先从桌子坳朝南门发起攻击。紧接着,西门、北门的枪声也响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喊杀声,将敌人退往衡阳的退路堵死。城内的敌人背水而战,拼命抵抗,部队前进受阻。担架队冒着危险在抬伤员,紧急送往设立在马埠岭北面山坳的救护所。
朱德从敌人的火力配置发现,北门的敌人并不薄弱,起码有一个营的兵力,配置有重机枪、迫击炮。肖劲三个连未到,担负主攻北门的部队很吃力。城内敌人也没有吸引到其他几条城门去。双方力量悬殊,加上敌人以坚固的城池做掩护,使各部未能前进一步。激战一多小时后,天色大黑,战斗仍处于胶着状态,毫无进展。张树才听到剧烈的枪声有些紧张,朱德就鼓励他:“你个娃娃不要怕,你越怕敌人的子弹就会盯紧你,你不怕子弹就飞到别处了。”张树才慢慢也就胆大起来,跟在朱德身后冲锋。
敌众我寡,我军伤亡人数越来越多。朝南门佯攻的王尔琢见势不妙,放弃攻城,率部后退到灶头市。敌人不明虚实,担心出城后有埋伏,不敢打开城门追击。随即,进攻西门的部队也撤出战斗。就这样,精心部署的攻城战斗失利。空旷的山野寂静下来。远山漆黑。只有城内的灯光隐隐约约亮了。
3
各路人马纷纷撤退隐蔽。朱德与邝鄘来到马埠岭背面山坳,这里有临时用竹子、茅草搭设的战地救护所。草地上躺着三十多个伤兵,王云霖和看护人员在忙碌,看护都是从当地招收的懂中草药的老医生,段子英、伍道清、伍春林都在帮忙包扎伤口。有位农军伤员让敌人炸伤左腿,王云霖在帮他取子弹。这个战士很坚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
山谷狂风骤起,吹得朱德身上打补丁的军衣,啪哒啪哒直响。朱德抬头遥望几里外的县城,一幢幢黑幽幽的楼房,倒映于星光下,在河面晃动。朱德和杨至成、邝鄘走出山谷,来到宽阔的河面。这里弯着三四十条渡船。耒阳方言里,因为“停”与“沉”同音,驾船人停泊的时候不叫停船,而叫弯船。岸上,赤卫队战士在悄悄忙碌,把船上的松树炮搬运到岸上,看出有二十多尊。
朱德认出,领头的是伍云甫,还有一个小伙子。伍云甫发现后面有人,抬头一看,看到是朱德,赶紧过来报告。朱德环视四周,发现河岸隐蔽了不少农军。一个小伙子在指挥赤卫队员抬松树炮,朱德感觉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了。
等小伙子忙完,朱德就问小伙子:“小伙子,这些渡船是你们弄来的?”
小伙子也不回答,在一旁忙碌。
谁知,伍云甫轻轻笑了。
朱德不解,问他笑什么?伍云甫告诉朱德:“那是兰妹子呢。”
朱德走近一看,果然是伍若兰。她个子高大,齐耳短发,一身农民装扮,微弱星光下,不仔细端详,都认不出是个女孩了。
伍若兰刚才忙碌,没注意到朱德,等到认出后,就说:“我看到你们打了半小时就送来十几个伤员,感觉不妙,就跑到易口渡找到永福哥,要他们去兵工厂多搬运一些松树炮来助威。”
邝鄘说:“战斗已经结束两小时,攻城不顺啊,北门的敌人火力太强了!现在有这些松树炮,下半夜的战斗就不愁了!”
朱德发现,船上的松树炮抬上岸后,赤卫队员从岸上收集好多干枯的稻草、木柴,装在船上。他幽默地问伍云甫:“你们这是打算草船借箭吗?”
伍云甫说:“师长,别小看这些稻草、木柴,我们今晚打仗大有用处。”
朱德对伍若兰说:“你们女联的支前工作很出色。战斗打响后,你就跟着我们师部行动吧。”
这时,勤务兵张树才跑来报告:“肖营长到了。”
朱德和邝鄘带着伍若兰原路返回,看到几十米外的草地上,杨至成、肖劲和十几位同志坐在地上。朱德走过去,扯扯老长的八字胡须,轻声问杨至成:“展程、子昆和肖劲同志来了吗?”
黑暗中,有三个人起身,走到朱德面前报告:“师长,我们都在。”
在工农革命军中,有不少指挥员来自石门县。王尔琢、王展程、肖劲、袁崇全,都是石门老乡。肖劲毕业于黄埔军校三期,是个打仗不怕死出了名的角色。在坪石攻打许克祥部时,他率一个连打前锋,身带三处枪伤,依然冲入敌阵拼刺刀,受到朱德的表扬。
王尔琢、邓宗海、李天柱都过来了。朱德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现场召开军事会议。大家经过研究,决定调整战术和主攻方向,第一师全部集中在马埠岭,主攻西门,其余各部围攻南门、北门,让敌人首尾不能顾,一区农军乘船骚扰东门。进攻时间放在下半夜敌人困顿之际。现在要求部队抓紧休息。
朱德还强调,吸取提前攻城的教训,以主攻部队响枪为号,切忌再犯指挥不统一、步调不一致的错误。朱德安排李天柱和邝鄘把松树炮迅速搬到马埠岭东面山坡,朝向西门。
4
耒阳城南,有座古县衙,始建于东汉时期,青砖瓦屋,大红柱子,座北朝南,历经岁月的风雨沧桑。三国庞统理事耒阳县,自觉大材小用,终日喝耒阳醐子酒,纵情山水,表面不理县事,实则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刘备不明就里,派张飞赴耒督政。庞统令县城酒肆兑水,防张飞醉酒误事。庞统升堂断案,百日积案半天毕,张飞大吃一惊,回去后向刘备复命,夸庞统是盖世奇才。刘备方才醒悟看走了眼,任命庞统为副军师。于是,耒阳有了流传千古的一段佳话。
如今,敌师长李宜煊正在古县衙大摆庆功会,宴请手下军官和土豪劣绅,炫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赶跑了共匪朱德,守住了县城。这两天在城内城外,四处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城内两所监狱,东所和西所,人满为患。敌人为了杀一儆百,就将人头割下来,抹上石灰,挂在城楼上示众。
各方土豪劣绅纷纷来到古县衙,向李宜煊道贺下午的战斗胜利,极尽恭维之词。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家伙举杯恭维道:“鄙人敬师座一杯。这次多亏师座英明指挥,不费一枪一弹,吓跑了共匪,还我一方平安!鄙人风烛残年之人,不中用了,让共匪这一闹,唉!”“尖嘴猴腮”真名谢清河,乃新任耒阳县县长。李宜煊听了他的奉承之词,得意地碰杯:“县长大人过谦了。大人满腹经纶,名震乡里,雄踞一方,正是党国仰赖的支柱栋梁。小小匪患,不足为惧!”
谢清河一杯酒下肚,面露担忧神色:“这回叫做鱼儿浮上水面,鸟儿飞出树林,野兽跑到平原,难有的得手机会。怕只怕贵军一走,朱德卷土重来!”
李宜煊狂笑:“大人真是过于谨慎。朱德一伙,穷途末路,早吓得屁滚尿流逃到永兴了。况且我部还有两个团驻扎在新市街,随时可以开拔过来。此刻朱德只怕早躲在哪处山沟喝西北风。”
谢清河脸露喜色,向李宜煊敬酒:“师座英明!”
李宜煊喝了一口,继续说:“剿匪乃鄙人职责所在,大人不必言谢。大人想想共党不扫除干净,国家被他们赤化了,变成苏俄那样,还有我们立足之地吗?”
李宜煊扫视周围。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个个喝得面红耳赤。他站起身来,举杯道:“各位今夜欢聚一堂,共庆耒阳光复。俗话说,乱世出英雄,英雄治乱世。我李宜煊不把赤匪除尽,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丧命的弟兄!也对不起谢县长对我的一片期望!来,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大家举起酒杯,一干二净。
李宜煊依次敬酒,脚步踉跄:“好酒,好酒;干,干!”
5
一帮子人来到马埠岭东面树林的前线指挥部。厂棚用树木、茅草所建,柱子上挂着两盏马灯。邓宗海、邝鄘、王尔琢都过来了。朱德看时间还早,就要杨至成去找来象棋。他要跟刘泰下棋。
伍道清急匆匆跑来,没想到对面冲过一个人影,她没反应过来,与那人撞了个满怀。眼看就要倒地,那人机灵地将她搂抱入怀。惊魂未定的伍道清抬头看时,是杨至成。杨至成从外面找了一副象棋过来,认出了伍道清,慌忙退后两步,连声说对不起。伍永禄在一边偷笑。
伍道清见杨至成这么冒失,有些不快:“欺负我老实吧?”
杨至成道:“对不起,我拿象棋给师长。”说完,就要进屋。
伍道清拦住他说:“等下进去。”
杨至成满头雾水地问:“你干啥?”
伍道清脸色一沉。头一歪:“你这么大的副官长,说话不算数!”
杨至成不明就里,反问:“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你上次答应把我调到师部的。”伍道清盯着他英俊的脸庞,大眼睛一闪一闪。
杨至成一拍脑袋:“这事儿师长答应了啊,邓书记讲要缓一阵子。”
“我不管,我只找你!”伍道清不依不饶。
杨至成进屋,朱德调侃道:“这回明白,耒阳妹子不可轻易招惹吧!”
杨至成难为情地说:“师长,是我走太快撞倒她了。”
刘泰说:“不打不相识,不撞不结缘,你俩有戏!杨副官,快快摆上棋盘,我和朱师长下五盘!谁输了,进城后谁请客恰糯米醐子酒!”
伍若兰凑过来,不解地说:“大战在即,你俩还有心思下棋!”
6
拂晓。耒阳城南上空,升起三发信号弹。
顿时,城南、城西、城北,同时传来隆隆的炮声。邓宗海、刘泰、邝鄘、李天柱指挥几千农军,挥动无数面红旗,高喊着惊天动地的杀声,压向城根。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从西门向县城发起了总攻。朱德站在马埠岭顶峰的指挥部,举起望远镜,只见天空一片通红,还升起了腾腾的烟雾。铜锣声和喊杀声震天响,隐隐约约传来。
朱德从望远镜看去,城门上面,敌人的灯光明亮。城墙垛子豁口中间,竖着一排竹杆。一根杆子挂着一颗人头,有二十多颗。大多数人头,干枯了,涂着石灰,像葫芦瓢一样,在风中晃荡。只有几颗新鲜的,还能分出五官。朱德明白,这是敌人残忍杀害的革命同志。他很是心痛。
按照朱德的部署,枪声一响,先由农军自东、南、北三面向县城实施包围,造成排山倒海之势,吸引敌人的兵力往这三条城门集中。然后,朱德的主力部队趁西门兵力空虚,突然发起进攻。
工农革命军第四师在李天柱、邝鄘的指挥下,农军们如浪涌涛翻,分成三股浪潮,分别进攻东门、南门、北门。无数面红旗一齐挥舞,无数的步枪、鸟枪、松树炮轰鸣。郑厚珍率领的一区独立团也乘船强渡耒水,直取东门。埋伏在城南方向的农军从九眼塘、蔡伦祠等地发起冲锋,猛攻南门。几个区的农军除直接配合攻城以外,还组织了敢死队,他们从城东的铜锣州泅渡过河,绕到敌人背后的青麓书院,收集干柴稻草,点燃冲天大火。
轰隆的松树炮声惊醒敌师长李宜煊。他晚上吃完“庆功”酒宴,满脸酒气回到住室,搂着个年轻的七姨太在打情骂俏,云雨一番过后,他感到精疲力竭,便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过了一会,副官慌慌张张闯进来:“大事不好,朱德攻城了!”
李宜煊睡得正香,温柔乡里惊醒,心里很是恼怒。他匆忙披衣起床,训斥道:“胡说,朱德不是早吓跑了吗!?”
容不得副官解释,一个额角流血的营长跑来,哭丧着脸说,“报告师座,城北防线据点已被赤匪占领,城楼被炸坍塌,牛团副阵亡!”
李宜煊急忙跑出门,仰头往城北方向一看,烈焰腾空,炮声如雷,震得房顶上的瓦片沙沙作响。而城东、城北方向炮声隆隆,正在激战。黄昏那一仗,李宜煊判断朱德会从北门进攻,因此把主要兵力放在北门。晚上,他调整了兵力部署,担心朱德部队半夜偷袭空虚的西门,就把北门的主要力量调到西门了。哪里知道,突然从狮子岭杀出一支朱德的主力部队,还有迫击炮,把北门攻破了。
“共匪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大炮,还有迫击炮”李宜煊急得慌了神,双手抱胸,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团团转。他命令副官:“朱德的主力还是在北门,马上给我传令下去,把西门的主力调去支援北门!务必把共匪堵在城外!”
副官领命而去。
李宜煊对这个败下阵的营长说:“你马上回北门去,给我顶住。”
他们走后,李宜煊出门,骑上马,急急忙忙去城北督战。
朱德站在指挥所用望远镜观察,发现北门出现我军主力。他从迫击炮声音,判断是林彪率二连在进攻。西门的敌人去支援北门了,西门空虚了,机不可失,他下令主力部队发起总攻。我军长枪、短枪朝西门的城楼发射,五门松树炮齐发,只听“轰轰轰”地几声惊雷巨响,炮弹飞向城楼。随着几团浓烟的飞滚,惊天动地的爆炸把城墙炸得轰然倒塌,撕开一个口子。西门的敌人只有少量兵力,冷不防遭遇密集火力攻击,明白这里才是朱德的主力,吓得屁滚尿流,慌忙撤走了。
肖劲大呼一声“冲啊!”嘹亮的军号声响起,战士们跃起身,喊着杀声,沿着口子冲进城内,与敌人肉搏。一些战士把城门打开。战士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如潮水般涌入城内。与此同时,林彪率二连从北门破门而入,北门的农军也涌入城内。敌人腹背受敌,丢盔弃甲,到处逃窜。街头巷尾,横陈着具具敌尸,散乱的枪支随处可见。
李宜煊获悉南门也被攻破了,吓得脸色惨白,丢下一地死尸,率余部没命地向衡阳逃去。谢清河跟着逃到衡阳,成了流亡县长。红旗又一次插上了耒阳古城,全城数万民众欢腾,彻夜未眠,敲锣打鼓放鞭炮,欢呼胜利。
朱德派王展程、肖劲率一支前锋部队,沿衡耒公路追击残敌,一直追到东阳渡才返回。
耒阳城重新夺回来后,朱德把工农革命军司令部迁移到水东江梁家祠堂。投诚的几十名俘虏,补充到各营连。部队重新部署驻防。工农革命军第四师一营、三营十一、十二连驻扎水东江,三营九、十连驻城区,二营六连驻桌子坳、七连驻红眼塘、八连驻青麓书院。
至今,耒阳民间流传一首民谣:“民国十七年,涣然天大变。朱德带兵来,攻下耒阳县。建立苏维埃,分财又分田。工农做主人,坐上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