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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敌人折磨伍若兰的时候,朱德、毛泽东率领红四军来到了罗福幛山区。罗福幛,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地方。偏僻闭塞,人烟稀少。从圳下到罗福幛,五十里路程,要翻过三座大山,又下了场大雪,山路崎岖。朱毛决定休整两天。
前委和军部住在一个祠堂里,原是国民党的乡公所驻地。房子的大门正好对着大路,在晚上可以看到房子的上厅。大厅中间烧大堆木柴取暖,烟呛得很。北风呼呼,天气阴沉,饥饿、疲劳、寒冷,考验着红军指战员。有的营、连干部提出了分兵的问题,理由是主力集中,容易暴露目标。个别人不乏“流寇思想”,对前途很悲观失望,欲借机散伙。有的战士甚至跑到老百姓的菜地里偷红薯吃。
当务之急,稳定军心最重要。前委召开营级以上干部会。大家围着火堆,有的坐凳子,有的坐柴火,记录本就放在膝盖上。朱德用一个茶盅,盛些寻邬当地的黄酒,放在火堆中烧热,分给大家喝。因为茶盅周围被火烧得很黑,朱德喝酒时弄得满嘴都是黑的,逗得大家发笑。朱德也苦笑着。火炉不是传来清脆的响声,有人在火堆里烧虱子。部队天天行军,生活很艰苦,天气又冷,好多人大半月没洗澡了,身上都长了虱子。有些人脱开衣服抓虱子,抓到就往炉火中丢。
会议内容是研究当前形势,总结战斗方案,讨论部队整编的方案。红四军下山时有三千六百多人,一路转战,牺牲两百人,失踪一百多人,还有三百多个伤员,元气大伤。与会人员一致同意整编。红二十八团改编为第一纵队,纵队长林彪,党代表陈毅;红三十一团改编为第三纵队,纵队长伍中豪,党代表蔡协民;独立营和特务营改编为第二纵队,纵队长胡少海,党代表谭震林。各营改为支队,各连改为大队。吸取圳下村的教训,加强军部保卫力量,军部警卫排扩编为二纵队第九大队,负责保卫前委和军部的安全。黎鹏担任第九大队大队长。
同时,考虑到没有固定地方办公,取消红四军军委,改组工农运动委员会,设立政治部,陈毅任政治部主任。朱云卿担任红四军参谋长。明确红四军一切权力集中于前委,以减少层次,便于机断。会上还决定:万一部队失败,领导人潜往上海等地,化名登报与组织联系,重振旗鼓再干。其中,毛泽东化名“杨子任”,朱德化名“王楷”。
有人提出三个纵队分兵行动。朱毛坚决反对。分兵固然有灵活机动的好处,但在当前最困苦的时刻,最需要的是形成一个有力的拳头。朱德和陈毅吃尽了分兵的苦头,感触更深。他俩认为,团结才有力量。分兵最易分心。会上,毛泽东重申了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并说,这是军委制订的,是红军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我们不能随便改变。可是,我们现在要粮没粮,要钱没钱,老百姓又跑了个精光,看到老百姓家里的东西不敢动,确实左右为难啰。
朱德建议:“我看可以变通一下,向老百姓借。凡部队动用老百姓的东西,都开张借条放在屋内,等以后有了钱,凭条子还钱。”
“这不是开白条吗?”毛泽东苦笑。
朱德解释:“虽然是开白条,只要以后我们兑现了,还是没失信于民。”
“唉,只有这样了。”毛泽东就对副官处长杨至成说:“你赶快向各支队下达命令,告诉他们,吃了老百姓的东西,要写好借条,以后有机会归还时,只许多给不许少给。”
会议尚未结束,寻邬县委书记古柏匆匆赶来通报:国民党军队两个师正向罗福嶂实施包围。朱毛当机立断,部队抓紧睡觉,下半夜前往东固。天冷,战士们抱团取暖,睡了五个小时。拂晓,他们冒着严寒,秘密沿着会昌和福建武平两县边界的崎岖山道,向东固前进。当晚,他们进入寻邬县罗塘,再遇敌刘士毅部阻击。红军避敌锋芒,遂折向武平东留、太阳桥,然后转入会昌东部的河头、半迳。
四天后,红四军抵达瑞金城郊沙州坝,阻击一阵追敌后,一举攻占瑞金城,随即大部队进入城内休整。瑞金乃赣南边陲重镇,商贾云集,繁华热闹。红军大批入城的时候,市民不明就里,十分恐慌,店铺纷纷关闭。及至看到红军住在城内,纪律严明,这才放下心来,商店照常开门营业,市面恢复秩序。部队给每个战士发了伙食津贴。
谭冠三约上耒阳老乡王紫峰、李天柱、刘铁超、资凤,来到一家饭馆,点了四道菜,痛快解馋。自从下山以来,他们没有吃过一顿安心饭了,更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吃到一半,王紫峰把筷子一丢,不吃了。李天柱问他怎么了?王紫峰说,我想起了若兰和周访,吃不下了!
顿时,大家都没了味口。是啊,上井冈山的耒阳人,散的散,死的死,伍若兰、伍春林被俘生死未卜。这帮出生入死的耒阳战友,如今剩不了几个了,怎不令人黯然神伤呢?突然,街上行人四处奔跑,商店也纷纷上门板,惊慌地喊着,快跑,刘士毅的部队打过来了!该死的敌人,都不让吃顿安稳饭!
五个人匆匆丢下碗筷,迅速归队。半路,他们碰见曾志和贺子珍、康克清等几个女同志。原来,她们在街上张贴宣传标语,正准备上饭馆。
赶到部队驻地,战士们已在紧急集合了。伍中豪看见他们,急切地说:“侦察员报告,刘士毅部一个团杀过来了。朱毛的意见,暂时放弃瑞金城,撤往大柏地。”
2
部队火速撤出瑞金城,一路奔跑四十多里,黄昏抵达瑞金、宁都交界的大柏地。大柏地距瑞金城北六十里,其南端从隘前、麻子坳到大柏地,是一条南北走向长约十二里的峡谷。峡谷两旁山高林密,古树参天,一条曲径绕行谷底,直通宁都,是打伏击的极好场所。
张宗逊前来向朱毛报告,追击红军的是刘士毅的两个团——肖致平团、钟桓团。这两个团在圳下村挫败红军后,让胜利冲昏头脑,孤军冒进,得意洋洋,要置红军于死地。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经黄柏,一路经壬田,紧紧追逐着红军大队,后面没有援军。紧接着,萧克派传令兵来报,敌人先头部队一个连已到黄柏,他与李天柱率二支队设伏,把这个连打垮了,抓获敌人的连长。经审讯,这个连长招供赖世琮的第九旅二十五团正在宁都堵截红军,李文彬的部队也在向大柏地逼进。
正逢大年三十,本该爆竹喧天、酒肉飘香,但村庄空荡荡的。老百姓不了解红军,受地方民团的宣传,害怕红军“共产共妻”,都跑到山里去了。战士们面对冰火冷灶,郁积二十多天的怨气简直要爆炸。大家只好去老百姓地里挖红薯,生火烤吃。凡是挖走红薯的地方,都放了钱,留下纸条,讲明是红军购买。
行军休息时,一些战士围拢到罗荣桓面前说:“我们下山以来,天天被敌人撵着跑,这都大年三十了,还要往哪里走?党代表,向上级反映反映,打一仗吧!不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我们休想安生。”
罗荣桓同营长陈正春商量后,跟军部反映了战士们的意见,向上级请战。听了罗荣桓等人的求战申请,朱毛非常高兴,他们正在商量利用大柏地有利地形伏击敌人,现在官兵们主动请战,说明士气高涨。毛泽东、朱德立即在王家祠堂召开前委紧急扩大会议,红四军所有营以上干部参加。
大家一边烤红薯吃,一边听毛泽东讲话:“自井冈山下来至今,我们一路遭到敌人的追袭,搞得我们过个年也不安稳。现已查明,一路追赶我们的是刘士毅的部队。据侦察报告,我们前脚开往瑞金,这刘士毅便从会昌追了过来,估计敌人的前锋下午可到黄柏与大柏地交界地段。他们步步紧逼,要把我们置于死地,我们愿意吗?”
毛泽东充满激情的讲话引来如雷的回答:“不愿意!”
毛泽东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就在大柏地伏击敌人,此仗一定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赢,以振军威,具体作战部署由军长和参谋长布置。”
朱德军长发表讲话:“我军自下山以来,每日行军八九十里,先后在平顶、大庾、圳下、瑞金四地,连战四次皆失利,枪械固然没有大的损失,官兵从无叛变者,全军一致団结勇往直前。大家都想寻找一个机会复仇。现在肖致平、钟桓两个团就在我们屁股后头。他们从圳下村偷袭我们后,一路追赶几百里,看到我们总是没有主动接战,以为是怕他们,骄狂得很。我们就利用他们的骄,在大柏地打个漂亮的伏击,一雪前耻!”
大家憋着对敌人的恨,憋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仗打了,个个摩拳擦掌,只等朱德下达战斗任务了。
朱德谈了作战思路:“我和毛委员、陈毅主任、朱云卿参谋长勘察地形,从黄柏的龙角山进入大柏地圩镇,是一条两边群山对峙的峡谷,当地人称为麻子坳。圩镇前面的村庄叫杏坑,又叫前村,地势比较宽阔,像个口袋,我们就在这里布个口袋阵,打伏击、打歼灭战。如今,刘士毅就是一头被斗急了的公牛,求战心切,急于寻找我们作战。就让他们迫不及待钻进口袋送死!”
紧接着,朱德指示参谋长朱云卿详细讲解战斗部署:“一纵队的一、二支队,在麻子坳西侧设伏,三纵队在麻子坳东侧设伏,一纵队的三、四支队,在东西两侧之间堵击,三纵队为军部预备队。各部务必在明早六点前进入阵地。明天是正月初一,我们要用胜利迎接新年的到来。”
毛泽东坐在朱德的左边,一直吧嗒吧嗒在抽烟,吐出的烟雾,在半空打圈圈。自从朱毛会师以后,只要开会,都是他讲大的方面,战略的放下,至于具体的战术就让朱德唱主角,他默默地在一边听,一边思考。待朱云卿部署完了,毛泽东讲话了。他强调说,群众都逃到山里了,无法筹措粮食,为了保证明天的战斗,今晚各部都可以动用老百姓的粮食,但要留下钱,没钱的留下欠条,写明下次路过,如数归还。刘士毅太坏了,我们要给敌人一个沉重打击,才能从被动转为主动,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毛泽东还提醒大家,活捉一个敌人的大官,打听出伍若兰关押地点,通知地下党组织和游击队实施营救。必要时,拿大官把伍若兰交换出来。此前,朱德已委托古柏动用隐蔽在国民党那边的自己人,弄清楚伍若兰的下落,想办法营救出来。毛泽东关心伍若兰的安危,让朱德深感欣慰。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若兰祈祷,牵挂她,思念她,愿上苍保佑她平安。
3
散会后,谢维俊带着十几个战士摸进土豪家,把准备的年饭吃个精光。离开时,谢维俊带了两袋子猪耳朵和鸡翅膀,对副官长杨至成说:“你负伤后,一路流了不少血,又没吃啥营养品,这些东西战士们舍不得吃,你吃了补补身子吧!”
看着又黑又疲的战友们,仔细端详谢维俊凹下去的眼窝,杨至成眼里一热,感动地说:“大家好久没闻到腥荤味了,今天是除夕,你带头让全连战士每人分吃一点,算是提前过年。吃饱了好打胜仗,作为给朱军长、毛委员的拜年礼!”
虽然部队整编,营改支队、连改大队,但大家还是习惯称为几营几连。
谢维俊内心一阵酸楚。他与杨至成搭挡三个月,患难与共,打仗十多场。每次战斗,杨至成总是冲锋在前,不怕死不怕累。杨至成常言:“我曾经是朱军长的副官,不能给朱军长丢脸,我是耒阳的女婿,不能给耒阳人丢脸。”谢维俊很庆幸,今生能结交这位好兄弟。后来,杨至成担任副官处长,实际就是后勤部长,主管全军的后勤保障工作,经常来这个连看望老战友。
谢维俊叫人搬出一坛白酒。白酒是从土豪家缴获的,全连百余人,每人喝一小蛊没问题。谢维俊说,缴了三坛,一坛让纵队文书欧阳毅带人抬走了,给纵队领导们暖暖身子,还有一坛他派人送到一支队其余几个连,让战友们都分享。杨至成赞许地点点头。他吩咐每个战士拿碗喝上一小勺酒。顿时,酒香溢满屋子。杨至成和谢维俊一起举杯:
“来,为进入新的一年,为明天打个大胜仗,干杯!”
新春佳节给红军战士带来一片欢乐。此刻,在另一处营地,曾志、贺子珍带着妇女组的女战士,唱红军歌,讲战斗经历,说笑话,每个人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当然,短暂的欢乐,掩盖不了她们心底共同的牵挂与担忧——若兰,你在哪里呢?
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融于一片白色的微光中。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星。“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喷喷香,餐餐吃得精打光,养好身体打豺狼!”伴着轻轻的哼唱,酒足饭饱的红军指战员,难得地睡一会。军部下令,凌晨四时,各部立即奔赴战场。他们要在新年第一天,狠狠打击敌人,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为伍若兰雪恨!
4
距离麻子坳十里外的小镇,正被阴云黑幕包围着。一处青砖瓦屋的院落,围墙高大,只有一条大门出入。大门两旁,各有两个穿深黄色军装的士兵,肩着手提机关枪,威风凛凛地站着。围墙上面有条醒目的标语:“剿灭赤匪!”
刘士毅和肖致平、钟桓都披着黄大衣,走进最里面的屋子。
屋内,几盏汽灯亮着白光。刘士毅打开地图指向大柏地,踌躇满志地说:“我们从大庾追到瑞金,一路咬紧朱毛主力,让他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上次圳下村让朱毛大部逃脱,好在抓了朱德的老婆肖贵莲,上司传令嘉奖我们,这次不能让朱德和毛泽东跑了,全歼他们!”
肖致平信誓旦旦:“师座放心,我和钟团长一定不遗余力,在大柏地把朱德和毛泽东主力全部消灭!”
钟桓满脸横肉,堆着奸笑:“肖团长所言极是,等我们消灭了朱德和毛泽东,蒋总司令一定会提拔师座,到时我们也好大树底下乘凉哪!”
刘士毅听了他俩的话,得意地说:“好说,好说!今晚狠狠咬住他们,天一亮就发起进攻。”
肖致平摇头:“师座,朱德和毛泽东狡猾得很,以为我军求胜心切天亮后会进攻。明天是大年初一,大清早开战不吉利。依属下之见,不如拖到下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为上策!”
刘士毅一听,颇有道理。他点点头,眯起三角眼:“那就明天上午让弟兄们好好吃喝,吃饱了再打仗。不过,你俩给我盯紧了,别让朱德和毛泽东跑了!”
门外,传来几个巡逻士兵的歌声:“渲军龙威武,渲军龙威武,建立黄都,欢跃建立黄都。华山渭水威风多,绿男子,白丈夫,山东将,山西相,建立黄都。”
这歌声,盘旋在半空,像狼一样嚎叫,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5
红军埋伏在东、西两侧山坡的密林,布置一个口袋形的伏击圈,专等敌人掉入“口袋”。大年初一。乡村弥漫着过年的喜气。红军凌晨开始设伏,到了上午十一点未见敌人的半点影子,战士们焦急起来,不能这样耗下去。朱德急中生智,想出一条妙计,派出部分红军,背着行李,挑着担子,装作掉队的人员,在前边大道上慢慢磨蹭,还丢下一些东西,吸引敌人“上钩”。
欧阳毅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说他读初中时最擅长这种表演。
天空突然下起毛毛雨,埋伏在树林中的战士们,衣服很快淋湿了,冷风一吹,冻得牙齿咯咯响。但为了吃到“大鱼”,战士们咬牙忍受着,坚守到下午两点,侦察员跑来报告:大鱼上钩了!
肖致平和钟桓,根本没把红军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红军不过是一群惊弓之鸟,不堪一击。两个团大摇大摆进入麻子坳。欧阳毅带着战士们开始行动,纷纷把行李担子、子弹袋抛在路上,装作十分慌乱模样,然后朝“口袋”底部跑。敌人看到有个穿花衣裳的姑娘,扭扭捏捏夹在人群里跑,色眯眯的眼睛都直了。
男扮女装者,谢维俊也。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果真把敌人迷惑了。当他们进入红军主力伏击圈后,谢维俊随战士们拐进一条岔道,转瞬就不见了。敌人加快速度猛追,钻口袋直至底部,遇到小股地方红军坚强抗击,仍增兵不已,以致两个团,两千多人全部进入口袋。
看着敌人“装”得差不多了,隐蔽在暗处的朱德放下望远镜,一声令下,东、西两侧伏军向敌后迂回出击,扎住了袋口。埋伏在“袋口”的谢维俊和粟裕的两个大队,首先开火了:“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随着激烈的枪声,各路红军向敌人发起进攻。顿时,峡谷内枪声大作。各伏击点的火力集中往敌群射击。由于红军居高临下,敌人一下子懵了,很快明白上了当,慌作一团,狂喊狂叫,纷纷向外突围。然而,哪里还跑得掉,埋伏在四周的红军困得铁桶一般,地面死伤一大片。谢维俊传令全队战士尽量把敌人放近打。他的大队与粟裕的大队各占据一个制高点,火力交叉,刚好把出口给堵死了。企图突围的敌人,一批批倒在阵地前。
林彪传下话来,尽量与敌人纠缠在一起,耗到天黑再打肉搏战。各连排要睁大双眼,严密监视,防止残敌乘夜逃脱。红军尽管勇猛,毕竟子弹少,沿途又有损无补,火力薄弱,红军力争弹无虚发,打完了子弹的用刺刀、石块、枪托拼搏,战至黄昏,敌人还没突围,狗急跳墙,垂死挣扎。峡谷内的尸体越来越多。不少敌人绝望了,想缴枪投降,敌团长肖致平、钟恒拿手枪逼迫士兵们往外突围。一个副团长看到前头士兵畏缩不前,大怒,举枪击毙两个,总算压住了阵脚。
谢维俊始终守在战壕沉着指挥。二排长跑来报告:“我排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用光了!”谢维俊命令:“用石块,用树枝,用空枪也要把敌人打下来!敌人已是强弩之末,绝不给他们喘息机会。没弹药,天黑的时候去向敌人要!”
突然,天空乌云密布,天色昏暗。粟裕已率战士往峡谷俯冲,去打肉搏战。埋伏在各山头、战壕的红军战士个个成了下山老虎,冲入敌群肉搏。一时间,谷底喊声震天。战士们心头这股劲憋得太久了,太需要这样一仗来宣泄了。李天柱、伍永禄、王紫峰、彭睽、粟裕、赵尔陆,这些习武出身的指挥员,都是挥舞一把大刀,手起刀落,把敌人如切菜一般,吓得敌人纷纷后退。战士们也不示弱,个个不要命地拼刺刀,直杀得敌人鬼哭狼嚎,魂飞胆丧。
朱德、毛泽东在山顶的指挥所,用望远镜看到这壮观场面。参谋长朱云卿率预备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过去。毛泽东和朱德拿枪冲锋陷阵。敌人被挤压到山窝,进退不得,负隅顽抗。红军一鼓作气,足足打了一天一夜,毙敌七百余人。次日中午,敌人熬不住了,举枪投降。红军生俘敌团长肖致平以下八百余人,缴枪八百余支,机关枪六挺,弹药上百箱。敌团长钟恒本已被活捉,因红军战士不认识他,疏忽之下让他趁乱逃了。侥幸逃出来的钟恒,一身血迹向刘士毅报告,两个团让红军全歼,肖致平被生擒,大惊失色,见势不妙,没命地逃回赣州去了。
红军自下山以来,处处被动挨打,让刘士毅逼入绝境。大柏地一战,是红军部队离开井冈山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又是新年第一天,可谓绝处逢生,扬眉吐气,士气大振。半年后,陈毅在向中共中央《关于朱毛红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中总结到:“是役我军以屡败之余作最后一掷击破强敌,官兵在弹尽援绝之时,用树枝石块空枪与敌在血泊中挣扎始获最后胜利,为红军成立以来最有荣誉之战争。以后红军由宁都至兴国,吉安、永丰交界处,得红军二团、四团之掩护,有一周以上之休息整顿,是时知道井冈山已失败,乃决定到闽粤交界处游击。”
三年后,已经担任中华苏维埃主席的毛泽东,重新经过大柏地,触景生情,诗情大发,挥毫写下一首千古名词《菩萨蛮·大柏地》: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