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通往永新县城的小路上,伍若兰带着杜修经和杨开明,健步如飞。她边走边介绍边界斗争的大好形势。杜修经对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形势有了全新的认识。
杜修经是湖南慈利县人,曾任华容县委书记,现任醴陵县委书记、省委特派员。他先后四次代表湖南省委上井冈山。前两次因遇到国民党的团防队,中途折回。第三次是上月,在交通员一站一站地护送下,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顺利到了井冈山,见到了朱德和毛泽东,传达了省委转来的《中共中央关于全国政局及今后任务给朱德、毛泽东并前委的指示》。
党中央这封指示信的内容很长。信中,肯定了朱德、毛泽东转战数千里与反动势力斗争付出的努力,更多的是指出了缺点和错误,指责“你们几个月来所到的地方未能尽力发动广大的工农群众,苏维埃政权亦多是上层的委派而不是下层群众选举的基础,”信中批评他们:“没有彻底执行土地革命的任务,所以你们的军队一旦退走,革命的胜利亦多半随之而失败,尤其是在湘南的时候,虽然连陷十余县但始终只做了一些烧杀的工作甚至住在烧毁城市……这种缺点和错误是很危险很严重的。”为此,中央指示,要把军队变成志愿军,变成一支彻底实行土地革命的军队,士兵和长官都要分配到土地,在编制上推行太平天国式的编制,在政治上设立政治部,取消党代表,实行士兵的政治训练。
同时,中央认为有成立前敌委员会组织的必要,“前敌委员会的名单指定如下:毛泽东、朱德,一工人同志,一农民同志,及前委所在地党部的书记等五人组成,而以毛泽东为书记。前委之下组织军事委员会(同时即是最高苏维埃的军事委员会),以朱德为书记。此外还必须组织一职工运动委员会,以前委之一工人同志为书记,军委及工委的名单由前委决定。”
杜修经回去后,六月十五日把井冈山红军、湘赣边界特委以及湘南革命斗争的情形向省委作了汇报。他介绍了红四军的来历、军队中党组织的情形、现状及目前情形,汇报了枪支不足、生活困难等问题。他对毛泽东创立革命根据地的经验和意义认识不足,只侧重谈军事,认为边界特委工作日益扩大,一切工作与指导集中在毛泽东身上,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建议省委派得力的人去参加特委的工作。而他对井冈山的战略地位谈得很肤浅。省委关心红军的安危,接到杜修经的汇报后,认为湘南的群众基础好,适宜于红军的生存和发展,作出了红军转移湘南发展的决定。他这次来找毛泽东,就是传达省委意见。
然而,杜修经这次重新上山,看到根据地热火朝天的场面,听了伍若兰对根据地的情况介绍,开始意识到省委这个指示已不合适。可是,省委已作决定,他又不能隐瞒,只好无条件地贯彻传达。进城后,他们直奔军委临时驻地。毛泽东正在会议室,主持召开军委、边区特委和永新县委联席会议。朱德、陈毅、王尔琢等红四军领导都来了。他们见伍若兰带来了杜修经和杨开明,表示了热烈欢迎。毛泽东首先迎上前去,握着杜修经的手说,你来了就好,我们一切困难都好解决了。怀揣着省委不合时宜决定的杜修经,此时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礼节性地笑了笑。大家坐定后,毛泽东继续主持开会,并请杜修经讲话。
杜修经说:“我这次来是向大家传达省委决定的。不过这个决定因为这里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不适宜了。”
朱德说:“你就给大家宣读下省委决定的内容吧!”
杜修经迟疑一会,还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文件,有些不安地宣读起来:“四军攻永新敌军后,立即向湘南发展,留袁文才同志一营守山,毛泽东同志随军出发,省委派杨开明同志为特委书记,袁文才同志参加特委。出发湘南的四军军委应取消,另成立四军前敌委员会,由毛泽东、朱德、陈毅、龚楚、宋乔生及一名士兵代表和一名农民代表组成,毛泽东为书记,派杜修经同志前来担任省委巡视员,帮助前委工作。”
毛泽东听完省委决定,脸色突变,沉默不语,其余人也不发言。只有二十九团党代表龚楚窃喜不已。二十九团很多官兵都想杀回家乡,省委的指示精神,不正中下怀吗?他见朱德和陈毅不赞成去湘南,不好当场表露真实想法。他希望有人站出来,拥护省委的意见。于是,看了看胡少海。可是,胡少海面无表情,在沉思之中。
冷场良久,毛泽东提议,集体讨论省委决定。王尔琢带头发表反对意见:“现在红军主力撤出井冈山是不适宜的。明知湖南敌人的兵力强,还要去湘南,这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井冈山根据地,可能就保不住!”朱云卿激动地说:“湖南省委领导人的头脑有些发热。今年三四月间,省委指示各县要搞全省总暴动,结果怎样呢?还不是失败了!现在分兵去湖南,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现在不能分兵,要守住井冈山这块根据地!”
朱德站起来,带着凝重的口味说:“对,我们吃亏就吃在分兵上。去年,如果没有三河坝的分兵,南昌暴动的队伍就不会这么快失败。现在不是要分兵,而是要合兵!因为敌人强大,我们只有形成一个拳头,才能有效地打击敌人!”
朱德的讲话博得了一阵掌声。
紧接着,陈毅也表示:“兵是分不得的。朱军长讲的三河坝分兵,在座的就有人经受过啰!我们吃过亏,总不能老吃亏。我陈毅坚决反对分兵!”
毛泽东认真听着,脸色严肃,扫视全场,反问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宋乔生和伍中豪先后发言,表示坚决反对去湘南。他们认为,这是中央领导人瞿秋白推行左倾政策造成的,湖南省委受到影响,决策时头脑发热,前段“焦土政策”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血的教训。毛泽东问杜修经:“杜修经同志,现在省委指示明显不切合井冈山斗争的实际了,我们不能撤到湘南去,你认为如何?”杜修经毕竟头脑还清醒,不得不表示:“如此说来,目前分兵到湘南,确实不适宜,我回去后把实际情况向省委反映。”
最后,毛泽东做总结发言,据理陈述了红四军不能去湘南的理由,指出红四军离开井冈山、分兵去湘南是危险的。他讲完后,会议进行表决,通过了不执行省委意见的决定,红四军仍然以井冈山为据点,在湘赣边界各县建设巩固的根据地。在新军阀战争未爆发前,红军主力部队不能离开宁冈、永新等地。
会后,朱德和毛泽东决定,军部撤回井冈山大井。
2
红四军成立后,朱德经常下连队了解情况。他到二十八团的次数最多,毕竟这是他南昌起义后带过来的基本部队,有份特殊的感情。他回到大井后的第一件事,就去二十八团团部视察。
二十八团特务连的同志们听说朱德军长来了,欢呼雀跃。连长陈亦悦、党代表赵尔陆率全连官兵表示热烈欢迎。朱德亲切慰问大家,表扬特务连在七溪岭战斗中的英勇表现。
司务长王紫峰更是兴奋不已。七溪岭战斗胜利结束后,王紫峰刚好奉命从宁冈葛田返回井冈山。朱德获悉王紫峰回来,特地请王紫峰到他住处会餐。伍若兰为此炒了几样好菜,做了一锅红米饭。吃饭时,王紫峰边吃边向朱德汇报下乡工作情况和体会。朱德听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我听宁冈的同志反映,你表现得都不错,做出了很大成绩,可不要翘尾巴啊!”王紫峰嗯了一声,谦虚地说:“我哪敢翘尾巴呢!上次就是因为翘尾巴不愿下乡,还挨了您的批评哪!”朱德爽朗地说:“你小子记得就好,看来这次下乡你还是收获很大的,比以前成熟多了。你回来正好,就去二十八团任司务长吧!”就这样,王紫峰调到红二十八团团部,负责后勤伙食保障工作。
如今,朱军长来了,王紫峰自然不能马虎,派几名炊事员特意到附近老百姓家里采购一点荤菜。井冈山附近的老百姓家里生活都穷苦,哪有什么好菜?炊事员好不容易从一个猎户家里购买了几个鸡蛋。
中午,朱德在连部与陈亦悦、赵尔陆、副连长郑特交谈,了解特务连的现状。王紫峰走进屋报告:“军长,饭堂开饭了!”朱德起身,在陈亦悦和赵尔陆的陪同下,来到饭堂。杨得志在饭堂搬竹椅,喊声“军长好!”朱德一瞧:“得志啊,你这胡须都三寸长了呀。”杨得志一摸下巴,纳闷道:“军长吓唬人,也就长出一点点嘛!”几个人哄堂大笑。朱德绕着饭桌看了一圈,一双浓眉皱了起来,刚才那喜洋洋的脸色,顷刻间也变得严肃起来。王紫峰心里咯噔一下,咚咚直跳。他知道,军长不高兴了。
果然,朱德不悦地叫喊他:“炊事员,给我找个饭碗。”一位炊事员闻声,取来一副碗筷。朱德接过后,扭身走出食堂。顿时,陈亦悦、赵尔陆、郑特、王紫峰、杨得志,个个都面面相觑。陈亦悦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很快明白缘由。王紫峰正要解释,陈亦悦带着赵尔陆和郑特走出了饭堂。
饭堂外的草坪上,朱德带着两个警卫员,同一排的战士在有滋有味地喝着南瓜汤。陈亦悦、赵尔陆和郑特跟着拿起饭碗,从大铁锅里小心翼翼盛了半碗南瓜汤,陪着军长喝。此刻,他们不敢说半句话。
吃完,朱德再次走进食堂,盯着王紫峰,质问他:“你们团部的人天天都吃鸡蛋吗?”话语火辣得烫人,王紫峰一时无言以对,脸色绯红。
赵尔陆跟随朱德身边当警卫排长时间长,赶紧替王紫峰说话:“军长,不怪司务长,这是我要他搞丰盛点的。”
朱德对赵尔陆说:“你莫帮他开脱,这事儿就是他的不对!”
朱德见王紫峰尴尬,便放缓声调说:“我多次讲过,咱们队伍官兵平等,你这个管吃喝的司务长就忘记了!今后要注意,多往战士们身上想。”
朱德说完后,欲离开饭堂。
王紫峰苦着脸问:“军长,那这些煮熟的鸡蛋……”
“你们都不能吃!拿给躺在床上的伤病员吃!”朱德说完,大踏步走了。两个警卫员赶紧跟上去。
赵尔陆见炊事员呆愣在一边,大声说:“还愣着干啥?赶快把这些鸡蛋送去红军医院,给那些重伤病员吃!”
3
红四军军部驻地大井,位于茨坪西南十余里。两棵常青树旁边,有两栋青瓦房一栋是白色墙体,俗称“白屋”,另一栋是黄泥墙体,俗称“黄屋”。朱德、陈毅住在“黄屋”,毛泽东住在“白屋”。两栋房屋相距十多米。周围都有岗哨。“黄屋”大门内左间为陈毅住室,右间是朱德和伍若兰的住室。
夜深了,夜风凉爽,朱德的房间依然亮着油灯。灯芯上舔出小小的火苗,凉风从土墙缝隙灌进来,吹得火苗摇曳,房间里各色物件的黑影,如同汹涌波涛中的小船颠簸着。桌面的一叠报纸,发出细微的响动,正好呼应着伍若兰从被窝传出均匀的呼吸。这些报刊,有南京《国民日报》、上海《申报》、《广州民国日报》、《湖南民国日报》、《广东省政府周报》,都是特务连派人送敌占区搜集来的。朱德、毛泽东和陈毅已经翻阅过了,朱德睡不着,忍不住再次翻看。这些报刊,都是一两个月前的旧报纸,但都有情报价值,从中能够掌握敌情,预判敌兵动向。
朱德翻开上海《申报》,看到一则电文《湘省大举剿共近讯》。电文如下:“4月10日长沙通讯:湘南共匪首领朱德,勾结土匪,占据衡郴桂十余县。自经湘粵赣三省军队会剿后,湘军李即于1日克复耒阳,7日克复永兴;罗即2日克复桂阳,3日克复常宁,并肃清水口山毙共眼400余人;粤军许(克祥),1日攻克宜章,5日克复郴州;胡凤璋师8日克复汝城,正向桂东进逼;范石生已于8日入驻宜章,指挥许胡等部追剿。共匪伪第二军总指挥胡鳌,原在郴州顽抗,郴县反赤农民自卫军乘其不备,聚集数百人,冲入胡匪司令部,将胡用梭镖击死,匪众无主弃郴而逃。现在残匪尚有四五千人、由伪总司令朱德统率,窜往湘东、酃县、安仁,与茶陵、攸县之共匪毛泽东联合,总计湘南各县,现未收复者,仅桂东、酃县安仁三县,其余已完全肃清。唯各县经共匪蹂躏,几成一片焦土,军队到后,不但无屋可住,且无处得食。现程白两总指挥,除赶运军米前往接济外,并电请国府,速拨巨款,办理急赈。至湘东方面,茶陵因毗邻赣边,与安源接近,迭被共匪占据。近毛泽东在江西失败,又窜入茶陵,组织苏维埃政府,安仁、酃县亦被攻陷。程总指挥原调第八军吴尚全部往剿,正在开拔中,尚未到达。现湘南共匪失败,窜入湘东。闻程白为一劳永逸计,决分路会剿,以粤军范石生、胡凤璋两部,由桂东进攻酃县;湘省李朝芳师,与第二十一军向成杰部,由耒阳回师,进攻安仁;以赣军杨如轩、杨池生两师,在莲花、永新、湘东一带边境堵击;以吴尚全军由攸县进攻茶陵;并加派第六军第十八师兼长沙警备司令张轸全部,开往攸县,协同吴尚全进剿。省防则调胡文斗师担任。总计此次会剿部队,在10师以上,想不难包围歼灭也。”
两个小时前,毛泽东看了这张报纸,谈及省委的来信,说他要结合这报纸透露的敌情,写封回信报告省委。
4
毛泽东的白屋,房间狭小,陈设简单:屋子南面开了一扇窗,正对青翠山林;窗下,摆着一张书桌。一灯如豆,借着一根灯芯的微光,毛泽东正在伏案写信,思索着中国革命的道路。
他面前烟缸的烟蒂快塞满了。毛泽东给湖南省委写报告,陈述四军不去湘南的六条理由。报告内容大意如下:
一、红四军正根据中央和湖南省委批准的计划,建设以宁冈为大本营的根据地,洗刷“近于流寇”的“遗毒”,永新、宁冈二县群众已普遍起来,不宜轻率变动。
二、湘省敌人非常强硬,实厚力强,不似赣敌易攻。从上海《申报》电文来看,湘南已经成为白区,敌人多路重兵布下口袋阵,就等四军下山去钻。故为避免硬战计,此时不宜向湘省冲击,反转更深入了敌人的重围,恐招全军覆灭之祸。
三、宁冈能成为军事大本营者,即在山势既大且险,路通两省,胜固可以守,败亦可以跑,实在可以与敌人作长期的斗争,若此刻轻易脱离宁冈,“虎落平阳被犬欺”,湘南多丘陵,少高山,四军倘若冒进,非常危险。
四、过去全国暴动,各地曾蓬勃一时,一旦敌人反攻,则如水洗河,一败涂地。这都是因为“不求基础巩固,只求声势浩大”的缘故。因此,我们全力在永新、宁冈工作,建设罗霄山脉中段的政权,求得巩固的基础,这“绝非保守观念”。
五、湘南各县经济破产,土豪打尽。四军此刻到湘南去,经济困难绝不可能解决。
六、四军伤兵增到五百人,欲冲往湘南去,则军心瓦解,不去又不可能,此亦最大困难问题之一。
毛泽东这六条不能冒进湘南的理由,总结了以往全国暴动的经验教训,结合了湘南敌情,分析得实实在在,把道理讲得十分透彻。
毛泽东最后写道:“上项意见,请省委重新讨论,根据目前情形,予以新的决定,是为至祷!”
5
小井红军医院,成了杨至成与伍道清的爱情温床。杨至成住院将近一个月之久。那差点夺命的伤,并没有让杨至成感觉难受。相反,他觉得这是上天为了成全他们的姻缘对他施行的苦肉计。有了心上人的照顾,他的伤口迅速愈合。
医院住院部的地上铺着稻草,四围用木头围起来,算是病床。轻伤员都睡地铺,重伤员就用门板架个床。医院虽然设备简陋,但治疗很正规,分内外各科和药房。药很少,尤其缺西药,主要靠打仗缴获一些,有时派人到城市买一点。除较重的外伤,一般都用中草药治疗,也治好了不少人。医院的环境很安静,伤病员都发负伤费和营养费。山下的老百姓经常挑着东西来卖,有鸡蛋、瓜果、油豆腐等,就摆在病房的窗外,伸手可以买到。在这种残酷的战争环境下,能有这么一块宁静的后方,让杨至成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杨至成是个热心人,住院期间每天帮医院做点事。慢慢地,他对“茨坪”这个名字发生了兴趣。他问医院里一个老中医,老中医是井冈山人,老中医告诉他,茨坪以前叫“柴坪”,因为这里柴禾多。后来改为“仕坪”,因这里有人上京应考,中了“探花”。再后来,这里又被叫作“柿坪”,因为当地人种了不少柿子树。三年前,国民党派兵到这里进剿王佐的绿林军,出过不少布告。写布告的人误听误写,把“柿坪”写成了“茨坪”。于是,茨坪这名字就被沿用下来。
杨至成虽然有伍道清陪伴,可他发现自从伤愈能够自己走路了,她就不再有以前那般热乎了。有一次,他想牵她的手,她触电般的抽了回去。他感到很纳闷,难道她不喜欢自己,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出于一个护士的职责?
这天下午,伍若兰和伍春林来医院看望杨至成。他就把心中的烦恼告诉伍若兰,要她拿主意。伍若兰早就看出两个人的心思,只是由于一个内向,一个要面子,没人捅破这层纸。她鼓励杨至成:“你主动点嘛!亏你一个大男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在这事上又害羞、胆小,一个女孩子都攻不下!”
杨至成觉得伍若兰的话有点道理,自己胆子太小。于是,他在月明星朗的晚上,在北山的一片竹林旁约伍道清见面。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杨至成大胆开口道:“道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伍道清坦诚地回答:“我就对你有意见!”
杨至成大吃一惊,忙问:“那……哪方面的?”
伍道清故意吞吞吐吐地:“你,你嘛个理……”
杨至成急得直喘粗气:“你倒是快说呀!”
伍道清说:“你……嘛个理不早点主动理我!”
杨至成一下子明白她“理我”的意思,总算放心下来。他讨好地说:“我检讨,今后一定主动!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伍道清毫不客气。
“那就请讲,我洗耳恭听!”
伍道清大胆抓住他的右手:“至成,你身上的伤口是愈合了,但这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以后完全康复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再受伤我可饶不了你!”
杨至成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趁机搂伍道清入怀,俯着她的耳朵说:“傻瓜,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你放心!”
伍道清又提醒他:“你流血太多,身子还虚弱,要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
杨至成盯着她白皙的脸:“你也瘦了,要注意身体。等将来打败了敌人,我们再好好安逸的休息两三个月,那多幸福!”
伍道清问他:“至成,你说革命什么时候才能胜利呢?”
“这……我可说不准,不过我相信,只要跟着朱军长、毛委员走,革命总有一天会成功的。”杨至成一提起革命理想,浑身就热血澎湃。
伍道清也深受感染:“对,我相信,我们会等到胜利的那一天。”
在伍若兰的关怀下,杨至成与伍道清幸福地结合了。就在杨至成快出院时,两个人迫不急待地在医院里举行了婚礼。曾志和王云霖主持他们的婚礼。段子英、伍飞霞,全体医护人员、伤病员都在现场为这对新人真诚祝福。
在红军战士心目中,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是黄埔军校五期毕业生,参加过南昌起义和湘南起义的勇士,红四军二十八团的连长,一个是衡阳女子三师毕业生,参加过湘南起义的女战士,小井红军医院的护士兼宣传员。一个是年仅二十五岁的贵州侗族帅小伙,一个是芳龄十九、情窦初开的湘妹子。若不是月老的牵线,怎么会成就一桩郎才女貌的婚姻?他们的结合理所当然受到了战友们的祝福。人们夸他俩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祝愿他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6
这对沉溺在爱河的小夫妻,很快珠胎暗结。杨至成每天携着伍道清的手,去小溪边、竹林里散步,一路上说着甜言蜜语。偶尔,杨至成会快乐地采几朵野花,插在伍道清秀丽的乌发间。两人的幸福感与日俱增,两双眼睛里盈满万千情愫。爱情如此甜蜜,让他俩暂时忘却了硝烟,忘却了残酷的战争。
战火中的恋爱时光总是短暂。湘赣两省国民党军在何健指挥下,调集六个师的兵力再次“会剿”井冈山,宁冈陷入敌手。为了收复宁冈,解除根据地之危,朱德和毛泽东、王尔琢商量,采取调虎离山之计,由他与陈毅率二十八团、二十九团西进,去进攻湖南的酃县和茶陵,迫使湘军回援。毛泽东率三十一团去永新驻守。
听说队伍要出发打仗,杨至成请求归队参战。他去找红四军参谋长兼二十八团团长王尔琢。王尔琢询问了医生,又察看了他的伤情,最终没同意。王尔琢告诉他:“打仗是要冲锋的,你身子这么虚弱,不要说带兵了,弄不好要士兵们抬着你跑!四连现在暂时由谢维俊带领,你就放心养身体!”
参谋长发话,杨至成只好服从组织安排,留在井冈山休养身体,担任二十八团留守处主任,重点负责管理山上伤病员的工作。
杨至成在住院期间,切身感受到药品缺乏给伤病员带来生命威胁。他隔壁病房的伍茂孚,在七溪岭战斗中腰部中弹。这本是轻伤,危及不了生命。但是,由于缺消炎药,伤口恶化,引起全身病变,伍茂孚就这样活活痛死了。他决定利用当留守处主任的机会,努力改变这个局面,抢救更多伤员的生命。
接连几天,杨至成带留守处的二十几位同志,到山中采挖中草药。井冈山的中草药资源丰富,是座天然“药库”,如厚朴、边山老、大活血、石竹、三叶青、天葵、土当归、柴胡,到处都有。杨至成带着虚弱身子,与同志们翻身越岭,到处采挖药材。很快,他瘦了一圈。
晚上回来,伍道清很心疼,对他说:“你是领导,身体这么虚弱,就少上山,让同志们去采挖草药吧。”
杨至成当然明白,伍道清是真心地关心他,爱他。可是,他不能因为爱人的担忧,影响留守处的工作,更不能因小家而忘了大家。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是领导,更要带头啊。”
伍道清无语了。丈夫的理由充足得让她无法辩驳。她白了他一眼:“好了,就你会说话。”
杨至成嘻嘻笑道:“我要会说话,在耒阳就把你追到手了。”
伍道清伸手揪他耳朵:“我如今都怀上你的孩子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至成说:“好,我明天不去采药了,不去了。”
伍道清躺在他的怀里,柔声说:“这还差不多!”
次日一早,杨至成没去采草药,带着警卫员骑马下山了。等到晚上,伍道清还不见他回来,心底着急起来。问留守处的同志,都不知道他去山下干啥了。到了半夜,杨至成回来了,还带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后生。
原来,这是一对父子,父亲叫吴海泉,儿子叫吴文奎,是酃县有名的中草药医生。杨至成在采草药时无意间遇到吴文奎,交谈中得知,井冈山下有个地主,患上怪病,吃了好多药,打了好多针没有效果,慕名请了父子俩过来看病。杨至成有心把父子俩请上山,便骑马到那地主家,硬是把父子俩接上了山。
许多伤病员吃了吴海泉开的药,没几天就神奇的好了。然而,中草药的功效毕竟有限,一些重伤员还是需要西药的。住在小井医院的十一师师长张子清,身受两处重伤,其中一处在左脚上,伤了骨头,移动都非常困难,没有消炎药。主治医师王云霖想了很多办法,就是无法解除张子清的痛苦。
曾志听说后,召集院党总支会议,研究决定,把最后一杯盐水给他换洗伤口。他坚持要让给别的伤员。曾志便要杨至成当面做张子清的思想工作。杨至成找到张子清,说:“你是师长,你的伤势又重,这些盐理应给你呀。”张子清让他这一劝,突然想起身上有个小纸包,是过去有关部门发给他的一两盐,一直舍不得用。于是,全部掏出来,要杨至成交给王云霖,用这些盐给全体伤员洗了一次伤口。
医院的缺医少药,伤病员的呻吟,使杨至成揪心般难受。这时,他想起了毛泽东,于是下山去永新县城找毛委员。在许多无法解决的困难面前,毛委员总是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