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杂活太多,怕耽搁时间,东家对所有的雇工中午管饭。侉三本想回去看看婉云,结果没有抽出时间。
傍晚收工之后,他招呼长短工们,把农具收拾好。就急匆匆地回去。还没出门,柳厚仁叫住他:
“老三,我给你说个事。”
侉三只得停下脚步。
柳厚仁走到侉三跟前轻声说:“地里高粱和谷子收完,紧接着大豆就要开始收割。地里干活的人多,家里的人手不够。你老婆在家不是憋闷吗?让她过来打打下手,工钱你说个数。”
侉三说:“她这几天头沉嗜睡,还不想吃饭,没有精神。怕需要静养几日才能恢复。像个病人,来了也不能干活。等她身体好了,我就带她过来。”
柳厚仁盯着侉三不说话。侉三心里有些发毛,站那儿也不敢走,就这样僵持着。一会儿,柳厚仁说:
“快回去吧。”
“我走了,哥。”
“走吧,明天早起上工。”
“知道,哥,我明天早起。”
侉三走到家门前,掏出钥匙开锁进门,自从柳厚仁来过之后,他和婉云商量,他出门就在外面锁门,回来自己打开。
侉三来到堂屋,黑漆漆的也没点灯,他掏出吸烟用的火柴,干活时,汗水浸透衣服,火柴有点湿,鼓捣一会才把灯点着。婉云用被子蒙着头睡在床上。
侉三说:“不舒服?”
婉云忽地坐起来:“老三,我有话对你说。”
“咋啦?”
“咱走吧,我不想在这儿了。”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反正要离开青瓦镇。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我和你?”
婉云沉默了一会:“我都守寡了,一辈子还能有好日月?我不和你在一起,还能去哪儿?咱把湖东的家、还有对麻黑子的仇恨,都忘了吧。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咱们来路的地方过一辈子。”
“让我想想。”侉三说。
婉云说:“你还想什么?只有离开青瓦镇,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才答应和你在一起。”
侉三说:“无论到哪儿,咱总不能喝西北风吧。年底结了工钱,看还能多挖柳厚仁一把不。”
婉云听了侉三的话,有点害怕:“老三,你别干傻事,柳厚仁的套路比你多。”
侉三说:“这我知道,等他明白过来,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婉云担心地告诫:“只拿你的工钱,咱走也要偷偷地走,不然走不成。千万别动歪脑筋。”
侉三不想再说这个事:“这个就不要你操心了,我有分寸。”
婉云问:“还要多长时间?”
侉三说:“差不多一个月吧,粮食收完、晾干,卖到徐州府粮行,柳厚仁就要给干活的长短工结算工钱。最多等到种上麦子,就必须结账了。那些干活的人,全家都张口等着柳家的粮食下锅。”
婉云说:“越快越好。”
侉三疑惑:“咋啦?柳厚仁今天又来了?”
“来了”婉云说。
侉三说:“他进来了?”
“嗯,进来了”
“我在外面锁门了,他咋进来的?”侉三不解。
“他家的锁,他有钥匙。”
侉三用担心的口吻:“他、他没咋着你吧?”
“没有,可是,我怕,他和那次不一样。”
侉三问:“他都干啥了?”
“什么也没干,闲聊一阵子就走了,我觉着就是变了。”
侉三有点不相信:“就这?”
“嗯,就这,还是说说笑笑的,也没看出出他有歹念。反正就是感觉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他来的频繁了,就是要有事,躲着他,结了工钱咱就走。”
婉云说:“躲着他,我怎么躲着他,我往哪里躲?”
侉三听了婉云的话,从口袋里掏一根洋烟点着,烟雾在他的头上缭绕,他紧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又无助的表情。他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让婉云避开柳厚仁的纠缠。换门锁,他不敢。
“睡觉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婉云说。
侉三坐着不动,仍然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婉云说:“不抽烟袋,改抽洋烟了,你有两个钱,为啥不攒着,还买洋烟抽?”
侉三说:“我哪里买洋烟抽了,镇上根本就没有卖洋烟的。”
婉云说:“那你哪里弄的洋烟?”
侉三说:“这不是封秃子孝敬的吗。外乡的大客商,在他的饭店里吃饭,忘在饭桌上半盒,他收起来孝敬我了。”
婉云说:“不提封秃子,我还不想说,你这一提,我要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和封秃子的媳妇好上的?”
侉三说:“你瞎说什么?我咋和封秃子的媳妇好了?你不出门,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话。”
婉云说:“我乱说话?前天早饭后,一个娘们拍打着门,在外面哭闹了有一个时辰。我在门缝里看见,是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人,她说是封秃子的媳妇,知道我在家里,特意过来骂给我听的。她说你睡了她,就要给他做主,封秃子揍她了。都一天多了,到现在还浑身肉疼。封秃子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扇她耳光,还用脚往她裤裆里踢,说专揍那个骚地方,看还发贱不?她让你揍封秃子,给她出气。你还不承认?”
侉三让婉云追问得无处躲闪,索性敞开说:
“是的,那个胖娘们我睡她了,咋啦,你管得着吗?你不给个准话,我一天一天地空等你。你是在熬磨我,知道吗?我身强力壮正当年,家伙硬起来,就想找个女人放出去,她是个娘们,这就够了。秃子还能娶什么好女人?我管她丑俊,又不是我的媳妇。你和我圆了房,我保证,从此在外面不沾荤腥。”
侉三一番话,婉云气的两眼泪花:“你死一边去!”
侉三说:“我今天就在这床上睡。”
婉云说:“你滚,远远地死去!”
侉三回到东屋躺在床上,这一年多的经历,忽然都涌上心头,他久久不能入睡。
王乾坤得到婉云的过程,他和二哥老扁头都全程参与。他羡慕大哥的艳福,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婉云最后能是他的。
王乾坤死后,麻黑子是要赶尽杀绝,但他一个小喽啰,改名换姓没入人海,像一碗水,倒入微山湖里,轻而易举就藏起来了,麻黑子根本找不到他。
实际,麻黑子真正想缉拿的,也不是他侉三,而是婉云。半年多地躲藏,他完全是给婉云陪跑。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还在努力,感动婉云,让婉云的心向他贴过来。
他和王乾坤、老扁头是换帖的兄弟,他俩都死了,婉云顺理成章就是他的,侉三不会拘泥于一炷香地约束。再说,他王乾坤高兴时,拿他当兄弟,不高兴时,兄弟连他的狗都不如。
他和王乾坤、老扁头一起,到苏家船上的时候,也被婉云的美惊住了。麻黑子与王乾坤争夺的女人,他侉三只有看看和想想的份。饱饱眼福就足够了,他哪能想到是这个结果。
刚刚稳定下来,婉云像挣脱虎口的小鹿,时刻警惕着草丛中的动静。生怕有野兽突然窜出来,掐住她的脖子。
他和婉云的关系,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似乎看到了希望。虽然他比婉云大六七岁,但现在婉云还是他的仁嫂。他早就想往前迈进一步,只是婉云还没准备好。
为长久计,他不想违背婉云的意愿。如果硬来,婉云会认为他是乱伦,她会很痛苦。会讨厌他,很可能还要离开他。他出生入死地努力等于白费。他要像温水,把婉云心里的冰融化开,让婉云也变成水,和他的水同一个温度,然后融在一起。
他试探着对婉云说:“我们俩就这样往前过,也不是个事。这样过,连个后都没有,不就断了根了吗?你若不嫌弃,咱俩就在一起,生儿育女。咱生一堆孩子,说不定就出个有本事的,替咱杀了麻黑子。”
开始,婉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愣了许久才说:“让我再想想,我不想呆在青瓦镇,离麻黑子太近,你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儿没有人认识咱们,然后再说这个事吧。”
来到湖西,进了柳家大院之后,他看到了柳厚仁的老辣和狠毒。麻黑子相较柳厚仁,麻黑子不行,柳厚仁更阴、更工于心计。如今,柳厚仁频繁地光顾,很明显是要横刀夺爱,是在打婉云的主意。这让侉三产生危机和恐惧。他为得到婉云,费尽心机地设局和表演、到头来可能要一场空。
尽管在柳厚仁面前,他还不如一个小虫或蚂蚁,他无力阻拦柳厚仁,无力保护婉云,但他心有不甘。他要争,拼尽全力地争。他不想轻易把婉云拱手让人。
秋后,拿了钱远走高飞,离开青瓦镇是上策。
婉云熄灯和衣而卧,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她知道,侉三历经艰难帮助她逃出虎口。并不是信守王乾坤地嘱托,将来为兄弟们报仇。他的目的是得到她。但是,这么长时间,两个人白天黑夜守一起,又靠这么近,侉三却没越雷池半步,这是因为他不想强扭她这个瓜。他在苦等。等她欣然让他上床。
她也觉得自己最终会是侉三的人。因为她除了侉三已无所依靠。命运安排她和侉三捆绑在一起,侉三是她生命的支点。没有这个支点,或许她早已成为麻黑子案上的鱼肉,或葬身微山湖中。侉三的付出让她心存感激。
来到青瓦镇之后,他才看清侉三的为人,他是一个不守信的人,他的猥琐,他的小人之心,让她开始对侉三既无情欲也无乐趣。侉三所干的坏事,甚至消磨了她心里对侉三的感激。她不知道侉三对她的情感和守候,能坚持多久。她让侉三上床的日子,能拖一天是一天。
柳厚仁还是不定时的过来,他开始给婉云带一些女人喜爱且常用的东西:玉质的簪子、精巧玲珑的首饰盒、花纹独特的丝巾等等。
婉云再三拒绝,柳厚仁就说:“每一次给你嫂子买东西,她都提醒我,也要给你买一份。你不收下,是不给你嫂子面子。”
婉云只得接过:“谢谢您,哥。”
柳厚仁说:“不用谢我,谢谢你嫂子就行了。”
婉云只得又说:“谢谢嫂子”
几次之后,婉云收下东西,只说谢谢嫂子。可是,嫂子两个字,在婉云嘴里好像烫嘴的粘糕,滚烫且粘牙,很难出口。吐出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不自在,甚至脸红。
虽然柳厚仁的微笑显得高深莫测。但婉云认为他赠予自己东西的心是真诚的,这就够了,她很满足。在她看来,柳厚仁的微笑,还流露着温和男人那种略带憨厚的傻傻的笑。
渐渐的,婉云变了。
她的心境,好像回到自家的渔船上,坐在船舷,面对静静的湖面,用脚踢踏湖水,让轻轻荡起的涟漪渐渐远去,她爱看这些远去的涟漪,她觉得后波追逐前波,前波嬉戏着后波,很好看。但她不知道涟漪下面的水有多深。她不知道稍有疏忽掉下船去,她将沉入湖底。
婉云对柳厚仁已经没有怯意,得到柳厚仁的东西,她会回报柳厚仁一个妩媚的笑。柳厚仁好像就是为她这浅浅地笑而来。
柳厚仁等婉云收下东西之后,稍作停留就走。有时也坐一会儿,和婉云聊一些微山湖两岸的传统习俗,有时也聊那些桎梏人身心的繁文缛节。婉云在船上长大,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些繁琐、又制约人性情的规矩。她没有兴趣听,但又不敢不听,只能兴味索然地忍耐着听下去。
柳厚仁看出婉云的不耐烦,他深知婉云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心情,他揣度什么样的故事能吸引婉云,并让她入迷和动情。
他开始转换话题。
那些微山湖畔的传说,加上他的倾情演绎,变成一个个凄美幽怨的故事。而且,都有名有姓,真真切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渐渐的,婉云对柳厚仁的故事入迷。忘了时间,忘了身世和处境。
有一天,柳厚仁给婉云讲了一个青瓦镇的故事:
好多年以前,大概三十年前吧,我也说不很清楚是哪一年。这一年麦收之后,天气格外炎热,又逢多年不遇的干旱,湖堤外的庄稼多半枯萎,灾年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堤内的湖田,受湖水的浸润,庄稼长势非常旺盛。湖田成了青瓦镇人唯一的希望,没有湖田的人家,已经背起行囊,开始外出逃荒要饭了。
咱青瓦镇后街的常家老五,就是常平的五爷爷,论辈分,我也要称呼他五爷。他家三十亩湖田种植的高粱,根粗苗壮长势喜人。五爷和五奶精心伺候着这三十亩高粱。每天早起下地,傍晚才回。因为离家太远,中午就带饭在地头吃。
五爷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小名翠姑。翠姑是那时青瓦镇最漂亮的女孩。十里、八里也找不到翠姑那么俊的女子。我见过翠姑两三次,记得她脸圆圆的,用红绳扎一条辫子甩在身后,翠姑经常跳跃着走路,辫子在后背,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我感觉翠姑像微山湖里刚开的红莲一样好看。
这一年翠姑十六岁,已经到了订婚的年龄,只是找不到和翠姑般配的男孩。在常五爷和五奶心里,女儿嫁谁家都亏。媒婆介绍了几个家境殷实的男孩,五爷和五奶犹豫再三,还是回绝了。因为翠姑没有看上。急着找,却没有合适的,就这样僵持着。
翠姑虽然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五爷还是把女儿当作没长大的孩子看待。下地劳动,只让翠姑在湖堤边的树下乘凉,守着中午的饭食和茶水,嘱咐女儿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不必顾及爹娘。
常五爷和五奶在高粱地里除草,翠姑在堤脚的树下,百无聊赖地看蚂蚁上树。
一天,从湖堤远处走来一位蹁跹少年,男孩十分英俊,肌肤粉嫩如同女人,且年龄和翠姑相仿,他微笑着像翠姑走来。
翠姑看到男孩,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和这个男孩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不就是在心里常常描画的那个人吗?翠姑顿时面色羞红手足无措。
男孩走进,对翠姑说:“我热坏了,你的水能让我喝一点吗?”
翠姑退到一旁,用手指着树下的瓦罐说:“你喝吧。”
男孩捧起瓦罐一阵痛饮,不一会,瓦罐底儿朝天。他放下瓦罐问翠姑说:“你一个人带那么多水来这里,是专门等我的吗?”
翠姑说:“我哪里是专门等你。”她指着远处已经超过人头的高粱:“俺爹娘正在地里除草,这是俺一家上午的茶水、饭食。”
男孩一惊:“呀!对不起,水让我喝完了,你们一家上午咋办?”
翠姑说:“今天太热,中午爹娘过来吃饭时,我们就回家,不干了。”
男孩说:“那好吧,耽误你家干活了。”
翠姑说:“没事。”
男孩忽然用手指着翠姑,很兴奋地说:“我要找的人,肯定就是你了。”
翠姑说:“你瞎说,我又不认识你,怎么能是你要找的人?”
男孩说:“我太爷爷对我说,顺着湖堤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口干舌燥,再也走不动的时候,给你水喝的那个女孩,就是你的媳妇。”
翠姑说:“你再胡说,我喊俺爹娘过来揍你。他们手里都拿着铲子。”
男孩一本正经:“真的,我太爷爷真是这么对我说的。”
翠姑说:“俺家的水让你喝了,你口不渴了,快走吧。”
男孩说:“不说了、不说了,我歇歇就走。”
两个人在树荫下,相互能感觉到呼吸的急促。
一会儿,男孩问:“你家住在哪里?”
翠姑指着青瓦镇说:“就是那里,青瓦镇后街。”
男孩顺着翠姑手指的方向看去,青瓦镇掩映在深沉的墨绿之中。
翠姑说:“你家在哪里?”
男孩说:“我家在微山湖。”
翠姑说:“你是湖上的渔家的孩子吗?”
男孩说:“不是”
翠姑说:“那你怎么说在微山湖?”
男孩说:“对,我们家是渔民。”
翠姑说:“滑头,你是个滑头,不说实话的滑头。”
男孩笑一笑,没有反驳:“你每天都来这里吗?”
翠姑说:“这几天都来,俺家地里的草,还要几天才能除完。”
男孩说:“明天我还来找你。”
翠姑说:“谁稀罕。”
男孩说:“你不稀罕我,我稀罕你。”他看翠姑不理他,又说:“不给你斗嘴了,我该走了。大叔大婶回来没有水喝了,对不住他们。”
翠姑说:“我都说了,没有事。”男孩顺着堤脚原路返回,转眼消失在湖堤的尽头。
连续几天,男孩都如期而至,和翠姑在堤脚的树下相会。
他们相爱了。
柳厚仁的故事讲到这里,停顿下来。
婉云急不可待:“哪里来的男孩,翠姑没有问清楚吗?”
柳厚仁见婉云要入迷,露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继续他的故事:
问了,在翠姑的追问下,男孩说出了他的身世:他是微山湖里的一条鲤鱼,他的家族就是在水族赫赫有名的黄河金氏。道光年间黄河决口,整个家族遭遇灭顶之灾。他们这一脉随波逐流,苦海飘零,历尽艰难险阻,最后还算幸运,来到微山湖里,从此再没离开。
婉云吃惊地瞪大眼睛:“我的个天,我爹一辈子受尽别人欺凌,却捕了无数的鲤鱼。秋季都是一筐一筐的,难不成我家是这男孩家的仇人?”
柳厚仁没忍住,还是笑了。
婉云说:“哥,翠姑后来怎样了?”
“明天再给你讲,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柳厚仁说着起身欲走。
婉云说:“吃饭还早着来,你讲完嘛,哥。”她随意地扯了一下柳厚仁的衣角。
柳厚仁继续翠姑的故事:
五爷家地里的农活终于干完了,最后一天,两个人难分难舍。他们约定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晚上,二更之后,在青瓦镇后街的石碾旁边见面。
这私定终身的事,翠姑暂时不想让父母知道。五爷和五奶正在地的那头收拾工具,马上就要过来,尽管不舍,翠姑还是催促男孩赶紧离开。男孩匆匆地走了一段,却又折回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