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进了高家大门,着实把高家一家人吓住了。
只见柳红身穿着鲜红的衣裤,红袜、红鞋、红头巾。俨然就是刚下轿的新媳妇。还挎一个包袱。
高丰年变得口吃起来:
“这不是红儿吗?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柳红放下包袱,向高春年夫妇鞠了一躬,她说:
“爹、娘,我这么贸然地进婆家的大门,让您二老受惊了。没得到您二老的恩准擅自做主,请爹娘原谅儿媳的莽撞。望二老给我安排住处,从今天起,我就算过门了。高恒这辈子回与不回,我都是高家的人,是您二老的儿媳妇。”
高丰年说:
“恒儿若在家,咱们家应该大摆筵席,喇叭号筒吹吹打打,迎娶你进门。可是,这小子他不回来,咱这喜事就耽搁了。红儿,你这样进门,咱青瓦镇可没有先例呀,孩子。你父亲是咱青瓦镇最要面子的人,他在镇上跺跺脚,不知要有几家房倒屋塌。他要是怪罪下来,高家可担当不起,我怕呀,孩子。”
柳红说:
“爹、娘,您二老放心吧,我父亲怪罪,全由我一人承担。他肯定要生气,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他不会拿我、拿高家怎么样的。”
高丰年面带难色:
“红儿,你的这个决定,有点意气用事了。你想,你父亲那么大威望,他的女儿没摆酒席、没有响器,挎个包袱就算出嫁了,他会觉得很难看,他会动雷霆之怒的,高家惹不起你爹呀。还有,外姓人家,不拿咱两家当书听、当戏看吗?”
柳红觉得,公公爹反复强调怕父亲怪罪,似乎有点推三阻四。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决定,确实有点唐突。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对高丰年说:
“爹,您放心,高家不会有事的,我父亲那边我自己挡着。我来高家,也不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见不得人。我有高家的婚约,和一干名流证婚。我走得正,站得直,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高丰年说:“孩子,你现在是和你父母赌气,一旦冷静下来你会后悔的。”
柳红说:“爹,我不后悔,我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我已过了出嫁年龄。现在父母让我改换门庭,我只能走这步路。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虽说是一个镇上,前街柳家到后街高家,也有二里多路程,柳红作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平时很少出门,刘氏还没见过柳红,只是听说柳红长的俊,今天相见,果然是真的。
老头子和柳红爷俩地对话,她也插不上言,只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她感觉柳红不仅长得好看,还敢说敢做,有主张、有气魄、看得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虽然她也认为柳红似乎没尊俗礼,但是,她心里却不生反感,甚至十分喜欢。她从没见过在公公爹面前,说话如此无所顾忌的女人。
刘氏已从柳红刚进门,惹出的惊慌中缓过来。她微笑着向柳红走过去,柳红赶忙上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唤一声“娘”。
刘氏笑了,在老头子面前,她收敛着,不敢放开朗声地大笑,可是,她是由衷地高兴。
柳红顺手从一旁拿过一只凳子,让婆婆坐下,自己坐在婆婆一旁。她微微抬起头,仰望着婆婆,她刚要说些什么,刘氏却先开口:
“红儿,你来咱家,娘很高兴。不过,咱家比不了你娘家富裕。以后的日子,会遇上不顺心、过不惯的时候。”
柳红说:
“娘,您放心吧,我嫁高家,做高家的媳妇,是我的命。我命里就该端高家的碗、刷高家的锅,穷富都是命里该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丰年悬着的心也着实了:
“红儿,这三间东屋,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新房,等恒儿回来,咱就给你俩补办婚礼。这几天,有人给老二高立说亲,我和你娘正天天考虑着,老大的事没法解决。你这一进门,老大这一篇,我就可以翻篇了,老二的事就能提上来操办。不管恒儿几时回来,我和你娘都把你当大房对待,等老二老三都娶了,咱家再分成三份。”
高家正沉浸在儿媳妇从天而降的喜悦中,就听外面吵吵嚷嚷,柳家的人来了。
侉三和十几个家丁、长工簇拥着柳厚仁,进了高家的大门。
柳厚仁看见闺女果然在这里,他用手里的拐杖指着她,嘴唇颤抖着说:
“臭丫头,不知道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柳红说:
“我不回去,这是您和俺娘给我定下的婆家。别人家的女儿,十四五就出嫁了,我都十八了。我哪里丢人了?”
柳厚仁说:
“你连我的老脸都丢尽了,明白不?赶紧回家,和高家咱得从长计议,我和高丰年有本账以后再算。”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尽量平静地跟女儿说话。
高丰年笑脸相迎,对着柳厚仁说:
“大哥,您先屋里坐下,消消气,我也正劝红儿回去,有事好好商量,别气病身体。”
柳厚仁懒得理他,高丰年回屋,搬出一把椅子,侉三接过去,让柳厚仁坐下。
柳厚仁说:
“我养你这样的闺女,是我前世的冤孽,老天爷惩罚我。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柳红说:“爹,从今天起,女儿就算出嫁了。”
柳厚仁说:“死丫头,你想气死我吗?”
柳红双膝跪地,仰脸望着父亲,泪流满面地说:
“是女儿不孝,惹您生气。我来高家光明正大。爹,您说我哪里做错了?”
侉三过来拉住柳红的胳膊:
“红儿,起来吧,你跪着,三叔也心疼。起来,跟三叔回去,你的事情,回去和你爹娘商量商量,看怎样解决。”
柳红拨开侉三的手:
“三叔,我就是回去,也得明天,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一定要住在婆家。”
柳厚仁说:“你真不走,是吗?”
柳红执拗说:“我今天不能走!”
柳厚仁转脸对着侉三高喊:
“老三,让人给我砸,高家的锅碗瓢盆,都给我砸了,再不行,连房子也推到!”
侉三像领了圣旨,挥手招呼家丁:“砸!”
柳家的人如狼似虎,恶狠狠地一拥而上。
柳红急忙站起,伸开双手拦住众人,她哭着说:
“爹,今天咱家的人,只要动高家一件东西,我这就死在你面前。”
“死丫头,你······!”柳厚仁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柳厚仁气极,举起手杖向女儿打过去,柳红闭着眼睛,微微的昂着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让父亲打死算了。近期的纷纷扰扰,让她疲累又难受,她真想死了算了,死了也就不那么烦心了。
柳厚仁的拐杖,将要落在女儿头上时,他僵住了。突然倒地不省人事,面色蜡黄,似乎气绝。
侉三等人慌忙丢掉手里的棍棒,围拢过来,侉三坐在地上,抱着柳厚仁坐起来,惊恐地喊道:
“哥、哥、哥, 您咋啦?”
柳红跪在父亲跟前,吓得嚎啕大哭:
“爹、爹、爹。”使劲地呼唤。
一会儿,柳厚仁渐渐缓过来。他向侉三做个“走”的手势,又对柳红说:
“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闺女,你也没有我这个爹。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高丰年夫妇,早吓得躲在一旁,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