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孟蝶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是三年之后。
一个阴郁的下午，她正在清洗伤员的绷带。王芳找到她：“孟蝶，后方来的同志要见你。”
孟蝶蝴蝶一样，飞也似的就去了。自离开根据地，开赴前线以来，孟蝶就再没有见到母亲。和母亲刚分开时，她时时思念母亲。
随着战局地发展，她所在的医院经常处于险境且工作繁重，还经常需要转移。超负荷的工作量，让她间断性地忘记母亲，但是，只要静下来，母亲就会出现在眼前。
后方来的同志，肯定带来的是母亲的消息。她兴冲冲地跑过去。
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同志，她看到这位同志凝重的表情，突然预感到不妙。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的脸怔住，不敢往下想，心咚咚地跳，站那儿呆着，连招呼也忘记打，她甚至不想和这位同志说话，望一眼转身就走，赶紧去干活。
“孟蝶同志。”那人叫住她。
孟蝶站住，转过身。
“你是孟蝶同志吧？”
“我是。”
“我是你母亲的战友，曾和你母亲一个小组，顺路经过这里，受领导委托，给你带来你母亲的消息。”
“哦。”
“你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她走的很安详。革命总会有牺牲，希望你节哀。诺诺现在很好，长大了，也懂事了。”
孟蝶刚才不敢想，不敢面对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她如一根木桩呆立着，医院的战友，和那位同志都说了些什么，她全然不知，是王芳搀扶她离开的。当时她傻了，回到宿舍，她好像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的娘，我没有娘了，我的娘，您去了哪儿？我们很快就要胜利了，您怎么就走了呀，您为啥抛下我呀？你能抛下我不管吗？我的娘呀······”
孟蝶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
前方医院，暮云低垂，医院周围的群山、草木，伴随着孟蝶呜咽，简单的帐篷医院也在孟蝶的哭声中颤抖。
女儿失去母亲，那是无法形容的悲痛，女儿对母亲的情谊，是不能用语言去表达的真情。孟蝶的哭声，感天动地。王芳以泪洗面陪着她哭泣。
前方战斗惨烈，伤员陆续涌来，工作非常紧张，尽管母亲的音容如影随形，但是，孟蝶必须努力地克制着，不能长时间陷入悲痛之中。她只能用忙碌和劳累麻痹自己，让精力全部投入到抢救伤员地战斗中。
工作间隙，孟蝶常常发呆，母亲走了，她开始挂念她的父亲，父亲在沦陷区，肯定凶多吉少，若父亲遭遇不测，这个世界上，她就没有亲人了。
至于高恒，她虽然早已深深地爱着他，爹娘也多次挑明，把自己许配给他。可是，她注意到，高恒从没有正面的答应要娶她。她不知道高恒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不管怎样，高恒是父亲的徒儿，她的师哥，也是她的亲人。
离开延安，来到前线之后，严酷的环境，战争形势的严峻，和危险艰苦的工作，高恒一度在她的心中，只是若有若无的影子。只有看到别人成双入对的时候，才幻化出高恒就在自己的近旁。
她比高恒离开根据地早几天，临行连告别的机会也没有。她不知道高恒所在部队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如今，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之后，对高恒的思念，突然间变得迫切了。她越来越担心高恒的安危，抗战胜利在望，侵略者的末日就要到了。我们终于可以过太平的日子。哥哥，你在哪里？
她和高恒常在梦中相遇：
抗战胜利了，人们激动地欢呼雀跃，北平城里成欢庆的海洋，在欢乐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哥哥，她激动地向哥哥身边跑过去，可是人太多，哥哥马上要消失在人群中，她急得快要哭了。
这时，哥哥也看见她了。两个人向一起努力，手终于相握在一起。她和哥哥相拥着回家，在父母及亲朋好友的祝福中，他们步入洞房。
她感觉和高恒热切地结合了，他的胸怀是那么的宽大，他的臂膀是那么有力，但是，他又是那样地温柔。自己柔软的身体像一根藤，在他的臂弯里扭动、缠绕、攀缘、舒展。接着，他们相互融入，他又是那样势不可挡。她剧烈地颤抖，幸福的泪水直流······
醒来，孟蝶回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黑暗中，她害羞地蒙住脸，依然平躺着，不敢翻身，怕弄出声响，被同室的战友撞见她的梦境。场面太尴尬了，她羞得不敢睁眼，心一直“突突”地跳。
她默默地为高恒祝福：抗战即将胜利，愿我的哥哥能够平平安安。我们一起返回北平，开始幸福地生活。
侵略者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失败已是不可扭转的战争态势，敌人的末日就要到了。但是，他们亦如困兽，妄图通过局部地出奇制胜延缓覆灭。
在华北战场上，日军一个特种小队，企图偷袭八路军某旅部指挥所，高恒率领的警卫连，在掩护领导转移的过程中，和敌人展开了肉搏。由开始的枪战，到后来的短兵相接，高恒和他的战友们，终于把这股强悍的敌人一锅煮了。
战斗结束，战友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却不见高恒和鬼子的少佐小队长，战士们马上分散搜索，在三百米外，高恒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而鬼子小队长差一点被高恒劈成两半。
伤员被很快送到战地医院，有几个战士伤势严重，在一批生命垂危的伤员中，孟蝶惊奇地看到她的哥哥。
他蓬头垢面，脸色因失血而变得灰白，双目紧闭，她喊“高恒哥，高恒哥。”
高恒的嘴唇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立即开始紧张地抢救。高恒腹部被敌人的刀尖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所幸没有伤着脏器。他因失血引起的昏迷。要马上进行手术，可是，必须输血。
孟蝶急得一直哭，她和哥哥的血型不配。
王芳对做手术的李医生说：“李医生，高连长是孟蝶的哥哥，也是我的弟弟，我们一道奔赴延安，一起参加革命。除了战友情，还有私人友谊。就输我的吧，我和高连长的血型匹配。”她说完，即做抽血的准备。
李医生说：“你一星期之前，刚刚给旅部李参谋输过一次，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工作量，你根本不能恢复，虽然你的血型匹配，可是你的生命同样重要，王芳同志。”
王芳说：”我没事，你看，她举几下拳头，示意身体很棒。”
李医生说：“那也不行，我们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王芳说：“这么紧急的时刻，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李医生，高恒是、他是我未来的爱人，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回他的生命。”王芳已经急了。
李医生说：“我们每一个同志的生命，都同样珍贵，挽救你爱人的生命，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王芳看着李医生，马上要急哭了：“我真的很棒，保证没有问题，赶紧吧，李医生，我求您了。”
李医生看着急切的王芳，还是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
“好吧，马上准备。”
高恒的手术很成功，李医生对王芳说：“我替英雄谢谢你，你必须好好休息。”
孟蝶说：“谢谢您，李医生。”
孟蝶转过脸：“王芳姐，是您救了我哥，谢谢你，谢谢姐姐。”她深深地给王芳鞠躬。
孟蝶给王芳鞠躬，真诚地感谢王芳，但是，王芳还是感觉到孟蝶的眼光有些异样。她避开李医生，偷偷地对孟蝶说：“妹妹，我说高恒是我未来的爱人，可能吓着你了。我那是在急着让李医生赶紧手术。放心，高恒再帅，姐姐也不会跟你抢。”
孟蝶腼腆地笑一笑，回应王芳。
孟蝶主动承担照顾高恒的任务。
第二天查房，李医生说：“我们的英雄很坚强，是王芳同志挽救了我们的英雄。”
孟蝶说：“李医生，是您的医术精湛，手术做得好，是您和王芳姐救了我哥，我替我哥感谢您和王芳姐。”
李医生说：“你们两个丫头，都让我们的英雄迷住了。”
孟蝶有点害羞，笑一笑，没有回答。
李医生说：“你哥哥命大呀，敌人的刀是横扫过来的，我们的英雄，本能地弯腰，收了一下肚腹，就是这么一点点，英雄就得救了。若伤着脏器，他可能要牺牲了，他的伤口创面大，一定要防止感染，要按时清洗伤口，按时换药，他会好起来的。”
肩部受伤的战士面带微笑说：“敌人的小队长在逃跑的时候，被高连长发现，他追了过去，高连长身材高大，敌人是五短身材，小日本被高连长劈开。”
李医生没有打断小战士，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微笑着说：“你们都是英雄，小兄弟，你很乐观，这很好，不过，你的肩伤也不轻。我提醒你，尽量少说话，多休息，听护士同志的话，以防伤口感染，争取早日痊愈，上战场，打鬼子。”
小战士歉意的说：“医生同志，谢谢您的提醒。”说完，马上闭眼休息。
孟蝶除了给高恒清洗伤口，按时换药之外，她将高恒全身进行了清洗，他的发、他的脸颊脖颈、他的整个身体。还给他剃了胡须。她知道哥哥爱干净，她终于收拾成和原来一样的高恒哥。
在孟蝶地悉心照料下，高恒终于醒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孟蝶守在身边，她的双眼注视着他，他的手在努力地往上抬，孟蝶捧过他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上来回滑动。
四目相对，他的上下颌在抖动，似乎想说什么，孟蝶腾出一只手，用指头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他说话，就这样相望着，任泪水流······
高恒恢复很快，还要按时擦洗伤口，按时换药，伤口的痛感减轻了，可身体的感官功能恢复。孟蝶的每一次换药，他都几乎无法忍受，他的伤口离他的下体部位很近，他痛恨自己的不争气，痛恨自己灵敏度太高，他羞得无地自容。
终于，忍不住了。他夺过孟蝶手里的器械和药水：“我已经痊愈了，换药的事我自己来，以后你把这些东西放这就行了。”
孟蝶对高恒突然地举动，很吃惊，也非常生气，她极其严厉地说：“高恒同志，你作为伤员，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亏你还是一个连长，放下！你想干什么？”
高恒看到孟蝶这么严肃，怔了一下，随时又说：“我自己能行，我痊愈了。”
孟蝶说：“你痊愈了，战场那么需要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高恒仍在磨磨蹭蹭。并用床单盖住自己的身体。
孟蝶严厉地说：“放下！听到没有？”
高恒把医用托盘放在床边，他第一次看到孟蝶生这么大气，他努力地想坐起来。
孟蝶有所缓和，但仍然严肃地说：“躺下！”
高恒看着孟蝶生气的脸，乖乖地躺下。
又过了几天，高恒的伤口即将痊愈，他不愿躺着，就借助拐杖在户外活动，他说：“筋骨都僵硬了，怎么再上战场。”
王芳经常过来看望高恒，她开玩笑说：“高连长，我们俩的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我和你，比你和孟蝶还要亲。”
高恒说：“王芳姐，您救了我，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
王芳说：“谁要你感激。只要是我们的战友，每一位都会伸出援手。何况是你。好好养伤，战场需要你。”
高恒说：“姐，我和秦川常见面，他是我们的副营长。”
王芳说：“回去告诉他，好好打鬼子。”
高恒说：“还有吗？”
王芳说：“没了。”
高恒说：“打完鬼子咱就结婚。这一句说吗？”
王芳说：“这是孟蝶说给你的吧？我对秦川不用说，他知道。”
高恒说：“您给秦川写封信吧，我保证给您带到。”
王芳说：“不写！怕你路上偷看，到了部队乱讲，当众让他出丑。你看他说话流利，有时，他还是一个腼腆的人。开他的玩笑，他会脸红，话也说不囫囵。半天心里都别别扭扭的，不舒服。”
高恒说：“不会的，我会替你们保密。”
王芳说：“你们这些人，我信不过。”她说完，笑着走开。
每天，孟蝶都要陪在他身旁。有时需要搀扶他一会。渐渐地，他越来越稳健，走得也越来越远。
一个晴朗的下午，高恒走出医院很远，孟蝶再三劝阻，他仍倔强地往前走，她只得跟着他。
在一片草地上，他停了下来，孟蝶见他头上冒出汗珠，就扶他坐下，自己陪在旁边。两人面对远处的群山，高恒说：“顺着这个方向，就能走到北平。”
孟蝶说：“等抗战胜利了，我们先回北平，不知我爹现在咋样。”
高恒说：“但愿师父能平安度过这几年的劫难，可他守着那么个店面和那些绸缎，依他的性格，凶多吉少啊。算一算，我们离开已经有七年多了。”
孟蝶说：“我母亲的坟茔已荒草萋萋，我还没有来得及祭拜，离开北平就再也没有父亲的音讯，若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我就没有亲人了，我成了孤儿。”
她说着，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汩汩流出。战争，每天面对的都是生死，战士血淋淋的伤口，撕心裂肺地惨叫，甚至比战场上更震撼人心，更难以承受。无数次的不寒而栗，才最终锻造出她的坚强性格。几乎每天达到体能极限地工作，使她没有闲暇和精力，回首往事和思念亲人，更别说在那婆婆妈妈的多愁善感。
而此时，所有的往事：去世的母亲、杳无音信的父亲、北平的生活、和高恒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
她再也不能抑制，伏在高恒的肩头泣不成声。
高恒说：“我们的灾难，我们国家的灾难，都是侵略者造成的。我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打败侵略者，赶走这些禽兽。”
高恒的手轻轻揽过孟蝶，低头看着孟蝶的脸：“妹妹，我就是你的亲人，抗战胜利后，我们回北平，马上就结婚。永远在一起。”
孟蝶听了高恒的话抬起泪眼，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彼此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高恒继续低头，孟蝶的脸贴了过去。
高恒轻轻地说：“我娶你，愿意吗？”
孟蝶更为轻声地回答：“哥哥，我愿意。”
两个瞩望许久的唇，相互挤压过去，舌也迅速缠绕在一起。一个迎接，一个着急，一个腼腆，一个俏皮、一个探求、一个吮吸。有太多地思念和牵挂诉说，有太多的故事需要重温，有太多地担心需要嘱托······
两张吸附在一起的嘴，两个互不相让的舌，不知从哪儿，不知从何时开始追忆：
从那个寒风中，倒在店门前的中学生，到店面里，机灵的小徒弟；从逃难时牢记师父嘱托的大男孩，到有坚强意志的铁血男儿······
从快乐如花间的蝶儿，到看见意中人就脸红心跳的少女；从走出京城才感知世界的娇艳嫩芽，到历经风霜雪雨，历经人生至悲，到如今绚烂盛开的花朵······
风不打扰，太阳悄悄退去，只有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送来祝福。
可时间却不愿停下脚步，转眼间，夜幕悄然而至。
孟蝶贴着高恒的面颊说：“哥哥，天晚了，咱该回去了。”
高恒仍然依依不舍，他托起孟蝶的脸，再一次吻她的额，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鼻，吻她潮红的两腮。继而，又把她搂过来，头埋在她浓密的长发里，吻她的脖颈，吻她的肩······
孟蝶轻轻地说：“哥哥，该回去了，晚了，领导要批评的。”
高恒终于放开，孟蝶让高恒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揽着高恒的腰部，把他支撑起来。然后搀扶着他，在金色的晚霞中，在山峦与草木地注目下，在鸟儿的欢唱声里，向医院走去。
孟蝶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是三年之后。
一个阴郁的下午，她正在清洗伤员的绷带。王芳找到她：“孟蝶，后方来的同志要见你。”
孟蝶蝴蝶一样，飞也似的就去了。自离开根据地，开赴前线以来，孟蝶就再没有见到母亲。和母亲刚分开时，她时时思念母亲。
随着战局地发展，她所在的医院经常处于险境且工作繁重，还经常需要转移。超负荷的工作量，让她间断性地忘记母亲，但是，只要静下来，母亲就会出现在眼前。
后方来的同志，肯定带来的是母亲的消息。她兴冲冲地跑过去。
这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同志，她看到这位同志凝重的表情，突然预感到不妙。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的脸怔住，不敢往下想，心咚咚地跳，站那儿呆着，连招呼也忘记打，她甚至不想和这位同志说话，望一眼转身就走，赶紧去干活。
“孟蝶同志。”那人叫住她。
孟蝶站住，转过身。
“你是孟蝶同志吧？”
“我是。”
“我是你母亲的战友，曾和你母亲一个小组，顺路经过这里，受领导委托，给你带来你母亲的消息。”
“哦。”
“你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她走的很安详。革命总会有牺牲，希望你节哀。诺诺现在很好，长大了，也懂事了。”
孟蝶刚才不敢想，不敢面对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她如一根木桩呆立着，医院的战友，和那位同志都说了些什么，她全然不知，是王芳搀扶她离开的。当时她傻了，回到宿舍，她好像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的娘，我没有娘了，我的娘，您去了哪儿？我们很快就要胜利了，您怎么就走了呀，您为啥抛下我呀？你能抛下我不管吗？我的娘呀······”
孟蝶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
前方医院，暮云低垂，医院周围的群山、草木，伴随着孟蝶呜咽，简单的帐篷医院也在孟蝶的哭声中颤抖。
女儿失去母亲，那是无法形容的悲痛，女儿对母亲的情谊，是不能用语言去表达的真情。孟蝶的哭声，感天动地。王芳以泪洗面陪着她哭泣。
前方战斗惨烈，伤员陆续涌来，工作非常紧张，尽管母亲的音容如影随形，但是，孟蝶必须努力地克制着，不能长时间陷入悲痛之中。她只能用忙碌和劳累麻痹自己，让精力全部投入到抢救伤员地战斗中。
工作间隙，孟蝶常常发呆，母亲走了，她开始挂念她的父亲，父亲在沦陷区，肯定凶多吉少，若父亲遭遇不测，这个世界上，她就没有亲人了。
至于高恒，她虽然早已深深地爱着他，爹娘也多次挑明，把自己许配给他。可是，她注意到，高恒从没有正面的答应要娶她。她不知道高恒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不管怎样，高恒是父亲的徒儿，她的师哥，也是她的亲人。
离开延安，来到前线之后，严酷的环境，战争形势的严峻，和危险艰苦的工作，高恒一度在她的心中，只是若有若无的影子。只有看到别人成双入对的时候，才幻化出高恒就在自己的近旁。
她比高恒离开根据地早几天，临行连告别的机会也没有。她不知道高恒所在部队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如今，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之后，对高恒的思念，突然间变得迫切了。她越来越担心高恒的安危，抗战胜利在望，侵略者的末日就要到了。我们终于可以过太平的日子。哥哥，你在哪里？
她和高恒常在梦中相遇：
抗战胜利了，人们激动地欢呼雀跃，北平城里成欢庆的海洋，在欢乐的人群中，她看到了哥哥，她激动地向哥哥身边跑过去，可是人太多，哥哥马上要消失在人群中，她急得快要哭了。
这时，哥哥也看见她了。两个人向一起努力，手终于相握在一起。她和哥哥相拥着回家，在父母及亲朋好友的祝福中，他们步入洞房。
她感觉和高恒热切地结合了，他的胸怀是那么的宽大，他的臂膀是那么有力，但是，他又是那样地温柔。自己柔软的身体像一根藤，在他的臂弯里扭动、缠绕、攀缘、舒展。接着，他们相互融入，他又是那样势不可挡。她剧烈地颤抖，幸福的泪水直流······
醒来，孟蝶回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黑暗中，她害羞地蒙住脸，依然平躺着，不敢翻身，怕弄出声响，被同室的战友撞见她的梦境。场面太尴尬了，她羞得不敢睁眼，心一直“突突”地跳。
她默默地为高恒祝福：抗战即将胜利，愿我的哥哥能够平平安安。我们一起返回北平，开始幸福地生活。
侵略者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失败已是不可扭转的战争态势，敌人的末日就要到了。但是，他们亦如困兽，妄图通过局部地出奇制胜延缓覆灭。
在华北战场上，日军一个特种小队，企图偷袭八路军某旅部指挥所，高恒率领的警卫连，在掩护领导转移的过程中，和敌人展开了肉搏。由开始的枪战，到后来的短兵相接，高恒和他的战友们，终于把这股强悍的敌人一锅煮了。
战斗结束，战友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却不见高恒和鬼子的少佐小队长，战士们马上分散搜索，在三百米外，高恒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而鬼子小队长差一点被高恒劈成两半。
伤员被很快送到战地医院，有几个战士伤势严重，在一批生命垂危的伤员中，孟蝶惊奇地看到她的哥哥。
他蓬头垢面，脸色因失血而变得灰白，双目紧闭，她喊“高恒哥，高恒哥。”
高恒的嘴唇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立即开始紧张地抢救。高恒腹部被敌人的刀尖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所幸没有伤着脏器。他因失血引起的昏迷。要马上进行手术，可是，必须输血。
孟蝶急得一直哭，她和哥哥的血型不配。
王芳对做手术的李医生说：“李医生，高连长是孟蝶的哥哥，也是我的弟弟，我们一道奔赴延安，一起参加革命。除了战友情，还有私人友谊。就输我的吧，我和高连长的血型匹配。”她说完，即做抽血的准备。
李医生说：“你一星期之前，刚刚给旅部李参谋输过一次，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工作量，你根本不能恢复，虽然你的血型匹配，可是你的生命同样重要，王芳同志。”
王芳说：”我没事，你看，她举几下拳头，示意身体很棒。”
李医生说：“那也不行，我们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王芳说：“这么紧急的时刻，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李医生，高恒是、他是我未来的爱人，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回他的生命。”王芳已经急了。
李医生说：“我们每一个同志的生命，都同样珍贵，挽救你爱人的生命，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王芳看着李医生，马上要急哭了：“我真的很棒，保证没有问题，赶紧吧，李医生，我求您了。”
李医生看着急切的王芳，还是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
“好吧，马上准备。”
高恒的手术很成功，李医生对王芳说：“我替英雄谢谢你，你必须好好休息。”
孟蝶说：“谢谢您，李医生。”
孟蝶转过脸：“王芳姐，是您救了我哥，谢谢你，谢谢姐姐。”她深深地给王芳鞠躬。
孟蝶给王芳鞠躬，真诚地感谢王芳，但是，王芳还是感觉到孟蝶的眼光有些异样。她避开李医生，偷偷地对孟蝶说：“妹妹，我说高恒是我未来的爱人，可能吓着你了。我那是在急着让李医生赶紧手术。放心，高恒再帅，姐姐也不会跟你抢。”
孟蝶腼腆地笑一笑，回应王芳。
孟蝶主动承担照顾高恒的任务。
第二天查房，李医生说：“我们的英雄很坚强，是王芳同志挽救了我们的英雄。”
孟蝶说：“李医生，是您的医术精湛，手术做得好，是您和王芳姐救了我哥，我替我哥感谢您和王芳姐。”
李医生说：“你们两个丫头，都让我们的英雄迷住了。”
孟蝶有点害羞，笑一笑，没有回答。
李医生说：“你哥哥命大呀，敌人的刀是横扫过来的，我们的英雄，本能地弯腰，收了一下肚腹，就是这么一点点，英雄就得救了。若伤着脏器，他可能要牺牲了，他的伤口创面大，一定要防止感染，要按时清洗伤口，按时换药，他会好起来的。”
肩部受伤的战士面带微笑说：“敌人的小队长在逃跑的时候，被高连长发现，他追了过去，高连长身材高大，敌人是五短身材，小日本被高连长劈开。”
李医生没有打断小战士，听完他的讲述之后，微笑着说：“你们都是英雄，小兄弟，你很乐观，这很好，不过，你的肩伤也不轻。我提醒你，尽量少说话，多休息，听护士同志的话，以防伤口感染，争取早日痊愈，上战场，打鬼子。”
小战士歉意的说：“医生同志，谢谢您的提醒。”说完，马上闭眼休息。
孟蝶除了给高恒清洗伤口，按时换药之外，她将高恒全身进行了清洗，他的发、他的脸颊脖颈、他的整个身体。还给他剃了胡须。她知道哥哥爱干净，她终于收拾成和原来一样的高恒哥。
在孟蝶地悉心照料下，高恒终于醒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孟蝶守在身边，她的双眼注视着他，他的手在努力地往上抬，孟蝶捧过他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上来回滑动。
四目相对，他的上下颌在抖动，似乎想说什么，孟蝶腾出一只手，用指头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他说话，就这样相望着，任泪水流······
高恒恢复很快，还要按时擦洗伤口，按时换药，伤口的痛感减轻了，可身体的感官功能恢复。孟蝶的每一次换药，他都几乎无法忍受，他的伤口离他的下体部位很近，他痛恨自己的不争气，痛恨自己灵敏度太高，他羞得无地自容。
终于，忍不住了。他夺过孟蝶手里的器械和药水：“我已经痊愈了，换药的事我自己来，以后你把这些东西放这就行了。”
孟蝶对高恒突然地举动，很吃惊，也非常生气，她极其严厉地说：“高恒同志，你作为伤员，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亏你还是一个连长，放下！你想干什么？”
高恒看到孟蝶这么严肃，怔了一下，随时又说：“我自己能行，我痊愈了。”
孟蝶说：“你痊愈了，战场那么需要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高恒仍在磨磨蹭蹭。并用床单盖住自己的身体。
孟蝶严厉地说：“放下！听到没有？”
高恒把医用托盘放在床边，他第一次看到孟蝶生这么大气，他努力地想坐起来。
孟蝶有所缓和，但仍然严肃地说：“躺下！”
高恒看着孟蝶生气的脸，乖乖地躺下。
又过了几天，高恒的伤口即将痊愈，他不愿躺着，就借助拐杖在户外活动，他说：“筋骨都僵硬了，怎么再上战场。”
王芳经常过来看望高恒，她开玩笑说：“高连长，我们俩的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我和你，比你和孟蝶还要亲。”
高恒说：“王芳姐，您救了我，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
王芳说：“谁要你感激。只要是我们的战友，每一位都会伸出援手。何况是你。好好养伤，战场需要你。”
高恒说：“姐，我和秦川常见面，他是我们的副营长。”
王芳说：“回去告诉他，好好打鬼子。”
高恒说：“还有吗？”
王芳说：“没了。”
高恒说：“打完鬼子咱就结婚。这一句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