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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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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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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都是水》连载

第二十六章 逃难

尽管早就有人煽惑,日本人要占领北平;尽管各路军头派遣的特务蜂蚁一样,在北平城里穿梭。尽管绑架、暗杀一出接着一出。但是,孟继勋的运气却在上升,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官宦人家的女眷依旧络绎不绝,进货渠道虽然险象环生,但是,还没有出现失手破财。

高恒在他的诱导下,即将一步一步进入他设计的笼中,初长成的女儿就要遂了心愿。在这天下严冬的环境中,他家的运势,似乎逆着外部环境生长。

然而,卢沟桥的枪声,彻底击碎孟先生的一切:他的生活,他的生意、他设计的家的愿景、以及他的心。这如一件精美的瓷器滑落在石头上,“咔嚓”一声,彻底粉碎。那么绝望,那么不可挽回。

同时,也击碎了高恒回家的梦。

北平城里,在高官显贵乃至下级军官、以及一般的土豪富户,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那些大学、中学的师生,及各行业的年轻人,却义愤填膺。到处是黑洞洞的枪口,他们却光着头,硬往钉子上碰。外出进货、送货的高恒也被感染,他似乎也跃跃欲试,想要走出家门,加入那些年轻人的队伍。他把回家的事扔在脑后。

孟先生决定,让夫人和女儿离开北平。

当年,他的父亲,曾经亲眼目睹了八国联军攻打北京。直到晚年,老人提及当年的血腥,仍切齿痛恨洋鬼子奸淫掳掠的恶行,而如今的东洋倭寇,更凶残、更兽性。

孟先生多年不能理解: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为什么硬生生弄不死一群万里迢迢,漂洋过海的洋鬼子?

而如今的政府,数百万军队,却低挡不住倭寇的铁蹄,和当年的老佛爷一样,无能且怕死。数千年泱泱大国,咋就这么不堪一击?

孟先生将多年积攒的金银,深埋在后院的墙脚处,上面堆放些碎砖烂瓦,又把不能掩埋的贵重东西,和需要开销的费用,打包装好,交于高恒。

他说:

“恒儿,你暂时不能回家了,师父让你带着你师母和你妹妹,去西安那边躲一阵子。

“孟蝶的姑父姑母在西安,和我们一样的生意。我写了一封书信,在你师母兜里,你们娘仨去西安吧。到那里能做生意就做,不能做,就闲着。咱们这些东西,够你们娘仨花销好几年的。

“小日本,长不了,等赶走这些东洋鬼子,你再回青瓦镇。你们赶紧走吧,出城向西,趁着倭寇还没有合围,要快,别停留。日本人不败,就不要回来。”

孟夫人说:

“老头子,咱们都走吧,家业、钱财都不要了。以后太平了,咱再挣嘛。”

“爹,您也走吧。我们家的东西不要了。”孟蝶急得好像要哭。

孟先生把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头说:“儿啊,你任性惯了,这是逃难,不比在家。一定听你娘和你高恒哥哥的话······”

孟夫人说:

“日本人过来,这家业,你能看得住吗?走吧!”

孟蝶望着父亲的脸恳求:“爹,咱都走吧。”

孟先生说:“我决定的事,你们都不要再劝了,我没有事,你们赶快走。”

高恒也说:“师父,咱都走吧。”

孟先生说:“孩子,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守着咱的宅院和价值不菲的东西。我和你师母半生的辛劳,就攒这些家当,藏不住,也带不走,只能守着。我死也比丢了这些家业好受得多。

“当年的老佛爷出逃,那是让臣民所不齿的下作。为保一条小命,丢一整个江山,值吗?这是真龙天子能做的事?我宁愿用自己的热血浸透这些锦绣,或者和绫罗绸缎一起成灰。也绝不拱手让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死吗!”

高恒说:“师父,既然这样,您和师母带着孟蝶妹妹走吧,我留下来,我就是搭上我的命,也要护着您的家业。”

孟先生说:

“傻孩子,你搭上十条命,也护不住一块砖瓦。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我留下,宁愿一死。万一我还能活着,我要亲眼看到侵略者的下场。我若真死了,你师母和你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高恒执拗地说:

“师父,有您在,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呀。我虽然年轻,我死了,我的爹娘还有我的两个弟弟,可是师母和孟蝶妹妹不能没有您呀。”

孟先生说:

“恒儿,别和师父争了,在这个紧要当口,我也只能把话挑明;咱爷俩上次谈话你不会忘吧?”

高恒说:“我记得。”

孟先生说:“你答应过我,你父母在千里之外,婚姻大事由我做主,对吗?”

高恒当时只是说了谢谢师父,并没有明确答应,这会儿也只得点头:“嗯”

孟先生说:

“现在我就给你做主了,我把我唯一的女儿,你孟蝶妹妹许配给你。孩子,只要日本人不掘地三尺,咱就能剩下一些家业,这些家业全作孟蝶的嫁妆。

“太平日子,北平就离不开咱这一行。我若能活下来,咱爷俩主外,她娘俩主内;我若死了,你一个人也能应付。孟蝶长大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没有婆家,我死也不能合眼呀,孩子。”

孟先生有些动容,说话间,几乎哽咽,他控制着,双手拍着高恒的双肩,接着说:“恒儿,我对你说的这番话,已不是东家对伙计、师父对徒弟地铺排,而是翁婿之间的叮嘱、托付。”

师母和师妹,转眼成了岳母与妻子,高恒忽然之间,肩膀就沉重了,保护她们的安危,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他说:“师父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师母和妹妹。”

去郊外货站和运河码头拉货的马车,正好派上用场。

高恒和孟先生将马车套好。钱财等贵重之物放在下面,用包着衣服被褥的两个大包压上。吃食及日常用品,又两个包装上去。最后用牲口的草料箱堵在车子后头。

孟夫人和女儿上车,高恒牵着缰绳,准备上路。孟先生再次叮咛高恒:

“出城向西,入山西往西南,把握住大方向。鼻子下面有嘴,弄不清路就问。千万不要闷走。

“恒儿记住,要等到消灭了日本人,天下太平了,再回来。不赶走侵略者,就是乞讨,也不要返回。胜利之后,咱一家还在这儿相聚,我等着你们。到时候也许咱的房屋、门店会夷为平地,但咱的宅基,侵略者搬不走,咱可以从头再来。

“不要挂念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们走了,我就关门歇业,生意不做了。孩子,你师母半辈子不思量事,你妹妹自幼娇生惯养,又都是女人。以后她娘俩,就全靠你了。”

高恒说:

“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保护师母和妹妹。”

一家人执手泪别。

城外的枪炮声,闷雷一样动地而来,城里如烧干的一锅粥,焦糊四溢。

城里的人群拥挤不堪,乱作一团。高恒牵着牲口徒步行走。时有大官要员的家眷经过,坐着汽车,还有卫兵护送。卫兵们对挡道的行人咆哮怒斥。每当这时,高恒赶紧将车停在路边让道。他要保护师母和孟蝶妹妹不受伤害,哪怕是语言上的。

出城几十里后,人流散开,道路顺畅许多,高恒跳上车,准备加快速度。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先生、高先生、高恒先生、高爷、高爷······”

孟蝶对母亲说:“好像有人在喊高恒哥。”

孟夫人说:“我也听到了。”

这时,高恒已将车停下:

“就是以前在咱家店里跌了一跤,就要砸店的李少奶奶。”

孟夫人说:“这档子事,你也知道?”

高恒:“师父告诉我的。”

孟夫人说:

“我也是听你师父说的,那天,他气得不吃饭,我说谁惹你了,他说有个李少奶奶,进门不小心跌了脚,就非要砸店,好说歹说,给她赔礼道歉,仍不依不饶,最后一床被面不要钱,才算了结。从那之后就没再来过。”

高恒说:

“半年前,她又来了,磨蹭了半上午,给孩子买了两件肚兜。脾气好多了,就那件事,她又转过来给师父致歉,所以,我才得见这位李少奶奶。”

说话间,一位年轻的夫人,从路边的树荫下奔了过来。她挎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女孩。孟夫人母女急忙转过脸来,一睹李家少奶奶的真容。

高恒说:

“李少奶奶,咋就您自己?还带着孩子。”

李少奶奶说:

“日本人要打进城里。一下子就乱了,俺那房东免了俺的租金,但是,也不让住了,他要锁门回山西老家避难。我走投无路,就随着逃难的人群出了城,可是,又能去哪里?这么巧碰到了高先生您,俺娘俩跟您的车走一程可以吗?躲过这一难,再做打算。”

高恒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孟夫人。

“既是熟人,就一起走吧。”孟夫人说。

她向一边挪了挪,孟蝶接过孩子,李少奶奶把包裹先放车上,然后,向孟夫人和孟蝶深深鞠一躬,又转过身,向高恒鞠一躬。她说:“谢谢夫人、小姐,谢谢高先生。”

这是一位很美的女人,五官周正而柔和,一双眼睛灵动美丽,却闪射着与生俱来的幽怨。不亲眼所见,很难和她曾经恃势欺人,骄纵蛮横的性格,联系在一起。

李少奶奶上车不久,就和孟蝶熟稔起来。孟夫人很少和李少奶奶说话,她只引逗李少奶奶的女儿,小女孩圆圆的脸蛋,正牙牙学语,扎一个朝天的小辫很可爱。妮妮成了三个女人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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