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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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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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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都是水》连载

第一十七章 退婚

农民的一年是通透的,从年头开春,一眼就望到年尾的大寒。

农民:春天用播种解困;夏天用除草消暑;秋天用收割去乏;冬天用一年的聚拢,和来年的展望御寒。

农民的日月又是飞驰的,快到你无法品味和咀嚼。

春天的嫩芽,和夏天的茂盛,其实,是手牵手的,就隔几遍除草。秋天的丰收和冬天的储存,更是看不见边界地连在一起。

青瓦镇人还要在一年四季中,硬塞进第五个季节,那就是收湖。这也是一年盈余的主要来源,所以更忙,日子更快到没有感觉。

去年的鞭炮尚有余音、祝福还有温度、故事还能感人、笑话还在逗乐,今年的春节就又到了。

一年,也就在转瞬间。三年也就稍一停顿的功夫,转眼既是。

高家的儿子和柳家的女儿,由赵先生给确定的婚期,是三年后的正月十八。除了柳厚仁夫妻,和高丰年两口子,偶尔念叨念叨之外,在别人都还没有在意的时候,日期就要到了。

董圣礼和高恒兄弟俩并没有回来。这可急坏了高丰年。

进入腊月之后,每天后晌,运河里南去的客船,总会在青瓦镇码头靠岸。高丰年早早地来到码头等待。希望儿子高恒和表侄董圣礼,突然出现他的眼前。

别人看过来的眼神射在身上,如锥子一样钻人,高丰年感到浑身疼痛。他选择在柳家码头僻静的角落,既没有人注意,也不碍事,又对湖面和航道一览无余。

他极目远眺,目光像一根拉得很紧的纤绳,那头系着的,是从北方开来的客船。

地平线外,最先露出半点白帆,慢慢地,客船像是从水底浮出,渐渐地放大和清晰。涌起的波浪也渐渐增高,拍打着码头,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高丰年的心里,比湖水拍岸的“咣当”声还响。

他站在离水最近的地方,水花打湿他的鞋和裤脚,他全然不知。湖面狂野的风,把他的瓜皮帽吹进水里,他的光头任凛冽的北风撕咬。他似乎失去知觉。

仔细辨认每一个下船的客人,都不是儿子和表侄。祈盼的眼神,注视着客船的出口,直到客船起航南行。过尽千帆,就是不见表侄董圣礼和儿子高恒的踪影。

他的手脚冰冷,心比这隆冬的湖水还凉。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他并不是为儿子和表侄祈祷平安,而是在咬着牙咒骂:

“狗日的董圣礼,狗日的高恒,狗日的董圣礼,狗日的高恒。”

满怀希望地来,失望惆怅着回。他好像比干一天重活还累。精疲力竭的样子。脚步抬不起来,就在地上“拖拖”地往回走。

天天如斯。

正月十八,一天天逼近。高丰年哪有心思过年,他苦思冥想:该怎样向柳厚仁交代呀?

小诸葛一辈子,这会儿,没有招了。婚期已到,儿子没有音讯,他怎样给柳家解释?

脑子里转悠一百个圈,也没有好办法,只能退婚,也许这是最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家境悬殊,门不当、户不对地订婚。

高丰年选择在傍晚去柳家,这有好处:天黑,路上遇到的人少,省去很多招呼和解释,柳家的雇工都回家了,知道的圈子越小越好,柳家人可能要对他侮辱或谩骂,天黑也遮羞。

进了柳家大院,高丰年的身体收的很紧,他像犯了错的小学生,缩着头,手抱胸前在袖筒里相互取暖,脊背有意向前弯曲。

柳家刚吃过晚饭,柳厚仁和夫人黄氏,分坐客厅八仙桌的两旁,好像在商量事情。

见高丰年进来,黄氏欠欠身说:

“丰年兄弟来了,坐下吧。她的手指指旁边的椅子。”

柳厚仁黑着脸,没有说话。

高丰年心里害怕,但是,他得装,硬着头皮撑着,他没有坐,就蹲在椅子旁边,他说:

“大哥、嫂子,兄弟是来给您赔罪来了。”

柳厚仁没有表情,平静地说:

“你今天来我家,说声‘赔罪’就完了?我想知道,事到如今,你高丰年打算怎么办?”

高丰年说:

“大哥,孩子不见人影,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呀!我知道惹您生气了,您要能解气,我吃打也吃罚。您要打,我老脸伸过去,任您打;您要罚,赔东西赔钱,我也认了。”

柳厚仁说:

“我不打你,更不罚你。要打你还要我动手?我咳嗽一声,就有人过来把你揍扁,然后再捏圆。要罚,你半辈子积攒那点家产,我还看不上。我就问你,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办?你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

高丰年说:

“大哥,孩子走了三年没有音讯,死活我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怕耽误了您女儿的终身大事。再说,我小家户,也确实不配与您做亲家。我今天来,就是给您商量,把孩子的婚约退了吧。”

黄氏说:

“你说你们高家做的这事,能怨你大哥生气吗?俺闺女和你儿子都订婚三年了,这日子到跟前了,你来俺家退婚,闺女还没进婆家的门,就被休了。丰年兄弟,你说我和你哥的老脸还要不要?俺俩羞得还能出门见人吗?”

高丰年说:

“大嫂,我高家户虽小,可也是忠厚传家,也不是有意让柳家难堪。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得罪大哥呀。这不是孩子没有音讯了吗。让恒儿去北平,我和他娘后悔死了。他娘想儿,经常偷偷掉眼泪。”

黄氏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柳厚仁说:“明天你找人写个帖子送来,让乡里乡亲都知道,我和你高家的亲戚,已经一刀两断。赶紧的和你们家断了瓜葛,别惹我天天烦心。就这样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烦我。要和你计较,我让你家破人亡,滚出青瓦镇!”

听了柳厚仁的话,高丰年站起来就走,他没有想到那么容易就退了。

“叔叔,您别走”柳红从外面过来说。

高丰年只得停下脚步。

柳厚仁说:“你不滚一边去,想干啥?哪有你说话的份。”

柳红说:“爹,我和高恒的婚约不能退。”

黄氏说:“红儿,别再惹你爹生气了,高恒不回来,不退婚,还能咋办?”

柳红说:

“我等他,他今年不回来,我等明年,明年不回来,我等后年,他一辈子不回来,我等他一辈子。”

柳厚仁说:

“自古婚姻大事,爹娘做主,不懂规矩的丫头,滚一边去!”

柳红说:“和高家定亲是您和我娘做主的呀。”

高丰年见柳厚仁夫妇和女儿叨叨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一想还是走为妙:

“大哥、大嫂,我先告辞。大哥,我对不起您了。他说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听见柳红在后面说:

“高叔叔,我不退婚,我这辈子都是高家的人。”

第二天,高丰年请赵传智写了退婚贴,给柳家送去,进门没有寒暄,柳家上上下下对他都视而不见。

走进堂屋,正好柳红也在,高丰年嗫嚅了一会,哆哆嗦嗦把退婚贴拿了出来。刚放在桌子上,柳红拿过来撕得粉碎。

柳厚仁要打女儿,黄氏拉住,柳家乱成一锅粥。高丰年趁着柳家吵吵嚷嚷,溜出柳家。

从此,柳家也没有找高家再提此事,算退还是不算退,就这样搁着了。

高丰年虽然还挂念着儿子和表侄的安危,但是,来自柳家的压力没有了,他和老婆刘氏好像去掉一块心病,长长的舒一口气。而柳家却开始了鸡犬不宁的日子。

也说不清是谁这么嘴快,好像是乍暖还寒的春风,在每一家门前的树上“呜呜”不停。就一天,高家退婚的事,在青瓦镇家喻户晓。连鸟儿的叫声都变成:“高家、柳家、高家、柳家、退了、退了。”

于是,爱放马后炮的就站出来几个:

有人说:“怎么样?我早就知道这桩婚姻不能成,高家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户,想娶柳家的女儿,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

还有人说:“高丰年老小子他凭啥?就凭儿子长得俊点、聪明点,还凭啥?我儿子长得也不比他家高恒差,我的日月比他高丰年还殷实,也就是我儿子念书,比高恒差那么一点点。不过,我从来也没想和柳厚仁做亲家,咱不配。”

也有好几个媒婆跃跃欲试,苦于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后冷静下来。

也有媒婆,认为有和柳家半斤对八两的媒茬,但是,又感觉自己保媒不够级别,不敢迈进柳家的大门,只好作罢。

可是柳家也不乏登门提亲者。

徐州府粮行的金掌柜,亲自登门为儿子求婚,被柳厚仁婉言谢绝,他见过那位粮行的小开,童年玩爆竹,炸坏一只眼睛,的确不好看。

一段日子之后,老友王参议保媒,是县城西,三区张区长的四公子。

柳厚仁和夫人黄氏,亲自到王参议家里,和张区长及他的四公子会面。感觉张公子比高恒差点,但是勉强说得过去。

柳厚仁夫妇商量:许亲吧。高家退婚半年多了,为了红儿的婚事,两口子搞得既疲惫又烦心。

接受和高家订婚轻率的教训,再累也要看准家庭,了解清楚父母,及孩子的脾气性格。

张区长家庭自不必说,城西大户,张四公子在区公所当差,跟着父亲,在官场先混个脸熟。黄氏纠结张四公子身个矮点。

柳厚仁说:

“四公子矮,可人机灵。俗话说,人大了愣,狗大了呆,包子大了多韭菜。别再挑挑拣拣了,就这样吧。烦死了!”

然而,回到家里,告知柳红之后,她又哭又闹,死活也不答应。父女俩闹腾了三天,各不相让。柳厚仁很无奈,闺女自幼被他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宠坏了。可这人生大事,她闹也不能依着她。

柳厚仁说:“你再闹也没有用了,我和你娘在王参议家里,已经许了亲。赶紧工整地收拾一下自己,后天张家就来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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