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青瓦镇区政府的办公地,就暂时设在家昌皮行的大院里,铲除封建剥削制度的土地革命,和划分成分的会议,正在当年董家昌硝皮的大厅里进行。
区长周忠义作重要指示:
周忠义向县工作队的同志颔首致意,又环顾周围其他同志,然后,清清嗓子:
“同志们,属于我们区的三十八个村庄,随着淮海战役的战火熄灭,彻底铲除封建剥削制度的土地改革,拉开序幕。”
“现在老解放区,已经基本完成了土地革命,消灭了封建剥削制度。我们区也要抓紧,尽快赶上老解放区土改的步伐。地主阶级凭借占有大量土地,进行残酷的经济剥削,他们不仅侵占我们的劳动成果,还残忍地伤害,贫雇农的精神及身体。”
“现在,我们要按照党和毛主席的指示,铲除封建剥削制度,完成土地改革,拯救贫雇农于水火。我们的任务艰巨而复杂,我提醒大家,我们的工作是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因此,对我们的敌人,绝不能太仁慈。特别向青瓦镇上的柳厚仁、鱼巴村的程金贵、石牌坊村的石存孝等恶霸地主,要对他们着重打击。”
“我们三十八个村,村村都有地主。要把他们揪出来批斗、公审,让受剥削压迫的贫雇农,放下包袱,消除顾虑,踊跃检举揭发恶霸地主的罪行。”
“我们区政府的个别同志,和他们中的某些人,还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我提醒同志们,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在这场土地革命的战场上,我们的同志,要站稳立场,绝不能滥用我们的怜悯之心。”
“根据上级政府的指示精神,结合我们区的具体情况,制定了划分成分的标准,条款已经拟定出来了,大家好好看看,弄清、吃透我们的标准。我对这个标准的细则作了归纳,最主要的有三条:一是人均土地超过十二亩。二是有没有剥削的事实,也就是雇人劳动,不劳而获。三是户主及其家人是否参加劳动。希望大家踊跃发言,检举揭发那些够我们的标准,却成了漏网之鱼的地主。”
周忠义顿了顿,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会场,他接着说:“还有,我们的工作首先从青瓦镇开始,青瓦镇人口多,地主也多,相对比较复杂,高副区长和牟副区长,你们俩对青瓦镇的具体情况比较熟悉,在土改工作中,要发挥你们的主场优势,打蛇打七寸,我们要一击中的。
“牟副区长,你虽然不是青瓦镇的老户,可是,在大地主柳厚仁家里,做了这么多年长工,对地主的剥削和压迫,是很有体会的,所以,在土改工作中,你很有发言权。根据青瓦镇目前的现状,你讲一讲,你对我们土改工作的思路,你讲讲吧。”
侉三听到周区长叫他的名字,砉地站起来,他认为讲话应当站着讲,但是,他又意识到周区长刚刚是坐着讲话的,还没开口,他又坐下。
县工作队的一位年轻同志,嘴角微翘,这不易察觉地微笑,恰巧被侉三看见。这好像影响了侉三讲话的心情。
侉三说:
“我文化低,还没开口就让同志们见笑了。下面我就开门见山说一说,我对青瓦镇土改工作的个人想法。我说两个事:第一,我认为,我们的土改工作,应当先拿大地主柳厚仁开刀,他的土地多,家业大,又是伪保长,把他揪出来,影响大,震慑力也大。把柳厚仁的旱地、湖田和不义之财分给佃农,更能振奋人心,打消人们惧怕柳厚仁的心理,使更多的人站出来揭发他的罪恶,首先惩治柳厚仁,对我们区土改工作的全面铺开更有利。”
“第二,就是检举揭发漏网地主的问题,有的人家是地主,但是,他瞒报土地亩数,让他雇用的,受剥削的人躲起来,他就不是地主了。我们的工作要做细,要对疑似地主的人家实地丈量。确保所有欺压、剥削劳苦大众的地主,无一漏网。比如我们的高副区长家,就是地主。因为他家的土地,超过了我们规定的人均亩数,并且他家也有剥削,他家的车夫老皮,就是他家常年的雇工。”
他还没有讲完,高立就站起来反驳:
“侉三叔,你说啥?我家也是地主。我家怎么能是地主?今天,面对县工作队,和区政府的同志,我把我家的具体情况,向大家说清楚,让领导和同志们讨论定夺。不说清楚,我今后也没法开展工作。”
侉三说:“高立,你让我把话讲完。”
高立说:“你该讲的,讲了有用的,都讲完了,剩下没讲的,就是对我家的污蔑。我讲了,你再讲。”
“我家一共六十三亩地,十二口人。根本没到政府规定的杠杠。再说,俺家从来没用过雇工,也就是从没剥削过他人。”
侉三反驳说:
“高副区长,你别忘了,你们家还有八十多湖滩地,每年都是雇人收割,怎么能说没剥削过别人?”
高立说:
“湖滩地是我嫂子她娘家的,这样算,我家还是地主的佃农。我家种了这几年,靠近水面的地方,收了芦苇卖给柳家。你侉三领着一帮打手,小秤杆、大秤砣,专坑我们这些穷人。我们又受了地主一层剥削。”
“还有,提起湖滩地,我就气得发抖。当年,我和我弟弟高顶,就割了几镰地主的芦苇,是你侉三领着骏驰,把我兄弟俩差点打死。在座的同志们看,我额上的这个疤,就是那次留下的,我的眼,还差一点被打瞎。”
“是你侉老三指使并参与打的,你就是地主的帮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地主的狗腿子。”
“你作为青瓦镇大地主家的总管,吃香的喝辣的,对受剥削压迫的长工短工也吆五喝六,打骂也是常事。”
“现在,你摇身一变,成了受苦受难的贫苦百姓,又投机取巧,混进革命队伍,但是,你恶霸的本性不变,疯狗一样乱咬。”
“侉老三,我们的队伍绝不能容你!”
会议成了高立和侉三的骂仗阵地,县工作队做会议记录的同志是外地人,对他俩的土话似懂非懂,也跟不上语速,就撂下笔不记了。
周忠义对自己的两个副手互揭老底,本是冷眼旁观的。
高立和侉三早有渊源,又对青瓦镇的情况都十分熟悉,两人互揭,有利于清除,隐藏在革命队伍的反革命分子。
自己对青瓦镇的很多情况,了解不够深入,他需要高立和侉三在土改工作上出力。他两个“抵牛”更利于对他两个的把控,自己做到收放自如就行了。
周忠义挥挥手,制止了越说越激动的高立,又伸手示意站起来的侉三坐下。
他说:“高副区长,牟副区长,目前,你们是青瓦镇领导班子的主要成员,下一步土地改革、划成分,清除反革命等等重要工作,你们俩是我们的主力军。因此,你们一定要搞好团结,只有团结了,我们的革命工作才能做好,才能完成我们的革命任务。
“高立是共产党员,要有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吗,不要怕别人揭老底、提意见,不要不分场合,一有分歧就动粗,就不怕在群众中损害你副区长的形象?
“牟副区长也在积极进步,不能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要讲究实事求是,不能盲目下结论。我这是对你们刚才的情绪激动进行批评。
“刚解放,我们的劳苦大众,刚刚当家做主,革命的路还很长,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很多,可以说是千头万绪,但是,饭一口一口吃,工作一件一件做。现在,我们的首要工作就是搞好土改,明确敌我,划清阶级,同时,还要清理混进我们队伍的反革命分子。你们俩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目前,区领导班子还不完善,县里会陆续补充一些同志,进入区里的各个部门。过去,高副区长是我们隐蔽战线的同志。牟区长间接地,也为我们的隐蔽工作出过力。为革命所作的贡献,无论功劳还是苦劳,我们的党都不会忘记。
“如今工作环境变了,你们要适应新的形式,学会当领导。这样,才有利于今后的革命工作。我们每个人的老底都要揭,根底都要挖。绝不容许暗藏在革命队伍的投机分子,和反革命分子生存下去。
“现在我布置我们明天的工作:明天中午,在中街十字街口,召开我们区第一次批斗大会,首先把大地主柳厚仁揪出来批斗。刹刹他的威风,让受过他压迫剥削的穷苦兄弟,站出来,揭发批判。
“高副区长和牟副区长,你们俩作为我们区的代表,已经观摩了几场兄弟单位的斗地主大会。明天我们的批斗大会,也有其他区的同志来到现场。我们要寻找,受过地主残害的雇农现身说法。增加群众对地主的仇恨,让我们的敌人没有任何幻想。让他们彻底伏法认罪,把隐藏的东西都交出来归还人民。高副区长、牟副区长,明天就看你们俩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