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间,高丰年夫妇在饭桌前刚刚坐下,柳红托着三四个碗,还没有摆上,大门旁,一位中年女子依门而立。
这女人穿着干净,有着衣食充足的面容,是讨饭的时间点,却不像是讨饭的人。
一家人正疑惑间,女人说话了:
“这是高丰年,高叔叔家吗?”轻柔却也清晰的声音飘过来。
“是我家,进来吧。”高丰年急忙站起来,露出疑问的表情。
柳红放下碗筷迎过去:“刚刚盛饭,过来一起吃吧。”
那女子也不客气,随柳红过来,坐在饭桌旁准备吃饭,她显然是饿了。高丰年打量着这个城里人模样的中年妇女,心里很纳闷:这是谁呀?
他问:“孩子,你从哪来,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也不抬眼,她看着桌面,轻轻地说:
“叔叔,我的名字叫韩丹,是您表侄董圣礼的老婆,您的表侄媳妇。我在街上一路询问过来,才找到这里。”
高丰年和刘氏,惊奇地看着这个叫韩丹的女子。
高丰年说:
“圣儿的事,我听我儿子高恒说了。圣儿命苦啊!你公公爹拼命挣钱,供他出国留洋念书,没想到他死这么早。孩子,你和圣儿相处时间那么短,还能到他的老家来看看,说明你是重情重义的孩子,这很难得,表叔敬重你。”
韩丹望着高丰年和刘氏:“叔、婶子,我知道,董圣礼的父母都去世了。今天,我来青瓦镇,想做两件事,第一件,给我的公公婆婆上坟,让他们认识我这个儿媳,烧一叠纸钱,也算我替他们的儿子尽孝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通过您找到高恒兄弟。”
高丰年说:“你找高恒?”
韩丹说:“是的,叔。”
高丰年说:“给你公婆上坟之后,顺便带你到公社里去,让高立送你去市里见高恒。”
韩丹说:“谢谢您,还是叔叔想得周到。”
高丰年说:“找高恒有事?”
韩丹说:“我找他,是向他要回我的女儿,诺诺是我和董圣礼的孩子。”
高丰年说:“你以前的事,高恒曾经对我说过,我是长辈,不评你的对错。能丢下那么小的孩子,我觉得你的心真大呀。”
韩丹似乎很无奈地抿一抿嘴,露半点微笑:“表叔,您老放心,见到高恒兄弟,我会详细地给他解释。今天,在家里,我不想提那档子事。”
高丰年说:“好吧,孩子。表叔不多问了,咱吃饭。”
临近中午,高丰年和韩丹走进高立办公室的时候,高立和周忠义正在谈事情,见高丰年进来,周忠义赶忙起来打招呼:
“高叔,您老人家过来了,找高立有事?”
高丰年微笑着说:“有点小事,让高立请个假,送他表嫂去城里他哥那儿。”
在高丰年说话的时候,周忠义和高立同时认出,跟在老爷子后面的女人,正是在水口镇,麻黑子家里见过的胡三莲。
几年过去,看着胡三莲,除了衣着的变化,几乎没有岁月留痕。只是水口镇的机警和锐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敦厚与祥和。
她人生经历的曲曲弯弯,被一张俊美的脸,全部遮掩得干干净净,像一个从没有被虫口伤过的苹果一样圆润光亮。周忠义想,女人都像胡三莲这样,经得住岁月的风霜,世界该多么好看。
周忠义示意高立,先把老爷子送走,再好好与胡三莲聊聊,她可能就是漏网的敌人。
周忠义说:“胡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领导,若称呼我夫人,我是董夫人,我丈夫姓董,老家就在青瓦镇,他叫董圣礼,刚刚回家的老人,是我表叔。”胡三莲说。
周忠义说:“董圣礼烈士,是我们青瓦镇的骄傲。你若是他的夫人,来青瓦镇居住、探亲,我们热烈欢迎。只是你作为董圣礼烈士夫人的身份,必须得到证实。这一节先放着,有待我们调查核实。现在,我想问你的是,你还认识我们俩吗?”
胡三莲一脸茫然和不解:“初次见面,我怎么会认识你们俩?”她转过来微笑着对高立说:“你是高家的老二吧?长得和你哥不太像,没有你哥个头高,也没有你哥英俊好看,身板也不如你哥厚实。”
“我是你表嫂,当领导了,就可以不礼貌?也不给表嫂打招呼。我找你哥有事,你尽快送我去你哥那儿。”
周忠义说:“你真不认识我么俩?”
胡三莲说:“我是从北京过来的,第一次来青瓦镇,怎么会认识你们两个大男人?”
周忠义笑着说:“你胡三莲的名字,是我给你改成胡菡萏的吧,你把姓氏去掉,直接就叫韩丹了?”
胡三莲好像被针刺一下,她也笑着说:“在水口镇,那位算命的先生带着位小徒弟,就是你们俩?”
周忠义说:“对,就是我们俩。”
胡三莲说:“一面之缘,当时,你们俩都披着江湖术士的皮,现在我怎么能想到是你们。”
周忠义说:“我们做足了应付麻黑子的功课,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女魔头,俺俩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还丢了性命。”
胡三莲说:“你是共产党,还到处糊弄人,骗人钱财,还给我改名字,说我叫三莲,我男人会怎样怎样,叫三莲的多了去了,难道都像你说的那样?你凭什么咒我?”
周忠义说:“叫三莲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我就是信口开河、胡诌八扯糊弄你的。不然,我们俩还能站着离开麻家大院吗?重要的是,你信了,不然,你现在为什么就叫韩丹了?”
胡三莲有些愤怒,她白了周忠义一眼:“诡计。”
周忠义笑了,他指着高立说:“看,我那个老实,还有点憨头憨脑的徒弟,他鬼精着呢。”
胡三莲不再看周忠义,转过来对高立说:“二表弟,送我走,不然,你告诉我你哥的住址、或工作单位也行,我自己走。”
周忠义说:“不说清楚你的历史,你还能离开吗?”
胡三莲怒目而视:“诡计小人,我有死罪,也轮不到你来惩罚。”她说着,将挎在胳膊上的包袱抖搂开,把一个小本甩过来,周忠义打开,里面还夹着一张鲁南监狱刑满释放的出狱证明。
“小人,你能把我咋样?”胡三莲说。
周忠义忽然失去和这个女子斗一斗的兴趣,他向高立挥手,示意赶紧让这个女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