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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天寒地冻，聚集的人已逐渐散去。保安员们集中在值班室，个个表情严肃。秦尚韧问道：“李建伟爬竹梯时，是咱们保安在扶竹梯吗？”
答曰是的。
“他爬上竹梯忙乎时，竹梯有没有晃动？或者突然吹来一股夹杂着冰雪的寒风？”
答曰也没有。
“扶竹梯的人有没有发觉高高在上的他，突然之间出现异常举动，比如剧烈咳嗽等。”
答曰更没有。
“最近两天他同王丽闹过别扭没有？”
答曰两人关系一直如胶似漆。
这就奇怪啦！秦尚韧百思不得其解。“金杯”大面包车回来，秦尚韧立即通知门经理开派车单。
武义县医院急救室，王丽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立在门外焦急地张望。急救室虽是玻璃门，但从里面挂有窗帘，外面看不见里面丝毫动静。问王丽“医生出来说过什么没有？”答曰“医生说一直昏迷不醒，正在竭尽全力抢救。”
“武义县医院规格不是很高，医疗技术和设备也不比市里、省城大医院，实在不行可否考虑转院？”王丽心急如焚地说。
转院需要大把的钱，需要老板首肯，还需医院的意见。虽是工伤，但对一名普通打工者，老板是否愿意全力施救不好说。秦尚韧、门经理只能安慰王丽。另有两名陪护人员从外面回来，说天冷，外出刚吃过饭。楼道里的确很冷，停留时间稍长就浑身发抖。焦急等到下午17点过，急救室门打开。王丽第一时间堵住急救室门问道“大夫，人怎么样？”
“别堵着门呀！只能告诉你们，病人脑部摔伤症状非常严重，能不能苏醒要看奇迹！作为医生、医院，会尽力而为！你们进去看看吧。”
王丽有孕在身，知情者主动退后让道，紧随其后的秦尚韧、门经理鱼贯进入急救室内。李建伟脖子以下被雪白的床单包裹着，头上也是如此。唯一露出的半张脸插着氧气管。液体吊着，流速非常缓慢。王丽扑倒在李建伟身上嚎啕大哭“建伟，你一定要挺住！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你最亲爱的人，她已经怀上你的骨肉好几个月，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做爸爸，充满阳光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要拿出男子汉的坚强，战胜一切困难，不要让我和孩子失望！建伟，求求你醒醒吧，不要在睡觉，求求你……王丽悲痛欲绝，泪珠滚落在李建伟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颊上。
室内诸人皆摇头叹息。护士劝王丽不要做过激的举动。王丽哭着对护士说“大夫，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呀！你看我肚子里都已经怀上他的孩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呢？本来计划春节回家结婚的，要不是这场天煞的暴雪，此刻没准就在家里布置温馨的洞房，就能避开这场劫难……”
医生、护士们显然对生离死别司空见惯，冷冰冰的面孔同外面厚厚的积雪有一比。护士说“医生、医院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会尽最大的努力挽救患者的生命。但是有些病不是靠药物、手术就可以回天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这位病人肯定遭受到重创，对脑组织、脑髓等造成强烈冲击，可以说是积重难返，医院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普通人家，就把患者带回家去看护好啦，最终能否苏醒要靠奇迹出现，有些伤病，钱和医院也无能为力。”
闻听此言，王丽哭声更重，哭的让旁人毛骨悚然。她拼命摇晃李建伟的肩，嘴里不断地重复“建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母子吧！看看在过几个月就要出生的你的孩子吧！你听，孩子都会叫爸爸……”王丽从被窝里挪出李建伟僵硬、毫无知觉的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来回移动，同时继续呢喃‘孩子，爸爸在爱抚你呢，叫声爸爸，快叫声爸爸呀……”
“探视时间已过，请你们出去！”护士下逐客令。面面相窥，秦尚韧等缓慢向门口挪动脚步。唯有王丽，趴在李建伟身上不肯起来。护士劝慰道“你这样做也是没用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年龄还小，看样子怀孕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把孩子做掉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建伟还等着孩子叫爸爸呢！”
李建伟一直在急救室躺着，基本具备植物人的体能特征。王丽虽日夜以泪洗面，呼唤电台结识的“白马王子”尽早醒来，然植物人的灵性不知道隐藏在哪重天地里，丝毫不理睬眼前凡夫俗子的心神俱伤与苦苦呼唤！医院已经将李建伟从急救室转移到一间特殊的、专供瘫痪、植物人使用的病房。王丽作为守候在李建伟身边的唯一的亲人（身份尚不合法），整天用哭哭啼啼召唤意识停留在冥冥处的李建伟快点灵魂归窍。公司另派员在病房轮流协助看护。外边大暴雪、冻雨并没有停歇，影响和破坏在持续，李建伟父母虽然心急如焚，然陆空交通断绝，又能怎样？
大年二十九中午，护士例行查房发现连接在李建伟手、头各处的仪器显示屏上的数据停止跳跃！护士对身体已很虚弱的王丽说：“姑娘，你好好哭一场吧！病人已到另一个世界！”
“护士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王丽红红的眼睛惊秫地看着护士。护士叹口气说：“傻姑娘，病人生命体征已经消失。说的直接点，就是人已死亡！根据医院的规定，两个小时以后遗体将被送进太平间冰柜保存，等待直系亲属签字认领，火化遗体。”
“建伟，求求你快醒醒，快醒醒！我们的孩子又长大不少，距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你知道吗？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建伟，快醒醒，快醒醒，你听见了没有……”王丽不停地重复、拼命摇晃李建伟的身体。然李建伟遗体已呈僵硬状态，任凭身边人肝肠寸断，他再也听不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究竟在哪里？
王丽眼睁睁看着医护人员将李建伟的遗体从病床上搬到一部专用手推车上，被推出病房。尽管医护人员已知道王丽和李建伟的关系，但是缺乏法律证明，李建伟的遗体处理事宜，还得等直系亲属来签字方可落实。王丽回到公司休息，她陷入极端悲痛和矛盾之中。
她与李建伟的关系仅通过电话给老家父母提起过，听闻其声不闻其人，如今李建伟已不存在，其父母认不认可未曾见面、却有身孕的儿媳妇还是个未知数。李建伟另有两个弟弟，知道哥哥因工死亡会有一笔不菲的赔偿款后，会不会看在钱的份上排挤未过门的嫂子、未出生的侄子，一切尚难预料。就是王丽本身，也有一系列问题得面对：孩子生下来之后该何去何从？孩子留给李家、自己走人，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抛下亲生骨肉更不可能。生下孩子自己抚养，流言蜚语是次要的，李家会不会来争抢孩子的监护权？一个弱女子必将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将孩子打掉有利于将来另嫁，又觉得对不起与李建伟的这段真挚感情。一句话，一个头，两个大！
直到正月初十过后，肆虐的雪灾才逐渐自然消失、部分被人工征服，陆空交通得以恢复。李建伟父母、亲属呼啦啦来二十多人！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人都是奔丧吊唁的，他（她）们本着一个目的，如果单位赔偿少，来的人多就可以闹事。所以，二十多人中近乎半数是“专业人士”，等同已近乎合法化的“医闹、黄牛”等“自由职业者”。李建伟的遗体被拉到殡仪馆火化后，王丽原想做骨灰盒捧盒人，但被李建伟的两个弟弟争抢过去。李建伟的父母对未过门的儿媳妇态度一般。双方进行过一场私密的谈判。
李建伟母亲张得贞说：“丽娟，今天给你说点实际的事，你可要听仔细，明天工贸公司答应坐在一起商谈建伟的赔偿事宜，到时候你一口咬定腹中胎儿是建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赌咒发誓说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如此一来，在建伟的赔偿方面就得连孩子也考虑进去，索赔的数额会提高不少。钱拿到手之后该怎么分配，再慢慢商量。记住，赔偿起步价壹佰万元整，底限二十万元。”
“行，我听妈的吩咐。”王丽身不由己，已沦为一只任人摆布的羔羊。摊上一段悲催的恋情，一个绝情的郎君，天意？
工贸公司、李建伟亲属在一块座谈。张得贞提出一百万元的赔偿要求，工贸公司当然不答应，说最多赔偿十六万元。双方展开拉锯战。考虑身在他乡，工贸公司又占天时地利有钱等诸多强势，李建伟亲属未敢采取封堵企业大门、24小时跟在企业老板屁股后面等非常措施。话又说回来，工贸公司就是仅赔偿16万，也比云南省赔偿标准高出一截。目前，国内在死亡赔偿方面，执行多重标准，城乡差距非常之大。而参照国定死亡赔偿标准，李建伟亲属连十万元也未必拿得到。
马拉松式的协商持续到二月中旬，王丽腹中胎儿的发育程度也在加速，她很着急，可命运已非掌握在自己手中。谈判李建伟意外亡故赔偿过程中，工贸公司以腹中胎儿是否与李建伟有关，缺乏法律认可，赔偿诉求被拒绝。工贸公司建议李建伟亲属到法院起诉或者提起工伤赔偿仲裁。李建伟亲属权衡再三拒绝走法律程序。拖到三月份，工贸公司董事长将赔偿基数提高到二十万元，李建伟家属则让步到三十万元。法务专家对王丽腹中胎儿是否在抚恤范围内，提供如下建议：保存李建伟的DNA数据，待王丽生下孩子后进行DNA比对。然而，李建伟亲属对此并不完全认同，有尽可能给李建伟本人多些赔偿、忽略给王丽及其腹中胎儿赔偿的倾向。
出乎预料：李建伟家属提出在二十万元基础上再加两万元，就打道回府不再纠缠。工贸公司董事长欣然同意。协议很快签署。王丽孤掌难鸣，左右为难。李建伟亲属给王丽下最后通牒：回到云南生下小孩交给李家抚养，李家给予一定营养补偿，王丽需放弃探视、监护等基本权利。如此苛刻的要求，王丽哭着不肯答应。李建伟亲属威胁说不答应请“自便”。“自便”究竟是什么意思？李建伟亲属的行动证明，不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王丽需自行处理腹中胎儿。人有时候为一己私利，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