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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秦尚韧、梅燕妮屏声静气，纹丝不动，表情复杂的脸、眼神对视。意识到梨仁芳还会打电话，秦尚韧打开手机后盖，取下电池（正常关机会有音乐声）。敲门声持续几次。似乎旅馆服务人员在询问梨仁芳什么事，得知找人后，说：“人可能不在房间，你打电话，或者晚上再来看看。”
随即，听见一阵脚步声离去。房间小窗户在院内方向，看不见楼下与街区，难觅梨仁芳一步三回头的身影。秦尚韧仰面朝天躺床上，以“老僧入定”的方式向梅燕妮抗/议。像做错事的孩子，梅燕妮深为愧疚，她知道此时的道歉只能激怒秦尚韧，也默不作声。她拿起秦尚韧的手机装上电池，开机。一连几条短信进来。她将手机放在秦尚韧手中，乖乖地躺在一边。禁不住诱/惑，秦尚韧拿起手机翻看短信，内容不用看也想得到。是否要回复几句，解释或者安慰？沉思良久，秦尚韧叹口气放下手机。
“冷战”持续到退房前二十分钟，梅燕妮打破僵局，说：“尚韧，别生闷气啦！按照既定计划行事好不好？”
虽然心中有很多不满想发泄，可秦尚韧还是大度地说：“行，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此次出门二十天整，秦尚韧、梅燕妮又出现在老家，为自圆其说，某些场合梅燕妮搀扶着秦尚韧。秦父的态度始终很平和。三五天过去，秦母难免指桑骂槐。因为囊中羞涩，秦尚韧底气不足，默默忍受着极大压力，度日如年中六月过去。步入七月，骄阳似火自不待言。心里着急加天气因素，秦尚韧牙疼的老毛病复发，打针吃药无济于事。某晚，两人带着伟伟在县城广场散步、纳凉。秦尚韧有意无意透露心声：“燕妮，你在家照顾伟伟，我出去打工。眼下的日子，已经异常艰难，你应该有深刻体会。”
梅燕妮默不作声，没有理由反驳。既然达成默契，接连两天，两人筹划出门打工的细节。当然，撇下梅燕妮是不可能。秦母依然很支持。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已很拮据，秦尚韧从母亲筹集的两千元路费中手接过一半。夏天，出门很遭罪。几天以后，义乌打工人员最集中的香山路人才市场，再次出现秦尚韧、梅燕妮汗流浃背的身影。义乌劳动力始终紧缺，找工作相对容易。两人先后在四家私企各自待过两三天，均觉得不合适，退出。不少打工者有个习惯，找工作时只要手里还有足够的钱支撑，往往挑三拣四，迟迟拿不定主意进厂，待到囊中几近空空如也，再不进厂衣食无着时，方才慌慌张张不讲条件进个厂待着，做工几个月手里有一笔钱时，跳槽的冲动会再度萌发。秦尚韧、梅燕妮也不例外，尽管一再节省开支，近十天下来，手里现金也已不到三百元。
这天某印刷厂来电话邀请秦尚韧去面谈统计兼仓管的岗位。秦尚韧与梅燕妮商量好，此次只要谈成，不计待遇与附属条件，必须坚持做几个月。匆匆赶到位于义乌青口的印刷厂。行政黄经理一口定音，将两人都聘用。梅燕妮被安排在“移印车间”。黄经理亲自驾车到旅馆将两人的行李拖来。印刷厂安排的夫妻间较小，靠窗一张大床占据室内三分之二空间。没有衣柜，也没有桌椅板凳，条件可谓很简陋。略微收拾好，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天花板上的吊扇不能调速，以二档的速度转着。厂里包伙食，每日供应两餐。
印刷厂规模不大，租用的厂房。机器设备不多，员工五十人左右，主要产品是春节用的对联。老员工讲，别小看不怎么起眼的春节对联，这家四五十人的小厂，年产值高达亿元！老板是温州人，非常年轻。秦尚韧的工作是原料仓管的管理，以及成品日产量统计。工作量不是很大，但是与数据打交道，需要多一份耐心。梅燕妮所在的“移印车间”位于生产楼四楼。用“移印”手法印制的是绸缎、绒布之类的高档对联。绸缎、绒布上规模印字，不能在胶印机、彩印机上操作，采用最原始的“走版式”印刷手法，工作量比较大，效率也不是很高，算是劳动密集型。梅燕妮与几名女工，将走版师傅印上字的绸缎、绒布拿到一边晾晒，并裁减掉不规则的边幅。
可能是性格原因，梅燕妮工作中首先与河南籍的车间主任起矛盾。车间主任私下说降梅燕妮工资等级。移印车间员工基本拿月薪，根据生熟手、悟性、工作积极性等方面考量，分三个等级，工资顺序1250、1350、1450。黄经理当时给梅燕妮定的工资等级是1350。梅燕妮听到要被降工资的小道消息后，很恼火，当即质问。车间主任矢口否认。梅燕妮不甘心，又多次找黄经理质问。黄经理又找车间主任。梅燕妮得到的答复是进厂所定的工资等级只是参考基数，到底多钱工资要到一个月之后才能确定。梅燕妮很不满意，还找过老板交涉与询问。本身已造成不很好的印象，岂料某天下午十四时刚上班，用锋钢刀片裁绒布对联边角时，梅燕妮不慎划伤大拇指，极重，到医院包扎，花费三百多，还被告之至少需要休息一个星期。因为是工伤，老板虽然不高兴，却也只能按照规定处理。
两人工作地点一个在一楼，一个在四楼，上班时间极少碰面。秦尚韧手里的工作量不大，闲的无聊时，突然想到较长时间没有联系过梨仁芳，不知道佳人目前身在何方。于是一天下午心血来潮，秦尚韧给梨仁芳发去一条简单的问候短信。梨仁芳很快回复短信，说目前还在义乌，只不过公司再次从佛堂搬迁到新地方“青口”。秦尚韧猛地一激灵，心想究竟属“不是冤家不碰头”、还是“藕断丝连”？转来转去，又凑巧落在一处！当然，青口地盘蛮大。秦尚韧连忙回复说目前也在青口，并试探性地说能否抽时间见一面？
梨仁芳回复说公司在“春晖路8号”！秦尚韧再次大吃一惊：自己所在的印刷厂门牌号是“春晖路16号”，也就是说，梨仁芳近在咫尺！秦尚韧突然想起来，印刷厂斜对面有一处很气派的花园式厂房，莫非梨仁芳就在那里？他激动不已，借故溜到厂外面实地查看。果然没错，“春晖路8号”门廊上厂牌是簇新的，只是厂名比较陌生。他忍不住停在厂门口给梨仁芳打电话：“仁芳，我在你厂门口，能出来说句话不？”
梨仁芳没有接电话，停顿两分钟之后她回复给秦尚韧说：“你还在厂门口吗？你如果方便，我马上就出来。不过时间不宜太长。”
秦尚韧连忙说：“行。等你。”
稍等片刻，梨仁芳穿着工装从右侧大楼楼梯出来，风姿卓越，笑脸如花。两人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秦尚韧说：“到哪里坐坐吧？”
“真的没时间，看你一眼就好。既然相隔的如此近，另行约时间。你在印刷厂的工资待遇还可以吧？”
无关紧要的话闲聊几句，梨仁芳不容挽留地转身返回厂里。秦尚韧原地长吁短叹一阵，也乖乖回到岗位上。心不在焉，晚饭时，味同嚼蜡，连三分之一的饭菜都难以下咽。梅燕妮关心地问道：“尚韧，你怎么啦？”
“没什么，太热，没有食欲。晚上你们加班吗？”
“主任说要加到十点半。”
“辛苦你啦！”
“没事。反正活不累，也没有量化。”
晚上加班十九时整开始，目送梅燕妮上到四楼车间，不用加班的秦尚韧抓紧时间给梨仁芳打电话：“仁芳，我晚上不加班，出来聊聊好吗？”
“那……行，我马上请假。你十五分钟之后到厂门口来。”梨仁芳说。装作无所事事到厂外散步的摸样，秦尚韧浑身不自在地来到预定地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人一辈子在感情上究竟何时才是尽头？秦尚韧心情既激动，又乱如麻。纠结中，梨仁芳着淡紫色的连衣裙翩翩而至。秦尚韧尚未张嘴，梨仁芳抢先说：“前方左拐是一片面积很大的绿化带，虽然稍微有点远，可清净，能避嫌。”
梨仁芳前带路，秦尚韧颇有几分尴尬，并排走似乎不妥，拉开距离又觉得太过生分，更没有勇气拉佳人的手。好在梨仁芳善解人意，回眸笑着说：“看把你别扭的，印象中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梨仁芳如此说，秦尚韧更不知所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散步，约摸过去二十分钟，前面豁然开朗，草坪、绿化树出现在眼前。夏日的傍晚，公园里自然是男男/女/女的世界。找一处干净草坪落座，谈过去，现在，未来，直到二十二点过，尚谈兴正浓……
秦尚韧、梅燕妮在印刷厂工作到一个月另一周时，早上黄经理神神秘秘找到秦尚韧说：“老秦，真不好意思，奉命转达老板意思，让你俩今天、最迟明天上午结算工资。”
秦尚韧心头一震，既喜又忧，理由不必问，他回复黄经理说：“也好。给梅燕妮通知过没有？”
黄经理说：“还没有。”
“她在宿舍休息，我立即去告之。最好今天能结算工资，走人。”秦尚韧说。
“实不相瞒，你俩的工资已经算好，现金就在我兜里装着的，只需履行下手续就成。”黄经理说。
“如此甚好，谢谢。你先忙，待会儿再来麻烦你。”秦尚韧丢下句客套话，飞快回宿舍，告诉还在工伤休息的梅燕妮突如其来的变故。梅燕妮异常高兴。两人当即收拾行李提到厂大门值班室。秦尚韧将工作交接给刚刚招聘来的一名女生，耗时不多。谢绝黄经理等同事“吃过中饭再走”的挽留，两人飞快离开印刷厂。
自从打工以来，首遭被炒鱿鱼，秦尚韧不知道该庆贺，还是该发愁。炎炎盛夏，再次拎着行李颠肺流离找工作，遭受的洋罪自不待言。梅燕妮到显得落落大方，很无所谓的样子。两人辗转来到劳务市场就近的旅馆住下。秦尚韧怕梅燕妮再度提出打道回府的倡议，所以找工作的积极性特别高涨，网上大量投简历，还拉着梅燕妮不厌其烦地在劳务市场穿梭。短短三天时间，两人一道去面谈过五家公司，还在市区北苑的一家文具厂住宿一晚，次日找个理由逃之夭夭。当然，兜里的银子每天一两百的消耗，倍感压力。某晚躺在旅馆小房间里，汗流浃背。接近晚上二十一点整，秦尚韧手机来电铃声突然爆响，赶紧看看号码，义乌的固定电话。接听，对方说：“您好！你是秦尚韧先生吧？我是某某公司招聘专员，欢迎您来我们公司来应聘行政主管岗位……”
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秦尚韧挂断电话对梅燕妮说：“燕妮，明天再去面试下，只要对方肯收留我们，不计条件留下坚持两三个月。怎么样？”
“这个时间打电话邀约人去面试，肯定不是很好的公司。唉，没办法，也只能听从你的安排啦。现在，抓紧时间睡觉。”梅燕妮说完，将身子拧到一边，背对着秦尚韧。
秦尚韧说：“燕妮，请遵守我们的君子协定，转过身来！”
要去的公司在金华金东区富村镇，跨界，公交车不能直达，需乘坐县际班车，好在南方联就有车发。当班车行驶在与城市连成一片的乡村道路上时，梅燕妮夸张地说：“什么屌公司，如此偏僻！”
秦尚韧不言语，默默祈祷此行能遭遇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