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龄不大,经历的却太多,太复杂,对人生、对社会已看的很淡。想要的远在天边,不想要的俯首皆是。时至今日,究竟是什么蒙住眼睛,让身心时时在漩涡中苦苦挣扎?答案始终在虚无飘渺之中!难道,一生都会这样?”梅燕妮说着说着又是热泪盈眶。
秦尚韧少不得继续去卫生间洗涮毛巾,给梅燕妮擦拭泪眼。他忍不住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凌晨三时整啦!连续夜班未曾休息好,大脑拼命提醒、重复着“休息”二字,可面对悲伤万分,打开话匣子关不住的梅燕妮,他只能拼命提醒自己,坚持就是胜利。
或许感觉到说的太多,梅燕妮突然从秦尚韧胳膊上抬起头来说:“对不起,请原谅,真不该给你说的太多。今晚原原本本道出我的过去,你会怎么想,怎么看待我,以及明天会怎么样,尚且不得而知。”
秦尚韧试图将胳膊从梅燕妮的头下抽出来。梅燕妮反而用力压住秦尚韧的胳膊,并反手拽住他的手说:“虽然此刻我们如同夫妻一样依偎着躺在一张床上,但毕竟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也不是!我一再说过,只是想找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将多年来经历的种种苦难与往事,做个毫无保留的倾诉,让饱受折磨的心灵得到某种释放,如此,别无他求,死而无憾。”
秦尚韧不得不说:“燕妮,我不是你最忠实的听众吗?你继续说吧,我非常乐意听。”
梅燕妮说:“颇费一番周折,在上海嘉定区一家组装配电柜的科技公司找到布线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是作息时间严格按照《劳动法》执行,算是比较轻松。工作到秋天即将过去时,婆婆打来电话,说女儿突然感染肺炎,较为严重,要我立即赶回。还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呢?匆匆请假半个月赶回家中。看到可怜兮兮的女儿,我心都碎了,紧紧抱住女儿忍不住泪流满面。抛开一切悉心照料女儿自不待言。一个星期后,林阳刚也匆匆由上海回来。20天时间一晃就过去,女儿总算痊愈,活波可爱。早已超假,得考虑返回上海上班。林阳刚忧心忡忡地劝慰道‘已经十月中旬,返回上海最多还能干三个月活,来回路费却几乎要花掉一个月工资。你待在家里照顾女儿,我去温州做事好不好?’他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我坚定上海非去不可,理由是已经精通配电室、配电柜装配流程,倘若进一步学会电路设计,将来找工作就不在话下。林阳刚被说服。于是他去温州,我赴上海,殊路不同归。可怜女儿,再次被惨兮兮扔在家中。”
“再度到上海回原厂做事。当年冬天全国范围内从南到北冰天雪地,不少身份电力、通讯中断,交通阻塞。年味渐浓,在外打工的游子纷纷讨论着如何回家过年。科技公司的生意年底特别好,订单不断,生产任务一直排到腊月28号。组装配电室、配电柜的工作实际很繁琐,整天与各种开关,配件,电线电缆打交道。线、缆很细,固定螺丝很小,戴上手套工作是不行的。车间没有供暖设施,光着手频繁使用冰凉的线、缆,螺丝,工具等,冻的十指冰凉,接近麻木。有时候还得爬高爬低,浑身如同赤身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感冒是家常便饭。知道腊月28,才搭乘汽车回到家中。”
“年过得算是有滋有味,可转眼就到正月初8。上海那讨厌的科技公司约定员工必须在赶在正月初10之前报到,才能足额发清上年度的工资、奖金。依然是冰雪连天,天寒地冻,待在温暖的家里真好。林阳刚、女儿劝我稍晚一两天再去报到也不迟。林阳刚甚至劝说不要去上海,一两千元的工资不要也罢,稍缓还是随他去温州比较妥当。我力排众议,坚决要求去上海。节后车票难买,赶到上海公司已晚两天。公司为此扣发我年终奖金600元,年前一个月的工资也被打折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我据理力争,闹腾的公司乌烟瘴气。公司发文,即日起将我开除!”
秦尚韧紧张地说:“那你怎么办?”
梅燕妮说:“赖在公司混闹不是办法,我跑到劳动局投诉。”
秦尚韧说:“你胆量不小。”
梅燕妮说:“在上海待大半年,耳闻目睹上海在执行‘劳动法’、维护打工者权益方面,做的还是很好的,我比较有信心。适逢正月15前后,找具体办事人员很费事。磨磨蹭蹭,直拖到正月20,才给所在区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反映清楚个人遭遇。上述部门先是电话通知科技公司,限时解决、落实我反映的工资问题。科技公司用另外一套说辞应付劳动部门。不得已,我继续反映。劳动监察大队派出两人直接到科技公司走访。老板不得不出面接待、解释,信誓旦旦表态再不会惊扰劳动部门,一定即刻平息争端。”
秦尚韧说:“你的问题是否迎刃而解?”
梅燕妮说:“上海人特别爱面子,有头有脸的科技公司老板,被劳动部门点名、上门批评,脑羞成怒。工资是如数结算给我,奖金却打折扣。奖金属于比较模糊的概念,如果没有书面约定,难受法律保护。花费不菲、近10天时间方才要回一个月工资,很少的一点奖金,工作自然没能保住。重新在上海找份工作不是没有考虑过,然而恶劣不见好转的天气就像一只拦路虎,折腾几天还是回到家中。”
“林阳刚已经奔赴温州。年前年后的突兀奔波,身心俱损,我好累,想好好在家休息一个阶段。在家中待到正月完,某天心血来潮,带着女儿到娘家串门。早就说过,爸妈对我与林阳刚的姻缘不看好,一直没好的脸色。今天,爸说‘事已至此,你与张春阳的婚姻手续该扯清楚吧?另外,难道你与林阳刚稀里糊涂过一辈子?老大不小啦,该给自己撑点脸面吧……”
“爸的话在情在理。其实,本身与林阳刚已商量过,瞅准时机必须解决与张春阳的婚姻手续,拿到离婚证,我们在领结婚证,置办酒席。不过,自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婚姻习惯也在发生显著变化,说大量年轻人外出打工,适龄男孩女孩在外同居,生下孩子才回家领取结婚证,补办喜宴很普遍。并不丢人现眼,也不遭人议论。”
“从娘家回来,第一时间联系林阳刚,要他给父母打电话,设法上张春阳家门,协商离婚事宜。春节前后,林阳刚已经通过渠道,打听到张春阳一些近况,传话过去,希望两家坐在一起协商,将遗留问题妥善解决好。岂料,张春阳的固执、回话,让我的心揪得更紧!”
秦尚韧说:“时隔几年,张春阳还想怎么着?”
“张春阳态度还是坚若磐石,即等到‘老母亲百年之后、斩断梅家独苗、发泄积郁的怨恨!’和平协商离婚显然难有机会,采取司法诉讼,可我已成事实上的‘重婚’,先人为主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忌讳!怎么办?娘家、林两家人均一筹莫展。我少不得被再三埋怨,成为声讨的靶子。”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3月初某天,我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玩耍,一男一女突然敲门进来。来人是村干部,婆婆刘文英赶紧招呼村干部落座。暖暖的太阳照耀着初春的大地,女儿在院子里撒着欢嬉戏,怕摔倒或发生意外,我一边照顾着女儿,一边听婆婆同村干部谈话。”
“耳听得妇女主任对婆婆说‘也没别的事,主要来通知你家儿媳妇到镇计生站去做例行节育检查。这是很正常的事,希望你们不要有别的想法,尽量配合工作。’男村干部说‘你家儿媳妇嫁到我们村也非一日,女儿都长到三岁大,可母女俩的户口,你儿子、儿媳的结婚证等法定手续都没有履行,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吧?抓紧时间办理好不好?该村上出的手续、该签的字、该盖的章,一路绿灯,绝不为难。’”
“婆婆陪着笑脸连声说‘好好好,回头抽时间一定尽快去办。’妇女主任留下一张表格。村干部同时离去。虽然没有答话,我还是礼节性地微笑着向村干部点头致意。”
“婆婆满脸严肃地说‘燕妮,村干部一番话,你都听见啦?’明白婆婆话中的含义,我有些不高兴地说‘听见又怎么样?早给你们讲过,要想我再给林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就要想方设法解决以前遗留的问题。可是年复一年,一拖3年多时间过去,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照这样下去,我看日子也难过,不定哪天我的胳膊还会往外拐的。”
秦尚韧说:“你是给婆婆增加压力吧?”
梅燕妮说:“是,也不是。村干部上门逼我去做节育检查,恐怕别有用心。张春阳家族很有势力,不能排除他动用关系,让村干部出面,以逼迫我做节育检查为借口,进一步将我不曾与其办理离婚手续、又另嫁他人并生儿育女的证据抓牢,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秦尚韧说:“其实,张春阳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虽然你与他领取有具备法律效率的结婚证,可领证时你被蒙在鼓里,是你母亲瞒着你操办的。结婚几年来你与张春阳一直分居,婚姻关系名存实亡。他想用‘重婚罪’来拿捏你,未必就能如愿,法律也不是生搬硬套死条文的。”
梅燕妮说:“咨询其他人,解答与你所说大同小异。我坚决不去镇卫生院做节育检查。岂料,村干部算准有此结果,不厌其烦,三番五次上门动员。太有悖常理,铁定是张春阳家族从中操控。看来,是福是祸躲不过,为给公公、婆婆减轻压力,我索性冒更大的风险!”
秦尚韧担忧地问道:“要冒更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