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满街筒子人也都赛给人掐住了脖子,一个个大眼儿瞪小眼儿,细瞧这个截灵人的神态,衣着,打扮儿——
但见他一领半新不旧的亮蓝缎子大褂裹着一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坯,麻酱色马褂上一水水儿的铜托儿镶红玛瑙扣子,白里透红的脸上透着几分斯文几分精明几分忠厚,一双凤目里含蕴着几分灵气几分神气几分正气。头上没带帽子,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从左肩搭过,在胸前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形又爬上右肩,看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往那儿一站,四平八稳透着一股慑人的精气神劲儿。
这人是谁?满街筒子人你看我我看他互相询问又都摇头谁都不认识。一个个傻木愣怔干瞪着俩眼看,又都把目光聚过去盯住赵家人,企望能从他们那儿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孰不料,就这人,不但古陵镇街面儿上的人不认识,赵家的人也都个个儿不认识,满街筒子人个个儿都傻木愣怔干瞪着俩眼瞎看。
古陵镇虽不大,今儿来看热闹儿的塞街堵巷不上万也有几千号人,楞就没有一个能认得他的。可见这人在古陵不是个出过名儿亮过相儿扬过风儿乍过剌儿抖过毛儿立过蔓儿混过世面儿的高人。不是高人就是凡人就没人搭理没人瞧得起,都拿眼张着他等着看热闹儿,不知他这是凑的哪份儿热闹儿。
出殡途中有人拦棺就得停下——因为那个朝代时兴路祭。
一般出现路祭的情况,死者大都是在世面儿上兜得转踢得开叫得响有财有势或是做过官为过宦的人物,灵柩经过哪个亲朋故旧契友相识同寅同僚的府前,都要备桌祭品磕个头算做送行的礼数。
可是,这个兰玉莲似乎与这些全不挂边儿。一个买于异乡的小妾亦非正房结发之妇,就是有谁想巴结赵一方,也大可不必弄这虚景儿啊?
没待孝子发话,早有赵府的大管家上前拱手一揖:“这位爷,恕小人眼拙。请教您老贵姓?是家老爷哪位至亲高朋?不知您老是路祭还是……”
大户人家的管家大多精明强干且极具势力眼,办事四面见光遇事又仗着家主子势力抖八面威风的主儿,他一边搭话一边拿眼四下溜,见前后左右四周没有像是要摆设什么路祭的迹象,便在话尾儿叮问了一句。这是客气也是探询,想摸摸来人的路数和用意。
管家问的明白,那人回答的干脆:“我和赵家非亲非故,搞的什么路祭!”
管家又是一愣神儿:“这位爷,您这话让小的有些糊涂了,还请您老明示,也好叫小人心下明白……”
明眼人都听得出,那管家和善的语气中分明软中带硬。再看围过来的几个家人个个阴冷着脸,怕是一句话戗茬,那人立刻会给捩到一边挨一顿胖揍。
再看那人仿佛蠢得要命,竟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你是赵府管家汪二吧。”
“您老见的是,小人汪二。”
“那就劳驾你,请你家老爷来,我要和他说话。”
呵!这人好大的派势!搭戏台卖瓜籽儿——买卖不大架子不小!
汪二一晃脑袋,话里已带上三分火气:“甭啦,有话您只管冲我说。误了下葬的时辰咱谁也担代不起!”
不料,那人的话茬子比汪二更硬,脖一梗头一昂胸一挺摇扇的手刷地往身后一背,用手一指汪二的鼻子:“混帐——人没死你们下的什么葬!”
那人的话音儿不高,却比大晴天儿头顶上爆个炸雷还响,震得在场人全都蒙了,傻了!瞧这架势,今儿怪事才开头,准有好戏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