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糊涂人多明白人少。
拿真的当假的,拿好的当坏的,拿精明使糊涂也大有人在——就是拿死人当活人的天底下找不出一个来。
——你还别说,今天还真就冒出来这么一位!
那人的一句话震得人们昏天黑地,正一时弄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赵家的人已经醒过味儿来——这不是存心糟蹋赵家给赵家添堵吗!
管家汪二气得鼻子蹿烟:“奶奶个孙子的!哪个坟丘乱死岗子蹿出的山猫野兔儿,敢到这儿他妈来找茬闹事儿?正好我们姨奶奶灵前还少个殉葬的活物儿,今儿就他妈拿你顶缸儿啦——”嘴里骂着,早一马当先闯上来抓这人的脖领子——
汪二的手还没挨上那人的衣服边,忽觉手腕子一紧赛给铁钳子夹住。心想哪个小家雀敢充大尾巴鹰跑这来挡横儿?刚想转身照脸给那人来一‘电炮’,扭头一看,铁砣般的拳头立时变成棉花团:“少、少爷,少爷您看……”
来人是赵一方的儿子赵德发。
赵德发的脸上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一摆头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退下。”又跨冲那人一拱手:“不敢动问,尊驾贵姓高名?不知截灵有何见教?”
那人也拱手还礼:“见教不敢当。敝人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赵公子。”
“不知尊驾何事不明?请讲。”
“赵公子,想贵令尊大人也曾为朝廷五品命官,自当熟知大清的法度,但不知贵府上拿着活人出殡是何道理呀?”
赵德发一怔:“不知此话从何说起?还请尊驾能明示一二。”
“好!你不明白,我可以明话告你。”那人脸一昂,啪地合上折扇一指灵柩,“大凡人死必然气断血凝脉绝,可是刚才棺椁抬过时,我见路面上却有滴血之痕,这说明棺内之人仍有气血运行,所以才敢断定棺内是活人而非死人。还望公子发话开棺,容某救治。”
赵德发虽然不通医道,但死人活人总还是分得清的。看这人不呆不傻不痴不蠢又不糊涂或许是存心来找茬儿闹事儿——想父亲为官多年且赵家在本地又财雄一镇势压一方,结下的仇人远比交下的朋友要多好几翻儿……想到这儿不禁哼哼一声冷笑:“既然尊驾熟悉大清法度,岂不知这‘开棺见尸’也是触犯了律条?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尊驾竟说什么开棺救治的海话,岂不是妄言欺世?”
那人也冷冷一笑:“人死自然不能复生。但制活人于死地,这‘草菅人命’在大清律上可是‘杀无赦’的罪名,却没听说开棺救人触犯了哪家的王法!”
赵德发给这句话震住了。
可“开棺曝尸”无论按俗礼论法度,都是犯忌讳的事。赵德发不敢做主,其他人大眼儿瞪小眼儿更不敢发话,一时把个人命关天的大事悬在这儿了。
眼见赵家一干人众发蒙犯傻不知咋办楞把事悬了起来,那人见状不由长叹一声:“可怜赵家堂堂官宦门第,竟然拿着关天的人命当儿戏!唉,真是‘世有不死药,难医愚顽人’!”啪地一摔袖子掉头就走。
“先生!你暂且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