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虽说也上了年纪,办事却越见老道干练。半天的工儿就这事情扫听个一清二楚。回来向郦清元报说:“苏炳说的那些都有,但还不够完全。那个小洋人是打英国来的不假,据一些曾亲眼见过的人说,这个洋人跟别的洋人透着两路,尤其是他的黑眼睛黑头发,看上去倒像个道地的中国人。有人说,这洋人的爹也是个洋医,早先年也曾来中国开过医院。为这,有人猜着可能他妈是中国人,被洋人拐去国外生的他。这话确不确没人敢叫准儿。不过有一点,据说这洋人对中国医学十分地精通!他这次来中国,从香港到上海,转道天津又去北京,每到一处都要请当地的医药界人士开什么‘研讨会’,宣扬他的臭理论,说些‘中国医学要想发展,就必须向西洋医学借鉴学习,和西洋医学结合……’的屁话,听他那话的意思,好象中国的医学若不跟西洋医学亲近就得玩儿完了似的!”
“你打住。”郦清元打断杨飞的话,“你说那洋人很懂中医?这话可确实?”
“确实不确实咱没亲眼见。”杨飞摇了摇头说,“不过听人说, 这小子在天津卫跟八大名医‘盘道’,楞把八大名医全都‘盘’倒了!”
“这就怪了,他一个洋人怎么对中国医学这般通熟?”郦清元问杨飞又象问自己,“别是什么人替他胡吹吧?”
“嗨!您老咋个人给个人蒙住啦?”杨飞说,“前些年洋人打进北京城,皇宫内苑的好东西不知抢去了多少!有人把太医院的藏书弄几本回去研究,这也是没准儿的事。”
“嗯,你这话也在理。” 郦清元听了点点头。
“还有个事——”杨飞打了个沉儿,“只是这话,说了怕您动气。”
“你不说,让我闷着更生气!”
“听说,杜国远这回把他拉到古陵开医院,主要还是冲着您来的。看这架势,不跟您见个山高水深不算完。”
“不对吧?他要是存心跟我斗哏,为啥满城撒帖子没给我送呢?”
“您老明白人。”杨飞一笑说,“杜国远算是把您的心思摸透了,情知明请您未必会去,才有意晾着您——这叫请将不如激将!”
“管他请也好激也好,我压根儿不去,他使啥心思也是白费。”
“您老啥脾气谁不清楚!大清国给洋人折腾倒台子了,中华民国也成了洋人横行的世界儿,瞪眼瞅着洋人在鼻子底下犯狂,您能看着不管吗?”
杨飞这话存心拱火儿。因为他刚才受了苏炳的拜嘱,要他无论如何得把老爷子鼓动出山,带领大伙儿跟洋人斗一场,以保护古陵医药界这一方净土。
郦清元听了就像没听:“好啦,你去歇着吧,让我个人静静心。”
打发走杨飞,郦清元又踅回书房坐下,不看书不写字坐那儿一动不动赛老僧打坐参禅入定。从天傍黑儿坐到上灯又坐到三更交半夜。直到郦太太几次来催才回房休息。躺到炕上也不让熄灯,仰巴颏儿盯着房笆出神,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魂儿。郦太太见他这副神情,说不敢说劝不敢劝只好干瞪眼瞅着,后来实在熬不过朦朦胧胧一合眼,稀里糊涂不知睡了多大会儿,忽然心一迭劲儿睁眼醒来天已大亮。再看郦清元已经不在,心一惊一跳急爬起趿上鞋去找,却见郦清元已经收拾得齐齐整整端坐在书房里,那神情跟往日相比死去还阳般透着精神,正急马火票地叫杨飞去请苏炳,说有要事相商!